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高手的陨落
作者:影凋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819

每个用剑的高手都会领悟出属于自己的剑道,杀道之剑、仁道之剑、义道之剑、帝道之剑……但无数新剑道的诞生也会伴随着无数旧的剑道的陨落。剑道的陨落并不是因为它没有新生的剑道强,而是,再难有人能领悟其中的奥义。

我的杀剑之道,唯有我自己才能够完全领悟!修罗影像慢慢凝聚于剑,散发出无数深红虚影朝辛雨婷倾泻而下。辛雨婷单手举剑立于胸前,汇聚全身功力于上身,现在要做的,并不是使出剑法中哪一式惊天动地的招式,而是,运剑于无招,化解掉阿修罗所有的剑势,并作出致命一击!

“当当当!”空中兵器交接之声不断,两把神兵自不断气劲交接以来第一次有了实质性接触。红白两道气劲相撞,时而红气弥漫,时而白光闪耀,两人于空中交手数十招后红白气劲顿时外扩,渐渐散去。待到气劲完全散去后,杨影方才看清场中局势,辛雨婷仍旧一手持剑,一手捏指成剑,但小腹挂彩,血流不止。而阿修罗单手持剑而立,嘴角流下一丝血迹,右手按住胸口,似乎在镇压胸前的伤势。在众人看来两人正在快速凝神回复气力,准备继续下一次出招。实则,两人都在回忆刚才交手的经过。

阿修罗把内劲注入修罗剑,顿时剑身蜂鸣不止,漫天剑气亦是随剑而动,朝辛雨婷一泻而下。而辛雨婷则凝神于剑,发出一道白光,穿过阿修罗的漫天剑气,与修罗剑相碰。两人随即在剑气交接之后进行短兵交接。渐入杀境之后,阿修罗发出的漫天剑气,一剑比一剑更强,而辛雨婷剑破修罗剑气之后,已成强弩之末,勉强应接着阿修罗的攻势。阿修罗在攻出七十一剑之后,体内真气续接不上,终遭修罗杀气反噬,只得勉强运足余下真气挥出全力的第七十二剑,剑气穿透辛雨婷小腹,飞入天上乌云之中,自己放弃防守的一击也使得胸前受了辛雨婷七成功力的一掌,虽只是七成功力的一掌,但普天之下,没有内劲护体,又有几个人受得住这一掌呢?

辛雨婷勉强挡下七十一剑之后也终于支撑不住,被第七十二剑洞穿小腹,但也抓住阿修罗的破绽,一掌正中阿修罗的胸前。小腹中的这一剑幸得躲过要害,保住一命,但杀气入体,定受内伤不轻,只得收招退身,运起天仙宫心法“仙剑合一”压制杀气漫延。阿修罗伤势似乎更为严重,身受杀气反噬,五脏六腑犹如千刀万剐般疼痛,但却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内劲护体承受辛雨婷那的一掌,更是伤上加伤。只是杀气的反噬,他却早已习惯了。

杀人之剑,依旧为杀人而存在......

“若你能完美的控制修罗杀境,压制住杀气反噬,这一招,我接不住。不过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完美的控制修罗杀境,即使是你创造了它,你也做不到,所以,你败了。”辛雨婷淡淡道。

“我,败了么?”阿修罗依旧面无表情:“修罗剑八的杀气反噬,我的确控制不住,很多次了,所以,我知道这招绝对不能打败你。”

“那你为何还是坚持这招?”辛雨婷不解道。

“看你身后。”阿修罗举剑说道,脸上浮现自豪之情。

辛雨婷转过身,原本那多吸入修罗杀境剑气的乌云,已经变得血红无比,渐渐的变成一张面目狰狞的人脸,不,那是魔脸!魔脸张开魔口,顿时无数红色雷电从中散出,布满天空。众人看的胆颤心境,这等恐怖的招数,又怎么会有招架之法呢?

“最强的杀剑背后,将会后有更强的杀招诞生,”阿修罗举剑指天,运足内力飞向魔脸:“这是我自创的杀剑,修罗剑九,雷霆杀狱!”

魔脸口中迸射出九条粗壮无比的红色闪电,八条直指地面,“轰轰轰”数声过后,在地面上流下八个直径三丈的大坑。八条闪电之间又分别连结起纤细的红色闪电,仿佛布下一个天罗地网一般,将辛雨婷笼罩在其中。而最后一条闪电,却在阿修罗引导下,连结在了修罗剑之上,以人御电,无比壮观。但阿修罗却面露痛苦之色,不知是为即将杀掉心爱之人而痛苦,还是承受不住闪电的电力而痛苦?

杀人之剑,依旧为杀人而存在,只是杀人之剑,能否斩断情丝,心无他顾?

“这一剑,承载了我毕生杀戮的杀意,这一剑将是我毕生最完美的一剑!原本是要留着对付教主的,没想到,竟然要对你使出!”阿修罗双眼透露红光,浑身杀气泛滥,已然走火入魔:“但这也是,最后一剑了!”辛雨婷该如何应接这所谓的最完美一剑?是辛雨婷在这一剑下香消玉殒,还是阿修罗承受不了电力自取灭亡?

辛雨婷仿佛对面前一切毫无知觉,气定神闲,波澜不惊。静,太静了!辛雨婷那深邃的美眸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那眼中散发出的力量是人心中产生莫名的颤栗,给众人造成极大的压力。更甚者,例如大多数陆敏剑派弟子和数个天龙教教徒都被这股力量压的得靠双手撑地才能稳住身形,杨影也坐在地上,强压着剧烈的心跳大口的喘着气。这一刻,好像整座陆鸣山里的风都在轻唤着辛雨婷的名字。

“她已经看破了,阿修罗,败了。”杨影身旁的方青捋了捋胡子,叹道。

“在雷霆的散落之中结束吧。”阿修罗双手举剑过头顶,八条红色闪电拔地而起,连结于修罗剑之上,使得阿修罗要同时承受八倍于方才的电力!

“用这一招…会死的。”辛雨婷仿若未闻,心若冰清,沉入万物空明之境。远处众人看来,仿佛是遗世独立的仙女,与世无争,令人感受不到一丝将战的气息。

“喝!”阿修罗引动天雷,依附毕生杀意对准辛雨婷使出最完美的一剑。九天仙剑决共有九式,但这一剑,是我今天才领悟到的,就当做第十式好了。这一剑,也是我集毕生所学使出的最完美一剑!辛雨婷剑指阿修罗,散发出蕴含无限柔情的光芒,阿修罗,你败了!

白光与九条天雷的交集并没有惊天动地的波动,有的只是那其中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凉。阿修罗笑了…虽然他很多年没有笑了,从击败自己的启蒙剑师,剑败西域众高手,尊为天龙八部阿修罗,与八部众结义金兰,跟随教主开疆阔土……阿修罗从来没有笑过,只觉得看到自己年幼第一次握剑时那会心的微笑。但现在,阿修罗真的笑了,他笑得很开心,他在自己多年侵研的杀道之中,找到了属于自己剑道的归宿。

烟尘消逝,阿修罗单脚跪地,勉强靠着修罗剑撑地稳住身形,披头长发,盖住脸庞,说不出的沧桑。四周二十丈内地面早已崩坏破碎,此刻看起来更像是干旱所致。辛雨婷亦是身负重伤,仅靠堆雪撑地勉强半跪,除了小腹剑伤加深,两臂之上分别又多了几道剑痕。

“咳…”阿修罗吐了一口鲜血,却未说话。也许两人之间已不需要语言来沟通,他们的互相的剑意,已经表达了一切。

你该知道,你放弃防守的进攻,只会使你的破绽更加清楚的展现在我面前,而我若不抓住这个破绽,结果只是会同归于尽。所以你明明知道这一剑的结果,却仍旧要…

“我知道的,我人生只有三个追求,第一个渴望是成为天下剑道第一高手,很可惜,我只差那么一点点。可那么一点点,对于我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了。第二个渴望,是我要用手中的剑击败你手中的剑,可是,也做不到…我的第三个渴望。”

“即使…”

“我的第三个渴望是,能死于你的剑下,很荣幸,我达成了。”阿修罗打断辛雨婷的话道。

“为什么?”辛雨婷咽呜道。

“我的杀剑之道,追求的是遇到更强的剑,死于更强的剑,从而替它创造出一种最强的剑道”

“……”

“你的身份,此战……”

“不会的,只会创造另一个名号而已。”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继续…”

可是你也应知道,你帮我创造出来的剑道,不是继续你的杀道之剑,而是造就我的仁爱之剑。

“为了你,值得。”阿修罗说完,缓缓闭上双目,那一丝血,渐渐凝固。

“剑!”摩呼罗迦见阿修罗败了,慌忙飞奔至阿修罗身旁,呼之不应,推之不动,分明是早已气绝。

“哈哈,魔教妖人,终于伏诛了!”李浩然幸灾乐祸的笑着,却没发觉辛雨婷、摩呼罗迦、陈凌威等人表情沉重。高手与高手的差别,便是在对某件事物的看法上也大有不同,因为,你更接近于它,反而会更了解其中包含的意义。

高手的陨落,在旁人眼中,莫过是一种凄凉悲壮的美。只是那美,太让人心痛,太让人惋惜了。数以万计日子的苦练,数以万计日子的修行,数以万计日子造就的修为,却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而我,绝不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这一种凄凉悲壮的美,杨影如是想道。

“今日一败,终有一天,我会向你们讨回来的!”摩呼罗迦抱起多年搭档的尸体,悲声道:“我们走!”遂带着而是天龙教徒飞奔下山。

“魔教教徒休逃!”李浩然中毒未深,早就调息完毕,欲拦下天龙教众。却被方青喝止:“罢了,穷寇莫追,这位仙子身负重伤,以我们两的实力即使拿下天龙教徒等人,恐怕也得身负重伤,倒时要是他…”方青指了指陈凌威,继续说道:“突然发难,又有谁可以抵挡?”

“也罢,今天就放他们一马!”李浩然纵然不满,但听其说以厉害,还是同意不再拦截天龙教众人。

“师父,你伤势怎么样了?”杨影奔至辛雨婷身旁关心的问道。

“性命,算是保住了,”辛雨婷道:“只是这伤势,恐怕要修养数月才能康复了。”

要这么久?杨影急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若是只有两人在场,只怕早已泣不成声了。这并非杨影的懦弱,只是因为平时师父太疼他,他们的师徒之情太深而已。

“既然天龙教已经败退,那我也不作久留了,告辞!”陈凌威见大局已定,与辛雨婷交换了一个眼神,方才离去。

“哼,魔教教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下次再见可别怪我腿下无情!”李浩然得势不饶人道。切,嘴巴上倒是挺厉害,动起手来可不见得你有多厉害,杨影心中暗自不屑道。

众人交谈间,却见山下又有一大票人马走上山来。为首一人乃是一老僧,骨瘦如柴,手持青龙禅杖。老僧右边一英俊少年,年龄和林归、陈泽相仿,身着一身书生服,看似弱不禁风。左边一中年人,年约,一身蓝衣。腰间一把长剑,自有高手风范,身侧有一个小女孩,身着鲜红衣裳,牵着中年人的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停的瞅着杨影一帮人,煞是可爱。哪里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妖精,啊,不是,小姑娘?杨影暗自奇怪。疑虑间,方青等人却迎上前去:“不贪神僧,唐门主,山下战况如何?”

战况?难道岳父大人一天不在,本就是为了和天龙教干一架?杨影不解。“哈哈,大获全胜呀,隔世谷主出手,五百多招便擒下厉老贼,南宫家主两百余招击杀八部夜叉,龙王、紧那罗、乾达婆、迦楼罗倒是未能擒下,不过都已逃散了。教主已擒,天龙教覆灭指日可待呀!哈哈哈。”不贪话语之中尽显高兴,显然,重创天龙教,这场战役已经胜了一半!

不贪忽然看到残破不堪的地面,惊道:“你们这边战况竟然如此激烈,不知结果如何?”李浩然将战况如实托出,期间打斗更是添油加醋,说的有声有色。杨影心中却暗自好笑,这等口才,不去当说书的是在太可惜了!

“那诛杀阿修罗的那位女子身在何处?”不贪神僧问道。方青忙为不贪指明:“就是这位仙子”,众人眼中接散发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就凭如此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怎可能击杀阿修罗?

“请问仙子名号,师出何处?”蓝衣中年人开口询问。

“小女子姓辛名雨婷,号‘无影仙子’,师承天仙宫。”辛雨婷毫不隐瞒道。

“怪不得,”中年人眼中发出一丝异彩:“我道天仙宫主和二宫主为何都不出战,原来早有安排高手相助。”

“哈,仙子仅凭击杀阿修罗这一战,定可排入《江山英雄榜》前七呀!”一旁书生打扮的少年夸道。

“这位是?”辛雨婷似乎不认识白衣少年。

“啊,看我都老糊涂了,竟然忘了介绍一下。”方青恍然大悟,说道:“这位乃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不贪神僧,这位是蜀中唐门门主唐天雄。”不贪微微欠身略表敬意,唐天雄却一副自傲神情,捋了捋胡子。

哦,原来是糖门门主,难道做糖的在江湖上也有如此值得骄傲的本钱?杨影孤陋寡闻,十分不解。

方青继续介绍道:“这位白衣少年就是江湖百晓生第二代传人,徐子易。”

“哦,原来是百晓生传人,失敬。”辛雨婷道。百小生,什么都小的书生也要这么尊敬吗?杨影拉了拉方云华的衣袖问道:“大舅子,百小生是个什么东西?”

“你竟连百晓生也不知道,江湖自二十年前起,出现一书生,自号‘江湖百晓生’,拥有广大财力人力,大量线人替其收集情报。更著有《江山英雄榜》、《江山少年英雄榜》、《江山俊侠榜》等名作,这次关于天龙教的行踪情报也是多亏了百晓生的情报网,我们才会对对手行踪了如指掌,一举歼灭。第一代百小于去年年末去世,因此,他儿子,也就是这个徐子易,子继父业,成为第二代江湖百晓生,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不会吧,大舅子,那白小生使你亲戚呀?这么夸他,他哪有你说的那么神,我说,他连我是谁都不认识。”

“你算老几,还要他认识你。”方云华不屑道。唉,真是狗眼看人低呀,杨影独自懊恼,今后非要成为一代侠客,让大舅子好好见识见识。

“既然大获全胜,不如,由在下做东,请大伙儿到城中云天楼好好享受一下庆功宴?”方青提议道。

“好呀,正好,南宫、慕容家主也在苏州,大家好好吃一顿,有多少叫多少啊。”唐天雄附和道。

“好,不过现在在下还有一些家事要处理,请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方青回答。难道他是未来岳父大人的好友?又不是他请客,叫起菜来不心疼,我都替岳父大人感到肉痛。杨影顿感吃了一个大亏,但看到方青并无半点不满,随即释然。众人纷纷告辞,陆续往山下散去,不到半刻,山顶便恢复了那份宁静。杨影也像方诗芸告别,正准备与师父一同离去。

“小兄弟,留步。”方青突然道。

“小兄弟?”杨影回头疑道,见附近只剩下方青,方云华,方诗芸与自己师徒二人,顿时明白方青是在叫自己:“岳…啊,前辈,不知还有何事?”辛雨婷带着疑惑的眼神止步观望。

“方才多亏了小兄弟舍身相救,替小女挡下毒掌。”方青一口气道来。哦?为了这件事,难道要好好奖励我一番,嗨,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把……

“如若凭着小女这一身差劲的内功,早就应毒发身亡了。”

“爹!”方诗芸娇羞道。

“男子汉大丈夫,保护女孩子自是理所应当。而且,多亏了师父平日对我的教导啊。”杨影心念一转,辛雨婷今日受创不轻,当然应该把功劳推到师父身上。师徒俩似乎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果然名师出高徒,小兄弟他日必定是人中之龙呀!”方青笑道。

这句倒是真理,不过未来岳父大人这么夸奖我,我也会不好意思的。杨影笑笑,不做回答。方青继续说道:“我看小兄弟资质不凡,前途无量,小女也因小兄弟保住一命,我想…”

啊,难道未来岳父大人这么爽快,我还尚未上门提亲,他已经要把芸儿许配给我?杨影如是想道,那我要是不谦虚一点,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遂道:“哎呀,前辈,这怎么好意思呢?在下年纪尚轻,武功低微,才学浅薄,家境贫寒,浑身上下更有无数缺点。不过承蒙前辈厚爱,我杨影一定…”

“讨厌!你说什么呐!”方诗芸亦笑亦羞道:“我爹又不是要把我许配给你!”

啊,不是要把芸儿许配给我啊?杨影恍然大悟,再看众人脸上奇怪的神色,才明白理解错了方青的本意。

“咳,咳。”方青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我想让小兄弟入我陆鸣剑派,由我亲自传授其陆鸣剑决。助你融合剑意之长处,想毕对小兄弟日后武功进展大有帮助!”

加入陆鸣剑派,那日后岂不是可以天天和芸儿妹妹见面?不过那又置师父于何处呢?杨影顿感左右为难,望向辛雨婷,辛雨婷脸上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入了陆鸣剑派后,想请小兄弟为本派众弟子带头做个榜样,他们,是在是太不争气了!”方青话至于此,不禁脸色不佳:“而小兄弟的武功,仍由仙子教授,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原来是要我给你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做榜样啊,不过能天天和芸儿在一起,又不落下师父的武功,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杨影想道,与辛雨婷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之间都以了解对方心思。

“如此甚好,那影儿以后可要劳您多多照顾了。”辛雨婷听到方青本意,代杨影回答道。

“一定一定。”方青收得杨影这个前途无量的弟子,顿时喜形于色,连忙应道。

太阳缓缓落下,风依旧在吹着,人渐渐的离去,只剩下那裂开的大地和残留在地面上的那一丝血迹。那血迹为何不愿离去?是在等着雨的邀请,还是不愿舍弃今日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