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木棱葵瓣窗，晨风带着丝丝寒意侵入，只见那烟波似海，携云卷雾，浩浩荡荡地奔涌至眼前，远处奇峰秀谷，宛如白毫笔头那湿润的绿，在此茫茫苍穹间点染。

雷澈呼吸着凉爽的空气，面迎着山云间水汽，眼半开而神自醒。

不禁身直肩松，含胸拔顶，步踏九宫，双手推放，一来白鹤亮翅，二又手挥琵琶，左右野马分鬃……不多时便入境太极，心念合一。

纵观武林各门派，武当功夫大抵是最得雷澈之心的。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圆通内外，防中有攻，攻中有防，其中不仅是武学意念，更合乎做人道理。

太极拳打完，雷澈便下楼同众人用了早饭。

一碗粥水，三盘小点，刚放下筷，便见那秦让山翩翩而来，说是要带雷澈等人，去领略一下武当之风貌。

此刻，日出东方。

碧绿的屋檐凝着山间雾气，朱红的墙壁附着薄薄寒霜，庄重的殿堂矗立山间，玄武的铜像狰狞望空，巨大青铜云山炉鼎飘出缕缕紫烟，于是乎，悠悠的钟鸣，声声传入云海，淡淡的晨曦，缕缕步上砖苔。

黑衣的武当弟子们齐齐站在广场前，遥望云海潮，谛听玉殿钟，手持八宝剑，步踏地九宫。

“……九宫八卦剑阵啊。”见着感兴趣的，雷澈停了脚步，看他们剑姿、站势，判断道。

“哎~良莠不齐，积少成势方能显出威力嘛。说起来，月见山不是也有一套二人合剑么？”秦让山在旁想了想，笑着问了句。

“啊，是有那么一套。”雷澈点头，眼眸却是一黯。

“双珏”剑法，此乃月见山剑术中唯一一套二人合力的剑法。不过雷澈个人觉得，这“双珏”纯粹是耍起来好看的，当年见过师父和苏夜痕舞过，招式华丽甚于萧杀，讲究合剑甚于御敌。

“那，要不要比试比试呢？”见雷澈一路都懒洋洋的样子，秦让山决定下一剂猛药，因为对于他而言，实在是没有什么，比剑法更有吸引力的了。

果然他此言一出，雷澈便挑眉看他。

拿御敌之阵法同耍来玩的比，雷澈心中当真佩服，不过，当真被激起一股子兴致来。

而尹宵雪见状，低头想了想，一把拉住雷澈的袖子，笑道：“小师叔，要不你领着我好了，我可是三人武功中最弱的。”

这话刚一说完，唐采青和何玉屏都眼眸微眯，似有怨有怒地瞪他。

雷澈本就考虑这两问题，一是实力，二是剑法，尹宵雪这话倒是不错，可是终究自己出手……雷澈只得转头问秦让山：“这样如何？”

“甚好，你就只当是指点晚辈罢了。”知道雷澈对这种事一向讲究公平，秦让山倒是很大方，反正自己不过是在旁边看。

“雷大侠……尹姑娘，承让。”杜长亭拱手，眸子流转，最终停在尹宵雪身上。

见状，尹宵雪只微微一笑，行了个礼。

于是，九名武当弟子，按着九宫八卦站立，长剑齐指阵中二人。

“呐，小师叔，待会可否收些力道，等等我？”尹宵雪拔剑，小声地央了句。

“做梦，”雷澈面色平静，只赏了个白眼给尹宵雪，说了句，“有本事就跟上，没本事，就退下。”

尹宵雪看他，觉得那脑袋扬得当真傲慢，那白眼翻得当真可爱，于是不由得弯了两汪眸子，眼尖眉梢都是笑意。

下一刻，武当弟子剑如密雨，迅如疾风，从外至内向雷尹二人袭来。

只见，雷澈斩冰轮当空一划，尹宵雪剑随之一舞，那白衣蓝裙骤然双影合一。在那银光闪烁的包围间，二人翻天若飞鸟之蹁跹，滚地若游云之绝尘，衣袂飘飘，动影如玉树皎皎临风，转步回眸，出剑似骄龙相随出海。

雷澈未改任何招式，只不过剑随身走，意与神合，所以那原本华丽又优美的剑式，被他这一舞，便骤然少了原本“双珏”的那飞鸿落堰、霞映澄塘的意境，生生掀起一阵声断青天、月射寒江的冷彻萧肃。

虽是有所压制，但雷澈的速度依旧甚快，而尹宵雪也不愧月见山之人，目不偏斜便可做到同他身、剑相随。

甚至，在武当三剑相击时，他与雷澈同时转身下劈之间，剑下都带着凛冽之意。

这招双剑合斩，原本不过是个起势，却被雷澈这一活用，到成了决绝的杀招。

这不，三剑皆裂，九宫已乱。

武当六人只得重新布阵，但效力自然比九人弱了。

好剑。尹宵雪这等傲气之人，此刻也不由得忠心一赞。难怪雷澈当年在月见山上，最最得崇俊衾喜爱，当然了，这指的是在苏夜痕出现之前。

这一想，尹宵雪有不禁觉得雷澈却是有那么股劲头。比自己强多了，其实真正贯彻随性而喜随性而恨，不是他尹宵雪，而是雷澈。

有些人，注定是为剑而生。

尹宵雪不由得泛起一丝莫名的惆怅，心道：我尹宵雪，却又是为谁而生、为谁而爱、为谁而恨呢？

“看着！”

虽手中剑未停、速未减，但雷澈竟察觉了他的走神，朝他小声喝了一声。

尹宵雪当即回神，正见雷澈使了一招月荡江心，化了原来的三式花招，直取六弟子中一角。

当下明白，尹宵雪立刻转到与之相对的那角，剑分二路，以快御敌。

这下，六人变四，阵法愈小，效力愈小。

此刻，雷澈睨了眼尹宵雪，却见他也回眸凝视，于是嘴角意外地一笑，二人一个剑转乾坤，便有剑合一处，连破八卦阵，两名武当弟子之剑，硬是被震断了。

于是乎，这回身腰绦飞逸，翻身轻衫飘渺，一如冰之冷彻，一似雪之清寒，当真，可谓光华连璧。

何唐二人在旁，只见那白蓝交影，似合似离，相互交错，当那刻二人一笑，便知此乃心意相通，更暗恨不得亲身上阵，断也不会输给这剑术最差的尹宵雪！

这时雷澈屈膝，顺势身段一矮，但见，那碧水蓝的山河裙一绽，尹宵雪使了招青云直上，飞步踏上他的剑，鞋尖一点，只朝那杜长亭袭去。

杜长亭虽是秦让山座下大弟子，但当那银光皪皪直逼鼻尖，而那双泛着些红艳的眸子，此刻正带着一股绝彻的杀气，眉梢眼尾，少了几分笑，便真真冷得瘆心，却又亮得颤心。

他也顾不上招式，本能地拿剑一挡，可谁想尹宵雪这一击内力十足，竟将那云霄宝剑生生震得粉碎！

这可要紧了，只见那锋锐的剑片顺着尹宵雪的剑气，直朝杜长亭面上袭去，其中一块大的断剑，正对上他的眼睛。

完了！杜长亭心中暗道，这哪里躲得开，只得眯眼往后一缩。

谁知，皮肤上感觉不到那尖锐，但杜长亭却闻到一股子腥腥的血气来。

偷偷张眼一瞧，一只手，直接握住了那片断剑，汩汩的血，正从指间滴出来，那红血衬着白手，当真是触目惊心。

他定睛一看，原来那人竟是远在几步之外的雷澈！

而再一看，却见尹宵雪伸手挡在雷澈脸上，那手背上正嵌着几星银亮。

原来，雷澈觉得这几点银碎根本不必理会，故而躲都未躲，可谁想尹宵雪却是伸了手，快得，就连他自己也纳闷。

这般情况，就连秦让山都没反应过来。

“雷……雷……大侠，您的手……”

血，从指间滴了下来，正滴答在杜长亭脸上，他不由得心中一颤，没想到，那冷冰冰的皮肤里，淌出的却是滚烫的血，于是不得不出声唤了一句。

雷澈收回手，低头看了看，伤口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手甩了甩血，便开始感到久违的一丝麻麻的疼痛，他觉得有趣，又往地上甩了甩。

“小师……”

唐采青与何玉屏立刻走上前来，雷澈朝他们暗暗摇了摇头，所以二人并没有表现的很着急。因为这比武虽说点到为止，但毕竟是比武，受点小伤实属正常，刚才那几名武当弟子不也被划了衣服踢了肩膀么。

故而，唐采青只默默地拿出一块白帕将雷澈手给包好。

“不用管我，你帮他一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拉过尹宵雪，雷澈朝何玉屏道了句。

觉得他手心阴凉凉的，可混上了自己的血后，变得有点暖暖的潮，尹宵雪没出声，任由他拉过自己，塞到何玉屏处。

“雷弟……”秦让山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只得走过来，刚开口。

“秦掌门，你们这九宫八卦阵果然名不虚传。”这话，是讲给秦让山听的，但雷澈也就只说了这句。

然后他便转向那九个拿着断剑的武当弟子，双手一拱，高声道：“诸位，方才承让了。”

这些弟子那见过这等阵势，只得愣愣齐声回：“雷大侠，尹姑娘，承让。”

“只不过，诸位站位虽稳，也能相互御敌，但……”他停顿了一下，这让武当弟子们都竖起耳朵，只怕漏掉一字，“展某之所以能以二人之力敌之，只因胜在‘快’、‘一’二字。”

正可谓，御剑之极在于“快”，合剑之致在于“一”。快之所极，甚于无招，合之所致，二并为一。

这武当弟子，虽站位精妙，也不乏默契，但未能所到剑快神合，自然无法与雷澈二人相比。

这一想，雷澈又瞥了眼尹宵雪，剑快自不必说，月见山弟子，必定要做到这个。

但要说到神形合一……

一愣，雷澈不由得再睨了眼他，却见尹宵雪若有所思，只伸个手让何玉屏包扎，一双眼眸波澜不兴，难得的沉静。

呵，老实了。

雷澈撇撇嘴，准备打断不停在耳旁唠叨的秦让山和那些武当弟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