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过客
作者:青崖路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885

在客栈的第二天早上,何玉屏推开窗,不消片刻,他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空气寒冷异常,只见,干燥的地面翻起大风,让人稍有不慎就是满鼻子满脸的灰尘。

眼明手快地抓过挠着木格的鸽子,顺带朝西门刚合上的窗看了一眼,何玉屏这才将窗扇合起,把一阵阵冷风阻隔在外。

怀里的鸽子非同寻常,毛白羽厚,最重要的是它的脚腕上不仅绑着纸条,还系着一只玲珑小牌,上书两枚行楷——听雪。

何玉屏见着这二字,便动手拆起信条,可不知怎地,那白鸽突地挣扎不止,完全不似往常的安定,一时间那白色羽毛掉得遍地都是。

直到何玉屏留意,他双臂青紫的筋脉已然到了指尖,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抵是用力太重。

他打开窗,赶忙将信鸽放走。

那日情急之下得了感悟,何玉屏便终日练习青莲诀,虽说气力大增,但美中不足的是,他无法完全掌握这种行气方式,很多时候往往无法控制,比如刚才,他明明没有运气,但筋脉之中的气血却自行运转起来……

若掌握不好,迟早走火入魔。

何玉屏心下虽是明白,可这般突得的神力却实在让人心生眷恋。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的体内长出了一个凶悍强大的猛兽,若能使之服从,便好似如虎添翼,但若不能控制,便被其吞噬而尽。

心有所虑,神情复杂,何玉屏就手抖开来信。

但见素笺黛字,轻灵隽秀,来信者,正是白碧霜。

何玉屏看了几眼信,面色渐缓。

原来早在前些时候,白碧霜便许诺帮自己打一把新剑,但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如今其父白无瑕竟意外得了一块从天山寒潭中打捞出来的奇特铁石,想来便是铸剑的好材料……

若是旁人,定仔细说如何说服白无瑕让出此料,但白碧霜为人爽利,寥寥数语便待过了,何玉屏待她虽心有他图,但看了这信,却也不得不承认白碧霜果然是个真情重情之女子。

此生难得有一女子诚心相待,何玉屏此刻心中也不由得略有触动,手上爬满的青筋竟也随着这略微平缓心绪而无声褪下了。

白碧霜,很好。

因为她知道何玉屏之所欲,亦能满足其所欲——他此刻需要一把剑,一把无坚不摧之剑,一把顶得住自己汹涌内力之剑,

何玉屏心中暗想着,将信收好,推门往便最东边的客房走去。

刚走进那屋里,虽温暖如春,但何玉屏仍急忙转身将门合上。

寒风如重拳般敲击着窗户,却皆被窗叶和厚厚的毡帘阻挡了,不仅如此,室内还架着三个火盆,正噼里啪啦地烧着。

当然,对他们习武的人来说,可以说有些热了,但对于仍旧躺在床上昏睡的雷澈而言,却是必须的。

现下,柴小瑛正睁着眼睛,趴在床边盯着雷澈。

大抵是那身上一片片油亮和结出的血痂很是陌生,亦或是雷澈躺在床上的这副样子很是陌生,故而柴小瑛总是一副无法接受的神色,用那疑惑而抗拒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师叔。

也许在他心里,雷澈不会受伤,不会生病,如今这两样都占全的床上的人,不是柴小瑛心中的雷澈。

何玉屏几步上去,正见雷澈额上的布巾早已干了,嘴唇也因为缺水而起了褶皱,顿时暗了面色,朝柴小瑛低吼了一句:“你是怎么看的?!”

说罢,他将那布巾丢入盆中,转身倒了杯茶水,用手指点了点,细细地抹在了雷澈的唇上。

柴小瑛年纪最小,也着实没有照顾过病人,见他这样,急忙笨手笨脚地去拧布巾,然后折成小长条,轻轻放到雷澈额头上。

眯着秋草色的眸子盯着他做完,总觉得很是不满,何玉屏便不甚耐烦地朝他扔了句:“你去吃东西罢,这儿我来看!”

柴小瑛刚接唐采青的班不久,一听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但毕竟自己确实理亏,故而也不敢多做挣扎,只好一步一回头地往门口走去。

谁想他一开门,便从院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其实入住这客栈的人并不多,若不是雷澈身体有恙,也月见山众人也不会在此留宿,所以乍一听这院子里的说话、脚步声,便是倍感喧闹。

看来,来人众多。

本来,来人多也没什么,但是偏偏此刻雷澈……

这下不仅是柴小瑛竖起耳朵,就连何玉屏也起身往门处走去。

他们二人刚走出门口,便见尹宵雪一袭羽灰长袍,抱臂靠着走廊柱子后,像一道无声的浅影般,正盯着下方院子里的来人。

这些人全都穿着风斗,个个人高马大,说话声其实也不大,只是人多嘴杂凑到一起显得有些闹,但不管怎么说,观那些个藏头收尾的模样,好似要避人耳目。

何玉屏刚想贴近走廊木栏再看清楚些,却被尹宵雪一把往后一拉,就在他往后倒时,那队人马中的一人正抬起头望向月见山人所在的方向。

那张脸并不陌生,相反,何玉屏是见过的。

“……那是,崇宗堂……殷大海?”

虽是一瞬间,但何玉屏已然窥见那人模样,于是右脚一抵地,站稳后,低声朝尹宵雪道。

尹宵雪仍站在柱子的影子里,形状好看的眼一直盯着下方:“这个时候撞见他,不是什么好事,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月见山的人也住在这里。”

“……小瑛啊,”直到那帮崇宗堂的人入了东面的客房后,尹宵雪伸出手朝柴小瑛勾了勾,“反正你也照顾不来,干脆就盯着他们好了,有什么异动就跟我们汇报一下。”

柴小瑛因为功夫好,天份高,性格怪,其实在月见山其实很少有人叫得动他,比如刚才,要不是他一直执着于雷澈生病,何玉屏那番态度柴小瑛未必买账,但若是尹宵雪的话,柴小瑛往往不得不听从。

尹宵雪其实对他提出要求的次数很少,可一旦提出,那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说话的内容,柴小瑛虽不喜欢他,但是却无法不听。

现下被那眼眸一扫,柴小瑛纵然不愿意,终究还是点点头。

见他乖乖点头,尹宵雪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扬了扬手:“我去药铺买点草药,若是有事,就去找大师兄好了。”

他说最后那句话时,有意无意地瞥了何玉屏一眼。

“师父,喝茶。”进了客房,一黑皮汉子几步走到桌前,端了个碗茶水,恭恭敬敬地捧着,朝脱着风斗的殷大海道。

殷大海将风斗一把丢给后面的弟子,接了那碗茶水,喝下,漱了漱口,又呸地吐在地上。

“鬼天气,居然刮了那么大的风……对了,这茶也忒地淡!叫他们从行礼里掏那好的来!”殷大海坐在木椅上,嗓门如雷,一声令下,众弟子便忙碌起来。

但惟独一人,面皮白净,眉目俊朗,此刻仍淡定而沉默地站在殷大海身后。

“阿意,今晚你要多加留意,省得有人暗暗偷袭。”少见地,殷大海除了对自己独孙殷梓明声调温柔之外,对这名为阿意的年轻人似乎也好言好语。

“阿意明白,您放心吧,”那年轻人点点头,突地神色带有一丝忧郁,“只是师父也不能大意,毕竟那东西在您身上呢。”

殷大海笑着拍拍他,很是满意地点头:“到底是你贴心,我虽老了,但……”

伸出厚掌握了握放在桌上的四把大刀,殷大海眯着眼,精光毕露:“但这四把金刀,可没锈!”

这世上,他只把雷澈当对手。

阿意听了他这话,当即露出适当钦佩之色,笑道:“师父自然厉害,尤其现下得了那……”

话未说完,他便不说了,殷大海见其这般通晓人意实在心里喜欢,他动作快于意识地伸手又往阿意腰后拍了拍,但不一会,便成了不轻不重的摩挲。

得知崇宗堂等人也到了此地,唐采青觉得情势复杂,再加上观察了他们一天,更是感到对方行踪低调,不复往事。

“今夜怕是有事。”唐门少主皱眉思考片刻,决定今夜众人都在雷澈房中,以防意外发生。

于是,月见山弟子们连晚饭都是在雷澈房中吃的。

与此同时,似乎那崇宗堂也很是有同门之爱,几乎是几个人用饭后,再换一批人去吃,反正至少有一半的人呆在殷大海房间里。

虽然说人多必会嘴杂,但这些崇宗堂弟子貌似一改往日跋扈之色,一个两个吃了饭便往屋里窜,比小媳妇还规矩。

月见山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过现下雷澈依旧昏迷不醒,实在不是计较对方到底有何秘密的时候。

崇宗堂人若是老老实实,而且天一亮就走,那自然最好,按尹宵雪说的,雷澈现在需要静养。

就这样,大家伙就跟猫头鹰似的瞪着个眼过了一宿,不管是崇宗堂还是月见山,都十分惊讶和庆幸地度过了一个只有北风呼啸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趁着晨光微亮,殷大海就领着他的那票崇宗堂弟子离开了。

当然,最高兴地莫过于月见山众人,倒不是说若有什么事后打不赢,只是至少,万事等小师叔恢复再做打算。

虽然各有心思,但在这件事上,月见山的师侄们难得意见一致。

而崇宗堂一行人,穿着青色的风斗,就跟一群灰鸦一般,随着阵阵车马之声,消失在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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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继续填坑。</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