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彼得阴险施诡计 乔装渔翁露真颜
作者:徐凤学      更新:2020-05-05 02:04      字数:7929

深秋的傍晚,夕阳只剩下半个脸,被晚霞映红了的黑龙江上,一艘渔船正缓缓地向西岸驶来。岸边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渔村。村边码头上,早已聚集了许多人,他们都是船上人的妻儿老小,早早来到这里守候,迎接离家多日的亲人归来。

渔船刚靠岸,人们便蜂拥而上,各奔自己亲人。妻子拉住丈夫手,儿子扑进父亲怀,问长问短,关怀备至。只有一个人却无人过问,他是一个驼背老汉,满头白发,一脸麻子,一大一小的两只蛤蟆眼,酒糟鼻子,鼻孔往上翻着。耍了圈儿的破草帽,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裤,既穷又丑,还有点痴呆。

人们全家团聚的欢乐和对他的冷落,形成鲜明对照。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痴呆得不知亲情友情,在他那张丑陋的脸上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闷着头一声不响地干着人们顾不得干的活儿。他先解开船上缆绳系在岸边一棵大柳树上,随后又一篓一篓地从船上往下搬着装满活鱼的鱼篓。篓里的活鱼劈啪乱蹦,溅了他满身满脸脏水。因岸边水浅,船靠不到边上,相隔有一丈多远,虽然搭着跳板,他却图省事不走,而是光着脚丫子在水里趟,从船四周往下搬鱼篓。此时的黑龙江,一早一晚水边都结了冰碴儿,水凉得刺骨,腿肚子冻得通红,浑身上下全都被水湿透,他却毫不理会。下船的人们跟他好像混得很熟,不分彼此,所有活计都包给他一个人,搬鱼、晒网、清洗船仓,他忙里忙外,连跑带颠儿,累得呼哧带喘,没有人过来帮一把,也没有人正眼瞧他。

“啊啊啊,啊啊啊……”搬鱼老汉原来是个哑巴,不知发现了什么,突然像被蜂子蛰了似的失声喊叫起来,边叫还边用手向江上比画。人们一惊,不由得顺着哑巴老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江面上有一条小船,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码头飞驶而来,船头上站着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让人一搭眼,便看出是个富家子弟。只见他长得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再加上穿着白衣白裤,自鞋白袜,显得威武英俊。但那张红扑扑的圆脸蛋儿却绷得像块冰冷的铁板,两道浓浓的眉毛也皱起个大疙瘩,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射出冷森森的寒光。整个人像一只猛虎在窥视着要到口的猎物,让人一见生畏。小伙子身后跟着八个和他穿着打扮相仿的年青人,个个也都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材。他们的表情也和小伙子一样,手里都紧握着刀剑,脸上充满杀气,拉开如临大敌的架势。

“强盗来啦!”不知谁喊了一声,码头上的人群立刻大乱起来,呼爹喊娘,拖儿抱女,吓得六神无主。

“大伙别怕!”正在这时,船主何二叔一声稳住众人。他边喊边冲出人群,抓起一把鱼叉,横叉挺立在人群前,急切地说,“快,快抄家伙!”

这时候,小船已到了岸边,离岸还有五六丈远,船头的小伙子纵身一跳,飞身上岸。他身边的人也都紧随其后,纷纷效仿。

“大家别误会,我们不是强盗!”小伙子脚刚沾地,便冲着人群边摆手边喊,“我们是珍珠岛二龙庄的,我叫岳飞龙!”

真是人有名,树有影。岳飞龙一报姓名,慌乱的人群立刻安定下来。何二叔把手中的鱼叉咣啷往地上一扔,十分客气地冲着岳飞龙一抱拳,呵呵地笑着说:“哎哟,原来是少庄主哇!咱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吗?!少庄主,咱们这些穷打渔的,不认得你呀,你大人可别见小人怪。少庄主,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贵脚踏贱地,到我们这个穷渔村,一定是有要紧事。我是船主,名叫何二,少庄主有事……”

“我今天来,”岳飞龙没注意听何二叔在说些什么,而是始终处在高度戒备状态,就像在寻找着什么,两道犀利的目光不住地来回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要从他们身上查出什么隐藏的东西,冷冷地回答,“今天来是抓朝廷钦犯!”

“朝,朝廷钦犯?”何二叔先是一惊,接着又笑了,“少庄主,你是在跟我们闹着玩儿吧?我们这的人可都是几辈子在这打渔,从来没人做过犯法事,更没什么朝廷的钦犯。”‘

岳飞龙没说话,只冲着身边一个手下人努努嘴,眼睛朝岸边小船一示意,那个手下人立刻心领神会,便径直地走到他们坐着来的那只小船上,钻进船舱,从舱里揪着后脖领子拖出一个人来。此人约有五十来岁,瘦长个子,一身又脏又旧的黑色粗土布衣裤,像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不知是天生胆小怕事,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吓丢了魂似的,浑身成了一滩泥,缩在船舱里死活不敢出来,硬是被人像拖死狗似的拖到了船舱外,浑身抖做一团,骨头也像散了架,步也不会迈,让人又像拎死鸡似的,从船上一直拎到岳飞龙面前,吧唧扔在地上。他就势手脚着地,一个劲儿地磕响头,嘴里只会说一句:“小的,小的……”

“黑三,”岳飞龙把那人从地上揪起,声色俱厉地说,“你不是说那个朝廷钦犯躲在这儿吗?哪个是,快给我指出来!”

“哎哎,是是。”黑三此时抬起头来,战战兢兢地朝人群瞟了几眼,又赶紧低下头,身子还一个劲儿地往岳飞龙身后躲,同时,哆哆嗦嗦地伸出手,竟出人意料地指向正在晒网的哑巴老汉,结结巴巴地说:“就,就,就是他!”

黑三话音没落,岳飞龙便趁人未觉突然将身一纵,离地而起,只见一道白影,从人们的头顶上掠过,像恶鹰抓小鸡似地扑向哑巴老汉。同时,右手一抖,一道金光也飞向哑巴老汉面门。

由于事发突然,人们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听哑巴老汉闷哼一声,仰面跌倒。此时,岳飞龙已到了哑巴老汉身边,伏下身伸手刚想点哑巴老汉几处要穴,做梦也没想到,那哑巴老汉是假装昏倒,突然右手一抖,又把岳飞龙打他的金镖打向了岳飞龙的面门,趁岳飞龙偏头躲过之机,突然双脚一蹬,正踹在岳飞龙胸口上。因为猝不及防,岳飞龙想躲已来不及,便身不由己地蹬蹬蹬倒退几步,脚下被一块大石头一绊,“咕咚”摔了个仰八叉,一口鲜血“哇”地从嘴里狂喷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哑巴老汉一个鲤鱼打挺,早已跃身而起,身子一纵,就到了岳飞龙身边,飞脚便踹岳飞龙的双眼。岳飞龙也不是无能之辈,胸口虽伤得不轻,但生死关头,临危不乱。他急切中身子就地一滚,躲开了哑巴老汉致命一击,两手就势在地上抓起两块鹅卵石,嗖嗖左右开弓击向哑巴老汉双眼,趁哑巴老汉闪身一躲的瞬间,也飞身而起,挥拳踢脚,同哑巴老汉斗在一起。

这时候,岳飞龙带来的人也都纷纷出手,围住哑巴老汉刀剑齐挥,丁当乱响,喊杀连天,飞砂走石,好一场恶战。

在场的渔民们全都惊呆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更没有想到,整天和他们在一起滚了好几年,又聋又呆的哑巴老汉,竟是一个藏而不露的武林高手。

岳飞龙因为受伤被手下扶到一边,他手下人个个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号称“龙江八俊”。这不光是夸他们人长得俊,更主要是称赞他们武功高强。八个人站成八卦阵,联手出击,攻守严密,配合默契,而且出手狠,动作快,并随时变换阵形,让人防不胜防。在关外武林中,能一人闯出此阵的,屈指可数。

那哑巴老汉的武功,令人咋舌。他被围在阵中,毫无惧色。仅凭两只肉掌,左打右击,前攻后守,武功之高,“龙江八俊”平生未见。那掌风比他们的刀剑还可怕,只见掌影不见人,掌风呼啸,飞砂走石,沾上如被刀砍,碰上像被剑刺,逼得人靠不上前,刺出的刀剑也不偏自歪,让你有劲使不上。而且那掌风还不断地向四周扩大,弄得“龙江八俊”不能相互顾及,包围圈便随着扩大,阵脚也随之乱了。

岳飞龙可真急了眼。他出身武林世家,父母都是名震关外的武林中一流人物,他又是号称关外第一高手的关东大侠杨宏志的关门弟子,江湖上称他“龙江骄子”。那“龙江八俊”也都是他父母的亲传弟子,在关外武林中名声显赫,自出道以来,从没失过手。可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今天一出手,就栽了跟头,“龙江八俊”也眼看落了下风,他怎能不急。人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别人输得起,他却输不起。如果真的输了,不但辱没了祖宗名声,丢了师傅脸,更主要是他刚刚出道,怎么借此扬名立腕儿!他受伤被替换下来之后,手下人把他搀扶到一旁,找块石头坐下,给他服了祖传疗伤神药“百灵丹”,他便静坐调息。他人虽坐着,心却悬着,眼睛始终盯着交战双方,一招一式,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越看心里越急,看着看着,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抽出腰间宝剑,咬牙忍着伤痛,就要过去增援。手下人看见,赶紧过来阻拦,他却用力把来人推开,怒目横眉,脚下一用力,身子一纵,便冲了上去。

就在此时,那个黑三就像吓喀胆似的想要逃走。只见他低着头,躬着腰,哆哆嗦嗦地用力往人群里挤,挤到了已看直了眼的何二叔身后,突然站起身,一把闪亮的匕首竟乘其不备按在了何二叔脖子上,紧接着便扯开嗓门冲着岳飞龙喊了起来:“少庄主,别跟他硬拼,抓住这些百姓,逼着他就得乖乖地投降!”

黑三这几句话,真像黑夜间突然亮起的一盏灯,岳飞龙心中又惊又喜,立即住手,招呼“龙江八俊”,“大伙快住手,咱们不跟他打啦!快,快去抓那些百姓,不管男女老少,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掉!”,

“龙江八俊”也都知道自己很难取胜,巴不得撤下来,听了岳飞龙的话,全都停住手,四散着像赶猪羊似的把那些吓得四处乱逃的男女老少圈到了一起。岳飞龙抢先抓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他一手抓住小女孩胳膊拧到背后,一手把宝剑按在小女孩脖子上,却猫哭老鼠一一假慈悲,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口气,冲着那些百姓假惺惺地说:“乡亲们,今天我岳飞龙实在对不住大家,请大家原谅!我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那个偷皇上御马,人称天下第一大盗的窦尔墩!他在回龙套造反,被皇上俘虏,斩首那天,被咱黑龙江将军萨布素请求皇上赦免,从军发配到咱黑龙江。他本该之恩图报,却朽木难雕,旧习不改,又偷着杀人,畏罪潜逃,皇上早已下昭,悬赏捉拿!”

“窦尔墩!”那些渔民们更是惊上加惊,有人竟禁不住地说出了声:“他,他是窦尔墩?”

“嘿嘿!窦尔墩,”岳飞龙把那个早已吓呆的小女孩推到了人群前边,对那个呆立在人群外的哑巴老汉冷冷一笑,显得有些得意地说,“今天我岳飞龙小瞧了你,太大意遭了你的暗算,受了伤,我认栽。你可以走,我不拦你。不过你前脚走,我随后就让这些男女老少人头落地!”

“岳飞龙!”哑巴老汉突然说话,边说话边用手往脸上一抓,竟抓下一张面具来,露出了真面目。这时人们才看到,此人不过三十多岁,长得虽比不上岳飞龙,但也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淳朴憨厚中却透着一股正气。许是气极,怒目横眉,提高嗓门说,“我窦尔墩是个山林草寇,命不值钱。你祖上可都是仗义疏财,除暴安良的英雄好汉。你这样做,就不怕坏了祖上名声?”

“哈哈哈!这叫兵不厌诈!”岳飞龙显得更加得意,仰面狂笑起来,“古人还有围魏救赵,暗渡陈仓”岳飞龙说着,有意把手中宝剑往下按了按,那小女孩立刻像从噩梦中惊醒似的,吓得连哭带叫:“爹,妈!”那小女孩的父母也被岳飞龙手下用刀剑逼着,拼命边挣边叫:“孩子,孩子……”岳飞龙一声奸笑,假装怜悯地对小女孩说:“小妹妹,喊你爹妈没用,你要想活命,只有求一个人。你就说,窦叔叔,救救我,求求你啦。”

“窦叔叔,”那小女孩果然昕话,想哭又不敢哭,顺着岳飞龙的话说,“求求你,救救我。”

“窦尔墩,你听到了吗?”岳飞龙紧紧抓住这个时机,来个“趁热打铁,不光这孩子求你,这几十口人也都在求你,我看你不会丢下他们自己逃命吧?”

“岳飞龙,你听着,我投降可以,但咱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得算话!”窦尔墩说着,竟冲着那些渔民们连连抱拳说,“众位父老乡亲,我窦尔墩流亡至此,隐姓埋名,承蒙各位照顾,给我口饭吃,我谢谢大家啦!”说着,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站起身又说,“有朝一日我能活着,一定会回来报答大家!说完,从容不迫地双手一背冲着岳飞龙说:“岳飞龙,只要你放了这些百姓,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去,把他给我绑上!”岳飞龙一脸得意,看着手下人把窦尔墩五花大绑捆结实之后,又赶紧过去点了窦尔墩的几处要穴。刚要下令把窦尔墩带走,突然听到近处树林里有人惊叫:“狼来也,狼来也!”紧接着,慌慌张张跑出一个人来。此人看穿戴像个穷书生,二十多岁,一身破旧的长衫脏得发臭,脸也多日不洗,手里还拿着一把破纸扇。可能是吓晕了头,竟朝窦尔墩身上撞去。

“站住!”“龙江八俊”几乎同时出刀,拦在了穷书生面前,大声喝问“干什么的?”

“呜呼,人比狼凶也!”看见那些闪着寒光的刀剑就要碰到了鼻尖上,穷书生才赶紧收住脚步,伸出黑手拨开刀剑,伸长脖子,眯缝着两只近视眼,上上下下把窦尔墩看了半天,这才转向岳飞龙连串问,“此乃何人也?所犯何罪也?尔等何人也?为何缚他也?”

“此乃窦尔墩也,罪犯盗御马也。”岳飞龙不愧“龙江骄子”,已看出此人是假扮,猜到是冲着窦尔墩而来,为防不测,便暗中给“龙江八俊”使了个眼色。看“龙江八俊”都会意地点了头,他也学着穷书生的口气说:“吾乃岳飞龙也,为朝廷捉钦犯也。”

“阁下岳飞龙是乎?珍珠岛少庄主是乎?”穷书生眯缝起眼,摇头晃脑地说,“吾闻珍珠岛乃赫哲人先祖开创之基业也,以渔为生,自劳自食也。祖训人不惹我也,我不惹人也,更不问政事也。今阁下违祖训而缚此窦尔墩也,此举乃失策也。吾闻此窦尔墩虽出身草莽也,但为人正义也,深得民之拥戴也。此人如长隐之而不出也,乃如猛虎之入眠也。今阁下受人怂恿而贸然缚此人也,乃搅猛虎使之醒也。更惊动武林也,挑起是非也,武林无宁日也,祸在眼前也,错也,错也!”

“阁下乃读书之人也,该知国之兴亡,匹夫有责也。”岳飞龙本不想和这穷书生多费口舌,想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可他又看不出这穷书生有什么恶意,穷书生的话说得也句句在理,如果甩手而去,就会让人觉得他理屈词穷,怕日后传到江湖上被人耻笑。因此,他心里虽烦,嘴上也只能极力争辩:“祖训虽不可违也,焉能墨守成规也。吾虽为赫哲人之子孙也,吾不想效仿前辈仍坐守祖上留下弹丸之地也,吾要学成吉思汗之开疆拓土雄霸一方也。今阁下定知此窦尔墩乃国之叛逆也,既为叛逆天下而共诛之也。吾今缚此逆贼也,既能为国效力也,又会得朝廷之奖赏也,还可使赫哲人之威名而远扬也,此乃一举三得之良策也。”

“阁下之雄心大略实令人钦佩也,但也莫忘古人云,识时务者乃俊杰也。吾暂不说当今皇上乃满人也。满人恃强好胜也,嗜杀成性也。坐了天下更目中无人也,对汉人尚不暇一顾也,况而赫哲小民族也。吾单说这关外各族及武林各派也,为争霸而互动干戈也,又有沙皇俄国虎视眈眈也。尔珍珠岛是靠先辈设下埋伏暗器而能享太平也,今阁下如此好大喜功而不知天高地厚也,赫哲人将毁于一旦也,吾劝阁下三思而后行也。”

“听君一席话也,胜读十年书也。”岳飞龙虽然嘴上称赞着,但脸上却露出一丝冷笑,“阁下有如此之雄才大略也,又对当前形势看得如此之透彻也,岂非等闲之人也。尔可露出庐山之真面目也?”岳飞龙说着,已突然出手,照着穷书生脸上抓去。想不到那穷书生比他还快,只见他把手中破纸扇一抖,竟有无数道金光从扇中飞出。岳飞龙惊得面色如土,失声大叫:“天女散花!”说着话,身子赶紧向后一仰,躲过了那些暗器,吓出了一身冷汗,想说什么,干张嘴说不出来,“你,你……”

“溺水者无可救也!”穷书生乘机身子一纵,早已没入旁边的树丛中,人们还能听到那由大到小的喃喃自语:“溺水者无可救也!”

“窦尔墩,你这个王八蛋!”就在岳飞龙一愣神儿的工夫,谁也没料到船主何二叔突然冲到人群前,“啪啪啪”打了窦尔墩几个耳光,满脸怒气地张口就骂,“你小子竟敢装聋作哑蹒了老子好几年。”

“住手!”岳飞龙过来刚想阻拦,不料何二叔却突然对他出手,双拳同时击向他的面门。岳飞龙虽然十分精明,做事处处都加小心,但此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让他防不胜防。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掌风罩住,想躲都躲不开,只见眼前有无数黑拳在晃,分不清是真是假,惊得叫出了声:“黑虎神拳!”立刻想起前辈们常讲的那个十年前名震武林,横行关外的头号杀手何二,因他只认钱,不认人,只要给钱,不问是非便受顾杀人。因杀人过多而引起武林公愤,十年前的一次武林大会士,群雄激愤而发出讨檄令,号召武林共诛之,从此何二便销声匿迹。想不到他为躲避武林追杀而隐藏在这里乔装渔夫。岳飞龙知道这号称"阎王拳"的黑虎神拳的厉害,也听说过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轻易不用此拳,若用此拳,便一拳致人于死命。岳飞龙上身像被一阵旋风裹住,想要暗中出脚,踢何二的致命处,来个同归于尽。谁知何二并无意伤他,只是虚晃几招,拳到鼻尖时却变成了掌,“啪啪啪”左右开弓,打了他几个大耳光。由于出手太重,岳飞龙立刻鼻青脸肿,口角流血,眼前金星乱冒,身子晃了几晃,挺住没有倒下。也就在这时候,忽听“啊”的一声惨叫,何二背后不知怎么被那一直吓得缩头缩脑的黑三插进了一把匕首。那黑三又仿佛被这贸然举动吓得不知所措,惊恐万状地双手一推何二后背,何二便像一根木桩似的"咕咚"倒在了地上,那黑三连匕首都顾不得拔,慌慌张张蹲在了岳飞龙背后,浑身又打起了哆嗦,嘴里还不住地自言自语:“我杀人啦?我杀人,我怎么会杀人?我,我……”

“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惊叫着从人群中冲过来,扑到何二身上,失声地哭喊,“爹,爹……”

“何二叔,何主叔!”惊呆的渔民们全都清醒过来,纷纷围上前,扶起何二叔,止血的止血,包扎的包扎,忙成一团。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睛,都不时地盯着那个蹲在岳飞龙身后、畏缩堪一团、浑身打着哆嗦、傻了一样瞧着自己那一双沾蹒鲜血的手而发呆的黑三。

“黑三,你个王八蛋!"窦尔墩怒吼一声,许是气极,浑身一用力,只听“嘎嘣”一声,身上的绳索全都挣断,真像一只发怒的雄狮,直扑黑三,咬牙切齿地说:“我,我杀了你!”

“少庄主,快,快救我!”黑三一见窦尔墩的样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竟从岳飞龙的裤裆下钻过去,撒脚便朝江边跑。别瞧黑三看似窝窝囊囊,跑起来却非常快,像只惊枪兔子,身子连纵几纵,便到了江边。真是狗急跳墙,“扑通”一个猛子扎进了江水里。窦尔墩追到扛边一把抓空,正想往江里跳,又听到那些渔民们失声呼叫,知道何二叔已经快不行了,便赶紧转身跑回到何二叔跟前,双腿跪下,接过躺在别人怀中昏迷不醒的何二叔,泪如雨下,撕肝裂肺般地呼唤着:“何二叔,何二叔!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窦尔墩如此之伤心,是因为何二叔是为他而死。打他是假,救他是真。几个耳光,窦尔墩被岳飞龙封住的穴道全都解开,他的功力这才得以恢复,挣断绳索。这样的救命之恩,窦尔墩怎能不铭刻在心。

“小宝,小宝,快,快,快跪下,”何二叔从昏迷中醒来,已上气不接下气,硬撑着伸出颤抖的手,艰难地把小宝拉到窦尔墩面前,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地说,“拜,拜,拜师傅。”“哎!”小宝顺从地答应着,“扑通”跪在地上,边给窦尔墩磕头边说:“师傅,小宝给你磕头啦!”

“小宝,快,快起来。”窦尔兰墩因怀抱着何二叔,身子不能动,正要伸手去拉小宝,何二叔却用一只手紧攥住窦尔墩的手,另一只手指向黑三逃走的方向:“他,他是俄……彼,彼……”嘴张了几张没说出来,急速抽搞一阵,头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何二叔,何二叔!”窦尔墩悲痛欲绝,紧紧地抱着何二叔尸体号啕大哭,“何二叔,何二叔……”

“爹,爹!”小宝扑到何二叔尸体上失声哭喊,“爹,爹……”

在场的渔民也无不落泪,码头上哭声一片。哭了一阵,窦尔墩把何二叔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用手轻轻地把何二叔没有闭上的眼皮合上,又将褶皱的衣服抻平,这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眼含热泪,发誓般地说:“何二叔,你老放心地去吧,只要我窦尔墩有一口气,就一定把你儿子抚养成人,为你报仇!”说完,挺身站起,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转身去找岳飞龙,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己带着人登上小船偷偷地溜走了。望着江中那小船渐渐变小的影子,窦尔墩气得一跺脚,脚下一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竟被他踏碎,手中的短剑也“嘎巴”一声被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