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清澈的勇气
作者:艾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169

无可挡,原是我精武英雄

英雄,无不冲动

谁阻挡,凌辱我怎去遵从,坚持,人的尊重

谁瑟缩中偷生,我愤怒,我定我的命途

谁哑忍声音不会泄露,我心一生刺着刀……

一个简单装修的房间内,《精武门》的主题歌正从一只小小的录音机里震荡出来。

一个青年抽着七块五一包的红双喜香烟,坐在放置录音机的桌前椅子上,抬着两条腿交叉着搁在桌上,倒是惬意的很。

唉,快到点了,又要去上班了,真不想去。

他的这周的班点是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昨晚,他下班后到网吧混了一夜,主要是去聊天和看书。

想起那几本书,就好笑,那些作者估计都没有工作过吧,写的如此幼稚,这个世界真的如此美好吗?

也难怪,读者以年轻人居多,往往都喜欢些爽的东西,最是见不得阴暗面。哪怕这个社会已经到处污秽不堪了,只要被人骗一骗,他们依然相信未来一片光明。

这种活力应该用来冲洗社会的污垢,而不是用到无谓的叫嚣上……

他无奈的摇摇头,自己才不过二十六岁,何来这许多的感慨。

他父母本是做小生意的,苦干几十年,好容易积累了点本金,在街道边新造的一片商业用房里买了一片店面。正是人也老了,准备安心的收收房租给自己养老并为儿子办了终生大事。

可是,就在这小小的郊区镇上,没有势力也是不行的。

买下店面第一年,就有个姓吕的房产开发商找上他们,说是接了镇政府的委托办小商品市场,要把他们陈家和周围的店面一起租下来,筹办市场。

这本是件好事,借给政府总不至于吃亏吧?可是他们见了条约里的租金,顿时傻了眼。

他们辛苦奋斗三十多年,买下的这段商业用房足有三百平米,按市价自己租出去,一年至少能收益三十万。可那条约上明白的写着一年十一万租金,全权交吕老板另借给其他小租户。

他们自然不愿意,吕老板拿出政府的批文给他们看,这是政府的决定,你必须服从,否则房子就将被强行收回!

最后,他们屈辱的签下了这份合约。

吕老板真是能人,在这市场里光属于陈家的店面就租出去了不止三十家摊位,租金总额绝对过了四十万,扣去每年给陈家的十来万,净赚三十万!

这个社会,最值钱的是关系。有了关系,你没有本事、没有本钱,照样赚钞票、养小蜜、开奔驰、住别墅。

我们每年的经济增长点都是这些人创造的,国企?呵呵,早把机器当废铁价卖给外国人合并了。我们也正是靠了这些“成功人士”在不久的将来要走向世界,和那些管理完善的国际企业“竞争”。

真替国人自豪,也替外国人担心——中国人的手段这么毒辣,不晓得他们倘不倘得牢……

陈家借了两年,合同到期,吕老板派手下上门要求续签合同。陈家知道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能乐意吗?当下就拒绝了。

要不怎么说吕老板是能人呢?他让里面的小租户赖着不走,还搞了个联名上访,说是房主不借房,他们要吃饭,要工作,要养活老婆孩子。

这陈家被弄的气抽了,房子也拿不回来,只好一张状纸把吕老板告了。

俗话说的好,强将手下无弱兵,吕老板能人,他的律师也厉害。在全无法理的情况下,写了一份答辩状,大说和谐社会,宣称要保证租户的工作,不能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没过两天,法官找陈家谈话,指出状纸里不下十处的“漏洞”,说你这状纸写的一无是处,根本不可能打赢官司。

陈家怀疑法官被买通了,于是请了律师继续上告到二审,这律师倒也卖力,四处替陈家打通关节,自然这种事需要“经费”,最后的结果是,律师在索要了五次不下三万的“经费”后,官司还是打输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他们的律师也被买通了,两边收钱,赚了个不亦乐乎。

房子是没指望了,只好原价继续租给吕老板。他们的钱全投到这里了,收的三年租金给儿子买了公房,再加上打官司花的钱,居然还欠下二十万债。

这件事给这位快去上中班的青年一个启示:

要想在阳光下活的潇洒,就得在黑暗中做的肮脏。

闹钟响了,陈渭云无奈的打个哈欠,站起身来,准备去上班了。

唉,老子和陈真一样姓陈,为什么就活的这么窝囊,居然要去日本人的厂子里干活。

要不是实在找不到工作,他怎么都不会选择去给日本人打工,但自己不能游手好闲吧。这世道,找不到工作怨谁去?只能出卖自己的自尊了。

一阵心酸。

他突然明白了,小说为什么要那么写——现实太残忍。

打开门,居委会刘大妈的笑脸出现在面前。(作者语:姓刘的大妈可真是很多啊,汗……)

“选举。”

递过来一张表格,陈渭云无聊的接过纸笔,一看,上面全是陌生的“叔叔阿姨”。

他随意在上面画了个圈,换到了一块毛巾、一块香皂,还有十元钱。

打发走刘大妈,一路来到厂子里,换上廉价面料的工作服,马上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日本主管在车间里来回巡走,也不出声,不时沉着个脸不声不响的站在工人身后,盯着看你是否偷懒。工人经常一转身,冷不丁被一张乖戾的黑脸吓个一跳。

陈渭云在流水线上做的是组装继电器的外壳,他们的工作没有额定数量,必须一刻不停的干到下班,还时不时被提醒你动作慢了。

这正是日本人的企业虽然效率不低,却一直搞不过美国人的原因,家长式的管理已经在国际上被证明十分落后,就算能出数量也不能使员工有工作激情,而工作热情才能给企业真正的赋有生机。就拿这条生产线来说,其中的弊端只有员工最清楚,如果能加以积极改进,不但可以提升质量,甚至有可能在不提高劳动时间的情况下增加产量。当然,中国的国企虽然也是家长式管理,但因为企业的利益并不直接关系到领导的利益,甚至损厂能抽油水,这效率自然就更低下了。

世界上干的最苦的人,通常都是最穷的人。相反最惬意的人,往往是最富有的。关键在于效率,效率不在于硬性管理,所以现在提出了企业文化和核心竞争力的概念。至于余世维的“执行力”,其实未必竟然——你的企业文化不能煽动员工的工作热情,靠监督或从上自下以身作则也不是长久之计。美国人最擅长的就是老板放利益,员工的付出能得到利益,便会不断的改善工作方式和流程,提出实用的建议,为老板博得更多的收益,这讲究的是一个合理放益。

一个国家第一落后的是人的素质。

第二落后的就是管理。很多人以为管理只是企业的东西,大错特错,经济发达国家自然出大量的管理人才,企业要管理,国家呢?这就是理念!经济落后不可怕,科技落后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管理落后。国家的管理一旦落后,你怎么搞都没用,最后在绝望中迷惘的被淘汰掉;国家的管理先进呢?——不用多说,国际上有的是许多迅速从废墟上崛起的民族、国家。

世界上没有永远领先的民族,只有不断进化自我的民族才是优秀的民族,才能避免被无情淘汰的命运。进化自我很残酷——不断否定自我。

如果连承认落后的勇气都没有,那便是苟延残喘,在等死了。大凡没有自信的人,往往都最善于用叫嚣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且不说这人见人恨的大道理,我们的小陈终于熬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这饭菜说是五块,估计实价不超过三块,节约成本便是提高利润嘛。

处于变质临界点的蔬菜、包裹着厚厚面团的狮子球,吃的我们的小陈翻着白眼直骂娘。

那主管呢?自然有另外一份晚餐,至于是什么内容就无从知晓了,这个叫朝禾立秀的家伙正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愉快地用餐——他可不愿意在小餐厅里和工人一起吃饭。

一阵铃响,一群满肚牢骚的员工走出餐厅,又进入了自己的岗位。

时间缓慢的流逝,如同八十岁的老头要勃起一般让人等待的无法忍受。

陈渭云机械的重复手上的工作,心里开始挂念自己刚认识的异性网友“浪里白条”,这名字起的……真是太有意境了!浪,是性格吗?白条嘛……嘿嘿,是身材吧。

他脸上露出委琐的笑容,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啊~~”

小陈同志正在“深思熟虑”,冷不防后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压抑的惊呼。

他正“构思”到妙处,被这一打断,恼怒的抬起头转到后面,看是哪个没有公德心的公民在蓄意破坏他的白日梦。

他看到了什么?

呵呵,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陈渭云刚从绮梦中出来、还带着些委琐的目光,正瞄着一件更龌龊的勾当。

他这条线上就三个人,一个往内部放零件,满一盒后把放好零件的继电器推到他这边组装外壳,接着再推送到前面的徐师傅那里检验。徐师傅那有一个体积颇大的机器,把三十几个继电器用电动螺丝刀拧上去再开电源检测,这活的强度很大,噪音也不小。

陈渭云一回头,正是填装零件的岗位,操作工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名叫李茵茵。陈渭云读了几本《水浒》之类的书,曾这样形容她:长的并无十分美丽,却有几分姿色;腰尚且细,还有力量;胸不算高,看着丰满;腿极修长……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是他看的上眼的美女。

而刚才那声压抑的叫声,正是这位让小陈同志几度把持不住的女孩发出的。

再一看,那位朝禾立秀正站在李茵茵的身后,见了陈渭云转头,手一晃,放到了她的肩膀上,也不知原来是放在哪里的。

死人妖!

陈渭云心中暗骂,竟然搞跨国性骚扰。他很反感这位乖戾的主管,兼之这日本人的名字实在是起的糟糕了些,小陈同志曾在私下对着同事们装成朝禾立秀的样子,吟诗道:他日若遂变性志,敢笑莉秀不女人!

俗话说:少不看水浒,老不读三国,看来还是有些道理的……

这位被小陈同志尊称为“死人妖”的日本主管,刚才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他喜欢喝酒,本是喝惯日本酒的,到中国后一般也都买清酒之类的喝。刚才酒喝完了,出去外面的超市一时又没有日本酒种,只好先弄了瓶闻所未闻的“金六福”杀瘾,好死不死的又拿的是高度,却是烈烈地辣口过瘾,不知好歹地一瓶子倒下去,哪里还招架的住?他这人本来好色,本来还装着几分正经,在自己办公室里喝了几口老酒,顿时就露出了本性。

从办公室摇摇晃晃的走到车间,见了梦里几度缠绵的女孩正坐在那里忙碌,身体动作间有说不出的好处,立刻、马上、顿时心里“腾”的窜起股邪火,身体也同时有了反应。

运起被小陈同志戏谑为“踏雪无痕”的轻功,静悄悄走到李茵茵身后,唉,不得不叹一声小陈同志形容的妙,满车间四十来人居然无一觉察到他的到来,可见功力确实了得!

车间里没有空调,但忙碌的工人并不觉冷,李茵茵手脚麻利的工作着,额头微潮,渗出些细小的汗珠。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她一边保持手上的速度,一边在考虑下班后约几个姐妹到哪里去吃顿夜宵。

平常人想平常事,平常人想做不平常人就得转变思路,先从所做、所想开始改变自己,任何事情的根本原因都是在自己身上。

李茵茵正想着,忽闻一阵酒气,一转头,正看见一张黑里透红的脸卑贱地笑着凑了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干瘦的手就向她的胸脯抓了过来。

她能干吗?就算那些用身体换戏份的戏子,也要有好处才干不是?当下发出一声轻叫,双手用力捂住前胸。

朝禾立秀早被酒色冲昏了头脑,见美女反抗,就要用强,正好小陈同志一张脸说巧不巧地转了过来。

他被拆穿了好事,哪里肯罢休,黑着脸对陈渭云轻喝:“你,干活!”

陈渭云心想:老子干活,你也要干活,我干公活,你干欺负茵茵的私活,没门!

“茵茵,刚才我听你叫了一声,什么事?”把两只眼放在“死人妖”身上上下扫描,想看出些端倪来。

朝禾立秀对女孩一瞪眼,李茵茵顿时瑟缩着不敢说话——她怕失去工作,然而眼中却滚出泪来。

要不怎么说女人的眼泪威力巨大呢?李茵茵一落泪,陈渭云立马明白了事委,也是死人妖同志正衰,陈渭云正为家里的事窝火,出来干活又见日本人欺负同胞,这心里的火刷一下就冒了出来。

恶狠狠的扑到朝禾立秀面前,抓住他的领口,大叫道:“你个王八蛋,死人妖,狗娘养了不要怕丢人的腌臜泼才!你说!我们给你当牛做马一样的干活,吃的是连垃圾食品都不耻为伍的剩饭菜,拿的是你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凉水钱,卖力工作让你拿奖金!你个畜生不日的贱种不体恤我们、贪污加班费也就罢了,现在还敢骚扰我……我们的女人!”也是气急了,差点说漏了嘴。

他以为这小鬼子对李茵茵已做了什么肮脏的事,哪里晓得人妖同志一招落空,正要再下手他就恶狠狠扑了上来,实在是一点实际的好处都还没捞着啊。

朝禾立秀其实胆子并不大,平日里也是靠了职位和中国人怕事的心理在作威作福,要真有人这么顶他,他倒不一定敢怎么样。可是,唉……酒这东西一般来说,其威力只比女人的眼泪差一丁点。

正被打断了好事心里恼火,见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子居然还冲上来一顿刻毒乱骂,酒气顿时直冲头顶,脸也不黑了,红了,瞪着一眼的血丝就要和陈渭云拼命!

陈渭云家里做生意,以前也算有些钱,混上了一些黑道朋友,时不时还做些一个电话赶去群殴的勾当,深深明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看得死人妖要发威,也不和他多说,一脚就踢在他档里,顿时软了下来,蹲在地上直吸凉气。

其余工人先时听见动静呼啦啦围了过来,还不知什么事所以都只看着,听得陈渭云喝骂就知道了原委,正要上去劝一劝,哪想到这小子下手奇狠,一脚就踹了过去。连忙上去几个把陈渭云架住,教训他不许胡来——也不想想是谁先胡来,换了他们,恐怕会当作没看见吧。

那朝禾立秀正是被酒气冲昏了头脑,蹲在地上缓过气来,恶狠狠瞟了一眼被众人拉住的陈渭云,看看四周,呼地站起身,抄起身边一根撬钎就朝正做救美英雄梦的青年劈头砸下去!

陈渭云看的铁钎砸来,手被人架着,躲都躲不开,一声惨叫,头顶上被砸了个正着!

其余工人忙松开手,却是软呼呼的瘫了下去。见得日本人状若痴狂的还要下重手,几个人连忙上去要拉住他,被他左挥右扫连伤了好几人,都远远的躲开去。

“哈哈哈,你骂我贱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到底谁贱!”日本人狂笑着向趴在地上的中国青年慢慢走去。周围的人听的火大,却没上去教训他的勇气,只好掏出手机拨110,顿时十几个110电话飞向了警局。

再看地上的陈渭云,头上破了个大口,流了一地的血。脸色腊腊黄,呼吸微微颤,被朝禾立秀殴打众人搁了一搁,晕呼呼的醒转过来,一睁眼,就看见日本人举着铁钎凶恶的逼了过来。

他心里一阵邪火直直突起,把所有理智烧的一空,待日本人靠过来举起铁钎要抽的时候一咬牙挺身起来,一记重拳笔直的捣在朝禾的心口。

这一拳是他从黑道朋友那里学来的,心口上直拳硬击,会使人马上呼吸困难头晕眼花,起码过半小时才能缓过劲来。

朝禾前面档里一脚还在火辣辣的疼,被突然心口一记重拳立刻砸的眼冒金星全身无力。陈渭云心说,还是黑道上的朋友有用,这些“好人”不帮我对付日本人,还扯着我害我受伤!被这恶气一激,哪里还有理智?劈手抢过朝禾手里的铁钎,一棍子扫去!

正合了水浒里的一句话——太阳上正着!

只见本来尚在摇摇晃晃的日本人,挨了这一记杀人的恶招,随棍就倒,嘴里、鼻子里、耳朵里一齐流出血来!

陈渭云见这日本人死狗一般,渐渐地连腿都不颤了,知道不好,人死前腿还颤一颤,一旦腿不动了……

也是他终于读水浒没白读,立刻想起了一句话,张口就说:

“这厮诈死!小爷我且慢慢再和你理会。”看看周围的人,一转身就走了。

先时走的还算稳妥,待出了厂门,立刻发力狂奔——他家离这近,也没骑车出来。

他奔了老远一段,气呛地实在跑不动了,就在路边一家已关门的小店后墙钻了进去,这小店的后墙和后面的一个社区围墙间有狭窄的缝隙,居然被人改装成了一个简易露天厕所,臭气冲天……

他急喘着,胸脯如波浪般剧烈起伏。待的气顺了,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心里顿时清醒下来,知道大事不妙,没想到居然走了鲁提辖的老路。

思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却不知怎么思路又转到了水浒上,突然想到:花和尚打的是恶棍,老子打的是日本人,实在是一点都不逊色。奶奶的,这是在中国的土地上,有什么好怕的!

走出了这个恶臭的墙角,挺起胸膛,向家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口中大声唱着:

无可挡,原是我精武英雄

英雄,无不冲动

谁阻挡,凌辱我怎去遵从,坚持,人的尊重

谁瑟缩中偷生,我愤怒,我定我的命途

谁哑忍声音不会泄露,我心一生刺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