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作者:卧龙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92622

第九章

这也是一种手段,他追踪杜望月,又是觉着杜望月由衙门走出来,有些可疑,却未必知晓是何许人物,这一阵快拳重击,打了就跑。

黑衣人只能自认晦气,碰上了高人,断了两根肋骨,痛彻心肺,未瞧出一点名堂,照实回报,太过丢人,还得自己编一套谎言,以作掩饰。

最重要是短期内无法再行奔走,这伤势纵然接骨很好,但也得十天半月的养息,才能行动如常。休息半个时辰,黑衣人才由树林中走了出来。

但他做梦也未想到,杜望月改了形貌,反行盯梢,而且非常小心,黑衣人也不含糊,几次的突然回身探查,竟未发觉可疑的破绽。

杜望月只要探知他落脚之处,保持着目光所及的距离,那是个相当远的长度,黑衣人就全无警觉了。

黑衣人的落脚之处,竟是吴铁峰提到的愚公园林。

杜望月暗叫了两声惭愧,铁翎布下的眼线,并非全是饭桶,愚者千失,亦有一得,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们竟有自知之明,不作探索,这就不致打草惊蛇了,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事实上,杜望月也无法判断出愚公园林凶宅中,住的是何方神圣。但他能肯定是一批高手会集的组合,也可能就是贾英和天枫道长苦苦搜索而无法追出行踪的梦幻之刀。

所以,杜望月也未作冒险探索,迅快地离去。

明天,他将去会晤惜玉,希望能对四凤楼的实力,多一些了解。这几日的探索暗访,才发觉这个汇聚了财富冠全国的名城,也会聚了江湖上无法计数的高手,和很多神秘莫测的组合,真是蛇鼠群集,龙盘虎踞。

杜望月决心把这些探得的隐秘,暂时藏于心中,俟总捕头和四方名捕会齐之后,再提出研商,他明白东、中、西三大捕头,都是艺高胆大的人,一旦掌握一些线索,必将深入追查,对方又都是善于计算的江湖魔头,警觉奇高,稍有疏失,露出破绽,必遭追杀,以求灭口。

不集中五大捕头,很难和人对抗,吴铁峰、于承志、岑啸虎都是他杜望月多年的好友,实不愿他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那将是他终身之痛,只有强自忍下不说了。

小心翼翼地回到住处,盘坐调息,烟迥艿髡阶罴炎纯觥?

第二天,杜望月没有易容,但却戴了一顶连坡草帽,遮住大半的面目,手中也多了一根乌木杆棒,里面藏的是顺手兵刃七星宝剑,但最大的改变,是穿了一件黑色罩袍。

江湖道上,都知道江南名捕踏雪无痕杜望月一身白衣,加上一件黑色外套,就很难想到他是杜望月了。

今日天色清朗,瘦西湖景物如画,杜望月到的很早。不过是日上三竿时分,人就于瘦西湖的观鱼亭,租了一艘小舟,先绕着观鱼亭巡行一周,看清楚四周形势。但此刻时间还早,游人不多,也未见惜玉形容的那艘渔舟,这里水呈碧绿,积水甚深,也是一个景点,岸边几处小码头,排了不少出租小舟,也有几艘由船老大操舵的小型画肪。

观鱼亭突出水丈许左右,是一座八角型的建筑,亭中约有三丈方圆的地方,设有茶座,但还空无坐客,有两个卖茶的伙计,正在外炉煮水,准备迎接顾客。

杜望月草帽低垂,遮去了大半个脸,两道目光由帽沿透出,却把四周景物看得十分清楚,不禁哑然失笑,来的太早了,也许真的已被惜玉一缕柔情牵系,竟是如此的情不自禁。

但他仍然保持了很高的警觉,来此之前,已作了最坏的打算,一旦惜玉受到怀疑,或是改变心意出卖了自己,这里就可能布下了一个陷阱,那就免不了一场血战。所以,带上了很少施用的暗器,也带来顺手的兵刀,他没约布援兵,准备单人一剑,独拒强敌,血战瘦西湖了。

双手缓缓运桨,小舟在水面轻轻滑过,照着惜玉的说词,在观鱼亭四周巡行。轻舟荡漾,水波不起,看上去是一个闲情逸致的游湖人,悠闲地在观赏湖光山色,享受这一分早上的幽静。

杜望月绕行的圈子很大,有时靠近湖岸,一大圈绕行下来,花费近一个时辰之久。游湖的客人渐渐增多,杜望月也发现了一艘渔船,停在距离观鱼亭十丈之外,船头的甲板上坐着一个蓑衣草履的黑衣老人,垂钓湖中。

这是游人赏景的地方,很少有垂钓网鱼的人,这个人就特别的抢眼了。杜望月轻轻吁一口气,凝聚目光,仔细看那个垂钓老人,胸前白髯飘浮,但人却坐的稳如磐石,给人一种感觉,他已和那艘渔船溶为一体。杜望月是行家,自然看得出来,那老人正凝聚了全身功力,在和一种力量对抗,虽然只是静坐,没有任何动作,但激烈的程度,却不输刀剑相击的恶战。

和什么力量在对抗呢?对手在哪里?

那渔船的四周,不见人舟,湖水也平静无波,目力所到之处,看不到任何和那老渔人抗拒的人、事、物的存在。

这种潜隐不见的压力,使得阅历丰富的杜望月也为之紧张起来,没有见到惜玉,也不知那蓑衣老人,是否就是惜玉的义父,那渔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惜玉是否在那艘渔船上呢?

这一切答案,都需要猜测。但一直未发现任何征像。

小舟逐渐接近了渔船,杜望月松开双桨,取过乌木杆棒,旋开接合之处,露出七星剑柄,连剑带鞘,抽了出来,放置身侧。这时,距离渔船只余下三丈多远。

杜望月暗中运气,一手抓起七星宝剑,准备跃登渔船了。这是必须要揭开的秘密,既然无法在外面看出原因,只好冒险登舟,一探究竟了。

正待飞跃而起时,心中突然一动,忖道:如若是为我设下的陷阱,这岂不是太过轻率了,以惜玉的智慧,必会想办法,留下一些征像,如是人已受制,或者被四凤楼主杀死,那渔船上设定的机关,必然十分恶毒,似这等草莽的行动,岂不是授人以可乘之机。

再说,那蓑衣老人,分明已运聚了全身功力,在和一种力量对抗,我竟然瞧不出一点内情,一定是看的不够仔细,太大意了,如今相距三丈左右,正是目力可及细微之处,应该再行看个清楚。

一念动心,立刻打消了飞登渔舟的念头,调整一下坐姿,把宝剑放奸,凝聚目力,仔细看去。同时,划动小舟缓缓转动方向,准备绕行渔舟,看个明白。待小舟转到东南方位,已和那蓑衣钓翁成了面对面的情势。

只见那渔翁双目似睁似闭,显然也在暗中注意着四周的情势。

这使杜望月作出第二个判断,老渔翁似是在等待什么变化,全神戒备,以便作石破天惊的一击,不知练的什么功夫?全力蓄势戒备,竟然把一个人变的和木雕石刻的一般。

这不是无的放矢,老渔翁一定发现了什么,双方似在比赛耐性。

老渔翁身后,就是舱门,但舱门虚垂了一个布帘,挡住了视线,无法看到舱中景物,也听不到任何声息。

杜望月想到了窗户,小舟转向了渔船侧面,那里有一扇窗子,但却被舱内拉上窗帘遮住了。

惜玉是否人在舱内?是被人制住了,或是没来赴约?心情一阵波动,又生出了飞登渔船的冲动。

但他究竟一方名捕,办过了不少发生在江南的大案子,和很多智谋、武功高的凶手斗法,警惕心高人一等。长长吁两口气,平复下波动的心情,忖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古人诚不欺我。男女之间,一旦生情,竟是如说拿月胰诵模磐卵剑《磐拢闳缫蛐那槊月遥?

料敌不明,涉险受伤,还有何颜当江南名捕。心波一平,灵点立刻清明,目光凝注窗帘上,仔细查看。

这一细心查看,果然发现一朵小花,几乎和窗帘相同的颜色,不但要仔细看,而且要选对角度,日光照射到的地方,它紧靠窗户的边缘,近一半被板壁遮住,这表示人在舱中,舱中发生了什么事,就无法表达了。

也许是惜玉非常信任杜望月的智慧和细心,才留下如此一个隐晦不明的暗示。当然,更重要的是怕人识破,太明显了,就不能被称谓暗记。

杜望月非常信任自己的判断,精神也为之一振,缓缓把小船移后丈许,估算自己轻功,能一跃而登上渔舟的距离停了下来。他已心波平静,恢复了理性,等待着事情明朗化,再决定如何行动。

于是,蓑衣钓翁、杜望月,和一个目不能见的神秘人物,在比试耐心了。谁能选择到最有利的时机出手,谁的胜算就大了许多,尤其是武功在伯、仲之间的高手,获取到致命一击的先手,必须在忍耐中找敌破绽。

如是惜玉已受伤致死,这老渔翁也用不着在此熬下去了。

这情景最坏的结果是惜玉受了伤,在舱中养息,老渔翁独拒强敌,选择了水域中一决生死。当然,在这里也可能在等他杜望月赶来驰援。

此时此情,杜望月有两个决定,一个是等下去,等到那隐匿的神秘人物出现,先挡老渔翁这全力蓄势的一击。再选择出手时机。

另一个是先接近渔舟,看清楚舱内形势,证实了惜玉确在舱中,准备先和惜玉会合,再作打算。

等下去,还不知要等候多久时间,惜玉如是受了伤,还能支撑多久呢?冒险躁进,可能引起误会,先要抵挡老渔翁蓄势良久的全力一击,更可怕的是这可能给了敌人等待的出手机会,也可能因而害了惜玉的性命。

任你杜望月机智绝伦,但在心悬爱侣的情况下,竟然不知该如何下手了。但杜望月还是缓缓划动小舟,向渔船接近,一面施展“千里传音”,说道:“渔翁前辈,我是杜望月,和惜玉有约,但船上的舱门窗户,都被垂帘掩遮,见不到船舱内的景物,我要查看一下舱内情形,必须接近渔船,希望老前辈不要误会,老前辈如能传言解惑,消我疑虑,晚辈自是遵命行事,万一不能分心他顾,只要给我一点示意,晚辈也一定遵行。”说完话,全神凝注在老渔翁的身上,希望能看出他的回应暗示。

当然,杜望月也留心着四周的情势变化。

发觉了两只小舟,突然转头向渔舟驰来,小舟上搭了遮阳伞,但杜望月仍看出了每只小舟上有两个人,一人操舟,一人坐在船头,披了一件大斗蓬,这就无法看清他的面目,也看不见他手中是否拿有兵刃。

因为,手都在斗蓬掩遮之下。

这时,那老渔翁也有反应,那微闭的双目突然张开,一开一闭,连续两次,才又恢复旧观。杜望月突然划动小舟,向前驰去,准备先拦住冲向渔船的雨只小舟。

三艘小舟,都加快了速度。

但三个驾舟人的技术,都不太好,小舟速度虽快,但却行向不稳,溅飞起极大的浪花,全凭藉强劲的腕力,摧动行舟,那是事倍功半的驰舟方法,三个人都是外行。

但真正的袭击,却来自水中。一道水箭,飞起两丈多高,裹着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般,攻向那盘坐在渔船头上的蓑衣老翁,一道凛凛寒芒,已突出人影水箭。这是人刀合一的厉烈攻势,泰山压顶般一击取命。

那盘坐船头老渔翁,也动了,一甩鱼竿,带着钩线,向水箭迎了上去,同时,人也腾空而起。

杜望月大喝一声:“鼠辈敢尔!”人由小舟上飞起,七星宝剑同时出鞘,“八步登空”

飞向渔舟,离舟时脚下加力,小舟疾向另外两艘小舟上撞去。

事实上是,驰来小舟上,也各有一人,甩脱斗蓬,各执一把厚背大砍刀,飞跃而起,同时拦截杜望月。

杜望月怒火满胸,剑势左右摇摆,封开了两柄大砍刀,金铁交鸣声中,三个人同时向湖水中落去。

这也惟是两个出刀人的用心,他们未存奢望,能击伤敌人,只要能在交手一招后,敌我同时落入湖水中,阻他一阻就行。所以,出刀用力很大,空中交手,不能换气,一口真气憋不住,就要落入湖水之中。

杜望月一击迫使两个出刀人落水,自己确也真气已浊,身子向下坠去。

但他换气极快,脚着水面,稍稍一借力,人已二次腾空而起,飞落在船头甲板上。

可惜,仍是晚了一步,大恨已成,一把锋利狭长的缅刀,已由老渔翁前胸洞穿而过,那是致命的一击,老渔翁气息已绝,尸体的脸上,满布黑气,显是早已中了奇烈之毒。他盘坐调息,不言不动,运聚了全身功力,就是要和剧毒对抗,抑制它不让发作,也等待强敌来袭,作最后—次还击。

杜望月很自咎,如能当机立断,不要瞻前顾后地徘徊,早登渔船,虽未必能救了老渔翁的性命,但至少可延长他死亡时间。

但老渔翁亦未白死,手中鱼钩的丝线,缠圃诘腥说纳砩希愎骋苍缜度氲腥说拿婕罩?

中,敌人也倒在了船头之上,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却认不出是何许人物。

杜望月挑开敌人的油绸水衣上身,发觉他前胸处也中了一掌,口中满含着紫色的血块,似是内脏五腑,都已被掌力震碎了,也早已气绝而逝。老渔翁实是功力深厚的高手,如非早中剧毒,这搏命的一击,绝不会同归于尽。

抬头看向湖面,三艘小舟并未相撞,两艘来舟,已早逃走,坠湖两个刀手,似也被人救走,不见踪迹。

杜望月吐口长气,七星宝剑一挥,挑开了舱门垂帘,眼间就看清舱中景物,惜玉一身蓝布衣服,披垂的长发,扎成了两个辫子,人却靠在一张木椅上,似是早已晕了过去。

杜望月冲入舱内,目光迅速扫射船舱一周,已确定再无他人。勿怪舱中全无动静,晕过去的人,自是无法反应。

缓步行近惜玉,伸手拥入怀中,发觉了惜玉的脸上,也布了蒙蒙黑气,这是明显的中毒之征。

杜望月很仔细地在惜玉身上查看,发觉她左肩上中了一枚毒针,靠近木椅边的小茶几上,还放着两枚两寸长短的钢针,泛起一片蓝汪汪的颜色,显是奇毒淬炼之物。

这小巧的暗器,本无伤人的能力,恶毒处全在淬毒之上,才使江湖人物闻之变色。

惜玉身上有两处主要穴道,也已被人封住,似是要延缓剧毒攻心的时间。照情形推断经过,是惜玉先中毒针,老渔翁封住了她两处穴道后,也被毒针所伤,已知无法远走求治毒伤,就把渔船驰来观鱼亭的附近,等候杜望月。然后,盘坐船头调息,一面抑制毒性发作,一面准备拚尽最后一口元气,和敌人同归于尽,是何等无奈的心情。

想到此处,杜望月懊恼极了,也悔恨极了,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一向作事果敢决断,今日竟小心过度,来的很早,却临场时犹豫不决,如能早些登上渔舟,敌人还未完成布署,先把两人送医,如何会铸此大错。

不能再犹豫了,先救惜玉要紧。

一念动心,重登甲板,乘坐而来的小舟,还在观鱼亭附近漂荡。

刚才的搏杀景象,虽十分厉烈,但时间很短,看到的人不多,几个看到的人,也受到惊吓,离此而去。

杜望月也不顾惊世骇俗,飞身而起,连着两个空中翻,飞出了七八丈远,但已无法准确地落在小舟上了,整个坠入湖中。但距小舟,只不过四五尺远,由水中浮起,一个向前冲,上了小舟,驰近渔船,三不管抱起惜玉,拿了宝剑,飞落小舟,运桨向岸边冲去。

杜望月登陆地方,是处靠近山坡的所在,这里不见游人,正好可以放开脚程,快速奔行。

绕过一个小弯,忽闻弓弦声动,两只长箭,破空射来。

杜望月一个闪身转,避入一株大树后面。箭是避开了,但却发觉走错了方位,要回扬州城,还要渡一次瘦西湖。就在此刻,三个守着灰衣的大汉突然出现,也缓缓逼了过来,手中也亮出兵刃,是两把鬼头刀和一把吴钩剑。

四五丈外,一处稍高土岭上,还有四个灰衣大汉,正挽弓搭箭,待机射出。杜望月是久经大敌的人物,遇上拦击之后,人反而镇静了下来,抖抖衣服上积水,选一处草丛,放好惜玉,迎了出来。

今天的表现很可笑,上午太沉着,误了老渔翁和惜玉的救治时间,此刻又太急躁,急躁的慌不择路,跑错了方向。深深呼吸两口气,提振了一下精神,迎向三个并排而来的敌人。

杜望月没有拔出惜玉肩上的毒针,也未解她被点的穴道,这也好,不论经历些什么凶险,惜玉都在晕迷中,不会受到扰乱……

急桨划波之声,传入耳际,两艘小舟,靠上了岸,上来四个灰衣人,手提兵刃围上来,两个用的是双面兵刃日月青铜轮,另加两把鬼头刀。

这群人同着灰衣,也有一大半兵刃雷同,显然是来自一个组合的杀手。

难道是血手方轮的属下,方轮杀人,讲求布局精密,多方配合,一向是多人合作出手。

这番堵杀,还出动了四个弓箭手,完全是方轮的杀人的方法。

杜望月不畏惧敌人众多,却担心一旦恶战开始,无法保护惜玉的安全,心中又有点焦虑了,但也激动了他强烈的杀机,七星宝剑出鞘,迎了上去。

七个人反而停了下来,布了一个半月形的合围之势,一个个面目冷霜,横刀待敌,但却无人开口说话。

行近敌人三丈左右时,杜望月停了下来,七星剑一指居中而立、手执青铜轮的大汉,道:“你们是杀手方轮手下的杀手?”

七个人不点头,也不摇头,也无人开口答话。

“也好!”杜望月道:“就要溅血拚命了,多言何益?诸位可以车轮大战,也可以一拥而上。”

七个人像七根木棒,仍无一人开口。

杜望月笑一笑,道:“几位沉着的很啦,既然不肯先出手,我就占先机了。”

话落口,剑化一道冷虹,攻向居中而立、手执双轮的敌人。

青铜日月轮和吴钩剑,都有锁拿对方兵刃的作用,没有相当的武功,也不适合用这种兵刃,先杀伤了这三个人,余下的就好解决了。

∷闹幸恢惫衣亲畔в竦陌参#鼋>屠淇嵛耷榱耍J迫缋祝又械幕乙氯嘶悠鹚郑?

迎向剑势,想锁住七星剑。

但剑势太快,青铜轮迎向剑势,还未及变化,七星剑一偏,乘虚而入,削下他左肩上一片皮肉,血雨飞溅中,左手青铜轮也踪落在地上。

一剑伤敌,无声夺人。

可是,敌人的反应也快,两把鬼头刀,分由左右砍了下来,是很熟练的合击之术。

杜望月剑招疾变,横里迎去,挡开右面一刀,人也随剑转回,身法剑招配合绝妙,使左面砍来一刀落空,七星剑已刺入右面一人的脸胛中,几乎在同一时间,飞起一脚,把敌人踢滚出一丈开外,也借机收回了七星剑。

第一波的冲杀,杜望月以快速身法,配合着闪电般的剑法,在极短的时间内伤了两人,但却没有击溃敌人的战志,七个人又迅快组成一个圆圈形的包围阵势,一眼即可看出展开的是一场群攻了。两个受伤的人,只把伤处用白绢一裹,也加入了围袭的阵势中。

这些人武功,不是很好,但他们表现出了这个组合领袖人物的统驭才能,非比寻常,而且受伤不退,也充分地表现出他们斗志的坚定。

杜望月多年办案,从未遇上过这样的黑道组合,一旦他们提高了杀手的武功、技艺,这个组合将会突出江湖,是最难对付的一个组合。

但情势的变化,已不容许杜望月再作深思,吴钩剑和两柄鬼头刀,已配合成一片光幕,罩向杜望月。

这是组合攻势,刀和剑如一整体,合击阵势中,多以配合佳妙、连绵衔接的攻势为主,想这等三人结合一体的攻势,极为少见。

杜望月这是第一次遇上了这等打法,不禁微微一呆。

就是这微一错愕,一团光幕,已卷到身前,已无法分清楚是剑是刀。

杜望月突然感觉到不能退让,还有另一波攻势,已在蓄势等待。当下一咬牙,奋尽全力,挥剑迎向那团光幕。

但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杜望月感受到极大的压力,似乎承受的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而是三个人结合的气力,非常沉重的一击。

但杜望月还是承受了下来。

如若这些人是血手方轮的手下,方轮当真是一个用人的天才,能把一些资质不是极好的人,组合成合而为一的共同体,这需要的不但是布局和策划的能力,而是在技艺配合上的特殊智慧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技艺组合,大概就是如此了。上好资质、禀赋的练武人才,是极难寻找的人,要机缘巧合才行。

方轮放弃了碰运气的事,找一些不太难找的中等级位,而有适合习武的,把他们罗收门下,传以合搏奇技,把数人力量合起来,在对敌拚杀小,能合而为一。所以,方轮就不会遇上人才难求的苦恼,可以大量收罗门人,也不怕大量的牺牲。杜望月凝立不动,是藉机调息,不能让对方看出他接下这一击感受到的沉重压力。

奇怪的是,对方的组合攻势,也似是停了下来,这就给了杜望月充分的调息机会,精神也恢复健旺。

但见人影交叉走动,对方又布成原来合击的队形,看了对方布成的队形之后,杜望月才恍然大悟。

目光回扫,发觉身后稍偏处,也布成了一个相同合击架势,由那个没有受伤,手持青铜日月双轮的居中,居中的人,似是三人中的首脑。

杜望月暗叫了一声惭愧,忖道:这是一次歪打正着,这些人习练这等合击的技艺不久,不够熟练,又受才智所限,不能通达变化,技艺发挥之后,也预定了几个敌人的反应,如若敌人的反应出了他们的意外,就不知如何继续攻势了。杜望月停下调息,也正是出敌意外的变化,后面一组人手,无法配合,前面一组人发动第二次攻势之前,必须要再组成一定的队形。

这就是才慧所限的最大缺失,不能随机应变。

杜望月把握住这个机会,突然剑势转向,攻击身后一组敌人。

青铜双轮和两柄鬼头刀,也同时举起,迎向七星宝剑。鬼头刀和青铜轮,结合之密,有如同一件兵刃。三个人的力量扭成了一股,一阵金铁交鸣声中,七星剑生生被弹震开去,人也被震的退了一步。

杜望月并未全力出手,这一剑只用了七成功力,旨在测验一下他们防守的组合力量,是否和攻势一样强大。

不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奇技,不但三个人的兵刃组合严密,也把三个人气力汇集于一起。

另一组已完成合击架势,吴钩剑领头攻上,左右两柄鬼头刀,随剑而出,鬼头刀与吴钩剑距离很近,只不过数寸之间,随时可以合成一股力量。

杜望月已领教过合击的力量强大,闪身让避开去,只是避敌方向不是后退,而是向左边滑开一尺,因为右后方,正是另一个三人组合的守护位置。

但见青铜轮寒芒流转,合着两柄鬼头刀,再度攻上来。但闻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七星剑快刺疾斩,全被封架开去,刀轮合成的抗拒之力,既强大又有效用。

如是单打独斗,这些人都非杜望月的快剑之敌,没有人能接下他三招快攻,以技艺功力而论,也和杜望月有着很大的一段距耄俗楹铣傻堵趾偷督U笫疲垂钩闪艘桓黾崆?

的攻防堡垒,扼止了杜望月的锐气。杜望月的感觉是,三个人兵刃结合的力量,不是三个人的气力加在一起,而是相乘效果。

这中间原因何在?却又不是杜望月能想出来了,它是一种奇幻的布局,把三个人的潜力,全都发挥了出来,如是有四组人把手中兵器结合起来,组成一个方阵,合围之势组合的再严密一些,攻势再紧连一起,当世第一流高手,也无法突围而出了。

幸好敌人只有两组,但这两组人手已交替展开了猛烈攻势。杜望月奋力应战,十几次冲杀之中,杜望月也施展出了全身本领,剑和风轮疾转,却已无法破坚伤敌,反被逼的节节后退。

但这两组人手,无法结成四面合击的方阵,留下了两面空隙,却也无法围住杜望月,他随时可以走,但他不能留下惜玉。

杜望月困扰了,战不能胜,走又不成,敌人还有一个身受轻伤者,双手分执日月双轮一侧观战。不远处的小山顶上,还有四个弓箭手,虎视眈眈,这就使杜望月不敢冒险绕道去带走惜玉。

这些杀手,资质平庸,就算认识字,也只是稍通文墨,但这些人具有的特色,可能忠诚不二,只重恩义,不辨是非,只知道奉命行事,却没有临机应变的能力,杜望月无法了解他们,也无法推测他们下一步,会有些什么行动。

经过这一段观察,杜望月发觉了他们兵刃组合的攻势可能只有一招,但这一招已经够了,杜望月尽展全身技艺,也无能阻挡这一招攻势。这一招也有很多缺点,他们一定要排成固定的队形,才能结合兵刃,发动攻击,用于对敌,这也使他们杀伤的能力减至最低。

当然,这也是杜望月能存活下来的重要原因。所以,他用尽了心机观察,却看不出这个组合成强力攻击的技巧所在。在这场搏杀中,杜望月最大的收获是,发觉了江湖上这个可怕的秘密。此刻离去,正是时机,四个弓箭手,虽已箭搭弦上,但杜望月自信可以应付自如,只是为了惜玉,不能走,情字累人,使杜望月陷入战不能胜,走不能走的困境之中。

这时,两组杀手,已调整好攻击的队形,看他们站立的位置,已有所调整,准备在连续的攻势中,能把杜望月击杀当场。

唯一使杜望月稍感安心的,敌人把目标定在他一个人身上,对惜玉似是弃之不问了。

杜望月深深吸一口气,压制下紊乱的心情,缓缓举起七星宝剑,脸上是一片满含悲情的冷肃,模样是已放弃了走的打算,准备奋力一拚了。

事实上,杜望月也是这种盘算,准备在这一次冲杀中,任肢体受到伤害,也要击破这个神奇的组合,他相信只要能击杀或重伤三个敌人中的一个,这个兵刃组合中的强力攻势,可能会失去作用。杜望月准备牺牲了,遗憾的是没有人,能把他流血牺牲寻找出来的经验转告给他的同伴,也有点后悔,没约中州名捕吴铁峰同来瘦西湖……。

突然间,传过来一声娇呼,道:“杜大哥,不要拚命啊!”

一条人影,飞跃而起,流星赶月一般,疾射而来。

是惜玉。

杜望月微微一怔,突然拔身而起,犹如潜龙升天一般,一飞两丈多高,人如天马行空,由一组杀手的头顶上飞过,不再打算拚命了。

箭风破空,守候在小山顶上的弓箭手,及时发动攻势。他们用的是牛铁强弓,箭法也相当的准确,连一个人飞跃的速度,也计算了进去。这四个弓箭手似是和七个杀手不同,他们有相当的智慧,四支箭分射杜望月和惜玉两人。

杜望月心头一震,忖道:好准的箭法,长剑挥出,幻起一团冷芒,两支近身长箭,尽为剑光击落,但杜望月也无法再提聚真气,向下落去。

但他又担心惜玉受到伤害,身子向下落,目光却投注向惜玉的身上。

惜玉展现了出人意外的武功技艺,悬空一个跟斗,两支长箭,全被她接住,人却向杜望月冲了过去。两个人虽是先后着地,相距却只有三四尺远。

“当心第二波利箭射来。”杜望月低声说道:“仍在危机之中。”

转身看去,四个弓箭手,正向山下栽去,两个青衣人对着杜望月一挥手,隐失不见。

“是他们,”杜望月自言自语地说道:“总捕头到扬州了?”

“他们是谁呀?”惜玉道:“我记得,你说过,总捕头是个女的,长的似天仙画人一样美丽,他们是两个大男人啊!”

“是阿横、阿保。”杜望月笑一笑,道:“两员勇将,技艺精绝,最擅潜踪隐藏之术,他们是总捕头的两个忠实的从属,也是江湖奇人,他们视名利如浮云,只愿追随总捕头一个效力卖命,却不愿接受官家的职务……”

忽然想到了还有七个杀手留在现场,转头看去,七人已然不见。

“不用找他们了,”惜玉道:“总捕头说,还不是捕杀他们的时机。”

杜望月道:“你见过总捕头了?”

“是!她救了我,解开了我的穴道,也解去了我身中的奇毒。”惜玉道:“她要我转告你,今夜在扬州府衙见面,她已收到了你的呈文,也收到了王知府邀她下镏莸男藕!?

杜望月道:“看来是她已经早到扬州了?”

惜玉道:“你说的不错,她是小谪人间的仙子,惜玉虽自负容貌,但比起总捕头来,我只是一个丑丫头罢了。”

杜望月笑一笑,道:“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是美女中的翘楚……”

惜玉苦笑一下,接道:“我自负才慧过人,都中了唐嬷嬷的暗算,唉!我如能小心一些,她就不会得手了,义父为了救我,出手击退了四位嬷嬷的联手攻势,怕毒气攻心,点我穴道。

分心旁顾时,也为唐嬷嬷的毒针所伤。但他老人家,仍然奋起余勇,重创了唐嬷嬷,致使本身毒性快速发作,已无法保护我入城就医。老人家听我说过,在观鱼亭附近和你会面,才把负船驰往湖心等你……”

“你义父是个勇者,”杜望月道:“在毒性发作之下,仍然作最后一击,和敌人同归于尽。”

“这些都是我的错,”惜玉道:“我早知道唐嬷嬷精细阴险,竟未预防她暗施算计,算什么才慧过人吗?简直是愚笨极了,唉!详细告诉我事情经过,我要知道义父死在了什么人的手中?”

杜望月点点头,仔细地说明了经过情形。

“不像是四凤楼中的人。”惜玉道:“四凤楼中不可能养有这么多的杀手,也没有地方占训练这样一大批人。”

“四凤楼上,用了大批的中年女人,”杜望月道:“这不像是男人的作风,会不会是个女人呢?”

“我也怀疑过这件事,”惜玉道:“可惜无法证明,我想接近他,也是想查明这件事情。”叹口气,又道:“可惜,我太笨了,住在文阁一年后,忍受着迎客陪酒的痛苦,竟然还未查出楼主是男是女?”

“惜玉,不要自责太深,江湖凶险,防不胜防,有些不是靠武功、才智能够应付的!”

杜望月道:“需要江湖上的历练经验,有过这一番刺骨之痛,我相信你已经成熟了不少。”

“对!已彻底地清除了我心中存在的傲气,”惜玉道:“再有人想暗算我,就不会这么容易了,只是这次疏忽的代价太大了,害死了我的义父,他是我这些年来精神上唯一的支柱,世上最亲近的人啊!此后,我将一身飘零,四顾茫茫……”两行清泪,顺腮而下,如线穿珠,绵连不绝。

杜望月看她身躯也微微抖动,伤心之深,已至极处,缓缓伸出手去,握住惜玉的左手,低声道:“惜玉,这不是伤心的时刻,我们要冷静下来,才能分析敌情,杀你义父的人,如非四凤楼中的杀手,他们来自何处呢?”

这确是非常有效的安慰,惜玉立刻止住了眼泪,道:“我要找出他们替义父报仇……”

“还有我,”杜望月道:“你不会一身飘零,我会常伴在你的身侧,刑部的总捕司,中、南、西、东四大分司中上百的刑捕高手,都是我们的救援,把这些杀人为业的歹徒,绳之以法,再不能让他们消遥法外,计价取命。”

惜玉的回报是,紧紧地握了杜望月的手,盈盈含泪的目光中,传来了万千的情意。

“我见识了你的武功成就,能在腾空飞跃中,接下了两支长箭,”杜望月道:“那可是硬弓利箭,力道很强,一般人不敢接,老实说,我也不会冒险接箭,而用长剑击落它。”

“人家手中没有剑嘛!”

杜望月笑道:“但也展现了你技艺的精湛,手法的快速,有你这样一位年轻美丽的高手,加入江南刑捕分司,实是江南万民之福了。”

“望月,我现在倒是愿为刑捕了,和凶人作对,捉歹徒为业,为人间除害,虽然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却是活的很有意思,何况,我又能常伴随君侧,不过,我怕呀?”

“怕什么?”

“整天和你腻在一起,出双入对的,怕别人说闲话呀!”惜玉道:“要我每天板着脸,叫你司主或是总捕头,我可是受不了啊!”

“不要紧,”杜望月道:“不会有人说闲话,如不安心,我们早把名份定了,夫妻俩并骑办案,可是一桩美谈,说不定还会传诵千古呢!”

“我一旦作了刑捕,能不能中途退出呢?”惜玉道:“总不让我一直干下去,直到人老珠黄。”

“总捕头,通情达理,绝不会强人所难,”杜望月道:“何况,你有两个很好的请退时机?”

惜玉皱皱眉头,道:“什么样的时机呢?”

杜望月道:“我们拜堂成亲之后,你可以辞退,专心为我妻……”

“不要,”惜玉道:“你想的好美呀!娶进门,就把我关在家里,你好借着办案为名,遍游江南风光,风流快活,要我独守空帏、倚门望夫归,那会把我活活的闷死。再说新婚时期,夫妻情意正浓,你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在家里忍受那寂寞的相思么?”

杜望月道:“实在说,舍不得,何况,你技艺精绝,可能还强我三分,如此高明的一个助手,留你在家里,岂不是世上第一号笨蛋。”

惜玉笑了,听到心窝里啦!理一理鬓边散发,道:“还会有什么时机呢,快些说啊!”

“你身怀六甲,有孩子的时候。”杜望月道:“那时提出了辞退,总捕头一定会准。”

想像中,惜玉会笑模в癫坏恍Γ炊剖艿绞裁淳牛成园椎模溃骸拔?

是最怕这件事了,生孩子疼的要命,又不能运功抗拒,天啊!人怎么受得了啊!”

杜望月道:“世上千千万万的妈妈,不是都活的很好吗?而且,有些生上瘾,一连生了六七个。”

惜玉侧着头儿想一想,道:“说的也是啊!别的女人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呢?如果生的好玩,我也帮你多生几个。”

“想多生啊!我可不会同意。”

“人家都希望多儿多女,你怎么不希望啊?”

“我要你多腾出一些时间陪我,”杜望月道:“帮我多办几件案子,为人间多除掉几个为非作歹之徒。”

“我也是这样想,但我辞去了刑捕之后,”惜玉道:“还会有什么身份来帮你办案?”

“惜玉,你想的太多。”杜望月道:“像你这样人才,总捕头怎肯让人闲置,我不能代她答应你什么,但至少你可以用帮丈夫的名义,捕杀歹徒。”

“我的要求太多了,”惜玉笑道:“其实,我心中很明白,只是想故意缠缠你罢了。”

杜望月道:“咱们走吧!这里虽然很幽静,但四野空旷,人踪稀少,正是杀手出没的好地方。”

“我倒希望他们再来一次袭杀!”惜玉道:“我要全力施为,让你看看还未过门媳妇的手段。过了门后,你敢不敢欺侮我?”

“我不敢,也不忍……”

“说的让我好心疼,快让我变成恶娘子了。”惜玉牵着杜望月的手,站起身子道:“到哪去呢?不能再回四凤楼的文阁,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到我住的地方将就一下,洗过澡,换件衣服,”杜望月道:“一起去扬州府衙,见见总捕头和扬州知府王大人,也很可能见到中州吴铁峰、长安于承志、关东岑啸虎三大名捕,他们是我的好朋友,多次的合力办案,并肩歼敌,可算是过命的交情,不过,他们有三不缺点。”

“什么缺点?”惜玉道:“可和我有关系?”

杜望月苦笑一下道:“如是没关系,我就不会说了,他们的缺点是口没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美艳动人,他们会千方百计取笑你,你越害羞,他们就越说的高兴,希望不要真的说恼了你。”

惜玉微微一笑,道:“我不怕,但不知我能不能反唇相讥?”

“当然可以,”杜望月道:“但要文雅一些,是要表现你的渊博、学问,不要口舌伤人。”

“我知道,”举步向前行去,同时放开了杜望月的手。

她心中明白,现在仍在险地,随时会有敌人由暗中突然袭击,牵着手走,会妨碍运转速度,也会带来危险。

杜望月落后七尺,保持了应变的距离。

第十章

一路平安,回到杜望月住的地方,女主人看他带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回来,忍不住多望了一眼,但却没有说话,只是把饭菜加成双份,也烧了两盆洗澡水。

杜望月突然回身抱住了惜玉,还真把惜玉吓一跳,她虽然在风月场中混,但那是天下最文雅的风月场所,多年来别说和人上床了,连抱也很少被男人抱过。惜玉没有反抗,只是一张脸红的发烫,那是娇羞和紧张,口中低声说道:“这里不行啊!一定要,等到夜里再说,大白天,我不敢哪!”

她紧咬银牙学温柔,臊的连耳根也红了起来,杜望月笑一笑,一只手在姑娘全身游动起来,由双肩到柳腰,连一双脚也不放过,姑娘大足,但却很均匀、纤巧。惜玉没有挣动,但却全身在微微发抖,双目微闭,也流下了泪水。

杜望月吃了一惊,忖道:玩笑开过头了,再不适可而止,真要引起误会,就算不当场翻脸,也会在心里,留下了一个伤痕。

立刻停下手,缓缓推开惜玉的身躯,低声道:“先去洗澡,我上街替你选两套衣服……”

“你……你在量我的身上的尺寸?”

“对!妾身君常抱,尺寸自思量!”杜望月道:“我从来没有抱过你,如何想得出尺寸多少?现在我是全明白了。”

惜玉笑了,笑的如花盛放,突然抱紧了杜望月,道:“我认为你要强暴我,我有点紧张、害怕,但我不想反抗你,既是郎欲念难禁,我准备逆来顺受了。谁知道你在量尺寸啦!”慢慢地送上了两片樱唇,道:“君子啊!是小妹误会你了,哥,我道歉。”

说的很含糊,嘴巴堵紧了,口齿就很难清楚。

杜望月缓缓推开娇躯,喘一口大气,道:“我去去就来!”

“我等你回来再洗澡!”惜玉道:“总不能让我洗了澡,再穿上脏衣服,还是光着身子等你回来。”

“说的是!”杜望月道:“我会很快赶来,”一转身,出门走了。

杜望月回来的很快,抱了三套颜色、式样都不同的衣服,桃红、柳绿和天蓝,还有一些女人用的内衣、睡袍、胭脂花粉,惜玉检视了一遍,笑道:“很细心啊!买的都合小妹意。”

“我知道买不全,缺什么,洗完澡、吃过饭,再去买,”杜望月道:“今天也要离开这里了。”

“要住入扬州府的衙门里么?”惜玉道:“那里衙役众多,方便吗?”

“我想王知府一定会有很好的安排,”杜望月笑道:“这些事是用不着咱们费心了。”

洗过澡,惜玉穿上了那套柳绿衣衫,配的是柳绿长裤,长发仍扎两条小辫子,不算是疾服劲装,但行动方面已俐落不少,也算是方便打架的装束了。

吃过饭,惜玉又添置了两套黑色疾服劲装,才直奔扬州府衙。

扬州府副总捕头王坚,劲装佩刀,早已在府衙外面等候。带着两人由侧门进入后院花厅,厅中已坐了不少的人,正中座位上,坐一个妙龄少女,一身淡青衫裤,既未绣花,也未镶边,是非常朴素的衣着,但却掩不住国色天香,正是救过惜玉的邢部总捕头程小蝶。

在她身后,站着两个小美女,二十左右年纪,身着淡青劲装,佩着长剑,是那种立刻就可以拔剑出手的装束。

杜望月低声道:“这两位姑娘是总捕头的贴身从属,左边的是小文,右面的是小雅,可别看只是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却是刑部总司的哼哈二将,剑术精湛,豪勇无匹。”

惜玉点点头,望着小文、小雅,点头微笑,小文和小雅还报她一个含首微笑,心中也在暗暗称赞,好一个标致姑娘,杜望月艳福不浅。

事实上,花厅中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包括扬州知府王大人。靠左面一排座位上坐了三个人,一个虬髯大汉,黑衣黑披风,手中虽然未见兵刃,但隐隐可见披风内挂了一排银光闪闪的宽刃小斧,“关东名捕岑啸虎,一掌碎碑石,飞斧屠狮虎。”杜望月低声地告诉惜玉。

另一个黑面修躯,一袭长衫,杜望低声道:“中州名捕吴铁峰,迎门三不过,一笔镇中州,打的一手好镖法。”

第三个面如古铜,浓眉朗目,三十四五的年纪,腰间微微突起,显然用的软兵刃,家伙就围在腰中。杜望月低声介绍道:“长安名捕于承志,刀出如闪电,寒芒破长空,是位用刀的高手。”

惜玉对三人点头微笑,三个人也在看着惜玉笑,只是笑的很暧昧,睑上也有着不同表情,惜玉心中很明白,碍于总捕头和王知府在坐,不适合他们开口,一旦易地而处,这三人口舌上的犀利花俏,必然招架困难,就是现在,那份暧昧的微笑,就让惜玉有点窘迫的感觉,幸好杜望月早已提醒过她,有了心理上的准备。

“惜玉姑娘,”程小蝶道:“欢迎你加入刑部捕快阵容,和天下凶人为敌。”

惜玉盈盈站起,道:“先谢总捕头的救命之恩,再谢提携之德,但有所命,惜玉当全力以赴,死而无悔。”

“好!目下江南刑捕分司,正值需人手之际,”程小蝶道:“就派你暂为江南分司的副司主,帮助杜望月捕盗、缉凶,弥平乱源,以安万民。”

惜玉呆了一呆,道:“惜玉寸功未立,怎敢担此重任?”

“江南纷乱,群魔乱舞,如不能及时弥平,一旦星火燎原,苦的是万民苍生。此时用人,首重才艺,刑捕工作,非比一般,刀上舔血,剑底求生,随时可能为工作损躯。”

程小蝶道:“我已见识过你武功,技艺出众不凡,既入刑捕行列,就得付出牺牲,职位愈重,付出愈多,谭姑娘就不用再推辞了。”

惜玉呆了一呆,忖道:厉害呀!早把我摸清楚了。杜大哥没和她见过面,这些事,都是她查出来的,怎么查呀!勿怪杜望月对她推许有加,这个姑娘啊!真有点神奇莫测,不得不叫人佩服啊!微微一躬身,道:“惜玉遵命。”

杜望月低声道:“行啊,惜玉,已经有副司主的架势了。”

惜玉笑一笑,没有回答,心中却有着一种天涯遇知己的感觉,也完全被程小蝶征服了!

王知府突然开了口,道:“刑部的程总捕头,为侦办府辖地中一件神秘的杀人血案,千里风尘下扬州,威振一方的四大名捕,也同时会聚于此,举国刑捕精英大会师,少卿何幸,恭逢其盛,如果需要扬州府支援的地方,只管开口,少卿绝不推辞。今晚先备水酒一杯,聊表欢迎之意。”

说是水酒一杯,但宴席却非常丰富,岑啸虎、于承志、吴铁峰,都吃的酒足饭饱。王少卿虽是个文弱书生,但酒量很好,连打了三个通关。只不过,四位姑娘却表现的很文雅,轻启樱唇喝一口,还给敬酒人的是一个娇媚的微笑,这就使得敬酒人,不好强逼她杯到酒干,一杯换一口,也就只好认了,就算一杯换一口吧,算一算喝的也不算太少。小文、小雅脸都喝红了。

一席宴罢,王少卿立刻告退,他明白,五大捕头聚会于此,一定有公事要谈,他这个知府不离开,实有点不太方便。

送走了主人之后,程小蝶随手掩上了厅门,那是表示,有公事要商量,闲杂人等,不得接近。王坚领会到这个示意,挥挥手,布守花厅的捕快们,向后撤退了一丈。

程小蝶换上了一副笑脸,道:“杜兄,先说说扬州的形势。”

惜玉又多了一层了解,总捕头和四大名捕之间,公事上有职位之别,但私下里却是如兄和妹,情感深厚。

杜望月道:“望月查得的内情,只怕不如总捕头多。”

“不用客气,我虽然探访出一些讯息,但只侧重一两重点,”程小蝶道:“也都未经求证过。”

杜望月喝口茶,整理一下思绪,把经历过程,听闻所得,很详尽地说了一遍,连认识惜玉的经过,也不隐瞒,完完全全地和盘端了出来。

程小蝶听得笑容敛收,一脸严肃。三大名捕,也听得个个皱起了眉头,他们办案无数,但也从未遭遇到如此复杂的环境,似乎江湖上大半的魔头,都聚集到扬州来了。一时间竟无人开口说话,似乎都在用心想啊!

杜望月吁口气,道:“十大家族豪门,各拥实力,分庭抗礼,虽有强弱之别,但差距不大,最重要的是,他们各藏秘密,真正聘约的奇人高手,都隐于暗处,深恐为人侦知,加上他们庞大的财富,外结关系,似是都有王公大臣撑腰,看似拥兵自保,其实各怀鬼胎,等机会并吞对方。

表面上是扶弱救危,骨子里却是运转私盐,聚集财富。还做些什么事没找到证据之前,不便妄言。望月主持江南刑捕分司,就没有怀疑过他们,这次查办马公子的新房命案,才了解一些情况。当然,也可能会有几家清正自持,善于经营,不走旁门不染邪风。”

程小蝶点点头,道:“这里是有些复杂!要得费一番工夫,找线索了。循线追觅,也不难查出根源,过去是无人敢办,也无能追查,现在,就不用再有这些顾虑了,不论他靠山多大,实力多强,只要找出罪证,就逮捕归案,依法治罪。至于对抗他们豢养的保镖家奴,就要靠各位的智慧武功了。”

“除了十大豪门之外,”杜望月道:“扬州城,还发现几个神秘的组合,开设文阁、武院的四凤楼主能用人入药,专以杀人为业的杀手之王,血手方轮,也带着大批杀手,在扬州活动。其他的潜来扬州,觊觎金家三宝的高手,不知凡几,他们或单或双,或三五个成的一组,人少武功高,行动如飘风,忽隐忽现,难以捉摸,只有在金家宅院中,等待他们出现了……”话至此处,突然住口,望着程小蝶欲言又止。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精明啊!杜兄,我和小文是去过金家宅院,那一夜明月在天,也会过金宅中一些高手,贾英技艺博杂,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寒山四刀也算得江湖中一流高手!”

“但他们都折在了总捕头和小文姑娘的剑下。”杜望月道:“那一战震慑了全场,也挫了贾英的锐气。”

小文开了口,道:“我们没有伤一个人啦!”

“点穴制敌,撂倒当场,比伤人的振撼之力更大,这消息怕已传遍扬州城了,两个突然出现的黑衣剑客,剑艺精绝奇幻……”

程小蝶道:“只是混淆一下他们的耳目。”

“最重要的是,姑娘要试一下这套剑法的威力如何。”小文道:“姑娘带着我和小雅苦练了四个月,夜夜练的汗流浃背,不过苦没白吃,汗没白流,这确是一套好剑法。”

程小蝶打断了小文的说话,道:“听说梦幻之刀,也已到了扬州,可有些他的消息?”

“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杜望月道:“大概一月之前,有人闯入了金百年家,重重守卫,竟是拦不住他,所以,他见到了金百年,当面索求三宝,金百年不肯应允,随身的从卫高手就和那人在大客厅中打了起来,来人穿了一件黑色大披风,就像岑胡子的穿着模样,他利用那件黑披风,变幻出男女不同的形像,打了半天架,竟然弄不清楚他是男是女……”

“这方面我岑啸虎可没有这个本领,我这一脸大胡子,也没法变成惜玉姑娘的俏模样。”

终于扯上惜玉了。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身材也不像,就算面貌可以变,身材也变不了。贾英呢,有没有出手对敌?”

杜望月笑道:“贾英没有出手,他在全力保护扬州第一富豪金百年。”

“那结果呢?是否有人受了伤?”程小蝶忙道:“是不是已证明了他就是梦幻之刀?”

“没有伤人,只在金宅众多高手围攻防守之下,露了一手来去自如的能耐。”杜望月道:“事后,由当今剑术名家,出身武当的天枫道长,组合四位江湖上有名的追踪高手,追查了七八天,全无收获,那个人化作烟云消散了!”

“杜兄的看法呢?”程小蝶道:“他是不是梦幻之刀?”

“应该不是,”杜望月道:“属下认为有人假冒。当然,也有可能是梦幻之刀的化身之一。”

长安于承志,插了嘴,道:“杜兄,他的目的呢?”

“引蛇出洞,求证一下,三宝是否真在金百年的手中。”杜望月道:“金百年果然上了当,传出了三宝的讯息,也在金宅中设下了十面埋伏,至于十面埋伏有多大困人能力,就要请教总捕头了。”

“埋伏的人手,有着相当实力,”程小蝶道:“引出金家潜隐于暗中的高手、奇人,恐也是对方的目的之一。”

这个推断,听得四大名捕都点头了。

惜玉又发觉一件小秘密,不论如何诡秘、重大事件,但五大捕头谈论的方式,都很轻松,因为谈的无拘无束,才能引得人人开口,反正说错了,也无伤大雅。果然,吴铁峰也开口了,笑一笑,道:“好像是窝里翻哪,十大家族,在互相较劲。”

程小蝶点点头,道:“这事非常可能,但也有外力介入,梦幻之刀如果未到扬州,那个人又会是谁?……”

惜玉缓缓站起,道:“会不会是四凤楼主呢?她用的杀手,大都是中年女人,我在文阁一年多,没有见过他。事实上是,就算见到了也不认识,一个大男人,怎会喜欢用很多中年妇人呢?”

“好!”程小蝶道:“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扬州有一座凶宅,名叫愚公园林,数十年无人居住,但近日中却有一批神秘人物,潜隐宅内。”杜望月道:“我追踪一人,看着他进入了愚公园林,他们注意的地方,似以扬州府衙为主。”

程小蝶脸色忽然一变,但她警觉很快,立刻恢复了常态。

但四大名捕是何等的人物,个个目光锐利,洞察细致,虽只有刹那时间,但四个人都看到了。

事实上,惜玉也看到了。

四大名捕顿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程小蝶千里下扬州,带来了刑部中大部精锐,不全是为了马公子的新房血案,另外还有着重大的目的,难道为了扬州知府王少卿?

程小蝶沉思了一阵,缓缓说道:“四位,发觉了什么?吴兄,你先说。”

四大名捕中,中州吴铁峰年龄最大,经验阅历也最多。

“发觉了总捕头灵光闪动,莫非触动了什么心事?”吴铁峰话说的非常婉转,但却点出了主题。

“我知无法逃过你们的观察,”程小蝶笑一笑,道:“小妹这一点镇静功夫,实在是浅落的很哪!”

“那就说出来听听,”于承志道:“属下等也好为总捕头分忧。”

程小蝶道:“原想让诸位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再谈这事,想不到杜兄几句话,竟使我露出了破绽,真是沉不住气呀!”

岑啸虎微微一笑,道:“事情和扬州的王知府有关?”

程小蝶点点头,道:“也和水师提督马将军有些牵连。”

杜望月道:“总捕头不断地追问梦幻之刀,难道这个人和王知府也有关系?”

“梦幻之刀,是不是当今江湖之上,最好的杀手?”程小蝶道:“传说他有术法,能够役刀杀人。”

“梦幻之刀,确实是一个传奇人物。”杜望月道:“马公子新婚之夜,洞房中门窗紧闭,新郎却被一刀刺死,刀就握在新娘子的手中,新娘子就是扬州第一豪富金百年的女儿!”

“金小姐,会武功么?”岑啸虎道:“形貌如何?在扬州的风评可好?”

“不会武功,形貌吗……”杜望月目光掠过小文、小雅,又看看惜玉,妙的是未看总捕头,道:“中上之姿,但温柔纯情,虽是豪门女儿,但很少抛头露面,风评很好,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孩子。”

“杜兄弟,你目光游走,看了小文、小雅姑娘,”岑啸虎道:“竟意犹未足,又看看惜玉姑娘,是什么意思呢?她可是绝色美女,如若金姑娘能和这三位姑娘相比,那该不是中上之姿了?”

小文、小雅掩口笑,惜玉却侧顾杜望月,看他要如何回答。

“这件事很重要,要说的黑白分明!”于承志道:“不能模棱两可。”

“老实说,我没见过金小眉,但王大人和铁总捕头,都说她是个美女。”杜望月道:“衡量知府大人的文采风雅,铁翎的见识广博,他们能说出美女二字,应该是言出心声。何况,金小眉是本案中唯一的嫌犯,但如同当前的三位美人并论,就有些高抬金小眉了。”

“你没有见过金姑娘,”于承志道:“怎可随口褒贬,是不是心有所惧啊?”这番话,大厅中人都笑了,只不过惜玉笑的面带娇羞。

“我想见见金小眉。”程小蝶道:“杜兄能否安排,希望能隐秘一些。”

“应该不难,明天,我就走趟金府找铁翎,”杜望月道:“请他安排。总捕头希望在什么地点、方式下和她见面?”

“地点、方式不拘,由她选择!”程小蝶道:“重要的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们到此的讯息,还不能传扬出去。”

杜望月沉吟了一阵,道:“金百年爱女如掌上明珠,现在为了保护金小眉不惜和马提督统率的大军对抗,相信金姑娘已在重重的保护之下,这件事只怕无法瞒过金百年。”

程小蝶沉吟了一阵,道:“说的有理,只好动点心机了,借用王知府的名义,请金百年带女儿来府衙一趟,就说要问她一些案情上的疑点。”

“办法是不错!”杜望月道:“但金百年现在身处险境,一定带着大批的保镖护从。贾英一定会来,其人聪明绝顶,只要他见到总捕头,或是吴兄等人,定会联想到我们会聚扬州的事。”

“这么说来,连你也是不便出面了,”程小蝶道:“换个人去吧!请扬州府的王副总捕头走一趟。”

“如果我们会聚扬州的事,还不能泄漏出去,那就要仔细布署一下。”吴铁峰道:“总捕头可以扮充扬州府的刑案书办,我们可以闭门不出,也可化身作扬州府的班头衙役,穿上官服,不会有人相信天下四大捕头,已作了扬州府的衙役。”

“这个好啊!”小雅道:“我和小文也要参加呀!”

于承志道:“两位太娇小了,扮作衙役,反而引人注目,不成,不成……”

“总不能让我们躲在房中不出来啊!”小雅道:“那会憋死人啦!”

“两位可以扮作书童,”吴铁峰道:“既可就近保护总捕头和王大人,又可参与机要,俺老吴这个主意不错吧!”

小雅道:“主意是好主意,就是不知道小姐会不会同意?”

“同意,”程小蝶道:“不过,改扮王大人的书童,就要保护王大人安全。”脸色一整,神情严肃,接道:“小文由你负责,由扮书童开始,就不能再离开王大人,一直到王大人安全无恙为止,你要和王大人的从卫协调一下,我把王知府的安危全付托给你,王大人受到伤害,你要负一切的责任。”

程总捕头对两个情同姊妹的女婢,很少这等严厉的命令过。小文的神情也变得凝重了,微一躬身,道:“总捕头放心,伤害王大人之前,先要把我小文撂倒。”

事实上,四大名捕都变得一脸庄严,也了解到,程小蝶千里下扬州,一大半是为了王知府,这就不单纯是为了马公子的命案而来。扬州城杀手云集,难道是为了王少卿这位知府大人,为什么呢?四大名捕心中疑问重重,却没有人开口追问,原来很轻松的气氛,变得严肃了,五大捕头谈笑用兵的态度,也为之凝重起来。

“杀手之王,梦幻之刀,”杜望月道:“可都是为了王大人而来?”

“局势混淆,疑云重重,”程小蝶道:“但王知府是我们保护的重点,我们要化解这满天疑云,先要瓦解云集于扬州的杀手组合。但我们还不知道敌情虚实,这就要诸位多用智慧多辛苦了!”

吴铁峰道:“总捕头说的是,我们应溶入扬州城中,摸出这些杀手组合的底细和落脚之处!”

“太危险了,四大名捕的形貌,恐早已被杀手组合取得了图像。”程小蝶道:“就算能易容骗过他们的耳目,但杀手的性格是,宁可错杀,不留后患,只要被敌人发现了,他们将会全力追杀。”

岑啸虎道:“照上面,就只好拚上了……”

程小蝶摇摇头,道:“他们人数众多,一上十几个,你们一人之力,又能支持多久呢?”

杜望月突然想到,瘦西湖遇上阻击的事,那三人一组的合击之力,非常强大,立刻接口,把瘦西湖遇敌的搏杀经过,很仔细地说了出来,作结语,道:“一旦遇上了这个组合的多组围袭,小弟是绝无能力应付……”

于承志接道:“老实说,咱们四个人,武功在伯、仲之间,就算有差距,也极微小,你杜兄对付不了的,我们也无法对付了。”

吴铁峰、岑啸虎没有开口,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于承志的说法。

“如若你们四位集中一处,”程小蝶道:“能不能对付三人的合击呢?”

“我想可以,”杜望月道:“他们最大的缺点,是不能临机应变,个人的武功造诣有限。”

“要临阵观察一下,找出他们的破绽,合我们四人之力,刚柔互济,”吴铁峰道:“一举击杀。”

岑啸虎道:“对!这三人组合的攻势,既然是很大的威胁,如能一举击破,那就彻底地歼灭他们。”

这是请示,等候程小蝶的决定了。

程小蝶沉思一阵,道:“好吧!杀之不惜,但如能重创他们,使他肢体残缺,无能再战,借他们之口,传出警讯,对混乱对方的战志,会不会更有效用呢?”

“对对对,总捕头裁决有理,”岑啸虎道:“借敌之口,消敌战志,哈哈,上策也。”

“阿横、阿保,神出鬼没,两人已深得隐踪匿迹的心法,”程小蝶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匿藏何处,但他们总会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目光一掠小雅道:“你不用扮书童了,和惜玉一起跟着我,作为各路接应。”

“是!”小雅站起,一躬身,道:“小婢遵命。”

惜玉也起身说道:“属下一切听令,水里水中去,火里火中行。”

小雅姑娘的剑术技艺,三位名捕知道甚详,老实说,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惜玉受此重用,三大名捕就有点不以为然了,美女好看,如花悦目,但接应各方的重任,可是要真刀真枪、硬碰硬地去拚命,遇上些什么样的强敌高手,完全无法预料,是一点也不能取巧的事。

倒不是轻藐惜玉,只是感觉到如此漂亮、年轻的姑娘,拚死了有些可惜,就算受到伤害,也是大大的不幸。

三大名捕已不太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多的武功出众、娇媚可人的姑娘,而且,都投入了刑部总捕司中,和江湖上凶人周旋。

程小蝶是异数,小文、小雅在程姑娘的引荐下,同列一代奇人吴一夸的门下,名师出高徒,小小年纪成就了她们也无法企及的武功,但惜玉呢?如无绝高身手,要她身担如此的重任,那就太残忍了。

吴铁峰、于承志、岑啸虎,虽然想法相同,但却把目光投向了杜望月,目光中满是关怀,心中说道:这可是杜老弟未来夫人,花枝模样,秀出群伦,如此娇妻,几世修来,你该好好珍惜她呀!为什么不开尊口?

这些话没有说出来!但目光中却已表达了充分的关怀。

杜望月虽已领略到三人的好意,但却无法表示什么。他知道惜玉的出身,谭神医把用药才能,全部施在她的身上,十余年孤独苦练,成就了一身绝技。但究竟达到何等程度,他却是无法预测,又能说什么呢?

幸好程小蝶开了口,道:“我知道三位是担心惜玉姑娘的安危……”

“也是觉着惜玉一个小女子,不足以担当这个重任。但不知要什么样的武功、技艺才足以适任此战?如是武功和各位镇守一方的大名捕相若,是否可以呢?”这就有些伤人了,小姑娘外柔内刚,心中一急,就出言无状了。

杜望月知她性格,默然无语,但中州、长安、关东三大名捕,都有点火上心头了。

于承志深恐岑啸虎的火暴脾气,出言太重,打了个哈哈,道:“惜玉姑娘的意思呢?”

话说的很婉转,希望姑娘能藉机下台。

“如若四位愿意给惜玉一个机会,倒希望四位拜领一下绝技。”

这是指名挑战了,但把杜望月也扯进去,使僵直的气氛中,略有缓和。

三人看向程小蝶,程姑娘微微笑,似是没有阻止这场比武的意思。

小文、小雅也未开口,她们要看看惜玉的技艺,够不够加入她们一伙的资格。两人并不排斥惜玉,但也不希望一个绣花枕头,好看不中用的人,坏了她们名头。杜望月很为难,如不让惜玉展现出一身成就,很难受到真正的尊重。但三大名捕的技艺,非同小可,刀剑无眼,稍有差错,不死必伤,心中为难极了,但又不能出言阻止。

程小蝶有意放纵,三大捕头心中火气更大,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应该受点教训。

岑啸虎霍然站起,但于承志却抢先开了口,道:“长安于承志,笨鸟先飞,先领教惜玉姑娘的武功。”

惜玉四顾了一眼,道:“就在这里么?”

于承志道:“切磋技艺,这地方应该够了。”

事实上,花厅很大,只摆了一桌酒席,还余下一大半的地方。

惜玉道:“说的是,”当先离位入场,小姑娘似是已等不及了。

岑啸虎被于承志抢了先,只好又在原位坐下。

气氛顿现紧张,虽非拚命厮杀,但比武动手的事,总难免扣人心弦。

于承志缓缓移步入场,道:“惜玉姑娘,咱们先在拳脚上见个胜负吧?”

“惜玉遵命,如是于名捕意兴未尽,再动兵刃,小女子已是久闻于先生的闪电快刀了。”

于承志笑一笑,没有说话,心中却暗暗忖道:小丫头嚣张的很啦!不让她吃点苦头,是很难压制下她的气焰了。

两个人在相距五步处,对面站定,于承志笑一笑,道:“姑娘先请出手。”

“多谢让我先机,”惜玉话落口,人也同时发动,身子一晃,已欺近于承志,一记直拳,疾捣前胸。

看惜玉出手一招的身法,于承志微微吃惊,心中忖道:小丫头是有点斤两啊!轻敌之念,顿然消失,反手一掌横切,劈向惜玉右腕。

惜玉竟不闪避,玉腕微转,食指一伸,指向了于承志的脉穴。

这一招神乎其技,瞧的小文、小雅也暗暗叫好。吴铁峰、岑啸虎更是看的心头一寒,忖道:小丫头,扎手的很哪!竟练有金刚指功。

杜望月却看的大为担心,生恐这一指截点脉穴,重伤了于承志。

事实上,变出意外,于承志已收手不及,但惜玉却及时一偏指锋,指力擦腕而过,反而把右手玉腕送入了于承志的手中,只要于承志五指一合,就可扣住了惜玉右腕脉穴。

真是毫发之间,变化莫测。

于承志末扣惜玉的脉穴,反而收手而退,道:“不用再比了,多谢姑娘手下留情。”竟自回归座位。

惜玉口舌启动,欲言又止。

她本想说两句谦让的话,但想到在场之人,个个神目如电,说的太虚伪,反而有些做作了,只好闭口不言。

“这是一场很高尚的比试,男的君子,女的文雅,”程小蝶道:“结束了……”

“还没有,”岑啸虎道:“如是总捕头不反对的话,属下也想和惜玉姑娘较量一阵。”

“不反对!”程小蝶道:“既然没有阻止于承志,如何能够阻拦你,你们两个人商量吧!

比什么,由你们自己决定!”完全是一派大公无私的态度。

岑啸虎道:“多谢总捕头。”目光转注到惜玉身上,道:“姑娘你选择,是拳脚、还是兵刃?”

惜玉回顾了杜望月一眼,杜望月竟然转头他顾,全无回应。

一个是未过门的妻子,一个是多年好友,杜望月如何开口呢?就只好装聋作哑了,连一点暗示也不给惜玉。

惜玉暗忖思:既然打了,就打个痛快吧!不经一番大拚杀,他们心中一直存有轻藐我的用心,咬咬牙,道:“岑大捕头选吧!你擅长什么就比什么?兵刃暗器,惜玉无不奉陪。”

这番话,又勾动岑啸虎的怒火,冷然道:“那就玩一点凶险的,咱们比兵刃,姑娘请准备一下。”

回身行至大厅一角,拿起了四尺八寸的斩马刀。

这是一件很吓人的兵刃,又宽又长,看上去,像一支大铡刀,估算一下至少有二十五六斤重。

岑啸虎道:“兵刃有点笨重,抡开来,收手不易,姑娘请多小心。”

程小蝶一颦秀眉,忍下未言。

惜玉缓缓吁一口气,道:“岑兄只管施展,惜玉死伤无怨。”

杜望月听得心头一疼,但仍然忍下了,没有开口。

小文、小雅对望一眼垂首不语。

吴铁峰望了岑啸虎一下,忖道:怎的这么认真啊?惜玉虽然嚣张了一些,但她志在争取总捕头的认同,情有可原哪!

于承志也在暗暗想道:岑胡子啊!就怕你暴躁坏事,我才抢先出手,还差点折在小姑娘的手中,但仍然没有阻拦住你,你如此的大张旗鼓,逼出惜玉拚命之心,一旦闹出了流血惨剧,要如何收拾啊?

就在各人忖思之间,岑啸虎沉声喝道:“姑娘怎不亮出兵刃?”

原来,惜玉仍然赤手空拳,站在场中。

惜玉道:“我的兵刃就藏在身上,该用的时候,我自会亮出来,岑兄不用为我担心。”

“那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岑啸虎话说得很客气,但一抡斩马刀,暴闪出一道寒芒,带起了一股强烈的刀风,横腰斩去,威势惊人。

惜玉步法灵巧,一个闪转,竟然避开了。

岑啸虎一口气劈八刀,全被避过,不禁怒气又升,斩马刀快速劈斩,幻起一片刀芒。

动手之初,岑啸虎还留有余地,刀势一直在控制之中,但目睹惜玉身法灵动,八刀落空,心头又上火,就真的全力运刀了。但见寒芒流转,一丈内全是密布的刀光,心想至少也该把惜玉逼出一丈开外。

哪知惜玉人随刀转,竟然在刀光中游走,看上去危险极了,稍慢一步,就要被斩马刀劈斩当场,但就是那分毫之差,伤不到惜玉。

岑啸虎有些下不了台,刀势愈劈愈快,有如急风骤雨,寒光盖天铺地,把惜玉人影全卷入一片刀光中,也逼的于承志和吴铁峰,不得不移开座位,以避刀势。只见刀光不见人了。

于承志低声道:“吴兄,这是什么身法?能在重重刀芒中游走如常。”

“好像是传言中的南荒绝技蝴蝶穿花步,”吴铁峰道:“兄弟也只是听人说过,没有见过,不敢肯定。”

“不错,这正是蝴蝶穿花步,”程小蝶道:“蝴蝶穿花,能避开千枝万叶,所以,能在重重刀网中游走自如。”

惜玉一直未亮兵刃,也末还击,只是以灵巧的身法,闪避对方刀势。

岑啸虎一口气劈出了三百刀,仍未逼退惜玉,突然一收刀势,道:“罢了,罢了,姑娘技艺精湛,岑胡子认输啦!”

凝目看惜玉,微微喘息,鬓角也见汗水,这一阵闪避快刀急袭,似乎是用了不少气力。

岑啸虎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叹口气,道:“我岑胡子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是无法控制这火暴的脾气,真是自取其辱啊!”

“我已经快把气力用尽了,”惜玉道:“若岑兄再攻一百刀,小妹非伤在刀下不可。”

岑啸虎回归座位,笑道:“输了就认,姑娘不用往岑胡子脸上贴金,山川灵气孕育而成的美女才人,天下能有几许,尽为总捕头收入刑部中了,这一代刑捕工作全是美女天下,这可是千古盛事,前不见古人,只怕也后无来者了。”

小雅笑一笑,道:“不要英雄气短,你们四大名捕,威镇一方,受朝廷重视,万民爱戴,缉凶捕盗,保障善良,个个都会留名千古呢!”目光一转,接道:“惜玉姐,小妹初睹蝴蝶穿花步,大开一次眼界了。”

第十一章

不叫惜玉叫姐姐,惺惺相惜嘛,也表示由心底接纳了惜玉。

小文没说话,但却望着惜玉点头笑。

“惜玉的技艺很博杂,”程小蝶道:“那一招点龙手,非得练过金刚指一类的功夫,很难为用。金刚指为少林绝学,点龙手却是北海奇技,蝴蝶穿花步又源出南荒,你学的很杂,但都是各方技艺的精要所在。”

但她只作说明,却未问惜玉师承。

既然未问,惜玉也不多作解释了,缓步入座。

吴铁峰道:“工作方向,大致已定,现在是否可以出动了?”

程小蝶道:“现在,都去休息,五更后,你们自由行动,记着扬州凶人云集,不可有丝毫大意,四位也保持紧密的联系,不可一人涉险。”

王知府早已为他们安排好宿住之处,人离花厅,立刻有人带路。

天未亮,四大捕头就离开了知府衙门。

第二天一早起身,小文已完全改变了形貌,娇媚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文秀的小书童,女孩子改着男装,看上去又小了一些,一眼之下,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男生。顽皮的小雅牵着小文一只手,笑道:“小弟呀!走,姐姐带你买糖去。”

“不用买糖了,咱们玩家家酒吧!”小文道:“你作新娘子,我作新郎官。”

“好!把惜玉也娶过来,”小雅道:“过干瘾嘛,就过个痛快!”

“一箭双雕啊?那要先说好谁大谁小。”惜玉笑着进了门,道:“现在瘾是过不成了,王大人在花厅陪小姐共进早餐,”

惜玉道:“请两位过去陪客呀!”

“好啊!刚进门就和我争大论小,”小雅道:“先去陪小姐吃早饭,如果有空闲,我要送你们两个进洞房。”

三个人说笑着,进入了花厅,程小蝶和王知府早已在座。

王大人一直看着小文,似曾相识啊!

程小蝶把小文女扮男装说一遍,要求王大人随时把小文带在身边。

王少卿有个私人保镖何大光,就站在花厅门口了望,这个人格守分寸,绝不和王大人共桌进餐,同起同坐。

程小蝶又谈起想见金小眉的事。

王知府立刻同意,不过,也提出一点意见,既然是查问疑点,那就假戏真作,来个过堂问话,程小蝶以书办身分参与,临时想到问什么,可以写个条子通知他。只是大堂上太威严,有些不便,就在这花厅上布置一下,过完堂我离开,你们可以私下谈了。

程小蝶道:“那时间,我也不便接近她,我看,叫惜玉陪她……”目光一掠惜玉接道:“你要费点心机,和她多亲近,看能不能套出她的心中隐秘,也看她对马公子的真正情意如何?不过,以丫头身分和她套近乎,收效不大,也有些不便。”

王知府立刻接道:“确实有些不方便,很难深入交谈,这么吧!要惜玉姑娘,作我一个远亲,我立刻吩咐下去,要府中仆从,改称惜玉姑娘为表小姐,一表三千里,也不算用骗行诈,不知惜玉姑娘的意下如何?”

“是惜玉高攀了。”

王知府作事很迅速,立刻吩咐王坚副总捕头,同时持名帖和公文请金百年带女儿,到花厅应讯。礼数周到,公私交加,金百年就很难推托了。

虽然,没见到四大名捕,但王知府却未多问。

一顿早餐,决定了行事步骤,而且顾虑周详,四平八稳,程小蝶也不得不佩服王大人的处事明快了,心中忖道:这样有能有为的好官,一旦能入主中枢,很可能是一代贤相,勿怪有人惮忌他,甚至要雇请杀手加害于他了。但心思一转,想法又变,就算王少卿才能出众,但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知府,要成为庙堂中栋梁之材,还需要相当时间,还得加上运气,何必现在就冒险加害于他呢?这中间会不会别有内情?

一念及此,暗作决定,对这位王大人也要多多留心了,要找机会吩咐小文多加注意,当下起身告退,离开了花厅,也带走了小雅。惜玉、小文却留在了王大人的身侧,由此刻起,小文已身担重任,全力保护王少卿的安全了。

王少卿处事果决,立刻下令把花厅布置成一个临时庭堂。

程小蝶充书办,自然要改着男装,小雅和惜玉都在帮她,卧房之中,就瞧出她们主婢间的私人情意了。程小蝶穿了一件蓝色长衫,头顶也戴上文士巾,这就完全变了,娇娇女变成了俏郎君。

小雅叹息一声道:“美就是美,男装女装一般样,小姐呀!迷死我啦!我要嫁给你呀!”

惜玉站在一边笑,她初来乍到,不敢,也不好意思胡说八道。

程小蝶熟练地戴上一张人皮面具,嫩红小脸的俏郎君,变成了一个面色淡黄的中年人,因为面具上又加了两撇短髭,和一绺山羊胡子,再用药物涂上玉腕,使肤色一致,才回头笑一笑,道:“小雅呀!你还要不要嫁给我!”

小雅摇摇头,道:“悔婚了,姐姐爱你嘛,但你这么一改扮,我和惜玉可怎么办啦?”

“惜玉现在是王大人的亲戚,扬州府衙中的表小姐,”程小蝶道:“你如想跟去看,只好委屈点,扮成惜玉的丫头了!”

惜玉急道:“姑娘啊!我和小雅姐姐换个身分,她作表小姐,我做丫头。”

“不行,小雅的形貌,有可能早落在杀手组合之中,”程小蝶道:“一疏忽,就会造成大错,她要变,就变的和小雅完全无关。”

“好!我变男,黑里俏。”小雅笑道:“绝对不抢惜玉姐姐的风采。”

“黑可以,但不能俏,俏了就还是小雅。”程小蝶道:“但也不能丑,那会引人注目,瞒不过内行人。金百年带的保镖,很可能都是江湖高手,除了贾英之外,也不能小觑他人。”

小雅点点头,道:“明白了,不会误事。”

小雅易了容,对镜发笑,娇媚的俏女郎,变成个皮肤微黑,面貌平庸大姑娘,再换了一身下人装,就是个全不起眼的丫环了。

惜玉就大不同了,一身蓝缎子绣花衣裙,高雅中透出大方,看上去美极了。

程小蝶笑一笑,道:“岑胡子说的不错,天下才慧过人,技艺绝伦的美女,都投到刑部总捕司来了。”

惜玉腼腆一笑,道:“比起小文、小雅姐,我是丑多了。”

“不要太自谦啊!”小雅道:“咱们三个人是春兰、秋菊,各具其美,还有位素喜姐姐,留在北京没有来,也是个花朵似的美人儿。不知哪一位有福男人,能娶到仙女般的总捕头,就是这四个花枝人样的丫环,也够他瞧上老半天了。”

“惜玉是未来的杜夫人,可不是我的丫头。”程小蝶道:“你小雅是刑部总捕司的五品带刀捕快,也不是我的丫头……”

小雅接道:“我不要作官,我要作你的丫鬟,每天面对着天人般的姑娘,看的开心啦!”

“没出息啊!”程小蝶道:“我要真的嫁了人,你可怎么办?”

“你嫁了,我就跟过去,伺候姑娘,也伺候姑爷。”小雅道:“你们不要我,我就到庙里做尼姑去。”

程小蝶有点感动,吁口气,道:“我要是死了呢?”

“你死了,我和小文都会活不下去。”小雅道:“但姑娘内功日益精进,天下能够杀你的人,是愈来愈少了……”

惜玉听得心头震动,暗道:虽是说的玩笑话,但她们主仆间情意之深,实已达生死同命之境。

“不跟你胡扯了,”程小蝶道:“出去瞧瞧她。”

花厅上已布置成问案厅堂,王知府官袍玉带,高居上座,小文就站在王大人身旁左侧,王知府的从卫何大光,一身劲装,守在王大人右边,刑部师爷张宝善坐在左下侧,倒也有着开堂问案的气势。

金百年来的很快,程小蝶刚刚坐好,衙役已禀报:“金员外率女到案。”

王知府沉吟了一下,起身迎到花厅门口,王坚已带着金员外到了花厅外面。

贾英紧随在金百年的身后。八九尺后,有一顶蓝色小轿,除了四个轿夫之外,两排还随护有八个人,保护之密,似乎比金百年本人还重要些。

金百年遥遥一抱拳,道:“怎敢劳动府台大人。”

王知府也抱拳还了一礼,道:“讼案累人,有劳金员外了。”

“那里,那里,府台大人传审花厅,已是法外施仁,金某人铭记在心,”金百年道:“但愿日后有一回报。”

“言重了,言重了,”王大人道:“法有明文,下官也只能稍作变通,只恐是委屈金员外和令媛了。”

程小蝶目光注意的是金府总管贾英,双目却倾听王、金两人的交谈。

小轿在花厅的门口停下,八个随轿护卫,立刻散布成一个半圆形的保护网。

轿帘启动,金小眉缓缓步出小轿。

王大人反应灵敏,一看这架式,要惜玉上前迎接,恐将引误会,立刻大声说道:“玉儿,快去接迎金小姐。”

惜玉应了一声,由花厅门后转出来,款款莲步迎上去。

不叫惜玉叫玉儿,是表示两人间的亲属关系。

果然,挡在庭门间的贾英,向后退了两步,让开去路,守在轿前两个武士,也退到两边,惜玉笑着开了口,道:“金姑娘,姨丈要我来陪你,小妹会一直守在金姐姐的身侧不离开,直到你庭审完毕。”

王大人出动了至亲侄女,陪伴金小眉,老狐狸金百年,也感动的有点双目湿润了,低声道:“多谢府台大人,我们父女都蒙恩不浅,小女一向孤处深闺,少见场面,如此安排,对她帮忙太大了,感激呀!感激。”

两人谈话之间,惜玉已扶着金小眉,进入了花厅。

程小蝶耳力过人,大白天能听到五丈内树叶落地之声,金百年话声虽然低,但程姑娘仍然听得清清楚楚。暗道:王少卿办事不但圆融通达,而且情理兼顾,利用机会的才能,也是常人难及,如若惜玉不是姨侄女的名份,这个计谋就不会那么感人了。

当然,惜玉的机变,口蜜话甜,也是这个布局生色动人的原因。

“金老请入厅中吧!”王知府首先转身步入花厅中。

金百年挥挥手,示意贾英守在厅门口,随来的八个保镖,就远在两三丈外了。

这八人,也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程小蝶就认识四个,那是和她动过手的寒山四刀,其他的四个人是快刀王剪、铁拳严方,和西域来的回回高手马修、马强。

王剪、严方,是行走在江南道上的高手,很多守护花厅四处的捕快都认识他们,彼此也都挥手、点头地打招呼,马修、马强却没人认识了,两人来自西域,很少在江南道上走动。

进入花厅,形势不变,王知府高居主座,师爷、书办,都已就位,两侧还排着八个衙役,幸好是惜玉带着金小眉,在下首右侧两张木椅上坐着。

金百年极感尴尬,环视全场,没有他的座位。心中忖道:嫌犯是女儿,她都有座位,我这个陪审的父亲,要跪在花厅大堂不成。

幸好王知府开了口,道:“替金百年安个座位。”

立刻问有衙役搬抱木椅过来,放在左侧,金百年一欠身,道:“老朽谢坐。”缓步行过去,落了座位,和女儿摇摇相对,背对程小蝶。

这也是王知府的安排,这个人老年成精,生恐看多了程小蝶心生怀疑,事后探问这个人,岂不是一个麻烦。

真是顾虑周密,心细无遗。

小雅呢?躲在花厅一角处,表面上无所事事,但她站的位置却能监视全厅中人的举动,连大厅门口外,也可以看到。

王知府吁一口气,道:“金小眉。”

惜玉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金小眉点点头,道:“犯女在。”站起身子,在惜玉搀扶下,走向堂案前面。

“你身体虚弱,”王知府道:“不用跪下了,就站在堂口回话。”

金小眉道:“谢大人体惜。”

金百年看的开心极了,忖道:这个王知府啊!实在是一个爱惜子民的好官,我金某人,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帮助他,让他官运亨通。

程小蝶就坐在金小眉对面,看的十分清楚,这个娇弱的姑娘,确实不会武功,一刀毕命,刺入了新郎心脏要害,一个娇弱女子,不可能认位那么准确,也没有那样大的气力。但新房门窗紧闭,没有破坏痕迹,凶刀又握在她的手中,这凶手又会是谁呢?这确是一件大费思量的凶案。

但闻王知府道:“金小眉,你和新郎马敬文,是如何认识的?”

“在一次朋友的宴会中结识,此后就时常往来,马敬文学识丰富,人又文雅多礼,家父也对他评价很高。”金小眉道:“所以,马家派人前来提亲,家人就一口允婚。”

“你和马公子结识多久?”王知府道:“马家何时派人到府提亲?”

“约有半年时光,”金小眉道:“但成亲日期,约在允婚一年之后。”

王大人道:“为什么?”

“家父要建一幢宅院,作为陪嫁,”金小眉道:“竣工费时,一年多才建好新房。”

王知府点点头,道:“这一年多中,你们可有往还?”

“家父钟爱敬文,常邀马公子寒舍便餐,也陪小眉弹琴赋诗,相处甚乐。”

只听她答话的文雅,就是一个读书甚多的才女。

“对马公子之死,你是不是很伤心了?”王知府道:“为了澄清案情,你要坦诚。”

“是!新婚之夜,小眉因疲劳太甚,身体又弱不能支,竟自先行睡去。清醒之后,我却手握凶刀,敬文也已气绝而逝,天啊!我竟杀了自己丈夫!我惊恐过甚,大声呼叫,护院破门而入,小眉已肝肠寸断,急怒交并中,神智忽然迷失,如非家父延医诊治,小眉恐怕已追随先夫于泉下了。”

“唉!当时情景,我也看到,真是难为你了!”王知府脸色一正,口气也变了,冷冷地说道:“在你和马敬文相识之前,可否结交过男友,你要从实招来,不可隐晦。”

“家父钟爱小眉,无微不至,但家教却严,小眉从未单独踏青游荡,出必护卫相从,数名丫环和嬷嬷伴随同行,马公子之前,也没有结识过任何男子。”

“你美丽动人,岂会无人钟情?”王知府道:“有没有缠绕你的男子,你总该清楚吧?”

“小眉确实不知,唉!纵有其人,也无法近我之身,小眉只结识过一个男友,就是马公子。”

王知府道:“你和马公子,可曾和好?”

这就问的有点轻佻了,金百年有点火,但他也很想了解内情,父女之间又不便谈论此事,就忍下没有发作。

金小眉满脸羞红,但仍然大方地说道:“马公子知书达礼,人又君子,少年男女,日久相处,情难自禁时,耳鬓厮磨则有,但敬文从未失礼到要强度关山情景。新婚之夜,小眉又累极睡去,醒来大恨已成,所以,小眉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王知府想不出还有什么好问的了,点点头,道:“麻烦你们父女,到此一行,退堂。”

抖抖袍袖,起身出了花厅,小文和何大光也相随去。

张宝善、程小蝶也跟着悄然走了。

排列两侧的衙役,鱼贯退出了花厅,只有王坚还陪着贾英站在花厅门口低声交谈。

惜玉扶着金小眉,道:“金姐姐,可以走了。”

金小眉似是个很多情的人,也许是她的生活太寂寞了,连个要好的女朋友也没有,惜玉对她一番照顾,竟使她动了感情,握着惜玉一只手,道:“姐姐,跟我到寒舍中住几天吧!

我们一见如故,小妹有些舍不得离开你了。”

惜玉心中忖道:固所愿也,不便请尔,但也不能自作主意。目光转动,看不到一个可以作主的人,只好沉吟不语。

“跟她去,闺房相处,联床夜话,也许可以探出一些心中的隐秘,但不许超过三天。”

惜玉听出是程总捕头的声音,施用了传音之术,传达令谕,造就装作一番道:“好!我也有着相遇知己的感觉,”回顾仍站在厅角小雅一眼,道:“禀告我姨丈一声,就说我到金姑娘家中作客去了,快则两天,迟则三日,一定回来。”

小雅遥遥一躬身子,一个是字,真是唱作具佳。

金百年哈哈一笑,道:“府台大人通情达理,不会责备姑娘的,真要有事,老朽替你担待。”

“多谢金伯伯。”惜玉说完放话,又深深地躬身一礼。

乖乖,表现的精采传神,入木三分,金百年高兴地捋着胡子笑着道:“乖乖女啊!小眉,你们一轿双乘,回到家,我要好好谢谢你这位初交的闺中好友。”

在重重护卫下,惜玉和金小眉上轿走了,金百年随在轿后,贾英落后一丈远,以便于观察四方突现的变化,这个人足智多谋,又小心谨慎。

王坚也很小心,目送金百年等一行人远去之后,才缓缓退入花厅。

退堂离去的王知府,又回到了花厅,只不过,已脱下官服,换穿了一件长袍,小文就站在他身后。

程小蝶还是扮书办的装束,带着短髭和山羊胡子,小雅没出现,想是躲回房中了。

王知府挥挥手,王坚退出了花厅。

“总捕头可有新的发现?”王少卿道:“金小眉是否有嫌疑之处?”

“可以确定的是,她不会武功。”程小蝶道:“但读书不少,言词文雅,口齿伶俐,是个聪慧的姑娘。”

王知府道:“下官也是这个看法,但这和马公子的案情没有关系吧?”

“金小眉应该未存有杀害马公子的用心,”程小蝶道:“对马敬文的情意也很真诚。”

“所见略同。”王知府道:“下官一直不相信她是凶手,为了防止马提督和金百年一场火拼,只好把事情扛了下来,答应以三月为期,侦破此案,唉!希望以总捕头的才慧,助下官一臂之力,度此难关。”

程小蝶道:“还有两处疑点没能想通,所以,只能说金小眉没有杀人的存心,但却不能排除她是凶手。”

王知府呆了一呆,忖道:作捕头的心思,比我这作官的还多转了两个弯,倒要明了一下,她心中想的什么?深深吸一口气,使心情平静下来,笑道:“这话怎么说呢?既未存行凶之心,也没有行凶的能力,又不能排除她是凶手?下官有点想不通了,总捕头可否点拨、点拨?”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这件新房血案,匪夷所思啊!正常的情景下,很难突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布下如此一个诡秘之局,但事出必有因,就要有布局人的身分了,不是富豪、高位的人很难有这个能力……”

王知府点点头,叹口气,道:“目的呢?要动用什么样的高人,才能造成这样一件漫无头绪的奇案?”

“目的是想引起马提督和金百年,火拼一场!”程小蝶道:“闹的天翻地覆,马提督手握重兵,一旦闯下大祸,他如何善后呢?那时,为逃避国法制裁,就可能……”突然住口不说了。

王少卿听得脸色大变,说道:“可怕呀!他统帅的是江南最精锐的水帅,自剿灭三湖匪寇后,扩充到十万大军,金百年再有钱,也无法和大军对抗,逼的马提督情急造反……”

程小蝶道:“另一个最大的受害人,会是谁呢?”

王知府呆了一呆,道:“我!免官罢职,解京受审。”

程小蝶道:“这天下聚集财富最多的名城,也将沦入大劫难中,如再被人霸占了这扬州城聚积的财富,岂不是如虎添翼,你想解京受审,还要有点运气才行。”

王知府心中忖道:对呀!我熟悉扬州形势、民情,马提督真被逼上造反一途,绝不会让我离开扬州,最好的办法是杀之以绝后患。这想法没有说出来,但却惊吓地出了一身冷汗。

程小蝶侃侃而谈,道:“很显然马提督是被人设计陷害,坏在他统领了最精锐的水师,你王大人官声不错,已引起了吏部关注,很可能被调入府堂,出掌要职,新房血案本来和你无关,但案发扬州,你却是扬州知府,怀壁其罪,崛起当朝一文一武两个新秀,都可能会受株连,谁会策划出如此一个布局,一计害双贤呢?”口中说话,双目却神光凝聚,默察王少卿的反应。

“真是祸从天降啊!”王知府神情黯然地道:“一件新房命案,竞含有如此重大的阴谋,如非总捕头过人的判事才华,下官还一直蒙在鼓中,唉!我也真要好好地想一想了。”

程小蝶淡淡一笑,道:“贵府已不用太过心焦伤神,推断之言,究竟不是事实,何况,小蝶已先有警觉,定会全力追求,弥祸机先。”

王知府苦笑一下道:“宦海之中,暗流汹涌,覆舟灭顶,还不知祸由何来。少卿这修身一事,还得下番工夫才成。”苦笑一下接道:“但这个布局的关键,还是新房血案,破了此案,就万事平安,至少,可以暂时稳住大局,金小眉既无心又无力,怎么会杀了马公子呢?”

程小蝶暗暗点头,忖道:王少卿是个好官,他本身虽受惊吓,可是还念念不忘案情,对他的怀疑,看来是有些多心了!当下说道:“案情的诡异,可能牵涉到江湖上鬼域伎俩了,第一是梦幻之刀,这个人是否真有役人下刀的奇技,很难证实?

这好像传闻中的移魂大法一般,能使一个人在神志迷乱中出刀杀人,潜意识激发出的力量,常常会超越他本身能力很多。当然,还有施用药物的传说,能使人在预定时间一到,作出乖张、意外事情!”

王少卿叹道:“五经四书中,全无这些记载,史记和游侠列传中,也无这些例案,唉!

看来,少卿还是读书太少啊!”

“大人,”程小蝶温柔地说道:“这是武功中传闻,而且是旁门左道的技艺,连小蝶也是半信半疑。四大名捕,个个久走江湖,见多识广,经验阅历都很丰富,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大人何用妄自菲薄。”

王少卿道:“说的是啊!立国数千年,集书十万卷,穷其一生,也无法全部读通啊!”

程小蝶对王少卿又多了一层认识,忖道:官场多年,还保有读书人的习气,这就不会是奸邪人物了,心中也就对王少卿多了一份关注之情。此情非彼情,不涉儿女之私,她要全力保住这位好官,为朝廷留一个贤相人才。

有此心念,口气就愈发的温柔了,笑一笑,道:“大人,你要多保重啊!案情晦暗不明,阴谋仍在进行,大人安危,实是关键中极重要的一环了。”

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掩去了妩媚颜色,笑起来就不那么动人了。

“总捕头言外之意,可是说有人要刺杀下官了?”王少卿问的是单刀直入。

程小蝶道:“虽然只是风闻,但小心些总是不错,大人可以信任小文,她会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王少卿忖道:那么个娇弱文雅的小姑娘,真能保护我的安全么?心中存疑,人还是笑一笑,道:“总捕头早有算计,下官安心的很。”

程小蝶站起身,道:“小蝶告退。”目光一掠小文,接道:“惜玉回来时,要她在府衙等我,好好和何大光、王副总捕头研商一下,全力保护大人安全。”

小文一躬身,道:“小婢明白了,府衙中好像还有两位高手,小婢会和他们协调分工,调计出保护王大人的布署。”

程小蝶点头一笑,转身而去。

笑中有赞赏之意,是嘉许小文的细心,竟然瞧出了衙役中,还隐有高手,当然程小蝶是早就瞧出来了。

王大人没说话,心中却不能不佩服这些女捕快的厉害,铁翎暗伏两位高手,混在衙役中,以保护府衙的安全,王大人是知道的,这本是一件秘密,竟然瞒不过这几个小姑娘的眼睛。

忽然想到那一夜金府归来,路遇拦截,何大光穷不敌众,幸得贾英及时赶来,逐退强敌,那些人个个是魁梧大汉,抡动单刀,虎虎生风,小文秀丽文雅,只恐挡不住人家一刀,奢言保护我的安全,恐是言过其实。

王知府也非轻藐小文,只是想:她那个娇弱模样,如何能和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的大汉动手。

可惜,他没有看到惜玉和岑啸虎动手的过程,如果看到了,也许会使他深植心中的意念改观。

不过,王大人心中也有盘算,何大光和铁翎布下的伏兵,并非弱者,再加王坚副总捕头和数十名衙役、亲兵,保护他,应该很严密了。但多个小美女跟在身边,也是有益无害,聋子的耳朵,当个配搭吧!

程小蝶和小雅相处居室,研讨着扬州城目下情势,程姑娘轻轻吁一口气,道:“王少卿肯担当,暂时把乱局稳住,但三个月的限期,转眼就到,马提督是否能观察出大局的幕后原因,还难预料。但独子之死,使他哀痛欲绝,事所必然,短短的三个月,很难有疗伤止疼的效用。我担心提督府中,已潜伏了敌人的耳目,俟机煽风点火,一动手就造成大错,那时,箭在弦上,弓拉满月,马提督已身不由己,也不得不杀了!”

“一旦杀戮开始,就收手不及。”小雅道:“这件事要防患未然,先清除马提督身侧的可疑人物。”

程小蝶道:“谁是可疑人物呢?他身侧的文武幕僚,不下百人,从卫亦有百人之众,如无相当的时间观察,哪里能查得清楚?”

小雅道:“是有点困难,但亦非全无着手之处,人数虽多,但能参与他家务的亲信人物,应该有限,先在那些人身上着手,不过定是追随他多年的人。难道说,阴谋安排在十年之前,那幕后人,岂不是神了。”

程小蝶点头笑道:“你是越来越精明了,不过,马提督能立下赫赫战功,必是位智勇兼备的人物,更难得是他兵困金氏父女后,又及时悬崖勒马,却把一桩困惑人的案子,套在了王知府的头上,这说明了马提督极具心机,这样一个人物,小小伤害,动不了他,他圣眷正隆,如日当中,名利也套不住他……”

小雅接道:“可以用美人计呀!真要如此,我们反而好下手了。”

程小蝶笑道:“他手握军权,威镇江南,扬州城又是美女会集之地,惜玉可以为证,马提督想美女,还不是手到擒来,美人计也行不通,所以,就选他最痛的地方下手了,才能激起他的怒火,马敬文是他的独子,又是个品学兼优的才子,也是他一生的希望所寄,一旦被人杀死,何至是肝肠痛断,那股悲忿之情,当如怒火焚胸。调动大军,围杀金氏父女,也是情难自禁了。”

“想想也是,”小雅道:“但他还能悬崖勒马,也算是个好官了。”

“所以,我们要保护他,”程小蝶道:“新房命案一定要破。”

“可是!提督府中奸人作祟,”小雅道:“有如火种未熄,随时会造成燎原大祸呀!”

“这件事交给杜望月办,由江南分捕司中,选一个智勇兼备的人,混入提督府去,最好能接近马提督的身侧,一旦情势有变,敢于挺身谏言,说明利害,揭发阴谋。以马提督的智慧,当可分辨利害是非,或能阻止一场不测之祸。当然,我们先把说词,转告给他。”

程小蝶道:“没有人能够预测十年后的变化,所以,也不可能在十年前就派个奸细,预伏在马提督的身侧,不过,可以用钱赏呀!也可以用你说的美人计诱他入彀。”

“对!还是小姐聪明,小雅就没有想到这个法子。现在,咱们,应该作些什么呢?”

“追查案情!”程小蝶道:“先找杜望月要他安排人手,入夜后再探查愚公园林,希望能早一些遇上梦幻之刀,看看这个江南第一魔头,有什么惊人的技艺。”

小雅道:“入夜再走么?”

“不!现在走!”程小蝶道:“你去改扮一下,我们要先熟悉一下扬州形势,顺便看看四凤楼。”

小雅笑道:“逛街呀!好极啦!”目光凝注在程小蝶的脸上,接道:“姑娘,这样子不好看哪,要不要换个样子,四凤楼的姑娘,都是万中选一的美女,姐儿爱俏嘛,她们不会欢迎你!”

程小蝶笑道:“太好看,易惹麻烦,何况,今天不入楼。”

小雅道:“这样啊!只在楼外看看,行,丫头嘛!总是听小姐的。”易了装,离开府衙。

第十二章

金小眉真的是喜欢惜玉,入了金家宅院,就不放惜玉离开寸步。同桌进餐后,竟然留惜玉住在她的闺房里同榻而眠,惜玉表现的很温柔,也很有耐心,绝口不提马公子的事。

反倒是金小眉忍不住了,主动的提到了马公子,而且把丫头、使女,全都遣出闺房。

明知闺房中再无他人,金小眉还是忍不住四下瞧瞧,才低声道:“惜玉姐姐,我心中有一件想不通的秘密,一直没有说出来,憋的好难过,好痛苦……”

惜玉接道:“既然是秘密,就不要说出来了。”

金小眉道:“不!我要告诉姐姐,马公子好像是我杀的!”

惜玉心头微震,吁口气,道:“小眉姐,这不能乱说啊!杀人是要偿命的!”

“我也觉着奇怪,我哪里有气力,一刀能把一个人杀死!”金小眉道:“但这几天精神渐复,杀人的经过,在我的回忆里,也逐渐地清晰,我记得拿起了小刀,一刀刺了下去……”

突然双手蒙脸,哭了起来,“我要怎么办啊?竟然一刀杀了我的丈夫,他是我有生以来,最亲爱的人,我心中好不安,好痛苦啊,我是个杀夫的凶手!”

惜玉心中忖道:总捕头真厉害,想是早已瞧出了金小眉心理状况已不稳定,才让我陪她到金府中来。

心中念转,口中却缓缓说道:“小眉,冷静点,如是说出来,能使你心中平安一些,那就说出来吧!不过,要说出真正的感觉!一个人心中有恨,才会有杀人的动机,他作了什么让你恨他的事?”

“我是真心喜爱他,哪里会恨他?”金小眉道:“我也仔细地想过,他留给我的,全是美好回忆,没有一点点让我厌恨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杀了他,”惜玉轻轻握着金小眉的手,无限温柔地说:“好好地想,慢慢地说,怎么会发生这种奇怪的事?”

“这是我想不通的秘密。我连一只小鸟也不敢伤害,怎会杀人?”金小眉道:“可是留在脑子里的印象明晰,想了又想,还是一样……”

“能不能说出经过的情形?”惜玉道:“当时,是不是精神恍惚?”

“当时情景,似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促使着我,迷迷糊糊的,拿起小刀就刺了下去。”

金小眉道:“但在我的回忆中,却很明朗、清楚。”

惜玉明白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这是梦幻的一刀。一种神秘的力量,促使她成了杀人的凶手。

“惜玉姐姐,你要不要告诉你姨丈王大人?”

“你说呢?”惜玉道:“现在你很清醒,告诉我该怎么办?”

“说给他听,”金小眉道:“庭审时,我已想招认,但我父亲在侧,我不想太伤他的心。”

惜玉点点头,道:“我会想一想,再作决定。”

金小眉突然话题一转,道:“惜玉姐姐,你会不会武功?”

“会!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件事呢?”

“贾英偷偷告诉我,说你武功很好,要我小心应付你。”金小眉道:“你接近我是别有用心,我想,最大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凶手?我告诉你这些事,主要的原因,是我良心上负担太重,我不能原谅自己,就算我因此被判处斩刑,你也不用愧咎,杀人偿命嘛!

我心甘情愿为敬文偿命,我现在活的很痛苦,惜玉姐,生不如死啊!”

惜玉道:“唉!善良的小眉姐姐,这中间的关键,就在那股促使你杀人的神秘力量,由何而来,我们会全力查个明白。小眉姐,你不是真正的凶手,真凶是那股促使你杀人的力量,你好好地活下去,看我们找出真凶,替马公子报仇,也替你洗雪冤屈。”

“唉!我恨自己不能提出有用的线索,”金小眉道:“一切如同做梦,醒来梦境成恨事。

惜玉姐,真相已明,你早些回去吧!贾英很厉害,一旦他知道我说了内情,他为了保护我,可能会对你不利。”

惜玉心中一动,欲言又止,金小眉很聪明,有着举一反三的能力,不能说出心中之疑,当下说道:“既是如此,小妹这就告辞了。”

说走就走,转身向外行去。

金小眉突然站起身子,道:“我送你,我们牵着手慢慢走,别人就瞧不出来,你是要离开这里了。”

惜玉知她要保护自己,倒是不忍拒绝她了,就这样小手牵小手地走了出去。

惜玉目光锐利,发觉花树丛中,隐伏着不少人,在注视着她们,但却无人现身拦路。看到装作没看到,金小眉却懵无所知,但她却装的很自然,边走边说笑。送惜玉离开了金家宅院,人还站在门口看着惜玉远走的背景消失,才黯然转回闺房。

惜玉脱离了金小眉的视线之后,故意放慢了脚步,心中倒希望有人追上来,好好地打一架。而且,希望追来的人,最好是贾英。既可会一会总捕头口中的高手,也可以藉机试探他的反应。

但事实总是和心中想法不同,惜玉走的虽慢,但仍然平安地回到了扬州府衙,没有人追上来,也没人现身拦路。

小文快步迎上来,低声道:“惜玉,回来的好快呀!是不是出了事情?”

“是被金小眉撵回来的,”惜玉笑一笑,道:“不过,幸未辱命,金小眉亲口招认了凶手是她,怕秘密泄漏,贾英会杀我灭口,所以逼我回来了!”

小文道:“大事情啊!可惜小姐不在,要不要告诉王大人。”

“暂时不必,”惜玉道:“她持刀行凶,非出本意,本身也确实没有杀人的能力,那是梦幻的一刀,唉!一刀取命啊!”

小文沉吟了一下,道:“先告诉小姐,该不该告诉王大人,由她决定。”

“小文,就算真有梦幻之刀这个人,也练成了役人出刀的奇技,但他一定要在金小眉的左右才行。”惜玉道:“如果不识金小眉,人在数里外,就能役使金小眉出刀,岂不是太可怕了。”

“我也不相信,一个人能练成这种匪夷所思的神技,能在很遥远的地方,役使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出刀杀人!”小文道:“梦幻之刀也不能,除非他已到了扬州……”

“而且,还要在金小眉的左右。”惜玉道:“其实,有一种可使人心神迷乱的药物,会使人失去意识能力,接受下药人的指令,作出一些乖张反常的行为。”

小文怔了一怔,道:“乖乖,你懂这些药物啊?”

“先父号称冷面神医,”惜玉道:“小妹又是从小吃药长大的,对药物自然是略知一二了。”

“这还叫略知一二呀!简直是药力乱神了,”小文道:“你这身艺兼南北的绝技,可都是吃药吃出来的?”

“唉!如无药物辅助,小妹再练上二十年,也很难达此境界。”惜玉道:“不过,你放心,小妹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先父告诉我很多药物奇异事迹,可惜,却没教过我如何配制,我知道很多医病的药方子,但却不知道药材生的什么样子,唉!全是纸上谈兵啊!”

小文对惜玉多了一些了解,也增多了几分感情,但却庭院空地上不肯移动,惜玉感觉奇怪,低声道:“小文,我知道药物的故事,咱们到房里说吧!站在这里不好看啦,你这个小男人不害羞,我可是表小姐的身分,站这里任凭风吹日晒的,哪里还像淑女啊?”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我这个小男人长的俏啊!”小文道:“你这小淑女,是不是有点动心了。”

“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一月前,”惜玉道:“相逢恨晚啦!”

“很想进闺房,和你多谈谈,可本公子重任在身,不能因私废公。”小文道:“总捕头谕令森严,王大人真要受到一点伤害,我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惜玉愣了一下,道:“你和她情同姊妹,总捕怎忍心给你那么悲惨的惩罚。”

“其实,我和小雅都是她的丫头,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但她对待我们却如同姊妹,”

小文道:“有了过失,真被她打一顿,骂几句,那就好过了,但她不会,她会躲在房里自己伤心难过,那模样真叫人心疼如绞,恨不得自绝谢罪……”

“慢慢慢,”惜玉道:“如是你力不从心,有所闪失呢?”

“那又不同!”小文道:“全力以赴,仍难回天,技不如人,错不在我,小姐自会认命,我所谓的过失,是粗心大意,偷懒疏忽……”

“小文,不要太担心,我会全力帮助你。”惜玉道:“留我在府衙,也许就是也要我尽份心力。”

小文道:“我想也有这个用心,这次小姐千里下扬州,有两件大事,一是维护王大人,为大明朝留一代贤相人选。当然,也要先看看他是不是栋梁之材……”

“严命你保护他寸步不离,”惜玉道:“可表示王大人已入了小姐的法眼。”

小文点点头,说道:“不要说出去,这件事情恐怕连四方大捕头,都还不知底细。”

惜玉道:“我明白,谢谢小文姐的厚爱,萍水相逢,能视我有如知己。”

“你可爱嘛!秀外慧中,又有点狡黠,”小文道:“和小雅一样,机智多变,才能可当大任,小姐也看上你啦!破格重用啊!也难怪三方大捕头,心中都有点不服气,要考验一下你的武功了,需知一方副司主,是正五品的官级呀!”

“我才不希罕什么官品,”惜玉道:“小妹是雅人,轻淡名利呀!”

“怎么?只慕鸳鸯不羡官啦!”小文道:“杜望月几世修来的福份,能娶到你这个又美又能,文武全才的小媳妇!”

“不跟你胡扯啦!我去换衣服,先勘查一下府衙的形势,”惜玉道:“一旦有事,才可应变。”

“先好好休息一下,你带回的消息,能帮助总捕头有所决断,是大功一件。”小文道:“其实,府衙中也有高手,化身衙役,在暗中保护王大人,他虽未拒绝小姐推荐我保护他的工作,但他心中却不以为然,觉着我娇小瘦弱,如何能当大任。事实上,他还不知道自己处境的危险,一旦有人入府行刺,那可是江湖上一流技艺的杀手,我担心是来人太多了,一个人照顾不周。”

“不要担心,还有惜玉在此,咱们好好表现一下,让王大人见识一番,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小看女人?”

小文笑一笑,道:“有你帮助,我是放心多了,第二件事是……”

“破了这新房命案,弥祸无形,”惜玉接道:“挽救这座名城,免沦入一场劫杀中。”

“还有藉机消减江南道上这群目无法纪的杀手,”小文道:“他们太嚣张了,计价取命,杀人收钱。总捕头得到的讯息说,他们近日中正准备围杀了杜望月,以便明目张胆地予取予求。”

惜玉脸色一变,道:“可恶啊!不能饶恕。”

“对!除恶务尽,所以,一出手就不用心存仁慈,回房休息去吧!”小文道:“我去看看王大人。”点头一笑,转身而去。

惜玉原本一腔欢悦,却被小文一句话,变成满腹忧愁,担心杜望月真要被杀,自己岂不成望门小寡妇,真是未经人事先丧夫,空来人间走一遭。

但她自小就独立生活惯了,养成坚忍的性格,想到捕头生活,本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涯,既入此行,也不能怨天尤人了,已知此事,放在心上,暗中多注意他的安全,找到机会,点他一点。

突然想到了总捕头一再地要求他们四方大捕头,紧密连系,走在一起,天下能有几人,抗得住这四大名捕联手之力,姑娘啊!你真的爱护属下,却又不着痕迹,高明啊!可敬啊!

杜望月呢?正坐一株大树下面,背倚在树干上休息,穿一身黑布衫裤,破损处处,还打了几个大补丁,大树下还放了副空了的竹箩筐。白皙的皮肤,也变黑了,看上去有点像乞丐。

但扁担八尺长,放置在身旁,这就表明了,是靠气力吃饭的担夫,但如旋开扁担看,那就全穿梆了,里面是名满江南的七星剑啦!

于承志也坐在对面下不远另一棵大树下面,也有扁担竹箩筐,衣着也相同,一眼就可看明白,两人是同行,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这条小径旁人迹极少的树林中休息。

三丈外还有两个人,是岑啸虎和吴铁峰,黑色短衫,黑长裤,腰里还束着一条四指宽白腰带,上面还沾有不少油污,身旁停放一辆独轮车。岑啸虎一脸大胡子,扮个车夫最相当,车上放着简单的行囊,和一个长被卷儿,里面裹的是四尺长的斩马刀,吴铁峰和他衣着相同,表明了是合推独轮车的伙计。

四方大捕头,改扮的身份,很少会被人瞧出破绽,就是他们肯牺牲形像,选得行业适合,装得传神,几乎是无往不利。

这正是夕阳将尽,晚霞满天的时分,天色快要黑了。

人迹极少,并不表示没有人,现在就有两个灰衣大汉走过来,衣摆下露出了数寸长的刀鞘,他们虽无意张扬身上佩刀,但却也无刻意掩饰的用心。

经过四个人时,虽未停下来,却放慢了脚步,四道炯炯的目光,不停地打量,但怎么看,也看不出一点可疑破绽,四大捕头装得像啊!唯一可疑的地方,是选择的地方不对,这里不是大路官道,而且没有住户,只有一幢空了很久的大房子。

是的,穿过这片树林,就是扬州著名的鬼屋,愚公园林,那是个很多年没有人去的所在。

岑啸虎低声道:“老吴啊,那两个兔崽子,似是对我们动了怀疑,四只贼眼到处瞧,莫非是我们的扮相上有了破绽?”

“装扮无破绽,只是选的歇脚地方不对头,”吴铁峰道:“这里少有人迹,我们推车的,担担的,不会路过这地方。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咱们还不能走,一走就证实了他们怀疑,就可能去领功,报告给他们的主子,今夜暗探愚公园林计划,就算吹了。”

“那该怎么办?”岑啸虎道:“两个兔崽子贼头贼脑,我想还会折转回来。”

“那就只好杀了!”吴铁峰道:“不能留下祸害。”

“要不要通知小于和小杜一声。”

两人谈话的声音很低,实在不能确定于承志、杜望月是否听到。

吴铁峰摇摇头,道:“小于、小杜,都是精明人物,回头路要先经过他们,说不定用不到我们出手。”

猜的果然对,两个灰衣大汉真的折转回来,但这次两人也有了警觉,拿出了衣服内佩的单刀,只不过刀未出鞘,提在手里走回来,行经于、杜休息处,停下了脚步,这是摆明了要找麻烦。

于承志和杜望月突然跃起,快的像怒箭离弦,两个灰衣大汉,刀还未及出鞘,人已被点中穴道,身体未倒下,又被一人一个,抢飞到了林中大树上,架在枝叶掩遮的树杈上。

岑啸虎取出斩马刀,却把独轮车推入林中弃置。

于承志、杜望月也丢弃了竹箩筐,快步行了过来。

杜望月道:“辰光虽还早一些,但已近夜幕低垂,走吧!先去瞧瞧愚公宅院外的形势,再决定行动方法。”

“小于、小杜,”岑啸虎道:“你们如何处置那两个贼人?”

“点了死穴,藏在枝叶密茂的树杈上,”于承志道:“想发现尸体,至少要两天以后。”

杜望月转身带头走,一面说道:“穿林而过,距离很近,不过,树林和愚公宅院之间,隔了一道大水沟,宽过四丈以上,要一跃而过,不太容易,要想个越渡的办法。”

四人之中,以杜望月的轻功最好,他说不太容易,三人就不争辩了。

“咱们四个人,我的块头最大,轻功也最差劲。”岑啸虎道:“小杜号称踏雪不留痕,他说不容易,一跃而过,最好是不要冒险。”

“水沟两岸,哪一边的地势高?”吴铁峰道:“绕道行程有多远?”

“我们这边高,”杜望月道:“站在岸边,可看到整座的大宅院,但愚公宅院中,花树很多,荒芜数十年,也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距离过百丈,只怕很难看到什么。估算情况,要进入宅院中才能看出一些名堂,至于绕道而过,恐要走上十几里路,才有一座过渡吊桥。”

“我们时间很多,看过形势后,再决定如何越渡。”吴铁峰道:“只是长满了过人的杂草,才是麻烦事情,如果是草中藏埋伏,用弩箭、暗器施袭,就很难对付了。”

“最怕的是他们施用梅花针一类的细小暗器。”于承志道:“在草中行动影响听力,闪避、击打,都不容易,如是再淬了剧毒,中一枚就可能立刻失去了战斗能力。”

“对!这一点不能不防。”吴铁峰道:“栽在银针之类的淬毒小暗器上,那可是既失败,又丢人的事。”

以四方大捕头的武功,在正常的环境下,绝不畏惧暗器的攻袭,但如在黑暗的夜色之下,浓密的深草丛中,目力、听力,都受了很大的局限,淬毒、细小暗器的杀伤能力,就非常可怕了。

“这个险不能冒,”杜望月道:“咱们勘查过宅院形势之后,选两处可能用作敌人逃生的地方埋伏,然后,放把火烧了愚公园林。宅院内一片杂草,数十年无人整理,个中恐已潜藏了不少蛇、虺之类的毒物,这把火烧死毒虫,也逐出宅中潜伏魔头、杀手,咱们埋伏截拦,只要能生擒两个,就可以问出他们的来历了。”

“办法虽非上好,但如别无良策取代,”吴铁峰道:“只有以中策应对了,但不知这群肖小之中,是否有梦幻之刀?”

火烧愚公园林,被吴铁峰评为中策。

“岑某人也提一个办法,吴兄评断一下,是否可行?”

吴铁峰笑道:“说说看?”

“杂草过人,敌人可用作埋伏,咱们何尝不可以利用?”岑啸虎道:“咱们可以在宅院之外,坐息养神,俟黎明将近,再入林园,潜入草中隐伏,等天明之后,再仔细观察,有一天的时间,可供我们仔细查看。了然敌情后,再研商应对之策。

不过,这办法辛苦一些,一天闷在草丛中,只能以带的干粮充饥。”

“最重要的是,先了解扬州城内敌人形势,”吴铁峰道:“他们是否已勾结一处,或是各自为战,独行其是,潜隐在愚公园林中这一伙人,实力如何?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比起一把火,烧毁林园,逼他们另找藏身之地,是要高明一些,毕竟还未到兵刃相见的时机。”

岑胡子看上去性情火暴,其实,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对!了解敌情,探出他们的首脑人物是谁。”杜望月道:“总捕头似是已把梦幻之刀,列为另一强敌、魔头,不知她是早有所觉呢?还是受到传言的影响,但看起来这个决定没错!”

“她的年纪不大,但胸罗之广,却又非我们这些老江湖所能及。”吴铁峰道:“有些事不是读书能够得到的,而是经验和阅历的累积,但总捕头好像超越了这个定律,为什么呢?

老吴就有点想不通啊!”

“说的也是,我岑胡子就越来越佩服她了!不论武功、机变,都有过人之处,难道这世间真有阴阳八卦,未卜先知的奇术?而咱们的总捕头,又是个中高手?”

“传她技艺的吴一谔,听说是一个胸罗万有的先知者。”杜望月道:“学会了预卜吉凶的奇术,也是大有可能,但更重要是,她要天生具有慧根,绝高的才智,才能有突破常规的成就。事实上,咱们四个人,都非庸碌之辈,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征服了,情甘效死,忠诚不二,这和当年杨尚书,劝化咱们进入刑部,从事捕头生涯,有很大的不同了……”

“对!杨尚书是以德服人,”于承志道:“总捕头却凭藉她的智谋、胆气、武功,使我们心悦诚服,她既然要我们探查内情,就应该先明了这里敌人的身份?一把火,可能提前把恶战引发,也会把敌人烧的散入了扬州民家,他们都会点武功,会造成什么样的麻烦,就很难说了。所以,我赞成岑胡子的办法。”

杜望月笑一笑,道:“行!照岑兄的办法来。”

吴铁峰道:“总捕头交代了两句话,诸位可还记得?”

岑啸虎道:“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卖的什么关子?”

“我们都没有见过梦幻之刀,可是有关他的传说很神,”吴铁峰道:“总捕头要我们紧密连系,走在一起,是否别有含意呢?”

“怕我们一人之力,非他之敌。”于承志道:“也可能是她的一种感觉,也可能是卜卦卜出来的结果。不管如何,这是我们办案的经历中,四个人第一次联袂大行动。”

岑啸虎心中本有些不大服气,但想到花厅中全力运刀,连攻三百刀,未能伤到惜玉一寸衣角,心中顿然一寒,闭上嘴巴不讲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但小心一些总不错,”吴铁峰道:“老吴主张,咱们进入宅院之后,尽量会聚在一处,个人的行动不适宜离群太远,总要在目光可见的范围之内。”

“我不信天下真有人能抗拒我们四人的联手之力,”杜望月道:“梦幻之刀也未必有此能耐。”

“除去梦幻之刀,还有一种组合阵法,有如少林名驰天下的罗汉阵,组阵和尚一人功力,未必可怕,但如结合一处,就布成天下闻名的罗汉阵了!”吴铁峰道:“一人的行动,可能被他们困住,如是我们四个人走在一起,困我们故然不易。而且,合我们四人才智,也许还能找出一个击溃他们的方法出来。”

杜望月暗叫了两声惭愧,接道:“对!我就经历过这个危急,一对一,甚至他们两人联乎,都不堪一击,但三人结合一处,能把手中兵刃合于一个招式中施展出来,其势之强,实是很难抵御。”

于承志奇道:“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杜望月道:“不但攻势凌厉,防守的力量,也十分强大,如是有四组以上的人,合作上再严密一些,把人困住,想破围而出,还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我想这就是总捕头要我们走在一起的原因,”吴铁峰道:“看一看,合我们四人之力,能不能击破这样一个组合阵势?”

“小杜,”岑啸虎道:“以你看,那些人是不是梦幻之刀的属下?”

“应该不是,江南道上,有一个杀手之王,名叫血手方轮,”杜望月道:“这个人的能力,是在很短时间内,能训练出一批绝对忠于他的杀手,不是第一流的出色人物,但却长于布局,兵刃暗器,组合成必杀之局,最可怕的是缠上人就没完没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些组合杀手,可能是他的属下。”

“你见过他没有?”于承志道:“他本身的技艺,是否十分高明?”

杜望月摇摇头,道:“说来惭愧,此人闻名虽久,却无缘一会,想不到会在马公子这件新房命案之中,江南道上的杀手、魔头都浮现了出来,梦幻之刀、血手方轮,还有一位神秘莫测的四凤楼主,全都会聚到扬州来了,究竟是为了什么?什么样子的一个雇主,有如此大的魄力、财力?”

“会不会是一种巧合?”于承志道:“据我于某所知,杀手行业,亦有规范,一个雇主,不可一次邀请如此众多的杀手组合,去对付一个目标。”

杜望月点点头,道:“是有点出人意料,金百年收藏三件重宝,也同时出现江湖,极有可能引起大批江湖高手的觊觎而来,两件大事混在一起,就有些混淆不清了。”

“如若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一个人,或是同一伙的人,”吴铁峰:“就可能雇请多个杀手组合了……”

“这话怎么说呢?杀手会聚?”岑啸虎道:“总不能把我们四个也算作他们袭杀的目标吧?”

“有何不可,他们也许没想到我们会来?”吴铁峰道:“但小杜和总捕头,就可能在他们的预计之中了。当然,金百年的强大实力,王知府的官员身份,都是很难下手的对象。这么想一想,江南杀手组合全动员,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么说起来,是惊天动地的事件,”岑啸虎道:“我们对抗的是江南整个绿林道上的人物,和全江南的杀手组合。”

“对!所以要尽量地知己知彼。小杜,说一下,四凤楼主又会是什么样人物和组合?”

吴铁峰道:“事关重大,要尽吐你胸中所知!”

“我没见过四凤楼主,惜玉混迹在四凤楼中的文阁一年多,也没见过楼主。”杜望月道:“那里还有一个武院,四凤楼主似是一个怪人,用的人,大都是中年妇人,真叫人莫测高深……”

“慢慢慢,你是说惜玉姑娘,是四凤楼主的门下弟子,”岑啸虎道:“那也是个女人了……”

“不是四凤楼主的弟子,而是四凤楼主的仇人,”杜望月道:“她怀疑四凤楼主是害死她父亲的凶手,才想办法混入四凤楼下的文阁中,一年多,却没机会见到楼主,也不知他是男是女。”

岑啸虎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花厅比武,惜玉留给他太深的印象,凡是牵扯上惜玉的事,都引起他一阵的紧张。

“果然都不是简单人物,”吴铁峰道:“就凭那份神秘,就非常人能及,也保护着他们一直隐匿在暗中行动。”

杜望月道:“楼主虽如雾中神龙,但四凤楼却在扬州城中。文阁、武院虽有诸多限制,但如存心要进去瞧瞧,也非难事。”

“话是不错,”吴铁峰道:“找上四凤楼,但楼主极可能只是一个替身!这档子事,看似容易,实则难。”

杜望月沉默不语,没有见过四凤楼主,又如何分辨真伪?

“一步一步来吧!总捕头入扬州隐名不扬,岂不是早准备以暗对暗了?”于承志道:“先进入愚公园林看看,如是运气好,也许一下子就撞上了梦幻之刀。”

“这个希望不大,我听说的梦幻之刀,一向是独来独往,”杜望月道:“天枫道长率领着六个最擅追踪的高手,追觅了六天六夜,无功而还。”

“愚公园林中,似是藏人不少,”吴铁峰道:“会不会是杀手之王、血手方轮的人?”

“杜某也是这样想,但心中全无把握,就不便轻易地说出来了。”

“那还要等什么?”岑啸虎道:“天已入夜,咱们就开始行动吧!先渡过那条大水沟,再找个适合的地方休息,借黎明前那一阵黑暗,潜入宅院中深草丛内,两个巡逻的贼崽子逾时不归,可能会引起他们……”突然,住口不说了,瞪着眼睛想心事。

“岑胡子,你的饭量大,”于承志道:“看看带的干粮,够不够一日之需,要补足,现在还来得及,别要该动手时,饿的没有劲了。”

“我在想啊!”岑啸虎右手按在头顶上,道:“这些巡逻人手,是不是由愚公园林中派出来的?……”

“对!应该有一个可轻易越渡的地方,而且,就在附近不远处。”杜望月道:“咱们去找一找。”

“吃的、喝的不用愁,愚公园林中有的是,而且,还都是大鱼大肉。”岑啸虎道:“要紧的是要找到渡河之路。”起身向前行去。

这时,已是夜幕低垂,景物迷蒙,视线已不太清楚了。

但四人个个内功精深,目力过人,仔细寻觅之下,果然,找到越渡捷径。一条石桥,直通对岸,说是桥,事实上是坚立的石椿,而且隐在水中寸许,不用心找,就很难发现。

渡上对岸,选一处可以藏身所在,盘坐调息。

愚公园林有一堵围墙,但已年久失修,破损多处,可清楚地看到围墙内高可过人的乱草,一阵夜风吹过,乱草偃伏。可见到灯火一处,灯光不是很明亮,但已足可见物,想是怕光亮太强,泄出围墙。

确定了古宅中有人,四大名捕,全安下心来,今夜不会白跑了。

由调息中醒来,已是五更时分,四人的精神体能,都已调至到最佳状况,互相颔首一笑,四条人影飞起,越过围墙,隐没于宅院内深草丛中。

四个人非常缓慢地移动身躯,杜望月形势较熟,直奔正西,人出草丛,到了一幢房舍门口。

这是整座愚公园林内十余幢房舍中,较好几幢之一,也是点有灯火的一幢。

杜望月退后数尺,把身子隐入草中,只露出一个脑袋查看。

一只火烛,放置在大厅中一张八仙桌上,一个怀中抱着鬼头刀的大汉,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斜依着桌子休息。

大厅两面空旷,另两面各有四个房间,房间木门紧闭,想是都住了人。

看清鬼头刀的形式,杜望月才明白这里潜隐的人,正是在瘦西湖旁袭击他的杀手。

细想当日经过,那些杀手,只会两招厉害的武功,攻敌、防守各一式,虽只两招,但却十分可怕。他也曾想过那两招变化诡奇的武功,奇在何处?只是想一下,没有深思下去,现在仔细想来,就越想越复杂了。一个敌人不堪一击,两个敌人合起来,也非他的敌手,三个敌人加起来,应该也不会是他敌手才对,除功力之外,招术的变化上,三个人也难及他,但那一击发出的力量之强,超过了三个人加起的总和力量,数倍之多,几乎使他手中的七星宝剑脱手,怎会如此呢?

这件事有必要提出来和总捕头及三位大捕头研究,也希望他们在今夜中能遇上那种三人合一的阵势,自己经历体会一番,就比听人述说的感受真实了。

这件事有点不可思议,但杜望月却想不出奇在哪里了?

忽然想到敌人在攻击之前,来回穿插走动,合成一定的阵势,也把兵刃组合成一定的格局,才发动攻击。莫非毛病,就出在那个地方?那摆出的姿态,能把一个人的潜力发挥出来,兵刃组合的格局,能使不同的兵器,完全结合成一体,超越了一般的武功所能……

想是想到了,但究竟是什么原因,还是无法通达。当今之世,是否真有这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武功呢?

事出常情啊!也就不是一般推判事理的智慧、丰富的江湖阅历可以迎刃而解的了。

突然间,不远处的草丛中,传出了一阵激烈的摇动,断草射飞的声音。有一截长约近尺,形若枯枝之物,飞出草丛,直落入大厅门内,而且,还在不停地扭动。

敢情是半截蛇身,想是毒蛇突袭,被人一刀腰斩,只是出刀很猛,把一截蛇身也甩出草丛。但却无法认定是三方大捕头中,哪一个挥刀斩蛇。

那抱刀倚桌休息的大汉,突然被惊醒过来。

看看扭动的蛇身,又看看天色,骂道:“龟儿子,不长眼睛看,把长虫丢到大厅中来。”

一挥手中鬼头刀,挑起半截蛇身,又甩了出来。

凝目思索一阵,突然回身,吹熄了案上烛火。

这个人警觉之心很高,虽然反应的稍慢一些。

杜望月凝聚目力望去,果见一个脑袋,探出厅门外,向四下巡视一阵,轻步行出厅外,刀横前胸,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

此时,夜色渐退,已是破晓时分,景物渐见清晰。

杜望月突然发觉,隐身的草丛中,有一处很大的空隙,如果留心一些,目力又很好的人,可能看到他潜藏的身子。

但敌人就在丈余外处,实不便移动身躯,只好静伏不动。

但闻一阵步履声响,一群灰衣大汉,快步行了过来,就在这座大厅门口,排成队形。

杜望月藉这一阵混乱,把身体隐好,才向外仔细看去。那块空地,似是新经整僻,地方不大,好像快要站满了人。

暗中数计这群灰衣大汉,竞有二十四人之多,青一色的佩着鬼头刀,刀藏在衣襟内的长口袋中。

原来,这些灰衣大汉穿的长衫,都是特别定制的衣服,有一处,专门藏刀的袋子,亮出了鬼头刀,长衫下摆一收,束在腰上,就形同一件短衫了,当然,也可以脱去长衫,里面就是一套贴腿长裤,密扣劲装,用同一颜色的灰布制成。

没有人现场指挥,二十四个人自行都在大厅前面站好,这表示已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可以自动认定位置了。

这些灰衣杀手,似各有一定的职司,那原来守卫大厅的人,此刻却悄然退回厅中。

但另一行灰衣人,又鱼贯行了过来,使原已排好的队形,有了很大的改变。三十六个人,分成了十二个小组,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分别在兵刃上,后来的十二个人,佩带的是一种奇形兵器吴钩剑。

杜望月看明白了,十二组杀手的人选,早已经编组完成,十二只吴钩剑领队,每只剑配了两把鬼头刀,似乎是即将出动。

三十六个杀手,都把带在身上的兵刃,细心地整好,似是有着一种用心,刀未出鞘、杀戮未开之前,尽量不让人发觉他们的身份。

杜望月心中忖思:这可能是一次白昼大围杀,所以,出动了十二组杀手。

几乎已可肯定,这里是杀手之王、血手方轮潜隐的地方。

但却无法确定方轮是否也在这里?

这里虽已破败,但地方很大,就算住上两百人,也不会有人多的感觉。

第十三章

不知何时,大厅门口已站着一个黑袍人,他来的无声无息,连排在厅前的三十六名杀手,也未发觉他何时到来,杜望月也未发觉。

黑衣人举手一招,十二个佩带吴钩剑的领队,快步行了过去,一齐蹲下,布成了一个半月形式。

两个青衣姑娘,行出厅外,一个捧着一幅卷图,一个搬着一个小板凳,小板凳在黑衣人身后放下,那幅卷图已在黑袍人面前展开,这些动作配合的十分快速,好像是黑袍人早巳坐在了那里,正在欣赏铺在面前的一张图画。

黑袍人指着地上卷图,似在讲解内容,十二个蹲着的灰衣人不停地点头。

近在不足两丈的杜望月,凝神倾听,只听到说话的声音,但却听不懂说的都是什么。

片刻之后,黑袍人站起了身子,十二个灰袍人,也退入队中,比出一个手势,三十六个杀手,立刻转身行动,走的悄然迅快,眨眼间,人已不见。

杜望月生出一个可怕的感觉,这批人行动的速度,表现出的武功,似乎要比瘦西湖拦截他的人,高出很多……。

两个青衣姑娘不见了,小木凳和卷图也被收走,但那黑袍人仍站在厅门口处,抬头望着晨曦,深长地吁了两口气。

杜望月全神凝注他,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血手方轮,江南道上的杀手之王,必须要看个清楚,深留脑际。

但见他脸色苍白,似是死了一个月的人,不见一点血色,这个脸并不难看,就是不像一张活人的脸,也找不出一点可供人记忆的地方。

杜望月立刻明白,这是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掩遮了本来面目,也掩去了一个人的特色,给人的感觉就是木雕泥塑一般的死人脸,看上一天,也找不出一点可供记忆的地方。

职业上的本能,杜望月开始注意他的身材,四方大捕头的厉害之处,就是与案情有关连的人,只要让他们见到一次,就会永留脑际。

但这一次却让杜望月失望极了,不但找不到他面貌上可容记忆之处,就是身材上也找不出一点可供容留的记忆,一件稍显宽大的黑袍,掩遮了全身,你只能说是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人,扬州城中十万男人,一大半都是这个样子。

杜望月有股强烈的冲动,很想冲出去,拉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脱去他身上的黑袍,看个清楚……。

事实上,四个隐在草中观察黑袍人一举一动的四方大捕头,都有着相同感受,但都顾及到另外三个人受到拖累,说他沉不住气,忍下未动。

黑袍人站了片刻,转身入厅。

这时,已是天色大亮,旭日初升的晨光。愚公园林中的景物,已明朗可见。

但深草过人,密度亦高,人在其中,能够看到一个方位,就得用尽心机,分拨草丛,又不能让敌人发觉,要想监看四方,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第二个问题,浮现脑际,杜望月开始推想,大白天出动一大批杀手,而且又是较高等级的精锐,会去对付什么人呢?

血手方轮,擅长布局,刚才召十二个领队,很可能谈的是布局的事了。

他们兵刃藏的很密,会影响出刀的速度,目的是在出刀之前,避免被人发觉,这一个被围杀的地方,可能就在扬州城中……。

不会是十大家族,会是谁呢?难道是扬州府衙的王大人……。

思念及此,心中悚然一惊,紧张的双手一伸,拨的身侧长草摇颤。

幸好有人及时,扶住了颤动长草。

是有人,而且是三个人,吴铁峰、岑啸虎、于承志,全都到了杜望月的身边。

“小杜,”于承志道:“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紧张到忘其所以……”

杜望月长长吁一口气,道:“是有些紧张,不知三位是否看到了,方轮已出动了大批杀手?”

吴铁峰点点头,道:“看到了,我们就藏在你的身侧不远处,但你这里视界宽广,也看的清楚,所以,就看的全神贯注了,我们也看到了大概情形,但却不能肯定他们行动的目的。

所以,来找你商量。”

杜望月吁一口长气,道:“三位,是否已心中有个谱?”

“会不会是扬州府衙?”吴铁峰道:“看他们行动的谨慎,好像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事,”杜望月道:“如果,总捕头带走了小文、小雅,扬州府衙虽然还暗中埋伏了两位高手,但他绝无能力阻挡十二组杀手的围袭。”

“总捕头思虑周密,小文、小稚,至少会留下一个。”吴铁峰说。

“就是留下一个,也于事无补,小文也好,小雅也罢,一个人只能阻挡一组杀手。”杜望月道:“他们去了十二组,三十六个人,也等于十二个强过我杜某人的高手……。”

“这不得了,”岑啸虎道:“我们得快些赶回去,晚就来不及了。”

“我们刚才见到的黑衣人,是不是杀手之王方轮?”吴铁峰道:“希望不是他才好!”

“恐怕要吴兄失望,”杜望月道:“那个人八成是他,才会保护的天衣无缝,我看的很仔细,但是却记不起他任何一点特征,他只要不取下人皮面具,脱去宽大的黑袍,不管在哪里,见到他都认不出来。”

“血手方轮如此精明、小心,”吴铁峰道:“可能也发现了我们……”

“快走!”岑啸虎一飞冲天,拔起了两丈多高,向外飞去。

吴铁峰、于承志、杜望月紧随着连翩而起,飞跃出愚公园林。

情急之下,顾不得在这最后一刻,暴露行踪了。

岑啸虎停下脚步,笑道:“是不是杀手之王,把所有的杀手,全都派出去了,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呀?”

于承志道:“什么好机会?”

“这座林园中只余下血手方轮,咱们可以生擒了他。”岑啸虎道:“合咱们四人之力,应该不是难事?”

“焉知不是一个布局,诱人入伏,”吴铁峰道:“杀手之王既是个长于布局的人,怎么如此大意。”

“就算是个布局吧!以你吴兄的金镖、岑某的飞斧、于兄的快刀、小杜的利剑,合我们四人之力,也能杀出一条血路,如能生擒了杀手之王,可能使大局逆转……”

“有点异想天开,却不无道理,兵不厌诈,”于承志道:“也许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杜望月并不同意岑啸虎的想法,他急于赶回扬州府衙,除了挂念王知府的安危之外,还多了一分对惜玉的关怀。但见于承志同意了岑啸虎的主意,也就闭口不言了。

吴铁峰笑笑,也未再出言反驳,心中也很想了解一下,四方大捕头联手拒敌,能有多大的威力,杀手之王的合击奇阵,又是怎么一个厉害法?

岑啸虎哈哈一笑,道:“小杜默认了,吴兄也不再反对,咱们还在等什么?”

飞身一跃重回愚公园林中,直奔大厅,准备直捣黄龙了。

人已至大厅门外,却听杜望月大声喝道:“岑兄留步。”

岑啸虎收住脚步,笑道:“厅门大开,无人防守,还要等什么呀?”

杜望月急行两步,追到门外,低声道:“岑胡子,杀手之王,冷酷凶残,每一次围杀强敌,就不惜牺牲大量门下弟子,只求胜算,以其心性之毒,必会设下厉害的埋伏……”

岑啸虎早已仔细地打量厅内形势,笑一笑接道:“如有埋伏,也在那扇木门紧闭的房中,我要先赏他一记飞斧,以探究竟。”

飞斧屠狮虎,岑胡子的飞斧厉害,早已名震关东。但吴、于、杜三人,都未见遇他飞斧的威力,竟然一齐点头,道:“对!飞斧破门,纵有埋伏,亦可无忧。”

“对!大不了损失一把飞斧。”岑啸虎一面答话,右手已握了一柄飞斧。

此斧刃宽六寸,形如半月,似已失去了暗器的轻巧暗袭之便,是凭藉着威力慑人的巨型之物。

果然,飞斧出手,有如轮月旋飞,挟着一阵破空金风,撞向厅中一扇紧闭的木门。果然轻震声中,飞斧已破门而入。

还未听闻到室内的反应,吴铁峰已沉声喝道:“退!”当先跃退八尺。

四大名捕个个目光锐利,吴铁峰喝声中,于承志、杜望月,已瞧出那洞开的木门内,有一股淡红的烟雾,冒了出来,迅快地在厅内扩展。

岑啸虎也看到了,三个人连袂而退。

四个人都避开了退入草丛中,血手方轮,善于布局,很可能又会在草丛中布下埋伏。

但这片除了草的空地不大,三人后退的形势,已到了另一幢房屋前面。

吴铁峰回目四下一看,发觉四人背临的房舍,是一面山墙,无窗无门,才放下心来,道:“房内冒出的淡红烟雾,可能是传说中七煞桃花瘴,老吴不懂药理,说不出如何配制成此奇毒,只知他人中毒之后,不会立刻死亡……”

“那就算不上什么奇毒了。”岑啸虎接道:“只要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就该能找得到疗毒大夫。”

“中了七煞桃花瘴,毒性发作后的恐怖,比死亡还要可怕。”吴铁峰道:“这世上是否有解此毒的大夫,我不知道,但汴梁城中十二位名医,个个是束手无策,看着他病势发作,疯狂害人……”

“最后呢?”于承志道:“该有个结局吧!”

吴铁峰道:“死了!”

“毒发而死,”岑啸虎道:“死的是很痛苦了。”

“是被人一掌打死了,”吴铁峰道:“那个出手杀他的就是区区在下。”

“他毒发失控,罪不至死啊!”于承志道:“你杀他于心何忍?”

“这就是七煞桃花瘴的可怖处了,毒发之后,他似乎是只能分辨出男、女两种人,至于那个女人是他的什么人?似已无能分辨,见到女人,就强行侵犯。”吴铁峰道:“不管对方的身分为何,亲如兄妹、母子,亦难幸免。”

三大捕头全听傻了,半晌之后,岑啸虎才吁口气,道:“老吴,这件事是听人说的,还是你亲眼看到。”

“亲眼看到,所以,我不能忍受,才出手点了他的死穴。”吴铁峰道:“但我还是出手晚了一些,几乎害了他的妹妹……”

于承志道:“杀的好!罪不可恕啊。”

“其实,错不在他,任何人中了七煞桃花瘴,都会和他一样,”吴铁峰道:“除非有解毒药物,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十之八九,还要死在至亲好友的手下!”

“在毒性发作的情况之下,也只有至亲好友在场。”于承志道:“此毒必除,不能留着它在世上害人。走!咱们包上口鼻,冲过去,联手抢攻,杀他个应变不及……”

但闻一阵金刃穿壁之声,十余支铁枪,由身后的墙壁上穿刺过来。

而且,认位很准,杜望月动作迅快,闻警闪开,只被刺破了衣服,于承志和岑啸虎,都伤到了皮肉,冒出鲜血。

只有吴铁峰一人,未受到任何伤害,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也站的离墙壁较远。

杜望月低声道:“向后退,他们可能冲出来!”

但闻弓弦声音响动,一排长箭,由数丈外一幢屋脊后射了过来,一排有八支之多。

这是强弓长箭,可射到十丈左右,每人一次,只能射出一支,八支箭,说明了那里埋伏的弓箭手,最少有八个人。

“这个人长于布局,果然不错,”吴铁峰道:“埋伏伎俩,绝不至此。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退出去吧!”

于承志、岑啸虎虽然是皮肉之伤,唯恐对方兵刃之上有毒,行踪已露,无法再收奇袭之效,退出愚公园林,此其时也。

但岑啸虎临去之际,却幌燃了一枚火折子,投入了深草丛中。

立刻间火焰升起,浓烟密布,四人在浓烟中离开了愚公园林。

退出林园,立刻渡回对岸,回头看林园,景物如旧,岑啸虎一把火,并未引起火灾,似已被人及时扑熄。

“杀手之王,果然难缠。”岑啸虎道:“小杜,这个人留不得。”

“是!在下会向总捕头陈明利害,必须把杀手之王,绳之于法。”杜望月道:“届时,还要三位美言支持。”

“我们会留下来帮你,”吴铁峰道:“血手方轮是个大害,如不能早日除去,三五年内,这批杀手,就可侵入中州、长安的辖境。”

于承志、岑啸虎连连点头,也算是承诺了留下来对付方轮。

吴铁峰突然转身,哈哈一笑,道:“看来,今天不经过一番血战,只怕是很难离开这座愚公园林了?”

用不着再作解说,树林与渠岸之间一片空地上,已然摆好了六组阵势,每组三人,领队的人,不用吴钩剑,而是青铜月轮。

杜望月忖道:每一组人中,领队之人,不是吴钩剑,就是青铜轮,似是专做锁拿对手的兵刃之用,一旦得手,两柄手执鬼头刀的副手,当有必杀的攻势,那日瘦西湖畔一战,敌人未能锁拿着自己的兵刃,所以,没有发挥,这一点亦是需得留心之处。

除了穿着灰衣,布阵待敌的六组十八个之外,还有四个穿着黑衣的人,手中兵刃既非吴钩剑,也非青铜轮。

四个黑衣人,年纪都在四十开外,用的都是一般的刀剑,只有一个长髯人,用的是一支李公拐。

“小杜,”岑啸虎道:“这四个穿着黑衣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杀手中的杀手吧!”杜望月道:“他们的技艺精湛,可能各有所长,也有独自行动的能力。”

“杀手之王的手下,究竟有多少杀手?”于承志道:“共分为几个等级?”

“很惭愧!”杜望月道:“兄弟对他的了解,实在很少,不过,这四个黑衣人都戴了面具,也许他们是江南绿林道上的有名人物,才不愿以本来面目见人?”

吴铁峰点点头,目光一掠四个黑衣人道:“四位既然不愿以真正的面目见人,咱们也不免强,但四位此来的用心,可否说个明白呢?”

那手执李公拐、留着长髯的黑衣人,道:“四位大捕头,不但是目力过人,而且也很善算计,杜望月说的不错,他们都戴了人皮面具,也是江南道上小有名气的人物,此番赶来,自也有领教一下四位名捕武功的用心。不过,我们不用和你们单打独斗,我们是善于利用自己优势的人,因为,我们是杀手,不要虚名,不讲情面……”

杜望月心头一动,暗道:这四个黑衣人的技艺,应该是强过那些灰衣人很多,如若和那批灰衣人,配合的很完美,必将威力倍增,今日能不能冲出这番截击,就很难预料了,必须要在四人还未融合之前,重创了他们。

四人之中,只有他杜望月经历过组合阵势的围攻,知其厉害,此刻时机急迫,无暇述说清楚,只好大声喝道:“想要联手合击,那就留你们不得了。”

喝声中,人剑合一,直向左侧一个黑衣人冲了过去。

四大捕头,个个心思灵敏,杜望月那声大喝,实已暗示了四人不可留,个中必有内情,三大捕头,也立刻发动快攻,抢在四个黑衣人之前出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用出杀着。

岑啸虎一挥斩马刀,冲了上去,但右手却悄无声息地打出一柄飞斧,手法十分奇异,竟是打向身后。

吴铁峰目睹七煞桃花瘴,在此地出现,危险意识,十分强烈,轻易不用的夺命金镖,竟自先行出手,一道金光,直向那手执李公拐的黑衣人打了过去。

长髯黑衣人冷冷一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卖弄。”挥拐击出。

出手之快,认位之准,实实一位非同小可的高手。

但闻一声金铁交鸣,铁拐正击在飞来的金镖之上,生生把金镖击作两断。

但那断作两截的金镖,一截落地,一截却暴射出一点寒星,流矢一般的射了过去。

长髯黑衣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寒星已射入咽喉。

这个长髯黑衣人是二十二个杀手的首脑,一身技艺精湛非凡,可怜尚未有所发挥,就死在了吴铁峰的夺命金镖之下。

中州名捕,号称迎门三不过,那是说没有人能躲过他的连环三镖,除了发镖有力,认位很准之外,镖中暗藏玄机,才是夺命追魂的机巧。

岑啸虎的斩马刀攻出三招,迎战他的黑衣人,用的厚背开山刀,也是一把重兵刃,挥刀硬接,竟和岑啸虎连拚三刀。

金铁交鸣声中,进飞出连串火星,这三刀是硬打硬接,岑啸虎竟然未取得半点优势,心中暗暗吃惊,忖道:这些人名不见经传,功力确是不弱。看来,这江南道上的黑道人物,比起关东,难缠多了。心中念转,人却向一侧退去。

目睹岑啸虎的攻势凌厉,黑衣人已全采守势,但岑啸虎退向一侧,诱动他改采攻势,挥刀一招“泰山压顶”全力劈下,希望在这一招中,取得先机。

岑啸虎果然扬刀硬接,目光却看向身后空中。

就在双刀将要接实之际,一团寒芒,突然疾落而下,血肉溅飞中,劈去了黑衣人半个脑袋。

是的,飞斧屠狮虎,岑胡子投向身后的一斧,绕向半空,在他计算好的位置,劈斩下来,有如天外来云,完全出人意料,黑衣人虽然一身不错的武功,却也抱憾而终了。

杜望月的“一剑化七星”刺入了敌人的咽喉,于承志的秋风十八斩,用到了十一斩,才斩下了对方的脑袋。

胜之不易呀!全都用出了压箱底的本领。

但那排成了六座阵势的杀手,虽然目击己方的总领队和一级杀手,瞬息间,被人斩杀现场,但却全无惊惧之色,似乎对生死之事,全不放在心上。

杜望月看了看四具尸体,对吴铁峰和岑啸虎点点头,道:“夺命金镖、追魂飞斧,果然是名不虚传,一挥手,就取敌性命,佩服啊,佩服!”

“少给我跟岑胡子脸上贴金。”吴铁峰道:“我们是以巧取胜,哪能比两位,真刀真枪的拚杀,也不过三五招,就取敌性命了。”

“这些人,不能留,但我还是未料到他们的技艺如此之强,看似杀的轻松,实则杜某人已用出了最厉害的剑招,唉!如若让这四个人,融入那三人组成的合击之阵,今日能否全身而退,就很难说了。”

杜望月道:“看将起来,杀手之王,似已经出动全力对付我们了。”

“这些黑衣人,武功确实不错,真要是打起来,恐要两百招以上,才能分出胜负。”岑啸虎道:“但他们无名无姓,不见经传,想一想十分可怕呀!……”

“岑兄,”杜望月道:“等你和这些杀手组成的阵势,交过手,你才真正知道他们的可怕,希望你的飞斧绝技,能对他造成严重的威胁。”

岑啸虎微微一怔,道:“怎么?这些阵势,比黑衣人还难对付了?”

“他们的个人技艺不堪一击,两个合作,也不是我三招之敌,但如三个人合于一处,产生出的强大力道,”杜望月道:“却又非我所能及了。”

“怎会如此?”岑啸虎道:“很难使人相信啦!”

“是的。”杜望月道:“个中道理,我也想不明白,还要岑兄等三位多指点指点。”

“小杜,你的意思是要我岑胡子试试了?”

“希望吴兄和于兄,也经历一番,才会印象深刻。”杜望月道:“然后,咱们再研商,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方法破除这等三人合击之术?”

岑啸虎目光一掠吴铁峰、于承志道:“老吴、小于,你们听到没有?”

“听得很清楚!”吴铁峰道:“我在动手之前,无击伤他们一个,三人合击之阵,就不攻自破了。”

“这倒是个很简单的方法,想来也很有效。”杜望月道:“不过,要在阵势还未布成之前,一旦成形,两刀一轮,结合出手,那就威力无穷了。”

三人谈话,声音不低,那些灰衣人应该可以听到,但细看他们的神情,似是根本没有在听四人的谈话,对同伴之死,也感觉不出有所哀伤,似乎是洞穿了生死的玄秘,全无畏惧和不安之感。

“这些人都很冷酷,是一群斩情灭性,断义绝亲的人物,血手方轮,能把他们训练到如此境界,”于承志道:“是一位很可怕的人物了。”

“梦幻之刀,份量太重,”杜望月道:“掩遮了血手方轮和四凤楼主的恶名……”

“慢慢慢,”于承志道:“还有个四凤楼主,又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

“也许不如血手方轮的声名响亮,”杜望月道:“但阴险、凶恶恐犹遇之,当世三大神医之一,冷面神医谭执中,可能就被他所害。惜玉为报父仇,投入了四凤楼下,近一年光景,竟然未见到四凤楼主……”

“也是个行踪诡秘,名现人隐的诡秘人物了。”吴铁峰道:“惜玉混入四凤楼中甚久,总侦知一点蛛丝马迹了。”一面问话,一面目光微微转动,看六组杀手,竟然也在低声交谈,完全不担心四人逃走的事。这是从未遇过的事,吴铁峰心中纳闷,也有些想不通,这些人是白痴,还是疯子?花了不少时间,算计、埋伏,一旦敌我相对时,却不肯行动,看看同来的四大高手被杀,也不予援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是在争取时间,以待后援,还是等待着一个特定讯号,再展开攻势。

吴铁峰心中疑虑,也正是东、西、南,三大捕头心中的疑虑。但目前的情况,对四大捕头无害,他们都对自身有着充分信心。就算不能一举制敌,但撤走能力,绝对可以。何况,还是四人相互掩护。

所以,四位大捕头也不急。

“这些杀手,可能和四凤楼主,也有一些关系。”杜望月道:“至少,上次在瘦西湖处的截杀,是受了四凤楼主的邀约。只是无法知晓他们的关系,是雇主与雇客,或是合作伙伴?”

“这都不重要了,”吴铁峰抬头望望天色,道:“现在,咱们谈谈破阵之法。小杜,你和他们交过手,你先说。”

“没有破阵之法!”杜望月道:“我根本看不出阵势如何变化,三个人就攻了上来,两刀一轮合成一团光幕,也无法分辨出兵刃形状……”

“结合的如此严密,倒是少所听闻,”吴铁峰接道:“但看上去这些人却不像擅变多巧的人,怎么练成这等奇巧变化的武功?”

“吴兄,一言道破个中秘密,这件事,我已想了很久,”杜望月道:“却想不通机巧何在?”

“那就不用想了,所谓愚者千失必有一得,”岑啸虎道:“还是先试试他们的技艺成就,也许那一日,你遇上的是他真正的高手,但这些人,却又不是。”

显然,他对杜望月无法自圆其说的话,有些不信,但又不便面斥杜望月胡说八道,话虽说的婉转,但用意已明。

杜望月点点头,道:“说的是,岑兄先行出手。”心中却被愚者必有一得的一句,触动了灵机。

但见岑胡子四尺八寸的斩马刀,有如一道冷锋扫去,挟着破空金风。

这一刀,他蓄势而去,用出了八成功力,威势非同小可,看这一刀的威势,一下子把三个人一齐腰斩,并非难事。

但见光影迷离,一轮双刀,一起飞动,已瞧不出刀与轮的分际,兵刃与兵刃间的结合之密,江湖上甚少见闻。

但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飞出了一串火星,岑啸虎竟觉手臂发麻,手中的斩马刀,也几乎被震脱手。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他一向自负力大刀重,当世英雄敢和他硬接硬碰的,极少遇到,想不到这三个全不起眼的人,合手一击的反震之力,竟然几乎使他的兵刃脱手,心中震惊极了。

心中惊疑未定,轮刀合手的攻势,已当头罩下。

岑啸虎心中虽已承认,三人的合击之术,有些怪异,但心中实未真服,防卫的力量,强大过人,但攻击力是否也很强大呢?

心中念转,人已举刀向上迎去。

有过一次教训,这次不敢全力施为,用了七成劲力。

但仍被震退了五步,才站稳双足。

幸是早有防备,人未受到伤害,未用全力,但心中已完全明白,不信邪是不行了。

事实上已不用岑啸虎解说什么,以吴铁峰和于承志的江湖阅历,看的完全明白了。

“是不是和小杜说的一样?”吴铁峰道:“这中间有蹊跷,不可力敌。”

岑啸虎已疾退五步,吴铁峰也亮出了文昌笔,于承志也横刀而立,三个人站成一排,似是要准备合力应敌了。

杜望月本想阻止三人,另谋对敌之法,但转念一想,还未曾有过合手的经验,三人武功高,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就退到一侧,全神观战了,希望能在这一招交接中,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但闻一声大吼,三个兵刃合成一团光幕,已冲了过去。

三大名捕更是动如闪电,双刀和文昌笔各自凝聚成一点寒芒,集中千钧之力于一点,点向攻来的光幕,三个灰衣的兵刃结合之密,早已无法看出,是刀是轮。

但三大名捕的兵刃,着力点分作三处,分散了三人凝于一的劲道。

金铁交鸣声中,竟然平分秋色。

“看出门道了!”杜望月道:“如有多件兵刃同时接触,他们还无能把兵刃凝结的力道分开。”

吴铁峰道:“他们有六组人手,我们只有四个人,他们可以分……”

分什么?吴铁峰未再说下去,生恐露出口风,反而提醒了这些人。

“他们最大的缺点,就是反应不够灵敏,但智者有所失,愚者有所得,”杜望月道:“这也可能是他极快速练成这种武功的原因。这种人遍地皆是,很好罗致,所以,杀手之王,也不在乎他们的死伤了。”

“杀手易得,俯仰皆是,”吴铁峰道:“可怕呀!可怕。”

“现在,先要安排个对敌之法,我们三个人联手可挡一击。”岑啸虎道:“不知两个人,是否也有这种能力?”

“如有需要,不妨一试。”于承志道:“但另外两位如何作为,要精密计划,务求一击成功。”

“这也不能要求太多了,各人尽心吧!”杜望月道:“吴兄、岑兄、杜某三人合力接下一击,于兄以快刀急攻之,找个下手处,尽全力运刀伤敌,不用顾及我们三人。”

于承志点点头,突然向后退了五步。

这五步后退,却引动了另几组人的怀疑。突然间也开始行动,开始向上围拢,似是准备出手合击了。

杜望月吃了一惊,道:“不能让他们几个阵势合拢起来。”当先发动,七星剑一招“迎风断草”斩向一个灰衣人。

他情急出剑,也没有特定的目标,但是出招迅辣,有如电光石火。但闻一声惨叫,一个灰衣人右臂斩断,痛的大声呼叫,鬼头刀跌落在地上。

“他们反应迟钝一些,但还是知道疼痛。”吴铁峰文昌笔一招“直捣黄龙”刺入一个大汉前胸。

这可是致命地方,大汉立刻倒了下去,那大汉手中握着一支青铜钢轮。

吴铁峰一收文昌笔,大声喝道:“小杜说的对,他们没有合围之前,非常的脆弱,一击可杀,合围之后,却又强大无比,这中间,只有在他们合围出手之前,非常短暂的一刹那问出手伤敌……”

他口中说话,文昌笔左点右刺,又伤了两个灰衣大汉。

杜望月也刺伤了两个人,他伤人的手段很有心机,两个人分属两组。

事实上,于承志、岑啸虎也各伤了一人。

六个攻击小组,经这番杀戮,战力已难再组合。

但杜望月并未继续杀戮,沉声道:“吴兄,咱们撤回府衙吧!”

吴铁峰应了一声,四大名捕同时飞身而起,离开了愚公园林。

事实上,四个人都有着强烈的牵挂,王知府的安危,才是他们最担心的事。

扬州府衙,却是正陷入紧张恐怖的时刻。但在府衙之外,却感受不到任何紧张气氛,行人往来如常,四个当班的衙役,执着红缨枪,昂首挺立,站在府衙两侧,看不出一点出事的样子。

岑啸虎道:“不像出了事情啊?”

“如是一眼就能看出出了事情,”杜望月道:“马提督的一部水师,就驻扎附近,早就赶来驰援了。”

这时,守街的车兵,执枪行了过来,四人仍然穿着易容后的破烂衣服。

杜望月费了一番口舌,解说清楚,四人才进了知府衙门。

“咱们是否得换件衣服,再去二堂晋见大人?”杜望月道:“这么个邋遢法,也不太礼貌……”

“现在礼貌已不太重要,解救大人的危难要紧……”

“惜玉,怎么回事?”杜望月急急接道。

“大人和刑案张师爷,都被围困在二堂内。”惜玉缓步绕遇一个墙角,行了过来,人也换穿了疾服劲装,手中也多了一把长剑,衣服贴身,窈窕的身材,也暴露无遗。杜望月从未见过她穿着这等装束,不禁看得一呆。

吴铁峰轻轻咳了一声,道:“惜玉姑娘,二堂的情势现在如何?王大人处境危险么?”

“二堂情势紧张,王大人的处境危而不险!”惜玉道:“但我看得出他心中是惊怒交集,你们早到一刻,可使他早些安心!”

“说说看,什么样子危而不险的处境。”吴铁峰道:“情势是否随时会变?”

“三十六个灰衣大汉,分成十二组把二堂围困起来,”惜玉道:“而且掩上了二堂大门,四个黑衣人,守在二堂门口,这就完全隔绝了内外的讯息……”

“二堂内也有值班的衙役,”杜望月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传讯出来?”

“敌人来的很突然,而且分由三面越墙而入,”惜玉道:“人家早就摸清了二堂形势,”

惜玉道:“行动快速有序,灰衣大汉,直扑二堂,把留在二堂中的大部衙役、高手,吸引到了二堂四周,布守防护,以保护大人的安全,敌方的第三批高手,陆续跃入二堂,分别屠杀了其他地方少数守卫,控制了二堂庭院等大部地方……”

杜望月接道:“王大人呢?”

“大人现在二堂书房,由刑案张师爷陪着他!”惜玉道:“衙役军兵,要大量投入,才有军威效用,让他们单打独斗,是让他们送死了。”

“慢,慢,慢,”岑啸虎道:“你离开了,谁在保护大人?”

“小文姑娘,还有副总捕头王坚、何大光和集中在二堂外面的十几位衙役。”惜玉道:“不过,有两位用剑的人,可以看出是高手,混在衙役中,分守在前堂两扇窗子外面。”

“人力很单薄呀!你怎么可以跑出来?”岑啸虎道:“你是可战的大将啊?”

惜玉微微一笑,道:“小文姐要我出来看看,大概是试试我胆量如何,我能不听吗?”

杜望月道:“现在,我们如何攻进去,以解二堂之危?”

原来,大堂和二堂之间,还有一段相当的距离,关上相通的门户,有如两个互不连接的庭院,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声息。

“二堂庭院,除了三十六个灰衣人,刀已在手,剑也出鞘,把二堂团团围住,尚未出手抢攻,二十多个穿着黑衣的人,却出手凌厉,歼杀了二堂庭院中衙役,然后开始在二堂外面集中,但也未展开攻势。”

“为什么还不动手呢?”岑啸虎道:“惜玉姑娘有何看法?”

“等人!”惜玉道:“贱妾愚见,他们等一批更高明的杀手。这次白昼围杀,初期相当成功,小文姑娘、王副总捕看法一致,以保护大人的安全为第一要务。所以,连庭院中衙役被杀,也不出乎抢救,我们人手太少,实也经不起损伤。”

吴铁峰道:“就这样僵持下去,会对哪方有利?”

“双方都有利,才能有这样一般平静,”惜玉道:“他们等援手,我们也在等你们归来,看来,我们是先等到了。”

“你把二堂里庭院形势说的明白些,”杜望月道:“我们要选择一个进攻的方法,一举瓦解他们在庭院中的实力……”

“不如先见王大人,”惜玉道:“看到四位,他心中自会多一些安全感。老实说,他口虽未言,但心中对我和小文姑娘全无信任感,倒是把希望寄托在何大光和王副总捕头的身上,他心中畏惧甚深,但表面上还撑得住,这也是小文姑娘全采守势的原因,不愿杀戮惨状,惊吓到他。”

“敌人应该在五十个以上,”吴铁峰道:“如再有援手到来,恐将八十之数,那些手执鬼头刀,三人一组的合击阵势,相当厉害。今天一早,我们已同他们杀了一阵,小文姑娘的稳健作法不错,如是已经动手,只要他们把你们两位姑娘困住,二堂情势恐怕就很可怕了。”

点到为止,也未把事情说的很清楚。

“二堂情势,随时可以动上手,”惜玉道:“四位就早点过去吧!”

“惜玉,如若眼下的平静,能保持下去,”杜望月道:“那就不要破坏它,我们先填一下肚子。”

“小文姑娘果是思虑的周密,”惜玉道:“早巳在二堂中备下了酒菜和食用之物,四位到二堂吃吧!”

吴铁峰点点头,道:“三位兄弟,咱们进入二堂,尽量保持镇静,能不破坏现在相持局势最好。小文姑娘不是在等我们,而是在等总捕头,等到了我们是意外,我想总捕头离开时,一定对小文有所吩咐。”

“等到诸位,是意外之喜,小文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惜玉道:“总捕头确曾是交代过小文,天亮后一定回来,如今已快近中午,还不见行踪,恐怕是遇上阻碍了?”

“这身衣服,实在是不成样子?”于承志道:“大人看到了,定会觉着我们太随便。”

“会更敬重几位,四方大捕头,忠于职守,”惜玉道:“能放下身段,不惜工本地投入工作!”

这时,大堂上的值班官吏,大概也警觉到出了事情,跑过来请示杜望月,要不要通知水军提督府,派兵驰援府衙。

这里的水师最精锐。

杜望月道:“先把府中衙役,亲兵集中大堂待命,暂不用通知他处派兵接应,这要大人自己决定。”

没有叩门,五个人一个飞腾,越上屋面,进入了二堂。

形势果如惜玉所言,双方人手,大部分集中在二堂前面,廊沿窗外,站着府衙中人,四组灰衣人,刀剑出鞘,挡在二堂前面,以二堂的厅堂为主,灰衣人由正面散布至两边,三十六个人,分成十二组,整个把二堂困住了。

吴铁峰暗中计数,十二个黑衣人散布在二堂正面,预估是类似早上动手的黑衣人同级的杀手,只不过多了三倍。

五人的行动,只引动黑衣人的目光看过来,并未准备拦截。

惜玉如何出此围困,杜望月等没有多问,惜玉也未细说,现在,惜玉却是当先带路,直入二堂。

杜望月怕她有失,紧追两步,直逼惜玉身后。

惜玉回头一笑,道:“别摆出动武的架子,我们还有一半机会,平安地进入二堂。”

“明白了。”杜望月道:“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小心!”

惜玉道:“跟我后面走,要有履险如夷的沉着。”莲步姗姗,再加了行速。

穿过灰衣人的组阵,竟是无人出手阻拦,直入二堂。

小文手捧长剑站在门左,王坚手握单刀,站在门右,王少卿、张师爷,分宾主坐在二堂中间,何大光站在王大人身后,二个年轻的衙役,照顾茶水,除此之外,二堂中再无他人。

王知府脸色紧绷,直到看清楚了杜望月等几人身分,才有了一丝笑容,起身说道:“四位辛苦了。”

“大人受惊了,匪患闯入了知府衙门,是我等无能,”杜望月道:“还请大人恕罪!”

王少卿道:“好像怪不到诸位头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治理扬州府,已三年期满,竟然把盗匪治入衙门中来,不只是可笑,简直是无能,这批人决不能饶恕。”

“是!”杜望月道:“要绳之于法……”

王知府突然笑了,话题一转,道:“此时此情,谈这些是不是有点白日说梦。看四位神情,不只是一夜未眠,可能已久时未进食物,请入房中进餐吧!”

第十四章

这二堂没有专设餐厅,就在会客的地方架张桌子作餐厅了。

酒食早已摆好,四大捕头坐下就吃,王知府竟然也跟了进来,紧随在他身后的何大光、小文姑娘就受尽委屈了,跟在身后,站在会客室的门口,幸好惜玉紧行了几步,和小文站起一起低声交谈。

吴铁峰回顾了杜望月一眼,低声说道:“好修养,既不见怒色,也不见委屈的表情。”

他突然冒出这两句话,四大捕头都知道他是替小文叫屈,但王知府仍然若无所知似的,低声道:“杜司主,总捕头几时归来?”

杜望月笑一笑,道:“查办刑案,很难订出一个归期,就拿我们四个来说吧!昨天出动,就是追查这些杀手的落脚地方,我们是找到了,杀了半夜和一个上午,他们仍然有能力分出大批杀手,摸入府衙中来,幸好,我们及时赶回来,准备先向总捕头禀明内情,再作处置,却赶上了他们进攻府衙的行动。原定今早归来的总捕头,却因案情变化,误了归期,这一些事情都不在预料之内,但总捕头却也做了一些应变的安排。”

王大人道:“既在预料之外,却又有应变安排,你倒说说看,什么安排呀?”

“第一是留下了小文姑娘,她可是总捕头身侧的勇猛战将,剑术绝世,勇冠三军,又娇小美丽,讨人喜爱,留下来保护你,是何等重视大人……”

王少卿心中不服,接道:“慢慢慢,要说,就把话说个清楚,你说小文姑娘美貌可爱,我是绝对证成,说她勇冠三军,是否有点夸张呢。我不忍看着她为了保护我,被人杀伤,才减少她的负重,离我远一些,一旦情势有变,不利我们时,小文姑娘如有独自逃生的机会,就可以自己走了,不用为我所累。”

他这等转弯摸角的用心,别人如何揣测得透,但说出来倒也是言至成理,远离她,是为了保护她。

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站在门口的小文、惜玉都听得十分清楚,小文的反应是苦笑一下,惜玉却摇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读书人的心眼多,”杜望月道:“我们这些武夫,果然是很难揣测……”

“大人,岑胡子一向说话,都是直来直往,不会转弯子,你把小文姑娘遣守远处,是怕她无能保护你,对她没有信心,可是你错了,目下在这扬州府衙中人,如论技艺之强、武功之高,小文应居首位,唉!一文一武,看法不同,见识上也就无法一致了。”

这番话中,含有嘲笑意味,是说他有眼不识泰山的意思了。

王少卿脸色一变,似想发作,但忽然想到这四方大捕头的品级和他相若,不一定把他当作上司看待,一旦引起冲突,此情此景,就很难处置了。当下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下官读书、应考,全属文事,哪会有能力看出一个人武功深浅?四位既回府衙,扬州府这场劫难,当可平安度过了。”

岑啸虎笑一笑,道:“大人放心,四大捕头只要有一个人活着,绝不让王大人受到伤害。”

“下官感激,”王少卿缓缓站起身子,向外行去,何大光紧随其后。

小文姑娘望望四大捕头,紧追在王大人身后跟去。

惜玉似是怕小文孤独,紧追小文并肩而立。

“快些吃饭,”吴铁峰道:“我看二堂情势正在变动,对阵搏斗就快发生了,敌人的高明援手,也该到了府衙,倒希望总捕头,也能赶回来,先在扬州府衙展开一场对决,也许能打出一点眉目。”

王知府受到岑啸虎一顿讽嘲,心中也憋了一腔怒气,人却变的胆大了,竟然直行到二堂门口,召过衙役,搬了一张木椅,在门口坐下了。

何大光和小文一左一右地分站在王知府的两侧。

这地方,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包括了弓箭和暗器的袭击。

没有人劝阻王大人的行动,但却在尽心地保护他,连守护前廊窗子旁的十个衙役,也向中间靠近,以便接近王大人一点,近一点,保护上自然方便一点。他是个好官,敬爱他的人,都出自内心的诚意,看他坐在二堂门口察看敌情,更觉着他清正之外,也很勇敢,亲冒凶险,激励士气,大概也是这个样子!这时,四方大捕头已悄然地换上了衙役的衣着,行出二堂门外。

是的!对抗的准备已经完成。

“正面有四组灰衣杀手,咱们各自选择一组,”吴铁峰道;“选择最有把握的时机,撂倒一个。然后,顺势向外扩展,十二组杀手,我们只要放倒十二人,余下碌碌就不足畏了。”

他们交谈的地方,就在小文身后。当然,小文也听到了他们谈话,回头说道:“怎么?

那些灰衣人才是难缠的敌人?”

“灰衣人布成三人阵势,才是很难对付的力量。一人不足畏,两人也不怕,但三人合于一处,一击之下,确实有万夫不当之勇,”吴铁峰道:“我们已经多次试过,而且屡试不爽!”

“有些大背常情啊!”小文道:“四位经验之丰,难道瞧不出蹊跷么?”

“问题可能在三人出刀之前,队形组合上。”吴铁峰道:“不过,我们的才智慧能,还无法瞧出原因,这件事恐要总捕头费心思了。但我们找出一个最简便的办法,就是在三人合击之前,先杀死三人之中的一个,使他们的合作解体,就容易对付了。”

“这些黑衣人呢?”小文道:“和灰衣人有着明显的不同,似非一个杀手等级了。”

“是的,”杜望月道:“他们的脸上都戴着人皮面具,或是经过易容,因为,他们不少是江南道上的有名人物,也可能是一方霸主的身份,被方轮收入了杀手阵中,为了保护以后活动的身份,不得不易容了。”

“这么说起来,血手方轮,是大恶魔了?”小文道:“我要杀了他,他来了没有?”

“我还有见过他,所以,也无法确定他是否已入府衙,这些人围而不战,”杜望月道:“可能别有所待。”

“是等方轮本人,还是更高一级的杀手?”小文道:“用心何在呢?”

杜望月神情肃然地说道:“必达目的,杀死目标!”

王少卿心头跳动了一下,却忍下未言。

“目标是谁?”小文道:“不要顾忌什么,说出来,看看你研判的结果,是否正确?”

“我们研讨过这件事情,”杜望月道:“那必杀的目标……”突然放低声音,道:“可能是王大人!”

“对!不过,他们得先杀了我。”小文道:“总捕头给我的令谕是死在王大人的前面。”

“姑娘已明确地传达了总捕的令谕,王知府如有不测,四大捕头齐聚于斯,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杜望月道:“还有何颜生于人世。”

王知府感动极了,心中忖道:四大捕头,看上去我行我素,一副天塌了也不在乎的样子,但他们自律标准之高,有甚于王法律条,这些人外形洒脱,内在却是满腔忠义,是可以信托的朋友,是可倚托大事的忠臣良将。

突然间,小文身子一侧,倒入了王知府的怀中,左手扬起,接住了一支长箭,好快的手脚。

何大光和王坚,都知道小文是女儿之身,而且是如花似玉的美女,大厅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王大人就像被灌下了两瓶老酒,连两只耳朵都红了起来。“大人,”小文挺身而起,道:“情势紧张,中间又有亲兵阻隔,移位不易,只好冒犯大人了。”

看到小文手中长箭,闪闪生光的箭镞,王知府才知道小文救了他一命,忖道:箭来如闪电,小文却一手把箭接住了,人的动作怎能那样一个快法,比箭还快呀!这丫头是真正高手啊!我故意冷落她,以排泄对程总捕头的不满,实在太过小家子气了……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下官已知总捕头的心意,感激不尽,小文姑娘的救命之情,更是永铭肺腑。”

小文道:“大人希望目睹这场拚战,所以才亲冒石矢之险,小文不便多劝,有大人坐镇现场,也可激励士气……”

说话之间,已有不少个黑衣人缓步向二堂前面行过来。

惜玉低声道:“这些黑衣人好像要有所行动了,但那些灰衣人却仍然守在原地不动……”

“他们的分工很细,灰衣人似乎是专以阻绝援军、防人突围,想是以防守为主。”小文道:“黑衣人却以屠杀、攻击为主,等他们进入三丈之内,咱们就开始反击。”

“小文姐,要不要把工作分配一下?”惜玉道:“免得应变不及。”

“保护大人的事由你代我为主,再加上何大光和王坚,”小文道:“我以杀敌为主。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让人接近王大人,完全没下手行刺的机会。”惜玉道:“四位大捕头呢?”

“他们一向独立办案,判事的能力,我们不如,”小文道:“不用管他们了,由他们自行作主吧?”

惜玉点点头未再多言,紧傍小文身侧而立。

这时,灰衣人组成的四组阵势,也缓缓向前推进了一丈左右,又停了下来。也就是双方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一丈。

这时,四方捕头,穿着衙役服装,鱼贯行出二堂,杜望月站在二堂门口右侧,吴铁峰站在左侧,岑啸虎、于承志却沿走廊向两侧伸展,到两扇大窗口的前面。窗前本有五个衙役守护,现在表面又多了一个衙役。

四大捕头出入府衙多次,很多人都认识他们,就算不认识,也可从兵刃上瞧出一点苗头。

岑啸虎和于承志,目光锐利,一眼之下,就认出了这个武当弟子的身分,他们也穿着衙役服色,但气势却大不相同,点点头,道:“区区关东岑啸虎!”

“久仰了,北方大捕头,在下是武当弟子石琪,应铁翎之邀,客居扬州府的捕快。”

“难为你了,石兄弟,今天这个场面很壮观,但也很艰苦,我们不但要以寡击众,那灰衣人的组合阵势,威力十分强大,但他们一旦分开,就容易对付了,个中的道理,你去想吧!

致于那些黑衣人,也算高手,不要倚望那些衙役能帮你,这里能够放手一战的,可能只有我们两个人。”

石琪笑一笑,道:“已经很好了,岑大捕头未来之前,只有我一个人啦!现在增加了一倍的生力军,咱们并肩一战吧!”突然侧头对四个衙役说道:“你们去保护大人吧,这里不用你们帮忙了!”

四人略一沉吟,行回二堂。

大约左面的于承志也和张麟谈过,也把四个衙役遣回二堂。

这座二堂的正面很宽大,除了一扇大门之外,两旁还有两扇大窗子,墙壁是用大青砖砌成,相当牢固,只要守紧窗户、大门,要破墙而入,就得费番工夫了。八个衙役回到王坚身边,王副总捕头,认识这些,是一百多个衙役中选出的高手,他们长枪合刺术,是擒贼的一绝。立刻把八人安排到王知府的两侧,八根丈二长的红缨枪闪闪生光。

看上去威风多了,也好像在保护上,严密很多。

吴铁峰、杜望月缓缓移动身子,把位置定在窗户与门口之间。

其实,堂门和窗口,也不过一丈左右,站在中间,各约五尺距离,是可以出手两边驰援的位置。

黑衣人在灰衣人的阵势定下之后,又开始向前移动,双方都选定最佳的攻防位置。

待双方全都稳定下来,彼此的距离已剩下一丈五尺左右了。

王坚、何大光,也都悄然向前移动了两尺,超越王大人一尺有余。

小文、惜玉也缓缓向前移动。

突然问,人影一闪,接着响起了一声惨叫,一个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忽然倒了下去,尸体着地,胸前的鲜血喷出三尺多高。

小文就站在那具尸体前面。

没有人看清楚她几时冲了过去,也没有人看到她拔剑出鞘,看到的只是结果。小文的个子很矮,面对的敌人,每个人都比他高一个头,但她的身上似是散发一种强烈的杀气,半晌时间,竟无人和她答话。

还是小文开了口,冷的像九幽地狱中吹出来的寒风,道:“希望你们能抗拒住我的剑招,我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杀人愿望,你们是收钱杀人的杀手,每个人都双手血腥,杀你们不是罪恶,我要替那些千百位无辜的死者报仇!”

岑啸虎道:“小杜,小文怎么了?已经刀头染血了,还要说教一番。”

“她要大大开杀戒呀!”杜望月道:“心中不安的很,所以,先要为自己找个理由,以求安心啦……”声音突转低弱,道:“今天,我们将看到小文真正的技艺了,除非她遇上了危险,不用出手帮她。”

岑啸虎点点头,虽早已知晓小文、小雅剑艺卓绝,但高到何等程度,却无法预测,今天倒要看个仔细了。

小文右手紧握着剑把,大喝一声:“杀!”一道剑光飞起,冲入了敌方人群之中。

但见寒光闪转,阵阵惨叫响起,断臂共刀剑齐飞,看的王知府心都凉了,呼吸也急促起来。

突然间,一颗人头飞来,直向王大人撞去,何大光挥刀一挡,却把人头劈成两半,一半落地,一半擦刀而过。

惜玉动作快,一伸手,接住了半个人头。人头是接住了,但溅飞的血珠,却有不少溅在王大人的脸上。

王大人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小文剑法太快,两座灰衣人排成的阵势,还未来得及应变,已被小文斩杀了四个,逼近二堂门口的黑衣人,一共有十个人,更是无人幸免。

“小杜,这是什么剑法呀?”岑啸虎眼都看花了,还是看不出一点名堂。杜望月身经百战,也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屠戮,苦习剑法二十年,也没有见过如此凶厉的剑法,不知她如何选择出剑的角度,能剑剑取命、剑剑染血。惜玉拭去手上的血迹,轻轻在王大人背上拍着,低声道:“大人,我扶你回厅内休息。”

“不!”王大人道:“我要看个结果,小文剑剑取命,为什么还不能把这些人逐走!”

“因为,他们是杀手,可以被杀,不可能退走!除非,有人召唤他们撤退。”小文突然飞跃而回,人又站到了王大人的身前,手中的长剑,仍然向下滴着鲜血,一双大眼睛中,充满着血丝。她在很短时间内,杀了十几口人,凶残霸道,兼而有之,也好像发泄了心中的一些积忿,但却没有胜利的快乐。

她神情冷肃,原本秀丽甜美的脸庞,也因浓重的杀气变的有些冷酷。

王少卿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只觉小文两道目光,锐利如剑,直刺向他的内心。是的!小文受了不少轻藐、屈辱,心中一直对王大人有几分淡淡的恨意,但如今这些恨意,开始发酵,无法控制,就自然流现出来了,也变的强烈了,似是已动了挥剑求一快的杀机。

想到小文杀人如切菜,王大人连声音也有点抖了,道:“小文……小文……文姑娘,有话……好好……说。”

惜玉也觉着不对了,此刻的小文姑娘,似是杀红了眼睛,有着见人就想杀的冲动,尤其是她心中有点记恨的人。

杜望月、吴铁峰,都是警觉之心奇高的人,感觉到不对,立刻向中间靠来。“望月,小文姐有些不对劲啊!”惜玉道:“好像有点疯了!”

“不会的!小文姑娘内功精湛,怎么突然疯了呢?”杜望月一面留心小文神情的变化,一面还要兼顾敌情,看对方是否有所行动。

其实,杜望月和吴铁峰,也从小文两道目光中发觉了浓重的杀机,似乎是随时都可以出手,杀了王少卿。因为,小文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暴射出了毒蛇一般的光芒,一直未离开过王少卿,不但看的王少卿一身冷汗,杜望月和吴铁峰也被小文的举止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若小文突然出手,以她的剑招之快,变化之奇,杜望月、吴铁峰都没有把握能一剑拦住小文剑势。

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在杜望月的脑际闪过,“梦幻之刀”,这是不是“梦幻之刀”的魅力,在役施着小文。

不管如何,得先想个办法,制住小文,不能让她杀害了王大人。

那将是尽倾九江之水,也无法洗清的冤屈,程小蝶也担不起,何况,做捕头的杀了他们全力保护的人,可是千古刑案的大笑话。

杜望月决心一试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宁可个人失败损命,也不能让整个刑捕司受到伤害。

事情突然的大转弯,使得杜望月的心情沉重极了,既不能说,也不能有异样的表示,缓步行近小文,一面低声说道:“小文姑娘,总捕头可有吩咐,要我们如何应付情形的变化。”

小文的人似在发抖,目光中的恶毒之光也更加厉烈。

一直留心着杜望月行动的惜玉,也已看出了情势正在剧烈的变化中!但一时之间,却也把不住方向,正想呼叫杜望月,但却被善观变化、老于世故的吴铁峰阻止了,低声道:“惜玉姑娘,全力保护王大人!”惜玉吁口气,点点头。

“总捕头,”小文茫然应了一句,道:“总捕头在哪里?”

“那不是回来了吗?”杜望月伸手向小文右后侧指去。

小文一回头,杜望月沉腕一指,点中了小文的“软麻穴”。

确定了穴道点中,小文人也晕了过去,杜望月满头的大汗,才滚滚落下,抱着小文,快速地闪入二堂。

王大人也跟了进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文姑娘,好像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何大光是王少卿约请的保镖,本想跟着王少卿一起进入二堂,却被王坚一把拖住,道:“何兄弟,留这里帮帮我。”

事实上,何大光也已感觉到这些人中,个个武功高他很多,近身保护王大人的事,自己实已不适任了。

惜玉已跟了进来,由杜望月手中接过了小文姑娘。

“大人也发觉了小文姑娘的一些转变,”杜望月道:“大人有何看法呢?”

“有病,一种很奇怪的病。”王大人道:“但小文姑娘也表现了精奇绝伦的武功,看上去恐怖极了,似是敌人都在伸着脑袋,等她去杀。”

“大人的学识渊博,看出了病情征候没有?”杜望月道:“病情来的既突然,又非常奇怪……”

“是的!好像下官也影响了小文姑娘的病情,”王知府道:“这一点下官倒是明白,近日之中,我确有失礼之处,使小文姑娘,心中受到了一点挫伤,但因此病倒,却又……”

“小文姑娘经受大人轻藐,伤了她一片忠诚自尊,也不致因此发病,我怀疑……”杜望月道:“是不是梦幻之刀的术法引起?”

这的确是个叫人震惊的讯息,吴铁峰整个人都听得呆住了,点点头道:“这倒是大有可能,除此之外,小文姑娘这次施展的剑法,也邪气的厉害,吴某大半生在江湖行脚,只见过一次如此邪恶的剑法,小文姑娘今口施展的剑招,颇似那套剑法……”

“那就快请说出来,看看能不能给杜某一点启示?……”

“小文姐,好像服食了一种药物?”一直在不停查看小文耳、鼻、口、舌、眼的惜玉,突然插了一句。

这一句话,又如巨石投湖,震荡起巨大的波浪,杜望月道:“药物,是一种迷失本性的药物了,但你和小文姑娘,日常生活一处,怎会让她一个吞下药物?”

吴铁峰心中忖道:只是不小心吃下药物,那倒容易防范,要是“梦幻之刀”的役刀术法,有此魅力,那就大大的麻烦了。

“小文姑娘的茶水餐食,都和下官在一起,如是有人下毒,怎会只毒了小文姑娘?”

王少卿神情肃然的,道:“这要仔细地查个明白了。”

是的,能在饮食茶水中下毒,毒伤了小文,也可以毒了他王少卿啊!

“下毒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下在饮食之中,”惜玉道:“小文姐中毒的毒性,很浅,不易发作,如非有一种外力诱发,也可能压制下去,不会发作,但什么力量能诱使小文的毒性发作呢?”

杜望月道:“会不会是‘梦幻之刀’的役刀术的魅力,诱发了毒性?”

“这我就不知道了?”惜玉道:“我只懂一些药理,看得出一些征像,至于如何诱发毒性,就非我之力所及了。”

“小文姑娘施展出的邪恶剑术,也可能是诱使她隐藏毒性的原因了。”吴铁峰道:“那套剑法的凶残,实已入邪恶之境,好好的人,也会被练出来潜隐的邪恶本质。”

“练武功也有如此禁忌?”王少卿道:“这就和看书一样的了,要有所选择,尽读些符咒法录的怪书,人也会陷入役鬼遣神的迷离之境,渺不可期的奇法异术之中,唉!但旁门左道的怪书,又具有着强大的吸引之力。”

杜望月心中忖思,这个王大人哪!不但是读通了五经四书,似是也读了杂书不少,是个胸罗万有的人物……。

“小文姑娘从哪里学到这套剑法呢?”吴铁峰神情忧苦地道:“小文会了?小雅呢?总捕头呢?”

“吴兄对这套剑法似是非常重视,”杜望月道:“能不能说的清醒一些?”

“不能!因为,我完全不了解这套剑法,”吴铁峰道:“我只是见人施展过一次……”

突然间隐入沉思,凝神不语。

只听王坚副总捕头大声喝道:“大胆匪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持械行凶,……”

杜望月接道:“保护大人。”右手连挥,又点了小文两处穴道,人已疾快冲到门外。

已有两个黑衣人杀到了二堂门口。

王坚、何大光,正和两人杀的难分难解,八个手执红缨枪的亲兵,已退到二堂门内,双手持枪,等机会出手。

王坚和何大光的武功,似是在伯、仲之间,两个人都在拚尽全力支持着不肯后退。

黑衣人用的刀,金光闪闪,就算不是全用黄金铸成的刀,但也镀上了一层很厚的金末,看上去刀势十分沉重。

杜望月的七星剑、吴铁峰的文昌笔,及时而出,架开了两柄金刀。

事实上,王坚和何大光,已接下了对方五刀,再接这第六刀已有着力难从心之感,但又不能退呀!一退就让出了二堂大门,如让敌人冲入二堂,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后果,就很难预料了。当然,最大的凶事,是有可能杀害了王大人。

所以,他们拚命拒敌,准备战死,也不后退。

幸好,杜望月、吴铁峰及时地帮他们接下两刀。

这时一批新来的黑衣人,唯一的不同处是他们手中的兵刃是金色之刀。

杜望月接下一刀,立刻反击,剑势迅若石火地回攻金刀,但立刻感觉到这批新来黑衣人的武功,相当高明,七星剑反击,并未把敌人逼退一步。

但黑衣人着着逼进的攻势,也被阻于二堂门外,难再逼进一步。

杜望月很快了然到这些金刀人的武功,应属江湖中一流高手,和那些灰衣杀手不同,和先前出现的黑衣人也不相同。

当然,以刀法定品级,这应该是第一流的杀手。如此武功,也不是短期能有的成就,这些杀手也可明显地分出等级。灰衣的,是组合级的杀手,个人行动,不堪一击,随时都要出动组合阵势,才能有强大的抗敌能力。穿黑衣的,有个人行动的能力,但武功却有着很大的区别。金刀杀手很高明,但还无法判定他们是否是杀手之王血手方轮手下最高级的杀手。

这些人绝非方轮训练出来的人,他们可能来自江湖上各大门派、帮会高手、绿林大盗,施用统一定制的金刀,可以掩饰去他们的出身、来历。

这些人应该是非常不好对付的人,方轮用什么方法,能把他们罗致在手下。这些人本身就会严防身份泄漏,易容是必经的手续,他们也比方轮更重视保密自己的身份。

最重要是,血手方轮如何才能要他们甘愿效命,是胁迫?还是诱控?一定有一种出人意料的方法,才能大规模罗致这些高手。

目光转动,暗数已被小文姑娘杀死了十余个的黑衣人仍然伏尸现场,但看上去黑衣人的数量,并未减少,那是说,至少有十个以上的黑衣人补充了进来,这些人衣着颜色相同,甚至连画出的面孔也差不多,这不是精致的易容术,目的只是不让人瞧出自己是谁。

大批人手混在一处,衣着形貌相似,也就更难分辨了。

杜望月心中忖道:我们无法分辨出他们的身份,要等到亮出兵刃,才能看出他是不是金刀品级的杀手,但他们自己人呢?难道也要等亮出兵刃才能认出他的身份么?

很可能有一种一眼就可以看出身分的标帜,隐藏在别人不注意的地方,自己人早已知晓,一眼就辨别出他们的身份。

四方大捕头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处处都在留心周围的变化,一旦发觉了问题,必须先尽力寻找解答。

所以,杜望月暂时放弃了求胜的打算,全力在金刀杀手身上打量,希望能够瞧出他们身上的标帜。

这等不胜不败局面,另一好处,是刀光剑影把二堂的大门封死,双方捕杀,看上去又十分剧烈。正因为是双方人在对杀,双方都有顾忌,一方纵有恶毒的方法、手段,也不便施展。

所以,二堂外面虽然聚集了十余个金刀武士,却无法向二堂冲击。

吴铁峰很快发觉了这宗妙处,文昌笔法一变守多攻少,他站的地方空间较大,也多了一个敌人,是以一抵二的局面,但吴铁峰仍然控制着局面,而且有能力很快杀死两人。但他发觉杀了两人之后,就会有另外两个生力军加入进来,反正要打下去,和一个久战力疲的人打,省力多了。所以,吴铁峰也让局面胶着,打个不胜不败,但却尽量使刀气凌厉,寒芒闪跃,使一丈内不能近人。

但岑啸虎和于承志却是全力运刀,两人刀法绵密,招术精奇,已经伤了五六个敌人,仍在以一抵二,和四个金刀黑衣杀手,打的难解难分。

这个情形,看似危急,敌人众多,围了二堂,保护府衙的人又太少,四大捕头之外,只有王坚、惜玉、何大光,和几个亲兵衙役,加起来,十几个而已。但杜望月和王知府心中很明白扬州总兵、水军提督,都应该已得到讯息,也许大军已经出动,正在向府衙驰援中。

何况,二堂的情况,危而不险,强敌中的高手,已被小文姑娘杀伤近半,战斗力耗损极大,驰援而来的金刀杀手,人数虽也不少,但四方大捕头,个个技艺精绝,控制了局面后,却又不急于求胜,使战情乎稳不变,使敌人的优势战斗力,完全无法发挥出来。

王知府相当聪明,虽然不会武功,但观察一阵之后,也发觉了四位大捕头,未出全力,是有意地造成目前的相持情势,个人的处境,看上去,虽然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下,但却是安全的很。

果然,马提督的水师精锐、五百名骁刀手,和一百名配合近战的弓箭手,当先冲入了二堂。

他们的武功不高,但刀、箭配合的战法,却有着惊人的杀伤能力,那些灰衣人的组合阵势,在箭如密雨之下,已无法再组合攻击之阵,四大捕头也展开了强力的反击,只不过片刻工夫,敌势已完全崩溃。

到了逃命时刻,就看出本身功力的深浅了,金刀武士逃走大半,那些灰衣人几乎是全军覆没,十二组阵势,三十六个人,死了三十个,六个人受了伤,被随后冲入的大批衙役生擒了下入监牢。

马长山也进入了府衙,但只在二堂外面遥对王大人抱拳一礼,道:“马某救应来迟,府台大人受惊了。”

王少卿道:“有劳马兄了,水师精锐,果非小可,片刻击退了强敌……”

“言重了,兄弟还在等待府台大人,为犬子洗雪沉冤,”马长山道:“马某告辞了。”

转身扬长而去,水师骁刀手紧随着撤走。

杜望月低声道:“马提督的人很骄傲。”

“战功彪炳,帝眷正隆嘛!”王大人道:“何况,新房命案,还造成彼此间一点误会。”

“看来,这个案子的压力很大,”杜望月道:“以大人之才,是否已推想出一点眉目呢?

提出来,也好供我等参酌参酌……”

“杜司主,这不是叫下官班门弄斧么?”王少卿笑道:“眉目未想出来,但却遇上了两个想不通的问题,它不是书本上可以解决的事。本来呢,想想也就算了,但小文姑娘突然性格大变,又使我感觉到,那些问题,应该有提出来讨论一下的价值。”

“小文姑娘一向温柔、淳厚,今日之变,大大出人意外,”杜望月道:“这中间可能别有内情。”

这时,二堂内外,都已经整扫清洁,死伤之人,也有张师爷指示,作验尸列卷后,清出掩埋。

张宝善办事快速,立刻移地开审,把生擒的杀手,二堂讯落案。

王少卿却带着四大捕头和王坚,在二堂书房中茶叙。小文也在惜玉的照顾下,坐在书房一张大藤椅上休息。

事实上,她穴道未解,人还在晕迷中,但四大捕头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入卧室中休息,担心被重来的杀手加害。

王知府也不放心小文一个人在房中休息,他担心小文的人突然醒了过来,但神志尚未全复,挥剑就杀,几乎没有人能够阻拦住她,不摆在四大捕头的眼皮下面,如何能够安心,因为,小文对他心有积忿,下一个被杀的人,很可能会选中他王大人。

所以,他也主张把小文姑娘安置在书房中,明是严密保护,骨子里是防她醒来作怪。

杜望月喝了两口茶,笑道:“王大人,先谈案情,你想到了两个什么样子的问题?以大人胸罗之博,竟也想不通它?”

王知府笑一笑,道:“下官一不会武功,二无侦办刑案的经验,在诸位大捕头眼中,也许是不值一哂的小事,但下官就想的很辛苦了!”

“是是是,”杜望月道:“大人请说内情,我等是知无不言。”

第十五章

扬州府也算江南刑捕司的辖区,和当地首长商谈案情,虽说是交换心得,以利破案,但也隐隐间有一种互逞心机的味道,别人就不好插口,只有杜望月出面接下了。

“这世上,是否有一种武功,原力,在一段适当的距离中,能够役使刀、剑杀人,”王知府道:“不用亲临现场,以防留下痕迹?”

“有的,但只止于传闻。”杜望月:“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遇上过有此能耐的人物。”

回答的模棱两可,但言词遣句,却又表现的十分诚实。

王少卿道:“刀自伤人、剑自飞,不是怪力乱神的传说了?”

杜望月道:“是!大人的第二个想不通的问题,是……”

“一个人,会不会在梦游中杀人?”王知府道:“传说中的神案、巫师,有布施障眼法的奇技,使一些泥塑木雕的形像被人行法之后,起而杀人。这些事,下官本来不信,但小文姑娘却是个发人深省,又不可思议的例子。如若,这样的事件,真的发生在金小眉的身上,这金小眉算不算凶手呢?”

四大捕头,都被王知府一番话问的愣住了。

但最为吃惊的,却是惜玉姑娘,金小眉曾亲口告诉她,很可能是杀死丈夫的凶手,好像是在全无意识下操刀行凶。

事实经历如幻梦,梦境醒来辨依稀。

惜玉准备把得到的机密,告诉总捕头,但却想不到会遇上杀手的布局,袭击府衙。小文怒歼群凶,竟然又杀出了神志失常的毛病。

王知府只是一个读书人,但推论案情,竟然举一反三,由小文的病态,想到金小眉行凶杀夫,这个人只是个秀才出身的官员,不会武功,不懂江湖,不修医道,也无经验,但却能直断案情,有如目睹,这要多少种不同的学问,才能培养出他这等超越的智慧。

尽管惜玉姑娘的心事潮涌,但她还是忍住了,一语不发,这件事决不能告诉别人,连四大捕头,和已在心中定位的丈夫,也不能透露,唯一能说的是总捕头。但闻吴铁峰道:“大人,小文姑娘的病态,来的突然,看似无因,实在亦非无迹可寻……”

“好!好极了,”王知府道:“吴兄请说内情,以解我心中之惑,少卿洗耳恭听了。”

何止王知府急于一闻内情,就是三位大捕头、惜玉姑娘,连同守在书房外面大厅的王坚和何大光,全都凝聚全神,倾听下文了,因为,小文屠戮的厉烈,留给了他们很深的印象。

“不是内情,我说的只是一件事实,一件目睹的奇异经过,吴某人已经想了很多年,但还是想不透彻,我说出这件事,也许有点徒乱人意,但却和小文姑娘的病态,有些牵连。”

惜玉胸中熟记了很多医药知识,也熟记了很多重要的药方,当年谭神医把药理知识,尽量地传授了女儿,但惜玉却未用心揣摸,只是凭仗着天赋才慧,把它记存脑际,现在却发现,医药知识对人生非常的重要。开始思索胸中记忆,如何应用于救人之上,也开始注意到武功和医药间的相互关系。

她想理一个药方出来,能扼止住小文的病情。

“那是个旭日初升的早晨,我在太行山中目睹了一场杀戮之战。”吴铁峰长长吁一口气,道:“十年前纵横中原的太行十八骑,就在那一战中,全部毁灭,没留下一个活口……”

“这和小文姑娘的病态,有什么关系呢?”王知府道:“十年前,小文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吧?……”

“问题是那套剑法。”吴铁峰道:“杀人的全过程,快如闪电,无法看的很清楚,但出剑的姿态,却和小文姑娘的出剑姿态,有些雷同。”

“老吴,十年啦!”岑啸虎道:“记忆会否有误?”

“不会,”吴铁峰道:“那是一桩终生难忘的大事,我和太行十八骑,交过了三次手,知道他们的武功,一对一,我有胜算,一对二我可以保住性命,一对三,我就难撑一百个回合。但他是一对十八,我想不出当今之世,什么人会有这样的功力,当他亮出长剑之后,我心中还替他忱惜,一个人,面对太行十八骑,是完全没有生存机会。但我错了,双方动上手,但见剑光飞闪,太行十八骑,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甚至我无法确定他几时把十八骑完全杀死,那不叫战斗,应该改称屠杀,人都杀光了,飞舞的剑光,还没有静止下来……”

“为什么呢?”惜玉道:“你应该是隐身偷觑,如若他知道你在偷看,也许不会放过你?”

“对!当时,我就想到这一点,我躲在一个高崖上,借步步高升的日光,把发生的事,看的相当清楚。”吴铁峰道:“我虽然把自己藏的更密了,但仍然忍不住探首张望,没有了血肉飞溅的混淆,看的更清楚了,大概,他要把那套剑法练完,足足过了一刻工夫才收住剑势。”

“看的更清楚了,”杜望月道:“看出了什么心得?”

“那套剑法,有一股邪气,由绵连不绝的剑势中,散发出来。”吴铁峰道:“不知是如何算计出来的,剑光指袭之处,敌人刚好赶到,撞在了剑上,这一点是不是邪气呢?”

王少卿双目中闪动着灵慧之光,但却强忍着未发一言。

“也不知道那一套剑法的名字了,”杜望月道:“看来也无法谈下去了。”

“小杜,”于承志道:“不用在小文身上多费心机了,这些事总捕头应该心中有数,见了她之后,都会迎刃而解的,倒是总捕头和小雅逾时不归,会不会出了意外?”

杜望月道:“一定是有了意外,不过,我相信总捕头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我们不用为她的安危担忧。”

虽然是宽慰的话,但也是事实,程小蝶技艺卓绝,是四位大捕头心服口也服的一人,这世上能够伤害她的人,实在不多。

这时,张宝善捧着案卷,行了进来,笑道:“原想这些人顽强固执,问口供,只怕是一椿很难的事,却不料出人意料的顺利……”

王少卿淡淡一笑,道:“他们招供了?都供出些什么?”

“他们是杀手之王、血手方轮训练出来的杀手。”张宝善道:“训练他们的地方,分设多处,但茅山和天台山,是两处最重要的训练营地。”

王少卿点点头,道:“辛苦了,你回家休息两天,明天也不用来衙门办事,我也要休息两天才行。”

“多谢大人体惜。”张宝善起身一揖,退了出去。

“就算刑求逼供,只怕也问不出什么内容。”王知府道:“他们是杀手,不是普通人。”

“大人高明!”杜望月道:“他们也只知道这些,再问下去,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了。”

王少卿回顾了小文一眼,道:“安置好小文姑娘,也可以好好休息两天了。”

“只怕大人难得有这份清闲的福气,”吴铁峰抬头望了望天色,道:“由今夜起,大人恐怕一直会陷入刺客的袭杀之中……”

“难道他们还会再来一次夜深侵府衙,布局围杀?”王知府道:“你们可有破解之道?”

“再出动大批杀手,袭击府衙,是不太可能了。”吴铁峰道:“但出动少数的高级杀手,设局偷袭,却是必然的事。所以,由此刻起,大人的一切行动,都要先经计划,他们可能扮成最容易接近你的人,突然出刀施袭,就算我等在侧,恐也是防不胜防。”

“这,这是哪里说起呀!”王少卿道:“自古至今,恐怕没有一个四品皇堂的知府,做的像我王某人这样的辛苦了?”

“能者多劳,贤者遭妒,自古皆然。”杜望月笑道:“也没有一个四品皇堂的知府,让刑部动员了天下最精锐的捕头,集中一地,保护他的安全了。”王少卿哈哈一笑,道:“想到此处,下官之幸也!”

“所以,大人要为国珍惜,”杜望月道:“也希望能和我等多方配合,诱捕那些杀手、刺客,查清楚血手方轮的底细。然后,一网打尽,彻底消除这个为害江湖的组合。”

“他们的行径,实已超越了江湖的规范,”王少卿道:“下官愿协调水师、总镇,调动大军,助你们一臂之力。”

“盛情可感。”杜望月道:“但此事得请示总捕头后,才能决定。现在,先研究出一套保护大人的方法,既要严密,也要故留破绽,诱敌人入伏。”

王少卿笑道:“这是要下官……和诸位配合了?”

他本想说,这是要下官作诱敌之饵了,话到口边,又改成了诸位配合之句,表现出了大可容物的气度。

四大名捕研商出一套保护王少卿的计划,连王知府也听的频频点头。

王夫人,返回原籍探亲未归,这就让王知府的顾虑减去了不少,二堂中有间客室,原是接待贵宾的地方,如今暂作了王大人的卧室。二堂房舍坚牢,四周庭院广阔,是个易于防守,也可以由多方位施援的所在。

现在,王知府正坐在卧房中看书。

今夜无月,室外一片幽暗,但室内红烛高烧,照的满室通明。

已近二更时分,室外突然响起了叩门之声。

这二堂表面上看不出有人防卫,但王知府心申明白,入夜之后,二堂外面,至少十二个衙役在值班防守,王坚副总捕头和何大光担负巡查之职,能够飞入一只鸟的地方,大概都有人守卫。

如此一个森严的防守,怎能容许外人进入。

何况,还有四大捕头和惜玉姑娘,也在二堂内外巡视。这地方应该是十分安全。

但王知府仍极为小心,在卧室门内加了木栓。

打开木门时,先闻到一股引发食欲的酒菜香气,一个青衣女婢,手捧木盘,当门而立。

王少卿疾退两步,准备关上木门。

因为,他不认识这个女婢,王夫人归宁之后,府衙之中,还留有两个丫头,但王大人都见过面,这个姑娘,绝不是两个女婢之一,最重要的原因,是她长的太美了。

看上去,那青衣女婢很文秀,文秀的有点儿瘦弱,动作也很斯文,但行动却很快速,快的王大人来不及关上木门,她已行入了卧室,低声道:“大人这几天太忙了,吃不好,也睡不安,小婢炖了一碗人参鸡汤来,替大人补补身子。”口中说话,人却直向书案边行去,看样子,是准备留下来了,至少要等王大人吃完参汤再走!

王大人心中暗暗吃惊,忖道:王坚呢?何大光呢?这室门被叩了不少辰光,怎么会全无反应,连四大捕头和惜玉也是不闻讯息,不闻回声,难道他们都受了暗算不成。

心中虽然已有些慌乱?但他表面上还沉得住气,那青衣女婢登堂入室,行向书案。

但王知府却反主为宾,快步向门外行去。

“大人!”青衣女婢放下参汤,一回头,王少卿已走到了房门口处。

他已见识过小文的武功,不能小看弱不胜力的小姑娘,一旦反脸出刀,杀人就像砍瓜切菜一样!所以,王知府不会因她生的娇小美丽,有所疏忽。

青衣女婢来的好快,一个大转身,人就到了卧室门口,挡住王大人的去路。“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大人,又想干什么呢?”青衣女婢答非所问地道:“夜色幽暗,大人最好是守在房中,需知暗处有鬼呀!”

王少卿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笑道:“对!夜暗有鬼,但不知是男鬼,还是女鬼?不过……”

“不过怎样?”

“男鬼也罢,女鬼也好,凡是鬼都会害人。”王知府道:“姑娘能夜入府衙,足见高明,有什么目的,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唉!很难启齿啊。”青衣女婢娇羞一笑,道:“说出来,大人如不同意,叫我个女孩家如何下台?”

言词暧昧,羞态更是动人,王大人虽已明知身在险境之中,但仍看的心中一动,道:“说说看吧?也许下官一时迷糊,就答应了呢!”

“说的也是,我想借你一条手臂,”青衣女子道:“一个人只有一个脑袋,但却有两条手臂,但给我一条,最多是痛苦一阵,绝对是不会死的。”

王知府心中忖道:江湖中人,多练成残酷性格,杀人残肢的大事,在一个如此美丽姑娘口中说出来,竟然是如叙家常,说的平淡无奇。心中念转,人却摇摇头苦笑道:“果然是人如花般娇,心似蛇、蝎毒,既是借,下官是可以拒绝了。”

“不可以,小妹既然开了口,也不容许别人拒绝。”青衣少女笑道:“我又不是要你性命,只是借一条手臂来玩玩,你怎能对一个小女孩如此吝惜?”突然一扬手,一把寒芒森森的利刃,已搭在王知府左肩之上。

她本是双手空空,不见兵刃,但一扬手间,竟多出一把冷森森的牛耳尖刀。王少卿心头一阵剧烈的跳动,忖道:怎么回事啊!刀都架在肩膀上了,还不见人来护驾,这不止让我作诱饵,简直是拿我的性命开玩笑了。看这青衣少女,出刀像变戏法一样快速,只要一动手腕,就会切下我一条左臂,现在,就算四大捕头出面,只怕也来不及抢救我这条手臂了,真是一念轻诺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青衣少女微笑如花地道:“知府大人,你这府中的防卫太松懈了,我来的很小心,但却出奇的顺利……”

强忍下心中的惊恐和愤怒,故作轻松地笑一笑,接道:“借手臂就不如借脑袋了。”王少卿竟然转过身子,向书案前行去,反正是走不了啦!让刀架在脖子上,既恐怖又难过,既然是无能阻止的事,只有听天由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一刀,何不死的英雄一点!

想的是不错,但身子颤抖,迈步维艰,似乎两条腿全都不听使唤了。

但他却硬着头皮强撑着,腰干真的像木竿,强迫着双腿向前走!走的虽然很辛苦,但还是走到书案前面,坐在案前面的木椅上。

案上红烛融融,灯光更觉明亮,经过这一阵咬牙硬撑,好像把王知府的胆子也撑大了,腿也可以打弯了,身子也不再颤抖,思虑清明,气息平顺,好像忽然间把生死大事看开了。

青衣少女缓步逼了过来,道:“不借手臂也行,但要跟我走!我相信你有能力斥退拦截我们的捕头、衙役,这就皆大欢喜了,你可以毫发无伤,我也不用拚命突围,走的潇洒,也不带一点血腥气。”

“嗯!说的有理,但到哪里去呢?”王大人道:“水师精锐、总镇骁骑,大批军马会紧追不舍,我们走不远的。”

“幸好,我们去的地方也不远,”青衣少女道:“有我陪着你,当然也很安全……”

王知府一皱眉头,道:“不会就在扬州城中吧!何况,目下的扬州城,也是江湖风雨正在紧急,咱们很可能会遇上另一批江湖人物的截杀,岂不是刀客遇上截路的,造一场自相残杀?”

“不会那么巧吧!”青衣少女道:“就算遇上了,我也有应付之策。不过,时间不宜再拖延下下去,你要立刻决定。”

王大人心中很火,暗暗忖道:我拿着性命在拖延辰光,命都玩去了一大半,全不见一点反应,天下四大名捕会商出的保护办法,听起来很动人,怎么执行起来,全不是这么回事啊?

但闻木门呀然,又一个青衣女婢端着木盘冲进了卧室。

王知府一眼就看出,来人是惜玉姑娘,不过,那身衣服却是丫环穿着之物,看起来,就不露破绽了。

惜玉好像没有看到那青衣少女,口中叫道:“大人,你的鸡丝面,”就是一句话,人已冲到了王少卿的面前,放下木盘,一个回身转,挡在了王大人的身前,和那青衣少女成了面对面的形势。

王大人心中忖道:机伶啊!一句鸡丝面,造成了一点错觉,就在人一闪神间,已然完成了护人、对敌的布署。

“是行家也是高手,王府中的丫头,怎会有如此出色的人物?”青衣少女道:“不过,你虽然很不错,但却未必能保住他不受伤害?”

“我不希望你冒险一试,”惜玉道:“在极端危恶的环境迫逼之下,我会全力反击,反击的后果,就不是我所能控制了。”

青衣少女冷然一笑,道:“你是说,你会伤了我,是吧?”

“谁知道呢?”惜玉道:“拚尽全力的一击,大都是无法控制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在未出手之前,何妨先把一切可悲的后果,说个清楚?”

青衣少女双目盯住在惜玉的脸上,瞧了好一阵,笑道:“你说话口气,似有点悲天悯人的味道,但我却瞧不出你会有什么能力保护他不受伤害……”突然一晃双肩,人影闪动,扑向王大人。

几乎是在同时,惜玉也移动了身躯迎上去。

王大人瞪着两只眼睛看,事实上,卧室地方有限,躲也无处可躲,只有坐待结果了。

感觉中,那青衣少女,似乎幻化出四五个身影,一齐向他扑了过来。

但闻两声娇叱,寒芒闪转,一阵金铁交鸣之后,静止下来。

青衣少女,手中多了一把牛耳尖刀,惜玉姑娘右手中,也握了一把尺许长短的锋利匕首。

匕首似是连在一个银色的手套上,银色的手套很长,直入袖中。

青衣少女的握刀的右腕上,全为鲜血掩遮,看不出有多少伤口,脸色也微现苍白,神情疲萎,和刚才神气活现的情态大不相同。

“我说过我如全力反击,是无法控制的,”惜玉道:“你的运气不错,只伤在右腕上,而且未动到筋骨。”

“我知道你手下留情,但我一点也不会感激你!”青衣少女道:“你这一刀不但挫败了我的武功,也击溃了我的信心。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手中的兵刃,是不是传说中银手刀?”

惜玉点点头,反问道:“你是血手方轮的手下?”

青衣少女道:“是!杀手之王手下有暗香、愁云两个女杀手,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突然仰身摔倒。

王大人吁口气,道:“这个姑娘是不是死了?”

“是!她口中含有毒药,”惜玉道:“咬破药物,立刻毒发而死!”

“你早就知道她会吞药而死,”王少卿道:“为什么不救她呢?”

“不能救!”惜玉道:“我如救她,可能死的不是她,而是我了!”突然挥动银刀,挑开青衣少女的左手,果见一枚三寸长短的毒针,握在手中。

王少卿吁口气道:“江湖上果然险诈!”目光盯在惜玉右手上道:“这把刀怎么会叫银手刀?”

惜玉微微一笑,忖道:这位王大人好奇的很,举起右手转了两转,那套在腕上的手套突然不见了,口中说道:“银手刀,指的那个银色的手套,我不很了解它的来历,听说是天蚕之丝,合以银丝制成,刀、剑难伤。先父传给我,我练了十年以上,运用的非常纯熟,一把锋利的银刀连在手套上,江湖上就称它为银手刀。”

“不涉江湖事,怎知江湖学问深。”王知府道:“本府还有很多不解之处,想请教姑娘。”

惜玉忖道:既不能拒绝他请教,只好让他问了,不能回答的推到几位大捕头身上就是,点点头,笑道:“好吧!我试试看能不能为大人解说明白?”

“今夜我身陷凶危,生死一发,下官不明白的是,四位大捕头是故意弄险,试试下官的胆量,还是计划不密,漏洞出现?”

这番话说出了心中的不悦,也有着浓厚的责备意味。

惜玉暗暗吁口气,道:“让大人受惊了,是我们的错,但今夜变化出人意外,四大捕头都被诱出府外,正在进行一场生死之战。”

王少卿呆了一呆,道:“王坚、何大光呢?为什么也都人影不见?”

惜玉道:“往好处说,他们身陷困境,无法抽身。坏处说,可能身受重伤,或已经为人牺牲了性命!”

王知府心头震动,大为吃惊,道:“这批杀手,似乎是必欲置我于死地,而后甘心……”

“看来,确实如此,”惜玉道:“今天来了三批杀手,绝不是来自一处。小女子也有些想不通,究竟是谁要杀你,竟然能动员了江南道上的杀手精英。一个血手方轮,不可能有如此雄厚的势力,大人心中总该有个概念吧?”

王知府道:“刑部的程总捕头呢?她才是了解来龙去脉的人,本府虽然是生活在一日数惊的险恶环境之中,但却想不出谁会跟我有如此的深仇大恨,非得杀了我才能平复他胸中之气?”

“不会是仇恨累积的忿怒,”惜玉道:“我身负杀父之仇,忿恨深切,一旦明了仇人身份,也许会不顾一切找上门去,决一死战,但是这和你的情况全然不同了。”

王大人忽然发觉了惜玉姑娘过人的才慧,析事之能,不在他王少卿之下,心中有点折服了,连言语行事,也变的客气起来,点点头,说道:“高论、高论,请坐吧!如若能和下官多谈一会,也许能启示我一抹灵智……”

话说的含蓄,但也明显地表达出一个讯息,如若真能说服我,我也会说出心中的可疑人物……

看起来,这件大事,王知府心中可能已经有谱,只是不肯说出来。

惜玉心中亦是大感震动,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心中念转,人却故作轻松地说道:“大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胸罗锦绣,博古通今,是当代官场中才子,总捕头每次提到大人,都赞许大人是一代好官,小女子胡说八道……”

王知府笑了,笑的很开心,接着道:“总捕头错爱了,本府虽然已尽力罗致文、武高手襄助我治理扬州,一则是积弊太深,清除不易,二则是一地知府,权势有限,很难诱到真正的高人出山……”

突然住嘴,吁一口气,接道:“扯远了,扯远了,你惜玉姑娘不是胡说八道,而是言之有理,横看成岭,侧成峰,是峻出群山的高见。”

“那就恕我放肆直言了,”惜玉道:“你王大人不是恃才傲物,恣意庙堂的雅士,也不是纵情江湖的狂生,而是一位持重稳健的好官,是庙堂中的栋梁之才,加害你,可能是青云路窄,容不得双马并辔,也可能为防患未然,不允你掌权治国,这可能是出于一二人的策谋,但也可能是一群一党的众意,这种谋取围杀的计划,不但需要势力强大,无尽的财富支撑,而且会绵连不绝,不达目的,很难休止,大人心中该有个数了。”

王少卿脸色数变,足足有一盏茶工夫之久,才恢复了平静,道:“姑娘提示,下官获益良多,这件事容我仔细地想一想,理出一个头绪,再向姑娘请教。”话是说的客气极了,但还是未泄漏出心中一点隐秘。

惜玉心中忖道:做官的人,实在难缠,笑一笑,道:“我奉命保护小文姑娘,但情势迫人,只好先以拯救大人为主了……”

“小文姑娘呢?”王大人道:“你因救下官,而误了小文姑娘,那就是本府终生的大恨事了。”

“驰援时,我已把小文姑娘隐藏起来,”惜玉道:“不花费一番功夫,应该不易找到。

现在小女子最大的为难是,无法安排大人,我去守护小文姑娘,大人又怎么办呢?”

王少卿笑道:“我跟你走!咱们一起去守护小文姑娘,大忙帮不上,倒杯水、拿个手巾的小事,我还能做……”

“怎么能如此委屈大人,”杜望月道。快步行入卧室,目光一掠青衣女婢的尸体,道:“唉!看来大人也遇上了一场凶险……”

此刻的王知府,心中的气恼早消,接道:“还好,还好,惜玉姑娘来的及时,本府只受了一场虚惊。”

岑啸虎、于承志、吴铁峰鱼贯行入卧室,六道眼神不约而同,都投注在那具尸体之上。

“惜玉,这个青衣姑娘是怎么死的?”岑啸虎道:“右腕上几处血迹,不该足致命?”

“咬碎了口中预藏的毒药,立刻就毒发身亡,”惜玉道:“是那种以命搏命的杀手,不成功,宁可死。”

杜望月吁口气,道:“小文呢?”

“我暂时把她藏起来了,”惜玉道:“应该很安全。”

王少卿道:“何大光、王坚呢?难道两个人都战死了?”

“没有死,但受伤很重。”岑啸虎道:“这次现身的敌人不多,但却以技艺精湛、剑法之奇,可比拟小文姑娘。王坚的肩胛被剑势洞穿,何大光被齐肘处,斩断了左小臂,已被衙役们送入了龙虎回春堂医治去了。”

王大人点点头,心中暗暗忖道:“昨日之战,多亏小文,以寡击众,歼杀了敌人高手多名,四大捕头才能合力击退了强敌。今夜一役,四大捕头也是合力拒敌,竟然使预定的计划大乱,如非惜玉见机应变,及时出现,以一柄连上一只手套的怪刀,一招伤敌,此时横尸二堂的不是这位青衣姑娘,只能是我这府台大人了。

我所仗持的王坚和何大光,竟是不堪一击,但看上娇弱无力、不足护我的小文姑娘,却在保护我的过程中,展现出了绝世武功,威风八面,岂真是我的双眼昏花了,看人料事,怎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呢?看似勇武之士,不堪一击,花枝人样的小姑娘,却又具有了出人想像的技艺、武功,为什么外形上,一点也瞧不出来呢?”

眼看王大人低着头,只管想自己心事,杜望月只好笑一笑,提高了声音,道:“大人,今夜来人似非同出一源,他们用的方法不同,但手段却极其毒,这个情况……”

“好像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的围杀,必欲置下官于死地而后快。”王少卿道:“这就要借重四位捕头的大力了,查一查他们是来自何方的神圣?”

一句话,堵得四大捕头个个脸色微红,哑口无言。

但沉稳的吴铁峰不吃这个,轻咳了两声,道:“今夜对敌之时,吴某发现了一种极为少见的暗器……”

“想必是淬有剧毒,中人必死。”王少卿似是有意,要堵上四大捕头的嘴巴!好像不愿再听他们提出的建言了。

吴铁峰的老练处,就在他能择善固执,不管你听不听,他都要表达出来,而且是多面进言,尽量说的生动传神。

“对!但更可怕的是,它可能射出很远,以其形体观察,就可以瞧出来是一种专为射远而设计出来的暗器。”吴铁峰道:“但一般江湖人物,都不会费尽心思,设计出这类精巧、费功,却又不是很实用的暗器。”

王知府动容了,忖道:难道是专门为了杀我而设计出的一种暗器,倒要看看,这暗器的机巧何在?接道:“吴大人见过这种暗器?还是手中已持有了一件,以资佐证?”

“吴某人如是拿不出真凭实据,又怎么敢在府台大人当面轻言乱语,自取其辱呢?”

这番话就有点反击的意味了,王少卿也突然警觉到,四大捕头的官级品带,不在他王少卿这个四品皇堂之下,刚才,以言语顶撞回来,他王少卿又有什么办法呢?程总捕头只责成小文姑娘全力保护他,这可和四大捕头无关,他们舍死忘生地击退了刺客、强敌,保护他的安全,纯出于一种大捕头的责任感,可不是怕他王少卿啊!

人贵自知,想通个中道理,王知府立刻态度大变,笑道:“说笑了,说笑了,四位为维护扬州府的安宁,出力涉险,本府会牢记心中,日后自有回报……”

吴铁峰借阶下台,取出一枚看上去蓝芒闪闪的暗器,道:“正如大人所言,此物淬有剧毒,大人观察时,要小心一些,暗器锋芒犀利,别让它刺伤了手指。”

王知府还真的害怕,取出了一方绢帕,才接过暗器,仔细瞧看,发觉其物长逾三寸,头有三处光芒,两侧有翼,尾有分叉,果然,给人一种,可以飞射很远的感觉。

“打造的似很精巧,头上三处光芒,似是中空,其内蓄有毒水,”王知府道:“果然是花费了极大工夫打造的暗器。”

“这不是江湖人施用之物,”吴铁峰道:“一是造价昂贵,二是工艺太精,单是注入毒水一项,就不是一般机具所能完成,必须要特制的注入射管。江湖人物打造了一种这样的暗器,岂不是自找麻烦?何况,携带亦不方便。所以,我肯定它不是出自江湖人物的设计,再讲究的江湖人物,也不会用它,制造既困难,施用又不方便。”

“那!吴大捕头觉着它来自何处呢?”王知府道:“看手工之细,打造之巧,能够打造出这种暗器的工匠,只有北京和扬州两处才有。”

“多谢大人提示,吴某人也是初次见到这种暗器,无法说出它的名称,也不知中藏毒性的作用,这一点要费一番工夫,才能了解。”

王知府连自己的手帕带暗器,交给吴铁峰,道:“吴大捕头费心了,不过,眼下就有一个知药的行家,何不请她鉴识一下?”

“少不了要劳动惜玉姑娘,”吴铁峰道:“但杜老弟还有紧要大事,请示大人……”

“请示就不敢当了。”王少卿说道:“杜兄有话只管请说,下官知道的言无不尽。”

本来有点僵硬的局面,已经完全软化下来。

“大人,”杜望月道:“今晚出现两位刺客,剑法之奇,杜某是初次遇到,王副总捕和何大光,在交手两个回合中,全被撂倒,杜某和承志兄,联手出击,也只能打成一个平手,严格点说,主动变化,全操诸敌人之手,我和于兄,全凭搏杀的经验,维持个没有落败的局面,这是杜某人进入刑部之后,从未遇过的强敌,岑兄和吴兄,也是以二对一,亦未取得优势。”

“如此强悍的杀手,是什么一个来头呢?”王知府道:“需要本府如何配合,只管请说?”

“对抗如此强敌,府中倒有一位剑道高手……”

王少卿道:“你是说小文姑娘?”

杜望月道:“对!小文姑娘如若出手,应该有杀敌把握。”

“好啊!那就快解开小文姑娘穴道,让她调息好体能。”王知府道:“准备对付强敌。”

“大人,”杜望月有点为难地道:“小文的神志,不知是否已经复常,在她迷失的过程中,好像对大人有些成见。”

“不错,不错,这方面我也感觉到了,但要本府怎么做呢?事由本府起,应该如何,本府绝不推辞。”

“大人最好还是回避一下,那套邪恶的剑法,对人的性格影响很大,”吴铁峰道:“等小文神志恢复后,再和她见面。”

杜望月道:“我也担心,她心中是否记恨我点她穴道的事?如是她印象深刻,很难忘怀,解她穴道,也可能对我构成一种威胁。”

“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呢?”王少卿道:“程总捕是否有能力解去她这些挂碍?”

“能!”杜望月道:“我们四人研讨过这件事情,总捕头不会是因事务缠身,误了归期。”

“那是遇上意外了?”王少卿道:“是否该传呈刑部,说明内情呢?”

“杀死总捕头的机会不大。”杜望月道:“延误她归来的,只有两个原因,一是陷入了一种机关囚室之内,暂时无法脱困。二是,发现了梦幻之刀,彼此陷入了一场斗智、角力的环境之中,无法摆脱,但我们相信,再有三五天,她一定能够归来。”

王少卿心中有些不服气,但他不想斗气了,笑一笑,道:“要本府躲避在什么地方呢?”

“回避的意思,不是让大人躲在哪里。老实说,我们不守在大人的身侧,也不太放心,”

吴铁峰道:“只是把大人的形貌改换一下……”

“好!”王少卿笑道:“改装易容的事,由你们动手,事实上,我非常希望能目睹这场搏杀经过,这几日遇上不少凶险,但也把我的胆子练大了。”

“我来帮大人改变一下形貌,”吴铁峰道:“瞒过神志不清的小文,应该不是难事。”

暂且把知府大人,改扮成一个衙役,和穿着衙役服的张麟、石琪走在一起。当然,这两个武当剑客,也担负了保护王大人安全的重任。

第十六章

惜玉把小文抱入了王大人的卧室,那青衣少女的尸体己早经移走,惜玉就把小文放在王大人的床上。

杜望月开始推活小文姑娘的穴道,于承志、吴铁峰分站杜望月的两侧,两个人紧张地运气戒备,以防不测之变。

小文很快醒了过来,挺身坐起,目光投注在杜望月的身上,道:“是你杜大捕头,点了我的穴道,也是你推活了我的穴道?”

“是的!解铃还是系铃人。”杜望月道:“小文姑娘如有什么不悦,杜某甘愿领罚。”

“小文姐,他是好意,”惜玉道:“当时,小文姐双目中杀机浓重,只知你心有恨,却不知你心中恨谁?”

小文拍拍惜玉的手,道:“放心吧!惜玉,我不会和杜捕头计较此事的……”

“小文姑娘,”吴铁峰道:“你是否知道你练成了一套非常凶残的剑法,剑出如闪电,杀了不少的人?”

小文点点头,道:“知道,剑出天色变,血染大地红。”

“这套剑法是否有些怪异、邪恶?”吴铁峰道:“对用剑人的性格心理,会否有所影响?”

小文笑了,一抬腿,人已落在床下,道:“剑法是有些怪异,是否邪恶,见仁见智了,但它绝不是正宗剑法,总捕头曾经告诉过我,不可习练,只可惜她讲的晚了半个月,我已练会过半……”

“为它的精奇变化吸引,所以无法歇止,”杜望月接着说道:“就继续练了下来?”

小文点点头,道:“我暗中把这套剑法练成,后面的部分都是在坐息时,冥思探索中想出的剑路,用于对敌,还是第一次。”

“昨夜闯进了府衙来的三个刺客,”杜望月道:“二男一女,女的伤在了惜玉手中,吞毒而死……”

“想不到江南的杀手,个个都如此顽强,不成功,就以身殉。”小文道:“那两个男的呢?也死在你们四大捕头的手下了?”

“说起来,有点惭愧,岑某人从事刑捕生涯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剑法如此精奇的高人,我们四个人,全拚上了,二对一,不但被人从容退走,而且,捕杀过程中,大半由敌人操控主动,真是丢人的很啦!”

这个人虽然有些粗豪,但说话倒是直率坦白的很。

“杀手兵刃,以凌厉凶霸为主,用剑倒是不多。”小文目光如电,由四大捕头的脸上一扫过,接道:“四位未等到总捕头回来,就解开了我的穴道,总非无因吧?”

“是有事要和姑娘商量,”杜望月叹口气,道:“昨夜一战证实,我们已自知无逐退用剑杀手的技艺和能力,也没有把握保护府台王大人的安全……”

“总捕头严令我保护王大人,自那时起,王知府的安危,在我小文的心目中,实已超过了我的生命,但他轻藐我,而是发自内心的轻藐,我的心中痛极了,也难过极了。我全心全意地关心他,除了很短的坐息时间之外,我一直或明或暗地守候在他的身侧,就算是打坐调息吧!也都用了一些心机安排。自从受命以来,我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但我换到的是,王大人那不屑一顾的眼神……”

扮作衙役的王知府,突然缓缓转过身去,动作很慢,慢的没有人感觉到他在转动身了。

但这,瞒不过吴铁峰的眼睛。

他发觉了王知府在暗中拭泪,显然心中也有着一些痛悔。

他不但忽略了小文用尽心机地保护他的情意,也拒绝了一份少女的关怀,更坏的是,把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误认作装饰的花瓶。

少女情怀总是诗,容不下轻藐和误解,那比当面打骂她一顿还难忍受。

王知府是胸罗锦绣的好官,也是读书万卷的才子,他了解这些,只是身处在惊风骇浪中,没有仔细观察,也没有用心去体会,缺少了一份禅意的修养,给了小文姑娘不少的伤害。

但听小文说道:“我施展出总捕头严禁我习练的剑法,是我发觉了敌人愈来愈多,武功也愈见高强,我怕他们一拥而上的混战,使我们一时间应变不及,让王大人受到伤害,他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只要受到一点伤,我都无法向总捕头交代。她派我担当重任,是信任我的决心和武功,我怎么能让她失望。为了防患于未然,我用出了那套‘剑海浴魂’的剑法,杀死部分杀手,就算受到总捕头一顿责骂,也是心甘情愿了……”

“剑海浴魂,”吴铁峰道:“不像是一套剑法的名称啊!”

“是表示这套剑法的多变与凶残,也代表了习剑人的痛苦,习练这套剑法,尤如在剑海中沐浴,身心全投入了剑势的诡变中。”小文道:“这套剑法有一个特色,它不能开山、立寨,因为它没有奠基的功课,无法按步就班地去传授技艺,一开始就是剑招的变化。而且,很多变化和武功进展是逆势而行……”

“那是说,需要有相当的武功基础的人才能习练,所以,他们不能成为一门宗派。”杜望月道:“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召收弟子,从头开始传授技艺。”

“事实上这是整套剑法,也是一种移花接木的组合,它是把剑术中最凶狠的杀着,用正奇相和相克的方法,把它组合起来,由出人意外的角度中出剑,杀伤力奇大。这一点看似容易,其实最为艰困,有如让冰炭同炉,非精熟各家剑法,很难办到。”小文道:“创出这套剑法的人,肯定是一代剑术大家,这是我把整套剑法学会之后的心得。”

杜望月道:“这套剑法,我们四个人也可以练了?”

小文摇摇头,道:“不行,四大捕头中,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能练……”

“为什么?我们四个人功力总有相差,也极有限,小杜能超越我岑某的,只有轻功一项……”

“无关功力,”小文道:“因为习练这套剑法,必须先要有相当的剑术造诣。你岑大捕头的武功虽好,可惜练的不是剑法,而这套剑海浴魂,全由剑术中杀着组成。”

“这套剑法,可以练出一身杀机,一身剑刃,也把灵魂练入剑中。所以,才能一出剑就取人性命。”吴铁峰道:“练到了一定的火候,人性也随着剑法变了,这世上不再有美丽、可爱的小文姑娘,剑海浴魂,浴出一个杀人的机械。”

小文姑娘听呆了,事实上三大捕头,也听得心头震动。他们习武有成,知道上乘武功,不但要投入体能,也要投入心智,在漫长的习武过程中,人性就在不知不觉中,随着技艺的进展改变了。

小文凝思了好一阵,才点点头,道:“吴大捕头说的很对,这剑法真的有点邪恶,看样子是不宜再练下去了。”

“但它却可能是剑法之最,”杜望月道:“杀敌的锋刃,除了这套剑法之外,我们还要仗凭什么去对付杀人之王、梦幻之刀。四大捕头,都有些自负,虽然不曾自嘘过武功是天下最好的人,我们是二、三、四、五,谁是第一呢?除了个总捕头之外,这些年来,我们还未遇到强过我们的敌手。”

吴铁峰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但现在遇到了。”杜望月接道:“昨夜出现府衙的剑手,剑法之高,我是第一次遇上,如是单打独斗,区区自知非人敌手,我说单打独斗的意思是各凭所学,把自己的技艺完全发挥出来。”

三大捕头没人接口,惜玉微翘小嘴巴,也未多言。

小文目光转动,扫掠过吴、于、岑三大捕头,道:“三位有何高见?请说出来呀!”

“说什么?小杜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岑啸虎道:“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说多了脸会发热。”

“我不知道换一种剑法对抗那些人,有几种胜算?”小文道:“但如施展剑海浴魂,胜算极大,那日对敌,我只不过,用出七成技艺……”

“但人已经变的六亲不认,连府台大人也想杀啦!”吴铁峰道:“杀疯了心,连我们四大捕头也将作你的剑下亡魂了。”

“有这等事!怎么可能呢?我奉命保护他,不准别人伤害他。我改扮作他的书童……”

“现在,你清醒一出剑之后,杀了几个人,那邪恶的剑法,牵动你心中那点挂恨,人就全变了。”吴铁峰道:“你不知道,你双目中流露出来的杀机,我们四个人都有些害怕,所以,小杜才冒着性命的危险,用诈术点了你的穴道。因为,我们都不知道点穴不中的后果,你会不会一剑杀了小杜?”

“我怎么变的如此胡闹,小姐知道了,不杀我,也得扒我一层皮了!”

四大捕头也都听得一怔,看上去如花解语的总捕头,竟会有如此森严一面,小文是真的怕,怕的身子也有点发抖了。

“小文姑娘,消去了心头那点挂碍,邪恶之剑就不会牵动你心中恨意!”吴铁峰道:“杀过这批杀手之后,就从此不再施用这套剑法。”

小文沉吟了一阵,竟然点点头,道:“王大人呢?”

杜望月道:“躲起来了,我们四个合计过,联手迎战,也未必能保护住大人的安全……”

“我小文变成小魔女了?总捕头回来,我一定要据实禀明,由她处置,砍了我一只手,我也认命。”

“我们会替你争个公道,”岑啸虎道:“劝谏不听,我就辞职归籍,喝我的二锅头去。

干了这些年一方捕头,连酒都戒了,从不敢放开量喝过一次,生怕酒醉误事。”

“对!小文姑娘施展‘剑海浴魂’,是为了解救扬州府衙之危,也为救我四大捕头之命,拚上一身顶带,也不能让小文姑娘受到委屈。”于承志道:“岑胡子,我支持你的作法……”

“不要胡说八道,”吴铁峰道:“总捕头岂是不通情理的人,何况,还有府台大人替我们作主。”

“说的是,下官会据理力争,担保小文姑娘平安无事。”王大人实在憋不住了,也就顾不得一身衙役装扮,开了腔。

小文微微一笑,道:“大人,委屈你了,我年纪轻,修养还不够,控制不好自己,开罪大人的地方,可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厢请罪了。”

说请罪,竟然真的跪了下去。

王少卿慌的直跳脚,道:“快快快,快把小文姑娘扶起来,惜玉侄女儿啊,帮姨丈一个忙啊!”

惜玉一欠身,道:“侄女遵命了!”一把抱起小文,低声道:“你如想王大人抱抱你,就撒赖皮,别站起来。”

还真灵,小文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王少卿快步行了过来,道:“如何能怪罪姑娘,这全是剑法作的怪,怪力乱神嘛!”

“看样子,一点小误会全已化解了,”吴铁峰道:“总捕头仍未归来,我相信今天晚上,定会高手全出,这一战事关重大,小文姑娘邪恶的剑法,只怕很难过关。”

“什么是邪恶的剑法,”岑啸虎道:“技艺无正邪,用来歼戮杀手,是正,如用来抗拒我们这些执法捕快,是邪。老吴啊!你不要再吓唬小文姑娘了,让她畏首畏尾,拚命也拚的不舒服。”

“说的也是,事有缓急,小文姑娘,总捕头尚未回来,就得全看你的了。”吴铁峰道:“岑胡子已气的要翻脸了,看来出上任何一点差错,都会记在吴某的头上了。”

“我保护王大人,绝不许任何人侵犯到他……”

“事情是不错,但工作分配不对!”杜望月道:“张麟、石琪,是专司保护大人的,我们四个人和你小文姑娘合成一组,既抗拒强敌,也保护大人,唯一的不同是,你是以杀敌为主……”

“我完全明白了,”目光一掠穿着衙役服的张麟、石琪,接道:“何大光呢?王副总捕头呢?”

“都受了伤。”杜望月道:“何大光断去了一臂,王副总捕头身上有四处剑伤。”

“都是为了保护我!”王少卿道:“惭愧呀!惭愧。”

小文道:“惭愧的是我们,大人,总捕头千里下扬州,四大方捕头奉命会聚到此,也是为了保护大人的安全,这是我们第一要务!”

王少卿微微的一怔,忖道:保护我是第一要务,难道比破获新房命案,还要重要,这是……心中动疑了,但却未追问。

“杀伤捕头,冒犯官威,该死啊!”一抹凶厉的神芒,由小文的眼中闪过,回身一跃上床,盘膝坐息起来。

吴铁峰轻轻一挥手,道:“让她好好休息,她是真的累了,我们到厅中坐去……”

人却靠近杜望月,并肩出厅,低声道:“小杜,看到没有,稍一动气,就目闪凶芒,这套邪恶习的剑法,恐怕已侵入了她的心中,很难控制了,没有办法能预测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那要再……”

“不能重施故技了,她的心理上已有防备,吴某真的不敢预测,杀光强敌,也可能杀了你杜望月和王大人。”

“这就为难了。”杜望月道:“要她对付杀手,但她本身却又是最难预防的杀手。唉!

难、难、难啊!”

“为今之计,只有尽人事,而听天命了。”吴铁峰道:“这件事,还不能告诉岑胡子,只要他一嚷出来,就全砸锅了。”

“说吧!怎么一个安排法。”杜望月道:“到目前为止,我就想不出会有什么法?”

“我们要随时注意到,小文和王大人的方位距离,我们居其间,一旦有变,”吴铁峰道:“就不会应变不及了!”

“好!别无良策,只好拿命去赌了。”杜望月道:“我估计可以挡下第一剑,第二剑就是冲着我们来了,很难说还能不能接得下来?”

“望月,这不是拿性命开玩笑吗!不行,不行,”惜玉低声道:“发觉情势不对,可以用药物迷倒她。”

“上策也!”吴铁峰道:“可是谁人有此本领呢?要守在她身侧,见机行事,还要出手如电……”

“我!”惜玉道:“小女子身手不错,相信可当此大任了。”

杜望月呆了呆,道:“你会施用迷药……”

“过去不会,现在会了……”

“这不是开玩笑啊!一击不中,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杜望月道:“惜玉,不能逞强好胜。”

看到杜望月的关心、焦虑,惜玉很开心,笑一笑,道:“没有把握,我怎么敢作此承诺。

我明白,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死,还关系到你们几位大捕头和王大人……”

“就这么办了,言多有失,再谈下去,难免要泄漏出胸中之秘。”吴铁峰看着杜望月接道:“未必就一定能成功,但有计总比无计好。”

杜望月长长吁一口气,默然不语。

四大捕头全都准备拚命了,总不能劝惜玉苟安远离,以保全性命,以惜玉的刚烈,劝了也不会答应。何况,这些话也说不出口,只好忍下了,真是疼在心头口难开呀!

果然岑啸虎开了腔,道:“老吴,你和小杜商量出一个办法没有?”

这个人直来直往,却偏又有着很机警的反应。

“办法倒有,但难称万全,”吴铁峰道:“一旦和敌人接触,把王大人安排在坚壁墙角之下,由两位武当剑客,紧守在大人身旁,和四个捕快碰头,布成一个圆阵,我们四个在外围堵击,尽量拒敌于三丈之外,再由小文姑娘主阵杀敌。”这不是吴铁峰真正的顾虑,但他在布署之中,已把四大捕头排了定位,可拒杀手于三丈之外,当然也可以拒小文于三丈以外。

只是这一阵联手抗拒,能发生多大效用,就很难预期了。四大捕头中,以吴铁峰对这套剑法了解最深,心中也是最恐惧。

他期望今夜杀手不要来,总捕头早些归来,但事实总难如人意。

起更之后,天色忽变,一阵狂风刮过,大雨倾盆而下。

惜玉突然低声道:“我去看看小文姑娘。”转身急步而去。

“这一阵风急骤雨,惊雷闪电,很可能惊醒了小文姑娘。”吴铁峰道:“惜玉机警,处置得当,也希望这一阵风雨能持续到天色大亮……”

谈话之间,雨势突然小歇,却传过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接道:“可叹天不从人愿,急雨停歇,就变成月黑风高夜了……”

吴铁峰吃了一惊,忖道:好精深的内功,我说话的声音不大,大风呼啸中,仍能听得如此清楚,是真正的高手。

“月黑风高杀人夜,但能不能杀得了人,”岑啸虎接道:“还要凭藉点真实本领了。”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东、南、中、西四名捕,已经耀武扬威将近五年,”仍是那冷冷的声音,接道:“江湖上的朋友,有不少栽在了四位手中,今宵要以四位身上的鲜血,奠慰他们在天之灵。”

口气特大,说明了要为四大捕头追杀、缉捕的江湖朋友们,讨取这笔血债。

这就不像是江南一地绿林道上的人物了。

“很好,敢自嘘能代表江湖道上人,讨取这笔血债的,绝非无名之辈,区区长安于承志,请教阁下的上姓大名?”

一改杀手不留姓名、形貌的作风,来人竟然答了话,道:“不知姓名不见人,彼此之间,还留有伸缩余地,一照面,或是通了姓名,那就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箭在弦上,事到临头,也就用不着假惺惺了。”岑啸虎冷冷说道:“四大捕头,确实抓了不少恶人,我们执法时,也尽量排除屠杀的手段,但恶徒拒捕顽抗,那就各凭武功一决生死了,你朋友如肯报上姓名,现身相见……”

“不用说下去了,我通名报姓,也以真面和你们相见,你们四大捕头是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个来?”

这人口气,大的离谱,四个人全听得上了火。

“这个不劳费心了,一个打不过,我们自会上两个。”吴铁峰道:“阁下的技艺,真如口气一般的大法,也可能四个一起上了。”

“最好是四个人一起上了。”对面丈余处,浓浓夜色之中,站着个全身黑衣的人,衣袂在风中飘动。

四大捕头,个个神目如电,就是没有看清楚,那黑衣人几时出现的,似是很久之前,他就站在那里了。

杜望月见多识广,立刻感觉到遇上了从未遇过的劲敌,暗暗忖道:这人武功之高,当非我等能敌,在我江南道的地盘上,冒险犯难的事,舍我其谁,当下冷笑一声,道:“江南道上,潜隐了阁下这么一位高人,杜某竟无所知,实在惭愧……”

“惭愧于事无补,”黑衣人冷冷地接道:“重要的是要付出代价,明年今日,就是你们四大捕头的周年祭日,四位同时成为名捕,也同时毕命于此,生不同年,死同日,也算是捕头行业中一段佳话了。”

“夜风如剪,也不怕剪了你的舌头。”吴铁峰道:“四大捕头侦办刑案多年,遇上了不少的奸狡凶残之徒,但我们依然健在,至于那威吓恐吓之言,我们也听得多了,四大捕头也不算是刑捕司中的高手。老实说,你们出动的这批杀手,武功之高,技艺之精,大出了我们的意料之外,但你们低估了刑捕司的实力,却是你们致命的伤害,你们会在今夜的捕杀中,大开一次眼界,见识到剑法之最。

事实上,不久前,你们已经遇上过一次,回忆前情,或是探询一下你们的朋友,当知吾言非虚。那夜最后出现的金刀杀手,相信也是杀手之王、血手方轮手下最精厉的杀手群了。

但他们呢?却伤惨重,锻羽而归。”

这等有凭有据的说法,显非恫吓之词,诡异难测的黑衣人,似是也有点震动了,沉吟了一阵,才缓缓接道:“希望他仍在扬州的府衙中……”

“不错,他现仍在此地,随时可以和阁下照面。”吴铁峰哈哈一笑,道:“不过,咱们还是不太相信阁下。”

黑衣人强按下一腔怒火道:“阁下的意思是……”

“试试阁下的手段,是否如阁下所言一般……”

“好!你出手吧!”黑衣人微一跨步,身子突然飘了起来,虽然在黑夜之中,仍可看到他脚不着地,就那么在空中停下了。

四人捕头也都凝聚了全神,注视着这黑衣人的举动,而且,吴、于、岑三人也缓缓向杜望月的身侧集中。

这个黑衣人的口气太大了,大到连四大捕头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和威胁。心有所惧,就自然想到了联手拒敌的事,四大捕头可以硬着头皮战死,却不能躲避敌势,一走了之。

一盏熟茶的工夫过去了,但那黑衣人仍然稳稳地悬空站着。好像有一根目力难见的绳子吊着他。

一个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不凭藉任何物力的帮助,悬空而立。而且,还能说话,手足亦可行动,历时甚久。

只此一桩,四大捕头都已感觉到对方技艺,高过四人很多。这等悬空而立的技巧,如非是一种特殊的气功,练成此技,那就更为可怖了。

杜望月最先出手,迎面一剑刺向前胸,谈不上奇幻变化,但却深得一个快字。悬立在空中的黑衣人,身如杨花飞絮,在空中飘荡起来,随着剑势游动。杜望月加刺了十余剑,竟然无一剑刺中黑衣人,心中震骇极了。

事实上,吴铁峰、于承志、岑啸虎全都看见了。

原来夜暗如墨,四大捕头目力虽强,也看的不甚清楚。但杜望月剑如流星,快速刺点,就借那剑上的微弱光芒,看清了这场搏击。杜望月剑如闪转的星光,黑衣人却似剑上蜉蝣,人随剑飘,毫发无伤。

突然间,火光闪动,幽暗的夜色中,亮起一支火把。

黑衣人飘浮的身子,也同时落着实地,铮铮两声金铁交鸣,黑衣人手中多了一把剑,杜望月也被这两剑震退了五六尺远。

火把耀照下亮如白昼,四周景物已清晰可见。

四大捕头目光一掠四下的形势,不禁为之一呆。

不知何时,十余位黑衣剑手,已把二堂外面全围了起来。

在火把亮起的同时,他们手中的宝剑,也出鞘待敌。

王大人、石琪、张麟和四大捕头,全都陷入了这批剑手的包围之中。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扯去了掩遮在脸上一片黑布,露了五绺白色长髯,在夜风中飘动,道:“诸位一直想见老夫的真正面目,现在,老夫完全以真面目和诸位见面,如有识我之人,当已知老夫是谁了?”

四大捕头个个凝神静思,一时之间,意然无人出声。

显然是,四个人都无法认得出他的身份。

白髯老人哈哈一笑,道:“这就是我们之间差距了,我对你们,了如指掌,尤其是在这段时日中,你们的举动,大部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中。原认为程小蝶赶来扬州,会合你们四大捕头,应该有些作为,所以,我一直等待,现在看来,程小蝶的忽隐忽现,只是故作神秘,作为不过了了。所以,我们也不想再等她了,评估整个事件的结果,我们决定按照自己计划行动了。”

“你们的计划是……”吴铁峰道:“不能说,还是不敢说,悉凭尊便……”

“用不着再用激将法,”白髯老人道:“老夫会说,而且说的很清楚,就凭你无法认定老夫身份一项而言,你们都是一群蠢才,不足为敌。过去,老夫有些高估你们了,所以,我们决定,早一些结束这场游戏……”

抬头望望天色,道:“三更时分,天亮之前,这里将会发生一场巨变,扬州知府王少卿今夜必死,由你中、西、南、北,四位大捕头为他殉葬,这份荣耀,也不是常人能得,王少卿也是死而无憾了……”

“谁说我死而无憾,”在重重护卫之下,穿着衙役装的王少卿,突然开了口,道:“我遗憾的很啊!我不知道你是谁?只知是个白髯如云的老凶手,也不知你们受何人之命来杀我,但我知道,绝非出于你们的本意。我死的如此混淆不清,不明不白,岂不是一大憾事?”

“那不能怪到老夫的头上,”白髯老人道:“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寒?你连谁要取你性命,都懵无所知,说你是一位能吏,未免有些讽刺了。第二个要怪的是刑部总捕头和眼下的四位大捕头,他们号称办案能手,却查不出任何线索,我对他们的无能非常失望,所以,不愿再和他们玩下去了。

今夜,就要结束这个游戏,你王知府,和四大捕头,也都将在今夜中步入死亡。天亮之后,是另一个新的开拓,扬州知府有新人取代,四大捕头也将成明白黄花,四个名人不在,留下青冢向黄昏了。”

杜望月没有开口,适才,对了两剑,已使杜望月有着完全的失败感觉,也无法在口舌上逞强了,动手三五回合,对方就有取他性命的能力。

吴铁峰也有着哑口无言的感觉,合四大捕头之力,认不出对方身份。同时,也看出了杜望月被那两剑交接,震伤内腑,这一阵调息,是否已恢复了再战的能力,还无法肯定。他不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

四周包围的黑衣剑手,已亮出了长剑,只看那包围形势,已知是全面的袭杀,一发动,场中所有的人,都将面对剑手的攻袭。如何一种布署,能在拒当敌人全面攻势中,又保护了王大人的安全,是目下四大捕头心中最紧要的事情。

“四位大捕头既已认明了目下情势,当知反抗无益,”白髯老人道:“四位如分头逃命,也许还有一位能保住性命……哈哈,老夫之言……”

“住口,四大捕头,岂是贪生怕死之辈,阁下看人当真是有眼无珠了。”惜玉扶着小文缓步由二堂中行了出来。

白髯老人缓缓地把目光移注到惜玉的脸上,身躯微微震动了一下,道:“你是谁?”

“冷面神医谭执中的遗女,谭玉凤,今名惜玉。”

“惜玉,是……”

“我的艺名,也是文阁的酒女……”

“这与老夫何关,老夫又是谁?”

“四凤楼主,”惜玉接道:“也是先父的大师兄,不老书生呼延远!神医中一代医学天才、高手,也是无父最敬服的人……”

白髯老人哈哈一笑,道:“胡说八道啊!你在随口编故事了。”

“本来,我也不能肯定,老实说,当年我还年纪小,儿时记忆辨依稀,但你见到我时,身躯微微震动一下。”惜玉道:“想是还有儿时的印象,也启发了我的记忆能力,本来模糊的记忆,也陡然清晰起来,你墨发、雪髯,却是本来面目,只神医门中分老术,必须藉药力的帮助,才能把老迈分开移置,大师伯,侄女可是说错了?”

白髯老人道:“你爹还告诉了你神医门中多少不传之秘?”

“我爹知道的,我都已知道,当然不如大师伯那么技艺精湛。”惜玉道:“现在,侄女有一件事,要当面请教,以大师伯威望、身份,定然不谎言欺瞒侄女了?”

呼延远点点头,道:“好!你说吧!”

当然,这句话,也承认了他化身四凤楼主的身份。

“先父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大师伯捉去合药了?”惜玉道:“还望大师伯给侄女一个答复。”

呼延远笑一笑,道:“你爹可是把合药神术也传给你了?”

“大师伯的看法呢?……”

“那是神医门的绝对机密,你爹竟传授此术给你。”呼延远道:“老夫拿他合药,心中还有一份愧疚,但现在想来,老夫是心安理得了。”

“我爹没有传给我以人合药之术,”惜玉道:“大师伯冤枉了我爹……”

呼延远接道:“你聪明伶俐,是承继我衣钵的人选,但你知道的太多了,非死不可。丫头,神医门,不但是医术如神,剑术也是武林一绝,这套剑法,不是神医门流传下来的,而是大师伯花费了数十年的工夫,集天下剑术之大成,创出的奇技……”

自现身就末开口的小文,突然冷笑一声,道:“拾人牙慧,就谈不上奇技了……”

“温故知新,老夫把剑术中最恶毒、最凌厉的剑招组合起来,创出十三招杀人剑法,叫作必杀十三剑,”呼延远道:“没有人能逃过这十三招剑法的追杀……”

“应该叫杂碎十三剑,”小文道:“全是偷人家的东西,姑娘今夜让你们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剑法之最。”

口中说话,人也缓步向前移动,行出了一丈多远,才停下脚步,剑也出了鞘,斜指右上方,和一般剑法,大不相同。

四大捕头都是达人,争千秋,不争一时,立时向小文身后集中,缩小了对敌的正面,对王少卿的保护,也就更为严密了。

呼延远扫掠了一眼布守在四周的黑衣剑手,都已横剑而立,就等着命令出手了。估算形势,虽已稍有变化,但大体而言,仍在他布局的控制范围之内,而且辰光还早,也不急于出手,两道目光,转注到小文的身上,很仔细地看将起来。小文很沉着,摆出应变的姿态后,就任凭对方打量了。

她明白,争取一些时间,对四大捕头很有利,让他们调整一个新的迎敌阵势。小文也在这临阵的时刻,思索如何拒挡四面八方一齐卷袭过来的攻势,剑法的扩张极限,能拒守多大一个正面,快速的杀敌手法,需多少时间才能把敌人攻击力量消除。

呼延远看了又看,在火把的照射之下,把小文姑娘看的十分清楚了。

他是医学大家,观察的能力,非常人能及,只可惜双方的距离远了一些,又不能闻、问、切,只能以一个望字取决,但仍然被他看出了一点门道。

小文习的是一种极高的内功,在和人动手时,内家元气,亦在运转不息,可久战不疲,如想用一阵强猛的连环攻势,迫使她气力尽绝,将会大失所望。除此之外,再也瞧不出小文姑娘有什么特殊之处,白白的皮肤,秀丽的轮廓,弯月眉儿,杨柳腰,是个惹人爱怜的小姑娘,手中的宝剑,似为特制,比一般的宝剑稍稍短了两寸。

呼延远轻轻吁一口气,道:“久闻程小蝶身侧有两个美丽的女婢,你姑娘想是其中之一了。”

“大师伯,你失言了,”惜玉道:“她们是比县长还要大两级的刑捕司带刀捕快,不是婢女、丫头。”

惜玉姑娘好修养,面对着追觅多年的杀父仇人,仍然能保持镇静。

这时,又亮起了一支火把。

紧接着火光闪动,一连亮起了十几支火把。

这二堂四周,驻守了数十名衙役、捕快,但杜望月让他们守候待命,不准卷入二堂的防守埋伏之中。

这些衙役、捕快,也明白这次是第一流的高手对决,本人技艺不入流,加入进来只是白送性命,与事无补,而且,还会妨碍到四大捕头的行动。

大雷雨后一阵惊扰,这些人全惊醒了,隐伏暗影四周,默察变化。

这些人不能参与决战,但燃灯、点亮、插火把,却是内行的很。片刻之间,十几支大火把,遍布在二堂侧门外面的院落中,火光熊熊,把二堂侧门外的一大片空地,照得一片通明。

火把插在地上,也有些绑在树上,人却隐入暗影中不见了。

四凤楼主呼延远突然放声一阵大笑,道:“本是暗夜袭杀,现在,却变成明火执仗的拚战了,事情的转变,竟是如此的难以预料。”

“大师伯深得神医门的真传,医术、武功,都已入化境,名成利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惜玉道:“为什么还要甘作杀手,计价取命,赚取这些血腥钱呢?”

“好可爱的丫头,分析事物,亦能言之成理,只可惜你和大师伯没有缘份。”抬头看看天色,语声突然一变,道:“时辰已到,你们这些人,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给我杀!”

小文早已暗中数计,分布在四周的黑衣剑手,一共是十一个。为什么动员了十一个围杀剑手,小文没有细想,战场上情势多变,小文也无暇去想,想的是什么样一招剑法,才能把攻击的敌人拦多一些。

四大捕头也都全神凝注,准备迎战强敌。不过,他们的重点,是两翼侧面,小文武功再好,也无法一剑封住三面敌势,两翼就成了最大的漏洞了。

惜玉算是第一次正式地准备和人动手,就遇上如此重大的场面,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初生之犊不畏虎,心中没有去想胜败的事,想的是如何在这一战中,尽出八实,克敌致胜。

她站在小文的左侧,相距五尺,只见她双手紧握,却不知道她手中抓的什么东西。

神医门的诡奇医术,冷面神医谭执中在江湖道上的威望,再加上今夜的镇静表现,一下子把惜玉姑娘,也披上了一层神秘外衣。

王知府只感觉一种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散播,人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火把的耀照下,突然闪起了连串飞虹,黑衣杀手展开了袭杀的行动,十一道闪动的剑光,分向王少卿和四大捕头飞射而来。

小文飞身而起,迎了上去。手中宝剑画出一道光焰,有如流星,一剑拦住了七个黑衣剑手,剑上的光焰,拖出了一丈多长。

但仍有四个人避开小文的拦截,分由两侧,摸向王少卿。

四大捕头也分成两路,迎向四个剑手。

火把耀照下,只见到四大捕头和四个剑手在空中撞在了一起,也看到兵刃闪动的冷芒相互撞击,耳际间也听到金铁撞击的声音。

但看得稍为清楚一些,是两个守在王少卿身侧的武当剑客,石琪、张麟。他们看到双方手中的兵刃,在空中交接了数次,突然分开落着了实地。

看的只是稍为清楚一些,并不是很清楚,直到双方落着实地,两人才看出四大捕头受了伤。

看不到伤在何处,但四大捕头的身上,都有鲜血不停地滴下来。

不停地流出鲜血,那说明四大捕头都伤的不轻。

但四人全不顾伤势的恶化,无人包扎止血,手中横着兵刃,一副坚冷如铁的神色。

惜玉的眼中流出泪水,夫郎血洒战场,岂能无动于衷,但她不敢为杜望月包扎伤势,甚至不敢惊扰于他。她精于医术,也明白四大捕头凝聚全身功力不散,是准备迎接四个剑手再度攻击。

如若此刻惊扰到他们,他们恐无再一次凝聚功力的体能了。

谁敢在这存亡关键的时刻,冒此大险,惜玉也不敢。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小文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