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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hcab      更新:2019-07-28 12:34      字数:1998

景城,是个县,隶属于瀛州。

约莫三百年前,也就是隋文帝杨坚建国称帝后的第十八年,景城县还只是一个叫成平县的小地方,文帝大笔一挥,景城这个名字便由此问世了,且将景城划归景州辖下。到了文帝儿子炀帝在位时,废州复郡,景城归了河间郡。之后隋灭唐兴,唐高祖李渊在长安刚登基称了帝,就把景城改隶于沧州,过得三年,又把景城改隶于瀛州。之后李渊的次子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登上了帝位,也就是贞观元年,又把景城划拉回了沧州辖内。荏苒岁月拉到玄宗李隆基那会儿,天宝元年,竟是将沧州改为景城郡了。到得玄宗的儿子李亨也就是肃宗继位,又把景城郡改回沧州,而到肃宗的儿子代宗李豫时,景城又改隶于瀛州。

自此后百余年,沿袭至今。

景城经历了将近三百年的风风雨雨,亦是见证了皇权更替的岁月变迁。而如今,坐在长安那张龙椅上的,正是大唐第十九位皇帝——李晔。

小喜将水月寺后宅几间房转了个遍,发现果如小沙弥所说的那样,房梁墙垣损毁的着实厉害,根本没法住人。他只得找人在屋前的空地上简单收拾出几块干净的地,拆了行李取出帐篷被褥等准备将就着过夜。虽说听那些部曲们说,阿郎以往在易州打仗,餐风露宿乃是常事,但是他依然不敢大意,生怕服侍的不够周到,惹得阿郎父子不满。

他其实并不是刘家的家生奴,在刘大被放任到景城前,他还只是幽州城外一庄户人家的儿子。长到十岁上,地里出息不够,家里头穷困交迫,吃不饱饭勒紧裤腰带灌水饱,吃草根剥树皮,最后从姊妹开始,一个个发卖出去换粮食,撑了好几年,最后依然不行。他饿得实在受不住,自己跑到幽州城里插草自卖自身。他对采买的牙人谎称自己十六了,实则他过年才十四岁,幸而他生得高大,人虽饿得瘦骨嶙嶙,那身材倒也唬得住人。

他在刘家着实吃了两顿饱饭,刘家做主买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夫人,装扮贵气,他原以为那是当家娘子,后来匆匆跟着阿郎父子上了路才慢慢打听到,原来住在那座大宅子里头的贵妇人不过是个小妾。

他的新主人全名叫做刘仁恭,祖籍乐寿。其父刘晟以军吏之身效命于卢龙节度使李可举麾下,初为营中军校,补任新兴镇将官。刘仁恭自幼与父客居范阳,长大后自然也就在军中效命。前些年他追随上官李全忠攻打易州、定州等地,因军功升为裨将。

刘仁恭算是行伍出身,论理再往上升也该是武官,却不料一纸任命调他去了景城做县令。因景城和乐寿相聚不远,刘仁恭便想着带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回乡祭祖,二郎倒也罢了,三郎堪堪八岁,刘仁恭的那个小妾生怕自己的亲儿子在路上受苦,又担心选个婢女勾搭上刘家父子,反而不美,于是便急吼吼地在外头买了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随行贴身照顾。

小喜虽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但他人机灵,颇懂察言观色,这一路上讨好老奴、部曲们,很快就把刘氏父子三人的喜好给摸了个七七八八。他做事体贴谨慎,特别是刘二郎,十三四岁性格正是别扭的时候,老奴都不太愿意贴身伺候,轻则挨骂重则挨打,这都快成了家常便饭的事,便推了小喜出去。一来二去,他竟是把刘二郎乖戾的小奓毛都撸顺了,非但不打不骂,刘家两兄弟有什么事都乐意主动吩咐他。

小喜心思活,讨得小郎君欢心后,又想着,这一家之主毕竟是刘仁恭,便也绞尽脑汁的想往刘仁恭身前凑。奈何刘仁恭身边能人环绕,他是武将出身,晓得自己不善做文官,所以来时还特意找了位参军做幕僚,又有五十名勇猛力大的部曲做扈从,调令下得虽是仓促,却也不是全无准备的。只是眼下天子势弱,藩镇势大,愣是傻子也晓得手里有兵腰杆子才硬,才是真有权有势,地方上的一县之主能有多大作为?

离开幽州时,刘仁恭心里头是非常郁结的,这一路行来,脑子里想的都是应该如何找人疏通再调回军伍中去,他今年四十六岁了,汲汲半生的经营可都是在军队里。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郁郁寡欢地才踏上瀛州地界,却发现瀛州比他想象的更为糟糕。

如今藏身在水月寺内的人马,比起他从幽州带出来的足足少了一半,那半数,兴许死了兴许走散了。

小喜往前头找刘仁恭禀事时,正好看见一团黑影从院墙上跳了下来,他吓得险些失声尖叫,急忙捂住了嘴。那人稳稳落地后,回头瞥了他一眼,也不搭话,转身就如疾风般跑了。

小喜自然是认得他的,那是跟在刘仁恭身边,很受重用的人物。对方的年纪其实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小喜撇了撇嘴,藏在黑暗中的脸上露出一丝嫉妒。再继续往前头走,果不其然,刘仁恭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正中央,垫在他屁股底下的是一颗断裂的佛头石胎。

那翻墙进来的少年穿了一袭黑袍,几乎融在夜里似的,这会儿正单膝跪在刘仁恭身前回话。

刘仁恭周围点着三四根火把,摇曳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暗暗的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小喜走得近了,立时觉察出气氛不对,阿郎的心情此刻怕是十分恼怒。

他猜对了。

刘仁恭此刻又气又怕,身子在冷瑟的秋风里微颤,若不是屁股底下有佛头撑着,他大约都要失态的瘫坐倒地。

“你是说……瀛州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