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聚风云满目(完·全)
作者:空桑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618

第二章 聚风云满目(完)

烟消云散……

一片湿漉漉的紫黑色布巾,随着消散的烟云在着巷子里飘舞飞扬,轻飘飘落向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地面上去。

漫天飞溅飘舞的由鲜艳夺目的艳红色血雾,和沉郁晦暗的灰黑色煤灰掺杂混融而成的散发着浓浓的妖异气息和色彩的烟尘雾气,在锐利劲急的清风吹拂之下,渐次消散,聚集起来得快,消散而去的居然也不慢。

连带着方钢角铁的门框都严重变形的小铁门下,那猜大张着双腿,有气无力地靠着小铁门,低着脑袋,颓然瘫坐成了一团。现在的那猜,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一点儿“人”的颜色?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早已被他自己的鲜血染成了一片通红,仿佛就是一个刚刚从盛满了鲜红色染料的染缸里捞出来的破布娃娃一个模样。

煤仓拐角的矮墙根儿下,黑衣女子久我山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满头满脸、浑身上下,早已被那猜扑过时胸腹间喷出的热血浇了个通透,那张面孔虽然已然没有了布巾的遮挡,可满面的鲜血和被鲜血粘附在脸孔上的头发依旧丝毫也没透露出她的庐山真面目,而这浑身浴血之间,更让她上上下下透着那么一股凄艳、危险的残酷美感。

一口线条纤细流畅、两指多宽、足足四尺多长、通体上下闪耀着匀净清幽、夺人心魄的寒芒的日式长刀,刀尖向上、刀口冲外地直直竖在她的面前,久我山那只如白玉般细腻纤瘦,却又如钢铁般坚定有力的右手,正地紧紧握在那口长刀下端,足有一尺二寸长短的纯金属刀柄上!

斜斜投入巷子里的惨白色阳光下,一滴鲜艳得让人心颤的赤红色血珠,从那口长刀的刀尖上顺着匀净光滑的刀身,遵守着万有引力的定律,轻快流畅、毫无窒碍地滑向了地面的方向,滑到了没有刀锷搪手阻隔的刀柄上,钻入了那只如玉般晶莹细腻的纤纤素手的手心里。血珠过处,晶亮的刀身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如梦似幻般的粉红色轨迹,转眼之间敛缩收束、消失不见。

好一口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好一幅妖异血腥的修罗图画!

无论是伤得无以复加,必死无疑、苟延残喘、即将死得毫无悬念的那猜,还是真正地精疲力竭,疲不能兴,似乎再也没有力气挪动一根手指的久我山,谁也没有注意到,当久我山那片蒙面的布巾被那猜疾冲的劲风冲击波带飞的时候,远远的巷子口曾经传来了一声细微之极、微不可闻的惊呼。

“咯咯……咯咯……”

小铁门前,始终低头瘫坐的那猜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声不成音节的怪声,他居然还没有失去意识,或者说,他居然还没有死去。

鲜血,对于那猜那瘦弱干瘪的身体来说,居然似乎早已经是不要钱的污水,毫无节制、没有任何收束地尽情奔涌着,他的身下早已是成了一滩浓浓的血泊。

一条从胸口正中划过,起自胸骨柄,一直划过了他的腹部、小腹,最终挑破了他的耻骨联合的巨大创口,惊心动魄地裂开在他的身体上,那整整齐齐的一刀,在这具干瘪枯瘦的身躯上居然出奇地精准严格,那猜胯下那个玩意儿居然都被这一刀精准无比地一剖为二,跟他的双腿一样分张开去,摊在胯下的血泊里。

血肉翻卷之下,浓稠鲜艳的鲜血也遮不去伤口里露出的胸骨的森森惨白,以及肚皮上翻卷在伤口两侧,只有两、三厘米厚,白里泛着微黄、粘着丝丝血红、一粒粒密密麻麻的颗粒状紧紧排列的脂肪组织!

那道巨大的伤口经过腹部的部分,显然有那么一段不单单只划破了他的皮肤和脂肪层,他的腹膜明显也被切破了一个口,虽然可能也不是很大,但是却足以让他肚子里的那些比较苗条的内容物穿过那个破口,流到体外来了!

如此巨大的创口,如此严重的创伤,花花绿绿的肠子都流出来了,那猜居然还不肯就这么去死,他居然还不肯就这么放弃,他的生命,居然顽强到了这种地步!

两只沾满了鲜血、煤灰、尘土混合成的泥浆、干柴耙子似的手,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去捡拾、捧起已然流到了地上的肠子,不甘心地使劲而急切地望那道伤口里填塞,喉头的“咯咯”声,终于凝聚成了勉强能辨识的人声:“咯咯……怎……咯……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咯咯咯……岂……岂有……岂有此理……咯咯咯咯……不像……不像话!他……他妈的……真……真他妈的不像话!怎么……怎么居然会有这么……这么离谱的……事……事情……”

“当啷啷——”

一声清越悠远的脆响,击破了这血腥小巷里地狱般的压抑和寂静沉郁,原本紧紧握在久我山手里的长刀,滚跌到了她腿边浸满了鲜血的水泥地上,然后“啪”一声轻声脆响,整个看似坚硬无比、品质绝佳的长刀,居然像是一块玻璃或者是寒冰凝成的一般,落地之后就片片碎裂,摔成了千百片细小的金属片,无力地跌落在血泊里。

最终,这些长刀碎裂的金属片,连同那些早先四散跌落在整个巷子里、还嵌在那猜胸前、背后、肩头、腿股上的更多数量的“手里剑”,却又再一齐化作了一蓬蓬银芒闪烁的细粉银沙,融入了血泊、渗入了地下、消散到了空中。

仿佛这些寒芒闪烁、杀机无限、充满了致命的危险气息的杀人利器,从来就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般。

“啪嗒——”

久我山的双手无力地滑落到地上淋淋漓漓的血水里,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微微侧身,探头望向了小铁门前的那猜,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解除危机、获取了胜利之后的得意和欣慰,有的似乎只是无尽的悲哀和感伤。微微地摇了摇头,轻轻发出了一个无声的喟叹。

似乎感觉到了久我山的目光,那猜蓦地抬起了脑袋,沾满了鲜血的干瘪面孔在愤怒和绝望的情绪之下,扭曲得几乎失去了人样,状如厉鬼,恶狠狠地与她对视着,扯起喑哑粗嘎的声音,费力地喘息着、艰难地嘶声恨道:“为……为什么……咯咯……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明明你早已经没有力量了……明明……我的力量强过你百……”

话声未了,那猜的身形猛然一僵,面上露出了痛苦之极的表情,一声早已了失去了人的基本特点,仿佛垂死挣扎中的重伤野兽似的嘶吼被硬生生地从他的嗓子里逼了出来,凄厉恐怖的吼声在这几乎封闭的窄窄巷子里来回激荡着,冲撞着。

那具干瘪枯瘦的身躯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本来就已经是血流不止的伤口,更是同时标出了一道道血箭!

终于,那猜体内已经聚熵到了临界极致的能量,开始了超限的爆发破坏!那猜的生命,终于步入了以秒为单位倒计时的最后阶段了!

久我山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不忍,蹙起了眉毛,艰难地轻声道:“那猜……唉,无论什么时候,力量,都绝对不是制胜所需的唯一关键啊,恰如其分、恰到好处、绝不多浪费一丝地运用有限的力量,远比强横霸道、如浪涛般澎湃的单纯力量更能臻达完美的效果,你还不明白么?”

温婉、平和、轻柔的话语中,透着一丝丝淡淡的落寞和孤独,带着一丝丝兔死狐悲的感伤和些微的不忍,也带着一丝丝说不出来的无奈和难以言喻的自怜。

轻婉低迴的话语夹杂在那一片激荡狂暴的嘶吼声中,却似乎完全没有被那暴虐的声音所淹没、所掩盖,反而如一枚纤细却尖利无匹的钢针,轻轻巧巧地穿透了出去,同样飘荡在这几乎封闭的窄窄小巷子里。

但是,几乎完全陷入了临崩溃前的极度混乱中的那猜,多半是听不到了。

那猜有没有听得到,已然是无所谓了,毕竟下一刻,他就将要烟消云散了。自己这一番解说有没有结果,久我山并不在乎,她只是解答那猜临死前都没想明白的疑问而已,同时也不过是完成自己的心愿、给自己的心灵一个交待罢了。对于她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量地、尽可能多地聚集至少足以让自己可以迅速移动的力量,以躲闪、应付那猜即将到来的崩溃时,最后一波不受控制的狂暴能量爆发!

刚才,那猜在那里得意洋洋地讥刺她、挖苦她、侮辱她的时候,久我山一直只是平静地倚靠在煤仓矮墙的那个拐角处。但是,她却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只能束手待毙。

她的力量在和那猜的几下对抗中,消耗的消耗、被击散的击散,确实已然是七七八八、贼去楼空了,但是,束手待毙却从来都不是久我山的处事原则,更加不能为她从小就受到的严酷训练,和她自己近乎执着的执行任务的理念所容!

趁着那猜近乎疯狂的自言自语的时候,久我山一刻都没有放松,她始终都在努力地梳理着自己体内乱成一团的状态,也始终都在拼命聚敛着散佚在四周的微弱能量,缓慢,但是却一直不停地提聚着自己的力量,并且悄悄地将散落在她脚边身周的百十枚“手里剑”聚拢起来,小心翼翼地准备着自己的能力——“镝”。

而在久我山聚敛能量、提聚力量的同时,看似虚浮飘忽的眼神却始终紧紧地、一丝不错地盯着那猜的每一举手、每一投足,紧紧地锁定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举止,脑海里更是一直在盘划、计算着那猜可能的动作,和应对的办法。

一个人,无论是谁,无论他多么厉害,无论他掩饰得多好,每当他要做一个什么动作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必然的而且完全没有自觉的征兆表现出来的。比如你想要抬腿,腰身必然会先行有所动作;你想要抬手,肩膀必然会晃动;你想要往前走,上身、肩头就必然会先行前倾……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小动作,小征兆,是谁都不可能避免得了的,更别说这个时候的那猜,他根本早已陷入了兴奋的混乱,而且,他面对着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久我山,更是早就失去了一切加小心的兴趣。更何况,即便他想要加小心,他也不见得就会注意到如何去隐藏这些细节。

而久我山,恰恰正是那种善于在等待中寻觅时机、在沉静中观察蛛丝马迹的一类人!

所以,当那猜蓄势待发,还没发动之前,久我山就大概了解了一些他的意图,隐约估算到他可能会做出的动作,心底里,也大致地做出了一些应对的准备。只是,当那猜全力发动,疾扑而来的时候,那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还是超出了久我山的计算之外!

可久我山毕竟是久我山!她那“神之子宫第一人”的名头,毕竟不是凭着一张脸蛋儿白混来的!她临敌经验之丰富、对阵反应之迅捷、临阵对敌时的想象力和创造性,绝对都是整个“子宫”生产出来的“人造超人”中的佼佼者!

她的力量确实早已消耗殆尽,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点儿能量又被她用在了凝聚“镝”的能力,融合“手里剑”成长剑上面,面对着急速扑来的那猜,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再挪动一步、也真的没有办法再做出哪怕轻轻一个扭腰转身的动作了。

虽然那猜的速度大大地超出了她的计算,可久我山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及时的反应。原本就因为快要支撑不住而摇摇晃晃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全面放松,就在那猜扑到前的一瞬间,“扑通”一下子坐倒在地,并且把手里刚刚凝聚成型的长刀树立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个动作,在这个时候无疑是最妙的选择了!

因为,这么一坐根本不需要花费久我山辛苦聚集来的哪怕一丝丝的力量,她只需要把强自支撑着身体的双腿的力量收回,双膝稍稍一软自然而然地就可以流畅之极、圆融之至地做到这个动作!

而且,即便她有足够的力量支撑她做任何动作,面对着那猜如此的速度,除了躲闪之外,她也根本就来不及做其它任何更多的反应!毫无疑问,再也没有这就地一坐所花费的力气更少、所经行的距离更短的了!而更妙的是,这么一坐之后,恰恰还有机会出其不意地以奇兵之姿,向那猜发起致命的一击!

于是,就在久我山精疲力竭之时、这看似狼狈的就地一坐之后,那猜却受到了严重到无以复加、足以致命的重创!

说起来,或者实在有些讽刺吧,先前久我山神完气足、精神焕发,能够来去如风的时候,面对着发飚的那猜只有狼狈躲闪的份儿,而且负了相当严重的伤,可真到了她没有了力气,甚至失去了行动能力之后,却反而成就了刺伤那猜的目的!这一下不要说拖延时间,只怕甚至能够促成他的崩溃爆发提前到来。

运气吗?

或许是吧。

但是这个“运气”之来,又何尝是幸至?

这“运气”之中包含了久我山多少的心思细密、盘算精微、定性之忍、觑机之准?无论少了哪一样,她又如何能够赢得这难得的“运气”?

“啊——”

那猜痛苦而狂暴的嘶吼再次响起,久我山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无穷的压力,铺天盖地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丝危险至极的感觉潮水般涌上了她的心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在她的心里居然会生出这样一股难以遏制的忐忑和不安。

靠在铁门处的那猜已经无法在起身站立了,但是这一刻,他那双通红淌血的眼睛里,却闪着异样的光芒,一抹宛如实质般的淡淡毫光,透着隐隐约约的血红色,从那双眼睛里迸射出来,显得那么诡异,透着那么一股极度的危险!

那猜已然陷入了痛苦的疯狂,而现在真正精疲力竭的久我山的所有注意力,则全部集中在防备那猜最后的反应、以及全力提聚力量上面,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打从巷口处,一道淡淡的人影,仿佛一抹薄如轻纱的薄雾漠漠,又像是一缕淡如清泉的青烟袅袅,似乎迅捷之极,又仿佛缓慢之至,就那么飘飘荡荡地掠入了巷子,轻轻杳杳,浑不着迹地隐身在了一堆码叠得整整齐齐的杂物之后。

“呼……呼哧……”

那猜狂暴的嘶吼声停了下来,只剩下了呼哧呼哧拉风箱般的剧烈喘息,但是他的能量却仍然在疯狂聚集着、波动着,沙哑得不似人声的声音从他的嘴里艰难崩出:“呼……呼……嗬嗬,久我山……无论怎么样,不管怎么样,你……你……你也再没有机会了,没有了……你绝对再没有逃脱的机会了!嗬嗬嗬嗬,哈哈……不管怎么样,不管你怎么挣扎,不管你多么了不起,不管你对技巧、能量运用的理解多么精妙……现在的你,都已经没有机会了!嗬嗬嗬嗬……你必须陪我一起……你必须陪着我一起下地狱去吧!”

那猜的话尾余音还为落尽,他体内的能力瞬间提升到了极致,眼见得那猜刻意为之的超限崩溃就要爆发了,而久我山和那猜之间的距离,不足两米!久我山拼命地提聚催谷,却也没能聚集到足够让她逃离出远一点距离的力量!

毕竟,留给她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无论如何,这一次久我山恐怕是难逃大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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