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单膝跪地，把手中的宝贝高高托在头顶——掌心的宝贝透过他的皮肤，传来清凉而润滑的触感。

——我的宝贝。

他一边激动地深呼吸，一边吐出这样的句子：“愿科技的闪光带来人类新的黎明。”

——科技么，明明我可是主虔诚的信徒来着。

他内心自嘲。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不打算收回他刚刚吐出的话语：自己手中高举的是曾经从灰熊口中救了自己的宝物——所以信奉救了自己的东西没有什么不对，是吧？

商人可是唯利是图的存在——利用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与其说是信奉神，不如说是信奉能给自己的“钱途”带来辉煌的东西，无论是希腊的商人守护神赫尔墨斯、东方的财神、还是给了自己第二条命的科技。

可以帮助到自己的东西都是信奉对象，所以某些情况下把科技当做一种值得信奉的宗教也不是什么不对的事情。

“啊，是的，是的，这才是一个好商人所为。”商人关上了盒子边上小小的按钮，在把小盒子擦得亮晶晶之后，小心翼翼将其收到怀里，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把贵客给抛在脑后了——那个可爱的小修女以及他的监护人：一个穿着怪里怪气的、挺会变戏法的魔术师。

“真是糟糕，希望他们不会对我的怠慢而心生不满。”

立刻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抖掉身上的泥土，他就转身赶忙向着篝火处跑过去。

——啊，幸运女神啊，但愿明天开始好运可以眷顾我，给我带来不那么糟糕的消息。

在内心进行了一次不能算是祷告的祷告后，商人到达了尊贵的客人那里：他们正在跳舞。

穿着修女服的小修女和身形修长的魔术师的搭配让整个场景有一种熟悉的戏剧感：猛然一看，就像是舞台上一个年轻的杂耍艺人操控着一个并不熟悉的超大布袋木偶——不过实际却恰恰相反：这个牵着年轻人双手的、不听话的木偶反而无时无刻不控制着几乎有自己两倍高的家伙。

这个自称是杂耍艺人的旅行魔术师仿佛是害怕踩到欢快跳跃着的木偶的双腿一样，稍显僵硬地跟顺着面前小修女的稍微有些急促的步伐：咚哒哒、咚哒哒。

这一切让商人回忆朋友曾经给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关于旅行商人和狼的异教神话故事——旅行途中因为意外捡到一条被狼神的商人的一系列有趣的冒险，然而无时无刻，小小的狼却总是紧紧牵着好心商人的缰绳。

“要是自己也能像故事里那样有一个伴儿就好了，至少遇到困难还能互相解解闷。”商人从大篷车的酒壶里倒出浑浊的酒，看着眼前的光景，一边喝一边些许寂寞地自言自语，“在外地接到让我火速赶回巴里城的消息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是不是会遇到麻烦来着。”

是的，如果自己身边也有那样的狼就好了——至少不会像以前刚刚成为旅行商人的第一天夜里被几头狼围困的状况了。

“呼——感谢上帝。”商人吐出一团酒气，吹散记忆里的阴霾，同时他摸了摸自己的怀里：怀中的那样东西仿佛还透出些许让人冷静的凉气。

接着，不知道跳了多久的魔术师查理重重坐在商人身边的木箱上，友好的挤了挤眼睛：“哎呀，真是累啊——陪小孩子一起疯什么的。”

“那么可爱的小孩子还没有累，你居然就累了，真是不解风情：小孩子只会陪喜欢的人疯来疯去。”商人面对如此抱怨的年轻人，不由得明显掺杂着自己的羡慕反驳着他，一边说一边把玩着自己满是茧的粗短手指，“真好啊，我如果也有一个伴就好了。”

“谁知道呢，”听着商人的话，查理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抚了抚帽子上装饰的羽毛，“要知道，旅行途中有旅伴可是会招来麻烦的，就像曾经的贤狼和商人的故事一样——你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和承受能力应对麻烦才行。”

“心理准备和承受能力？要说承受能力的话我可是很自信的。”商人指了指大篷车边上的老马，“你知道么，寂寞地连续半个月一个人影儿也看不到的时候，我早就习惯了和我的马说话了。”

“哦，那马儿一般说些什么？”查理饶有兴趣地问。

“它们说：要我回到巴里城之后给它们一‘人’配一匹温柔的母马，”商人说着开始大口喝起酒来，接着沉默了会，继续说，“我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了，这次回到巴里城之后我打算呆在巴里城再也不出去了。”

再也不出去？

查理看了看这个秃了半个脑袋的人：“你这句话听起来给人感觉不太好——就像英雄临行前说‘这场战斗结束我就和未婚妻结婚’一样。”

“不不不不不，我没有未婚妻，还有，这样宛若英雄的话我曾经可说过不少，”商人用手背拍了拍查理的胸口，接着眯起小小的眼睛，“所以让永恒单身的造物主嫉妒的、名为‘爱情’的酸臭味可不会萦绕在我身上，倒是你，年轻人……”

“我？”查理此时脑袋里浮现出的是第一次遇见修女詹德的画面：

比高贵的骑士还要高几个头的长枪、

枪杆上挂着不知是哪个国家的三色旗面、

轻盈和缓的躯体上是宛若羚羊那样柔和的肌肉曲线、

深金色的短发下，是任何时候仿佛都带着笑容的嘴角。

……

“嘿，年轻人，看呆了吗？”商人晃了晃神游天际的查理。

看呆了？看呆了什么？查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这个时候，玛利亚却一脸昏昏沉沉的样子静静站在查理面前。

嗯？

然后眼前和坐着的查理一样高的小丫头很自然的坐在查理边上朦胧着眼睛：看来酒劲已经过去，困意已经袭来。

“嗯……”玛利亚揉了揉眼睛，晃晃悠悠的坐着，身体时不时伴随着重心的改变飘来飘去，虽然坚持了一阵子，但是终于“啪嗒”一下靠在查理侧面睡着了。

“说睡就睡，你是小孩子嘛？”刚刚吐出这句话，查理就忽然想起面前这个白天精力无限的家伙本来就是小孩子……火焰的光在玛利亚衣服的褶皱边打上了一层层的阴影，让她稍微有些蜷缩的身躯看起来更小了。

“她来会成为大美女的——这个推测来源于我的人生经验。”商人凑近查理的耳朵，“对了，这个孩子并不是修女吧？”

“当然不是——还有，这个名为‘玛丽安娜二世’的聪明的傻子可是一个麻烦，绝对不是什么应该让倾注好感的对象，就好比是一个漏勺：无论你倾注什么东西，漏勺里可都是什么都不剩的，”查理当然知道这个秃头商人的意思，所以反驳着，“等我按照约定把她带倒安全的地方，我可就和她毫无瓜葛了，所以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到一半，查理忽然疑惑起来——商人知道玛利亚并不是修女，那么为什么还要挽留他们在这里过夜呢？

看穿了查理所想的商人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我留二位在这里过夜当然也是有原因的：一来虽然这个丫头不是修女，但是至少图个吉利——她不是穿着修女服的来着吗；而第二点是，我事实上是想问问——巴里城内的那声巨响和闪光是怎么一回事，让我实在有些担心。”

商人这个时候终于是说明了来由，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一个熟稔交易和战斗的商人才应该有的光：“二位看起来是从巴黎城出来的吧，大概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我们商人是很喜欢火中取粟的——只要有可能，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能让我大赚一笔的机会。”

查理不动声色的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巴里城出了什么事情？哎呀，真糟糕。

此刻的情况，如果用某个唠唠叨叨的老科学家的家乡话来说，就是“这个点子有点扎手”——自己总不能说他俩是为了逃避城市治安官的通缉而匆忙溜出来的吧？

“嗯，怎么说呢，整个事件有点复杂。”查理正在组织语言——一个如何骗过他人又能骗过自己的谎言：面对老道的商人，撒谎时候自己的肢体语言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所以一个好的谎言不仅要能骗过自己，更重要的是能让说谎的人自己都相信“这是一个事实”。

自己骗过自己是很厉害的一种技能——但是眼前的这个商人的笑容让查理感觉心里发怵。

嗯……所以应该怎么说呢？

先直接说明自己是一个“炼金术士”？

再给眼前的这位神的信徒大肆宣扬“炼金术”是文艺复兴之前一门伟大的科学？

接着再向这个商人说自己原本是一位用炼金术拯救了巴里的英雄？

然后解释说被坏人蛊惑的巴里市治安机关认为他们是巴里纺织公司爆炸案的策划者？

最后再讲自己和玛丽安娜二世小不点指不定还正被好事的治安员追着？

——这是哪里的三流小说的内容啊，也太恶俗和毫无特点了吧？即使是最蹩脚的吟游诗人也不会拣起来这样不着调的故事。

查理觉得自己还是编不出来。

嗯，所以应该怎么说呢？真的要把自己经历的如同三流小说一般的剧情如实托出？

正当查理摩挲着下巴思考应该如何尽量让自己脑海里的故事稍微精彩和更能让人信服的时候，原本应该坠入梦乡的玛利亚却问了什么东西。

“64389000……是什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