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的话，希望能赐予我；如果已经得到，希望仍能给予我。”
水灯的光已然熄灭，窗外的月光便在视野中显现，携着独有的荧光从靠近屋顶的小窗子倾泻下来。而一切仿佛约定好的一样，银光下，詹德一如既往地面向墙面跪着，若有若无说着并不似祈祷的话语。
每每这个时候，玛丽安娜看见的与其说是一个普通的修女，倒不如说是一个几乎代表着至今以来所有美好的集合体的存在：
深金色的头发几乎笼罩住她的整个身体，然而正是因此，月光的圣洁才能如此直接地通过一个修女传入玛丽安娜的脑海里。
“玛丽安娜，她的未来会很危险，请赐予圣恩，启示我这迷茫的羔羊……”
……
……
……
篝火噼噼啪啪响起来，少许焦糊的气味顺着小风灌进玛丽安娜的鼻子，她恢复意识。记忆里好像自己刚刚说出了什么，一时有些紧张的玛丽安娜从朦胧里强行睁开眼睛，同时抹了抹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眼泪。
然而——眼前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的大脸：明明是一张完全可以在贵族小姐那里换取一辈子宵夜的面容，但是却很不合时宜的尝试扮鬼——阴影一条条爬在脸上，深深浅浅，整张脸就像是故事里专门用来吓小孩子的骷髅干尸一般。
“嗨呀！小不点醒了……”查理露出可以吓哭小孩子的微笑。
然后坚强的玛丽安娜非但没有哭，而且还毫不犹豫地挥出自己制裁的铁拳。嗯，用上了自己吃奶的劲，没错，真心的——从眼前的查理一边弓着身子、一边捂着脸、同时还不住颤抖的样子就能看出来效果真的很棒。
“不许叫咱小不点，咱的名字叫做‘玛丽安娜二世’，明白了吗，查理你这个落魄的魔术师。”玛丽安娜站起来，不满地撇嘴。
接着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查理依旧捂着脸。
会不会自己的拳头效果有些太好了？
玛利亚凑到查理边上：这个男人还是一动不动：“虽然的确有些用力，但是你不应该在咱面前扮鬼脸的。”
“……”
“喂。”
“……”
“好吧，还是再打你一拳的好，咱记得你不是说有一句话叫做‘等价交换’吗？那么咱用咱的拳头再传递给你一些力量吧，好让你有足够的能量能发出正确的指令回应咱讲的话。”玛丽安娜用脚跺了跺地，一副要把地面踩实好发力的样子，同时双手握拳，弄得“喀啦喀啦”直响。
“我真的没有要惹你的打算！还有，你这种不是等价交换，除了能在我的脸上留下你的拳印以外毫无用处。”查理接着立刻抬起头作投降状，而令玛丽安娜大松一口气的是，看起来眼前的男人这张脸并没有因为自己地拳头而变得糟糕。
“你刚刚的脸就像骷髅一样，你还想狡辩说不准备吓唬咱，就因为咱看起来像小孩子？”
——不是像小孩子，而是本来就是小不点。虽然很想这样说，但是查理明智的收住了，而接着，作为回应，查理并拢双腿，张开双臂。
“干嘛？”
“坐过来——就像之前那样麻烦你再坐在原地。”查理拍了拍大腿，这样要求。
“哎？”
“快躺回去。”查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哦。”玛丽安娜老老实实躺在查理怀里，然后查理依照刚刚的角度再一次给玛利亚示范了刚刚的情况。
啊，宛若干尸的面孔再一次出现在玛丽安娜的眼前，不过和刚刚不同的是：这一次在玛丽安娜挥出拳头之前，查理很机灵的护住了自己的脸。
玛丽安娜盯着跳跃着的篝火：“因为光线的原因吗。”
“当然，我可没有吓唬黄毛丫头的恶趣味。”
“所以咱们怎么在这里的？”这一刻，思考回路极为活跃的玛丽安娜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问了这个。
“你之前疯了——啊，抱歉，不太准确，应该是之前的一切就像梦一般，太激烈了。”查理摇着头。
不知道脑海里浮现出什么东西的玛丽安娜，总之她的视线由平静到吃惊、再由吃惊到嫌弃：
这家伙之前经历了什么？
想到这里，小修女猛然发觉自己并不知道之前是怎么过来的，她明白自己喝了酒之后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态有些严重……不，等等，或许准确来说对于查理来说事态会很严重：她并没有看到宛若查理身体一部分的那个大手提箱在哪里。
等等，手提箱不在了？难道……
玛丽安娜盯着查理，让她眼前这个魔术师浑身不自在。
“你想说什么，暴利的小修女？”
“查理，到底发生了……额——难道是咱骗你让你把你的宝贝箱子卖掉了？真是干得漂亮。”玛丽安娜露出大拇指做出“干得好”的手势，脸上几乎照亮了整张脸的笑容说明这丫头正被没来由的开心笼罩着，“说不定能治好你对那个大箱子的依赖症。”
然而查理挑了挑眉毛，接着转身从身后面抱起宝贝的不得了的箱子：“没有，虽然差点失去她。”
她？
玛丽安娜发现查理总是用“她”来形容他的大手提箱，接着停顿了一会，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然而她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让人有些害怕的句子：“喂，难道你把你的女朋友塞进了这个箱子并且带着满世界旅行吗？”
被眼前这位小不点可怕的语言吓到了的查理颤抖了下，不过接着还是立刻收起原本不自然的表情，然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箱子：“詹德修女这些年来到底教了你什么东西呢，你的思想太可怕了。另外，这个箱子里可是我的研究成果而不是别的什么不相干的东西！”
“不是女朋友，那么你是恋物癖？啧啧……”
“科学家爱上自己的研究科目有什么不对。”查理很少有地用如此坚定的语言说话，同时捋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写在手臂上的一大串不明文字，“看到没，这些语言也是我的研究成果，我迷恋她们以至于能和爱惜我的胳膊一样。”
啊，果然是恋物癖——这家伙最终会变成水仙花的……玛利亚挪了挪座位，同时身体后倾，好像这样就能远离查理存在的气息一般。
“二位斗嘴的时间看起来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呢。”仿佛在原本属于两个人的世界里闯进来一个人一样，商人忽然抱着干柴走到了篝火前。而看见了这个商人，玛丽安娜想起来眼前的篝火和同行的人满满的都是既视感。
“嗯？好像这一幕在哪里经历过。”她把稍微有些大的修女服裹在身上，好像让身体暖和一些就能让大脑的供血量更大一样，“真是熟悉的场景呢……”
“你所说的既视感大概是曾经听詹德讲的那些故事吧。”查理从身后取出同样让玛利亚感到熟悉的东西：那个滑溜溜的大酒杯，“据研究表明，所谓既视感是人们大脑将曾经记忆中的东西拼凑在一起产生的，而拼凑出来的记忆和人经历的时刻相近的时候，就会出现‘既视感’。”
一边的玛丽安娜好像没有把查理费尽口舌的解释听进去，而是指着查理的酒杯：“啊，就是这个，咱还在想记忆里少了什么东西——没错：一个商人，几匹马，一个大篷车——还有一个装着寡淡饮料的大酒杯！”
“那么我呢，你是不是少提到了什么？”查理怀疑玛丽安娜是不是故意忽略了自己。
“啊，抱歉，真的没注意到查理你呢。”
——很好，很有玛丽安娜二世风格的回答。
一时无话可说的查理捂着嘴，只能用戴着皮质手套的右手盖住自己的半张脸。而一直看着两个人针锋相对的商人则开怀大笑。
沉浸在快乐气氛中的商人指了指玛利亚的修女服：“对了，有件事我想冒昧的问下——嗯，准确来说我邀请的并不是冷冰冰的修女而是可爱的小淑女吧？”
听了这话，玛丽安娜双手拎着裙摆，接着从马车踏板上跳下来：“对，阁下。您面前的是巴里城内最最可爱的孩子，而您眼前这位小淑女玛丽安娜的衣服则来自于收养其的、完美的修女詹德。”
接着她为了展示所谓“合身程度”而小小地转了一个圈：和一般修女服比起来，这件衣服与其说是日常长裙改的，倒不如说是在改造长裙的时候特地加上了一些没必要的东西：比如带着花纹的裙摆和在腰部稍稍收紧的线条——而在再也无法改的更可爱之后，才不得不勉强加上一些属于修女服的东西。
嗯，大体上，如此可爱的修女服也只能让人有这样的推测了。当然，这样有些多余的改造却让玛丽安娜看起来更可爱。
“麻烦认清现实吧，玛丽安娜二世小姐，”瞅准了机会的查理插入话题，好像是为了报之前的一箭之仇，嘲弄起小修女的身高来，“这不是裙子，只是你太矮了而已，我的记忆中很清楚的就是这件上衣穿在詹德修女身上，也仅仅是长过腰际。”
“不过看起来挺好看的不是吗，作为裙子的话。”玛丽安娜看起来好像真的无视了查理的挑衅，反而走到他的面前，故意炫耀一般围着他转了一个圈，“这可是詹德亲手为咱改的衣服，你羡慕也没有用呢。”
查理摆手，一脸嫌弃：“我为什么要羡慕，我要穿吗？”
“如果是‘遗物’的话呢？”玛利亚凑到查理耳边，“修女詹德最后的遗留物，你最喜欢的詹德的东西呢——咱记得詹德她一封信就把你从南美洲给叫过来了。”
查理瞥开脸，没有对上她的视线：“好吧，我输了，我真的输了——作为‘恋物癖’的查理·菲利普先生指不定真的会穿上。”
“嘿，真是讨厌的恋物癖~”玛丽安娜用藏在自己裙底的脚尖轻轻踢了踢查理的脚踝。不过这好似玩笑一般的报复行动却让查理被踢到的地方生疼，接着在他因为疼痛而弯下腰揉着腿的时候，瞥见了她刘海的阴影下抿着的嘴和明显写着不开心的脸。
“那个，那啥……三世？”
“是玛丽安娜二世。”
查理盯着玛丽安娜的脸，接着竖起自己的大拇指：“我会做一个称职的‘恋物癖’的。”
“啊？”
“现在已经属于你的这件遗物，我会好好送到目的地的。”查理用食指和拇指夹住了玛丽安娜这身特殊的修女服的褶皱。
“啊，是吗。”小修女轻轻用力拽着自己的裙摆，不过还是从这两根手指传来的力道上看到了这个麻烦的老好人的决心。
“当然，这是来自于查理·菲利普——来自于他责任心的诺言。”
“嘿嘿，那么准备好吃苦头吧。”小修女露出虎牙，看向丛林深处：
从那黑暗的地方，传来若有若无的铁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