防民之口
作者:尾行的竹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19

() 饕餮小筑之上,谢游独占一隅,自斟自饮。在这样的地方,他不必担心会有人认出他来,也不用承受朝臣的谄媚或是鄙夷,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酒客。

“哎,你听说了么?”

“你是说……那个?”

“不错,听说今日早朝,女皇陛下正式下旨,立魏王殿下为皇储,如今已经昭告天下,人尽皆知了。”

“这事儿,魏王殿下怕是已想了三年罢,不,或许更久。”

“可不是么,前一阵子朝臣集体上奏,请魏王殿下为太子,你说奇不奇怪,这陛下正在风华之年,虽说皇夫已然薨逝,可如今三年已过,再立皇夫,生下皇储并非难事。这朝中大臣不请陛下立皇夫,怎地反倒异口同声地奏请立魏王为储了?”

“倒也不是异口同声,听说有几位死硬的大臣一向是反对魏王的,觉得他的地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没有资格继承大统,便站出来反对。啧啧,结果啊……”

“怎么?那几位可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一向资历极高,难道还能有什么事不成?”

“他们门第再高,能高得过天皇贵胄的魏王殿下?且不说这魏王党遍布朝野,便是陛下自己也对魏王宠信有加。说不定啊,这立储一事,本就是陛下自己的意思,那些人没眼色地出来反对,下场自是可预见的。”

谢游喝了口酒,摇了摇头。

那边的声音继续传来:“要说这朝中可不止魏王一党,国师虽一向不参与朝政,但陛下对他的宠幸比之魏王,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圣女……”

“什么国师圣女的,不过是一个小白脸外加青出来的歌姬罢了!”旁桌有人大声插口道。

“哎哎哎,兄台慎言!如今这长安遍布眼线,兄台这些话若是传入了他们耳走,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呸!老子独来独往,他们又能拿老子如何?”那人大声道:“老子生平最恨的,便是吃闲饭的小白脸了,那小白脸与那婊子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得好!”有人轰然应道:“听闻那狗屁国师仗着与皇夫殿下生得相似,便恃帝宠四处作威作福,在下早已看他不惯了!”

“是啊,比起那小白脸,那劳什子的魏王一不仗势二不扰民,可是好得太多了。”

有人叹道:“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盼的不过是个好皇帝,不会三天两头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奢靡成性。至于这皇帝是什么出身,来路正不正,和咱们屁干系都没有,他们爱咋闹腾咋闹腾去。”

“兄台说得是,魏王比那国师,可不知好上多少倍了。”

“非但是国师,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青出来的,非要装什么圣洁,我呸!”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咱们随意说说不打紧,可别闹大了给掌柜的惹来麻烦。”

“小兄弟可淡定得紧啊,在下佩服。”谢游正充耳不闻地喝酒吃菜,耳中忽地钻进这么一句话,声音轻细,却偏生字字清晰,让他无法忽视。他抬头四下一看,却没有发现异样。他摇了摇头,只当自己酒气上来产生了幻觉,埋头继续喝酒,那声音也便没有再出现。

“哎,你们说啊,这魏王殿下几时会登基?”

“说什么呢!女皇陛下春秋正盛,几时轮到魏王殿下登基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罢,听说陛下正在城北营造‘兴龙台’,就是给魏王殿下登基用的。”那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都说陛下这是打算让位给魏王,自己做太上皇逍遥去了。”

“这是为何?陛下才登基不到七年,怎地就做够了?”

“听说……是与薨了的皇夫殿下有关。”有人叹了口气:“陛下对殿下一往情深,殿下早薨,陛下心如死灰,怕是无心朝政了。”

“可我听说这些年陛下雷厉风行,改革了不少弊端,所作所为,可比从前更像一个明君了。”

“天家的事情,咱们也闹不明白,图个热闹就是了。新君登基,咱们说不准还能沾些好处呢,别想那么多了,喝酒喝酒。”

“喝酒喝酒。”众人交换着意会的眼色,各自埋头喝酒。

“好酒呐!”谢游忽听得一人大声道:“掌柜的,你这竹叶青怕不是四十二年的罢?”

“客官好眼力,”邻座有人赔笑道:“正是当年孝安皇帝等级之时埋下的,到如今,不多不少,正是四十二年。”

“哦?有这样的好酒,前些年怎地不拿出来待客呐?”那人不满地嚷嚷道。

“这酒可是非比寻常,若不是客官这样的贵客,寻常人,可是喝不到的。”掌柜的谄笑道。

谢游别过头,却见不远处的邻座上,一名青衣男子侧对着他而坐,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面,只觉俊秀非常,却看不出年岁几何。

“哦?你这掌柜倒是好眼力,怎地就看出我身份非凡了?”男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掌柜的苦笑道:“好教客官知道,小人可没有什么好眼力,这些酒,是尊夫人特意交待过,要拿来给客官品尝的。”

男子扁了扁嘴,有些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我还当你这掌柜是个人精儿,当真有什么识人之术……真是没劲呐!下去下去。”

掌柜赔笑着应了一声,下去了。谢游打量着男子,正觉得有些眼熟,忽听得他道:“谢兄不过来一坐么?”

谢游怔了怔,见他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方微微一笑,上前作揖道:“兄台认得在下?”

“谢大国师的名号,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男子懒洋洋地道:“我就是想不认识,只怕也难呐。”

他话里有些讽刺的意味,谢游也不在意,只笑道:“兄台知道在下名号,在下却还不知兄台姓谁名甚……”

“我姓司徒,双名景明。”男子灌了口竹叶青,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司徒……景明?”谢游惊疑道:“这岂不是与孝安皇帝重了名?这司徒一姓……兄台莫非是皇族?”

“谁说姓司徒的就非要是皇族了?”司徒景明将眼一瞪:“还有,和那皇帝重名怎么了?谁说不能和她重名了?和我同名同姓,是她的荣幸才是呐!”

谢游嘴角抽了抽,暗忖这孝安皇帝都已死了三十多年,现在有人与他重名,倒也不算是犯了讳。

“兄台所言甚是,是在下迂腐了。”他笑着拱了拱手。

“嗯,孺子可教也。”司徒景明满意地点了点头:“我问你,方才那些人在背后说你的坏话,你就不生气么?”

谢游潇洒地耸了耸肩:“他们爱说,便让他们说去。悠悠众口,又怎么堵得住。”

“你倒看得看。”司徒景明不置可否地喝了口酒。

谢游恍然道:“方才便是司徒兄与在下说话?”

司徒景明点了点头:“我见你堂堂国师,有荣华富贵不享,却在这小筑之中躲着喝酒,心中有些好奇。”

“偶尔到一些没有人认得自己的地方,也是件惬意之事,还能听到一些平日里决计听不到的事,岂不是快哉?”谢游眨了眨眼。

“唔,说得好。从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总想到外边走走,只可惜兰兰不许我乱跑呐……”司徒景明耷拉下脑袋,声音越说越小。

“兰兰?”谢游奇道。

“那是……”才说了两个字,谢游忽觉眼前一花,司徒景明竟不知所踪,四下寻找时,却见他扑在方上来的另一名男子怀中,众目睽睽之下,眉开眼笑地蹭着:“兰兰兰兰,你可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那男子在她脑袋上轻拍一下,没好气地道:“才半日不见,做什么这副鬼样子,快放开!”语气听着像是不耐,隐隐却有些宠溺的意味。

司徒景明不管不顾地蹭了又蹭,对旁人瞠目结舌的样子视若无睹:“我不管!你抛下我一走就是半日,可无聊死我了……我要补偿!”

男子见他如此无赖,只得应道:“好好好,你说怎样便怎样……快放开了。”

司徒景明这才笑嘻嘻地松开,握了他的手向谢游走过来。

自打他一出现,谢游便觉目瞪口呆,暗忖着世风日下,男人与男人也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当面**了么?待到两人走近,他才觉那男子容颜俊美无双,眉眼之间隐隐透出一丝妩媚的风情来,再见其胸前略有耸起,才知此人是女子所扮。

“兰兰兰兰,我给你介绍个人。”

女子向谢游瞥了一眼,便笑道:“不必介绍了,国师之名,谁人不知。”

“你……”

“这是内子顾兰。”司徒景明答得利索。

“司徒夫人。”谢游行礼道。

顾兰摆了摆手:“国师不必多礼。”却没有还礼的意思。

眼见两人腻歪得紧,谢游略觉无趣,便道:“两位慢坐,在下还有要事,便先行告辞了。”

“国师请自便,”顾兰淡淡一笑:“不过小女子却有一言要送给国师大人。”

“夫人请说。”

“愿君惜取眼前人,莫等红颜白了头。”

谢游心中一凛,道:“多谢夫人……此言在下记下了。”顾兰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心中的一切,他不敢再逗留,匆匆下去了。

两人便在桌旁坐下,司徒景明没骨头似地腻在顾兰身上:“兰兰,你看这人如何?”

“却是比五年前长进多了。”顾兰喂了口酒在她嘴里:“那时候年少气盛,难免冲动任性。如今,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当真不容易。”

“形势逼人,换做是我,我也会变的。”司徒景明眨了眨眼:“对了,兰兰可去了紫月?”

顾兰道:“远远看了一眼,没有进去。”

“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好徒儿?”

“我怕我出现了,会打乱她的阵脚,还是等她自行来寻我罢。”顾兰轻叹一声:“这孩子……唉……”

见她有些不开心,司徒景明转了转眼珠子,忽笑道:“兰兰,我要吃醋了。”

“你又吃什么飞醋?”顾兰没好气地道。

“我想去北方草原玩儿你说你犯懒,结果那什么小锦城才一提,你便千里迢迢赶回京城了,你果然不爱我了……”司徒景明不满地道。

“这不是有正事要做么?”顾兰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们司徒家。”

司徒景明眨了眨眼:“什么司徒家,我……我现在姓顾,可和司徒家半点关系都没有呐!”

“你急着入我家门,我自是欢迎还来不及,”顾兰似笑非笑地道:“不过成日里捏着情报四处打听的人,不知却又是谁?”

司徒景明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我这不是有些担心么……虽说当今女皇是酉儿一手带大,但此情此景,只怕未必应付得过来。”

“你就嘴硬。”顾兰白了一眼。

“嘴硬不硬,兰兰尝过才知道呐。”司徒景明笑嘻嘻地腻上来,却被顾兰一把推开:“兰兰?”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顾兰没好气地道:“回去再与你算账!”

司徒景明嘿嘿一笑:“对了,上一回见到你那小侄儿,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就是这几日了。”

“是么?”司徒景明的面色慢慢严肃起来:“那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好久……没有做过大事咯。”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抱歉,学校半夜断网,昨天实在写得太迟,早晨一下子睡过去了,就没有准时更新,现在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