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少轻狂
作者:影凋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888

柔雨染叠霜,海棠年年与情长。凭栏远眺,犄角相望,无语凝噎空断肠。彷徨,不忍回首复心伤。

举樽对斜阳,不愿独醒意茫茫。暮云凝碧,任影凋零,醉忆红颜骖龙翔。沧沧,两鬓成雪笑痴狂。

----《出云仙?忆》

“飞贼,休走!”

茫茫夜色之中,一少侠持剑飞奔与屋顶之上,少侠英俊却又冷漠,前方十余丈外一蒙面黑衣人背着一包袱正飞速向前方逃离,还不是回头张望着。任谁看了都会联想到是一名江湖侠士正在追踪某飞贼。

“找死!”

飞贼转身一扬左手,三道白光闪过,三把飞刀向少侠飞来。少侠飞身在空中旋转避过两把飞刀,用剑把余下一把飞刀磕向飞贼,飞贼见飞刀回势凶猛,不敢硬接,遂起身翻到临近的屋顶之上。

“想逃,没那么容易!”少侠大吼一声,隔空刺出一剑,剑上白色气劲四射,直逼黑衣人而去。黑衣人躲闪不及,被一道剑气割伤小腿,顿时瘪在地上。少侠乘机上前用剑架在黑衣飞贼颈上,得意道:“嘿嘿,小小飞贼哪里逃得出本大侠手心,还不乖乖随我上官府?”

蒙面黑衣人扯下头巾,浑然一老者模样,看样子年逾花甲,却颇有斯文之相,与其飞贼的身份并不相符:“好你个杨影,竟然连先生也不放在眼里!”

少侠一惊,手中长剑竟失手掉落在地:“先…先生!”

少侠惊讶,少侠无奈,但少侠并不恐惧。若是可以,少侠手中的剑本可不用掉落在地,而是刺向那位飞贼,只是这剑,它知道么?

……

永乐六年,苏州。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殇。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仲春好时节,正是一年读书时,阵阵读书声连绵不绝的从苏州最大的书院里传来。书院院门很宽,一栋主屋屹立在内院当中,大门左右各有一根有上好铁木制作而成的柱子,鲜红色的新漆明可鉴人,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成才书院”四字,气势恢宏,代表着此书院的主人地位非同一般。

书院大堂里,十几个学生摇头晃脑地吟诵着诗,最年长的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只有四、五岁模样,有的孩子鼻子上还挂着一条黄黄的鼻涕。一位白发老者立于众人之前,正是方才黑衣飞贼的模样,满意的巡视着众学生,布满皱纹的脸颊看似饱经风霜,但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微笑。坐在第二排第一个位置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一身纯白小衫,头发微微凌乱,刚从刚才的睡梦中被读书声惊醒,双眼紧盯老者,好像尚未中梦境中完全脱出。白发老者眼光在他身上略作停留,便转移到下一位学生上去了。

一首李白的《金陵酒肆留别》过后,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便开始讲话:“好!尔等如此好学,将来必成大器!”这就是成才书院的创办人包圣贤了。包圣贤字有才,生于前朝至正五年,至今已经六十有三。此人沽名钓誉,才学有限,连考七届乡试,连半个秀才也没捞着。心灰意冷,新亏平时懂得“处世之道”,深得乡邻好感,在众乡邻资助下,创办了书院“成才书院”,担起教导后代的重任,至今已有二十余年。

包圣贤继续说道:“古人有云:‘欲得功名,必先学文。若欲学文,须会吟诗。’今日天气甚好,为师带你们去城西陆鸣山上一游,找找诗意,如何?”话刚说完,众学生欢天喜地地庆祝了起来,想必又是想外出好好游玩了。白衫小生暗自笑道,古人有云?你说的那个古人恐怕就是包圣贤你自己吧?不过对于上山游玩,白衫小生还是挺有兴趣的,平日大部分时间皆在书院跟着先生学习孔孟之道,偶尔出去散散心有何乐而不为呢。

包圣贤突然望向白衫小生问道:“惜朝,老子有云:‘申之以孝悌之义’,说的是要你们懂得尊敬师长,孝敬父母,你怎么还不回家孝敬父母?我看今天之游你就别去了,回你家医馆帮你爹多看几个病人也好嘛!”包圣贤似乎对这位白衫小生有些不满,开口便要说明了自己不想带他同上陆鸣山游玩。

那位白衫小生便是杨影,字惜朝。杨影的爹杨实,号称“包治百病”,是苏州城里最有名的郎中。开着苏州最大的药铺“济世堂”。“济世堂”占地五亩之大,雇有七位郎中和十五位药铺伙计,生意火暴。苏州城里来看病的人一直就是这么多,“济世堂”每月净盈利不下一百两银子。杨影从小便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不愁吃穿。杨实从来都不希望杨影子继父业,像他成为一个郎中给人看病,一辈子过着普通生活。反而希望杨影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于是在杨影四岁那年便送他到成才书院来跟包圣贤学习。杨影天资聪明,不到八岁才学便已经超过了那私塾先生包圣贤,先生在诗词歌赋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考得倒杨影了,反而经常在众人面前被杨影的才学比拼下去,因此积怨颇深,视杨影为眼中钉。杨影不但饱读诗书,连“济世堂”所藏的近百本医术也几乎被他读光了,所以杨影空闲之时也会到“济世堂”来帮杨实给病人看病,每月也会得到其父一定的赏钱。

“杨影,先生叫你呢!”旁边一位大杨影一两岁的男孩小声提醒道,杨影尚还在回味方才梦境中的场景,未回过神,根本没听到包圣贤说了什么,只好让旁边那位男孩重复了一遍。杨影听完男孩所述,顿时哭笑不得:“原来这句话是老子说的,这么说来《道德经》就是孟子所作的喽?”包圣贤闻言脸上乌云一片,愣了半天想不出什么来反驳,只好没好气的说道:“你既然懂得这句话,还不快快回家孝敬父母?今日之游,你就不用去了。”

杨影这才反应过来包圣贤的意图,这老家伙是怕在游山之时风光又压过自己,故意不让他同游,不过你越是不想让我去,我偏要与你们同行。况且引用这么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就想说服杨影,恐怕没什么可能。杨影笑道:“原来孟子所言是让我们不要学学问,只在家里适逢父母啊?那依老师所言,在座除了老师外所有人都要回家侍奉父母喽?”

包圣贤刚欲开口反驳,杨影便接着说道:“孟子亦云:‘鸡鸣而起,孳孳为善’,况且,我爹将我送到您这里不就是要我跟老师您多学学问,将来考取功名号孝敬父母吗?如今我学问未成,如何有颜面面对父母?谨庠序之教,老师您也应该把自己所学教给我们,我想老师您才高八斗,高才疾足,学通古今,一定不会让我们将来沦落市野,成为大字不识的村夫吧?将来,学生一定会将老师的才学发扬光大!”杨影觉得自己恶心的都快吐出来了,才勉强说了几句好话,心想,这次出去一定要好好游玩一次,否则真是对不起我的口水。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包圣贤戴上一顶高帽,顿时眉开眼笑说道:“惜朝所言有理,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觉悟实为不易,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言罢,转身向大堂外走去,众学生忙紧随而上。

陆鸣山在苏州城西五里处,杨影一行人步行小半个时辰便到达陆鸣山下。陆鸣山并不是很高,从山下往山上望去,漫山大树一片青绿,山顶烟云缥缈,雾霭袅袅,恰如仙山琼阁。众人再行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腰处。此时,包圣贤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忙坐在一块大石头之上,吩咐大家就地休息,顺便观赏风景寻找诗意。休息片刻之后,包圣贤缓缓说道:“老夫为人师表,自当先作一首,你们听好!”说完双目紧闭,捋了捋那三寸小胡子,慢慢吟道:“夫子为人师,游山累半死。愿尔皆成龙,示徒先作诗。”

“好诗好诗!”

“先生学富五车,才通古今,真是李白、杜甫也甘败下风啊!”

“学生有幸,今日闻此一诗,真是受益匪浅,获益良多啊!”

“先生。。。。。。。”(此处省下五千字。。。)

包圣贤诗一念罢,众学生便滔滔不绝地拍起了包圣贤的马屁。这帮学生跟了包圣贤好几年,诗词歌赋没学到多少,溜须拍马的本事道是练的炉火纯青。包圣贤得意的微微笑了一笑,谦虚道:“佳句本天成,只是我妙手偶得之罢了,徒儿们可想出了什么佳句没有?”

这也算好诗?杨影无奈地摇头笑笑,枉这包圣贤苦读数十年圣贤书竟还作出这等诗句,这诗就是读过两三年书的娃娃也作得出来啊!“先生,学生偶得一诗,请先生指点一二。”杨影的一位名叫陈二狗的师兄突然开口说道。包圣贤抬了抬手,慢慢说道:“好,徒儿果然是才思敏捷,这么快就作好了,吟来听听。”陈二狗双手后摆,装模作样地小行几步,然后念道:“陆鸣山虽高,先生才更高。愿为先生徒,才学同高高!”“好!”众学生异口同声地再次喝彩道。“恩,”包圣贤微微点头,随口说道:“不错,不错,徒儿只要继续这样勤奋刻苦,有朝一日必定功成名就。”陈二狗一听,高兴地呲牙咧嘴,上窜下跳。

这对师徒配合的还真有默契,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明超级无敌牛皮马屁双雄”?杨影叹了口气,心道,跟这帮庸人在一起真是浪费时间,今日天气这么好,不好好游玩真是可惜!杨影望了望侧山,空谷自幽,别有一番情趣,便独自向空谷走去。

“杨影杨惜朝,你觉得你陈师兄所作的这首诗如何?你可有作出比他更好的诗句?”包圣贤不知何时注意到了杨影,向他问道。有时候,有些话本不该说,但人却抛弃自知之明,仍旧随性说出口。

这种诗还用的着评价吗?就是三岁小孩也会啊。杨影暗自好笑,开口说道:“陈师兄此诗虽好,但学生刚刚也得一句好诗,自认为比陈师兄所作的要好上几分。”

“哦?那你念来听听。”包圣贤心里一惊,慌忙说道。杨影从七岁起便作得一手好诗,包圣贤更是无数次与他对诗而落败,因此丢了不少面子。杨影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苏有仙山曰陆鸣,山绿云白水亦清。庸人扰之自不知,惟我杨影鸣不平。”说的便是包圣贤这一帮庸才在此玷污仙山美景。念罢,众学生早已吓得不敢作声,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有陈二狗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脸色,笑嘻嘻地赞道:“惜朝,好诗,好诗啊!”那包圣贤早已气得面色铁青,嘴唇不停地颤抖,额头上那条条皱纹一松一紧的。半晌,才开口怒道:“好你个杨惜朝,不懂礼数,目无尊长,狂妄自大,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消消你的锐气!”这包圣贤与杨影斗诗楹联皆已败过数次,今日便要想要把以前失掉的面子全都找回来。

“那你便来教训吧!”杨影毫无畏惧地答道。这包圣贤有几斤几两的确才学,杨影最清楚不过,只盼快点结束比试,好好游玩一番。包圣贤好歹也念过几十年的书,不慌不忙,便出一句:“林中伐木,小泼猴哪会对锯(句)?”杨影一听边有了下句,这句要是对不出来还不真的成了小泼猴?杨影开口便答:“坊中拉磨,老野驴怎知出蹄(题)?”

包圣贤脸色一青,再出一句:“墙上嫩苇,头重脚轻根底浅!”杨影一听便知先生是在说他,便对一句:“山间老笋,嘴尖皮薄腹中空。”

“你~!”包圣贤气得吹胡子瞪眼,紧接着道:“鸡蛋无盐是淡蛋!”

“猪肠未切真长肠。”杨影淡淡答道。包圣贤额头已冒出点点汗水,定下心来,再出一句:“打铁街,铁匠从南到北打东西。”

“升官道,书生由下到上封左右。”杨影想也不想,随口便是一句。

“对得好!”陈二狗拍手夸道:“先生又要输给杨影喽!”

“住口!”包圣贤气得咬牙切齿,忽然心里又来一句:“杨惜朝有朝上早朝。”看似祝贺杨影有朝一日能封官上朝,实为一句三字同字联,难对至极。包圣贤见杨影面露难色,嘴角得意的浮现一丝笑容:“怎么样。对不出来了吧?”众学生都紧张地看着杨影。

既然你这么夸我,那我也只好还你一句喽,杨影灵机一动,笑道:“这有何难?我对的是,包有才无才做秀才。”

“好一个包有才无才做秀才。妙哉妙哉!”陈二狗兴奋地赞道。

这一下可触了包圣贤的痛处,几十年科考未中一秀才一直是包圣贤的一块心病,“你...你...”话未说完,白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众学生惊慌失措,惟有陈二狗拍手笑道:“哈哈,先生驾鹤西去啦!”杨影叹了口气,独自往侧山而去,却没注意到远远有一蒙面女子正遥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