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唢呐声
作者:权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688

姐弟两个从大队部出来,二姐拍拍胸脯吁口气,“小言,你真厉害,那可是队长哎。”

张言挥挥手,“队长不也是人嘛,小意思了,明天咱们再去。”

“还去呀,还去干什么?”

“咱们只去了马圈,对面那几个铺子咱们可是都没去呢,你不想知道那里面都是干什么的?”

“想是想,可是我怕……”

“放心吧,没事,咱们去看看,要是遇见我爸就好了,咱们也能坐一圈大马车。”

那个年代的男孩子视赶马车的车把势为偶像,四五米长的马鞭中间系着彩绸,甩的“啪啪”响,很拉风,男孩子们的游戏中有很多以赶大马车为背景,一条木棍,一根绳子,成就一条马鞭,一个土台或一条檩木成就一架马车,骑在上面“驾,驾”的可以玩一天,后面跟着坐一串小孩,而且最打头那个位置也不是所有小孩都可以坐上去,身强力壮的走了,瘦弱单薄的才轮番骑上去过过瘾。

前世张言的童年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

他很期待坐一坐父亲赶的四匹马的大马车,也想着是不是等父亲卸车一起回家,顺便看看父亲的几匹骡马怎么样,思量着父亲每天回家时间都不固定,母亲回家见他不在要担心的,母亲当他是心头肉,他就要做不让母亲担心的好孩子。

生产队里这个时间很少有闲人,要吗去上学,要吗去劳动,闲人都是七岁以下的小孩和年龄太大不能下地劳动的老人,老人们不能下大田但能行动的都不会让自己闲着,拾柴,捡粪,农村里有的是活干。

回家的路上,张言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一两个曾经的玩伴,结果一个都没看到,不知是到那撒野去了还是在家等奶吃。

母亲和婶子养的十几只鸡两个月前开始下蛋,春天里母亲和婶子把菜地用玉米秸夹了篱笆墙隔离,鸡是散养的,经常跑到街上,下蛋还是回到搭好的草窝里,张言很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听见“咯咯哒”的声音之后跑出去到母鸡的屁股底下摸鸡蛋,还是温热的。

那时大人很少让小孩子去捡鸡蛋,鸡蛋是个金贵东西,一句顺口溜道出鸡蛋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山药蛋子当口粮,鸡屁股眼子当银行,能买二尺的确良”。鸡蛋在那个时代的小孩子心目中无可匹及的好食品,小孩子自控力差,看见了就想吃,大人们为难,只能藏着掖着,不让见到。

如果小孩子抢着去捡鸡蛋,被外人见了,留下的印象就是这个孩子很馋。

最可怕的是小孩子捡鸡蛋捡习惯了,到了邻居家,听见鸡叫声也去把鸡蛋捡出来,直到要离开了也不放手,邻居表面大方的说着没关系,拿走吧,小孩子嘛,其实心疼的要命,那这个大人的脸就被丢尽了,会在邻里间抬不起头。

所以大人们总是尽量避免这样的事发生,从源头掐断,就不要养成捡鸡蛋的坏习惯。

“咯咯哒”这个声音很亲切,不知道后世养鸡场里一个屋子几千只鸡下蛋是否还“咯咯哒”,如果是,一定很热闹。

后世有识之士已经把“咯咯哒”做成了品牌,此种鸡蛋在超市里卖比普通鸡蛋要贵上很多。

张言此时是家里的老小,上面四个大人宠着,即使去捡鸡蛋也不会被说成什么馋啊,没出息之类的,而且他平时的表现实在太好,捡回了鸡蛋也是乖乖的放到篮子里。

新鲜的鸡蛋捡出来,直接磕破了喝下去,是完全可行的。

张言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过,看母亲表面不大在意的样子,其实家里的几只鸡每天下几个蛋装在篮子里也装在她心里,这也许是在考验自己呢。自己没让母亲大人失望吧。

连叔叔这样对他最不在意的人也不得不说,

“看别人家小孩见了好吃的‘吱哇’乱叫,还是咱家小言好,不挑吃不挑穿的”。

难得听叔叔夸一句啊。

张言没有因叔叔的夸奖而沾沾自喜,不知道前世里自己是否为一个鸡蛋而“吱哇”乱叫过。惭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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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暖了以后,村子东南方向每天傍晚都会传来阵阵唢呐声,时而悲怆时而欢快,时而缠绵时而苍凉,每到这时张言都侧着耳朵倾听。

张言知道吹唢呐人是谁,村里不成功的吹鼓手,王开能。

王开能是个典型的悲剧人物。

前世里直到张言大学毕业之前都很看不起这个人的,别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只有他仍然穷困潦倒。后来毕业工作之后参加工作,张言渐渐理解了王开能,有些人天生就是不爱种地,不爱劳动,做不来买卖,王开能就是这么个人。

王开能是有理想的,而且是有才气的,但理想不能得以实现,才气不能转化成生存的保障,让郁郁不得志的他混混沌沌的过着后半生,直到自己重生的那一刻王开能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即使如此,他的唢呐仍然吹的高亢,嘹亮。

尤其在这个时候,王开能的才气是不为这个时代的人所接受的,是歪才,他天生对乐声敏感,无意间听见有人吹唢呐,一下就喜欢上了,没有名师指点,全靠自己琢磨,一首首动听的曲子就能吹奏出来,心思嘴巴也灵巧,什么事经过他的嘴就能变成一串串顺口溜,好记又好听,但在生产队里只要你不好好劳动就不是一个好社员,。吹唢呐不能长粮食,顺口溜不能当饭吃。所以在队里总是受到别人的讽刺与疏远,谁都愿意与一个懒汉搭伙劳动。

以后王开能会到乡村草台班子做过吹鼓手,草台班子解散,他又给婚丧嫁娶红白喜事的人家‘念喜’(当地红白喜事打着竹板说着好听的顺口溜给人道贺或道丧,主人会给点钱,或给点物,就像莲花落),时运不济,过几年这个职业不流行了,没有市场,最终还是回到村里,不劳动不钻营,混沌下去。

张言能猜测出他走到这种地步的原因:他对理想的坚持。

他的理想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靠着自己的才气混口饭吃,然而老天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一定还想成为赵本山式的人物,他肚子里自认才气绝不输于赵本山,但中国十几亿人,却只出了一个赵本山。

中国的悲剧式人物又何止他一个,不说现在,就是后世,电影学院,戏剧学院每年毕业的俊男美女们又有几个成名的。要不怎么会出现“潜规则”这个时代名词。

但他的唢呐吹的真是很好听,这是什么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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