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因果
作者:若有所悟      更新:2020-04-27 19:51      字数:3284

“我们血族追求的就是感情......”司源有点僵,仿佛说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你之前问我猎人的恨是如何产生的,那并不重要,我想你更想知道,猎人的恨是如何作用于不伤不死的血族的吧?我现在来回答你。长久以来,猎团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只有基于猎人的恨意激发出来的ether才能杀死血族,因为猎人的恨是最纯粹干净的感情,从不矛盾,从不动摇,因而是一把快刀,可以斩断一切,比如,你们的生命。不过,那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因为没有爱是根本就不会有恨的,何况是那么执着强烈的恨。虽然我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知道和理解到是不一样的。只有亲身经历个中的艰难曲折,才能真正理解。猎人的恨没有没有灵魂,所以,除非一击毙命,否则单纯的打伤血族他们一样能自愈。只有我这样的,理解爱,理解恨,因此不再追求任何一方的怪物的血,才能破坏血族永生的根基,因为,那才是真正能杀伤灵魂的痛苦。”

“你是说,你可以消灭整个血族?!”培因的语气很平淡,但说出来的东西却让司源背脊发寒。倒不是因为害怕被杀,而是,如果真照培因所言,那么血族一直以来对感情的追求,岂不都是错的?而这个错误,将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呵呵,你可能将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听到我亲口讲述这个故事的人了。年轻人啊,终究年轻,还是听我把故事说完吧。”

“为什么说我是唯一一个?”

“反正我就要死了,不是感染而死就是被你杀死,这你清楚吧?”培因混不在意地抬眼一笑,不带丝毫伤感留恋。

司源微微一怔,垂头不语,心中竟有些羞愧。

“我看完我父亲留下的信之后,一瞬间就看清楚了所有事情。父亲的死,我重新成为人类,又重新否定掉自己,人,猎人,任何一方我都不愿意接受,于是我本能地想逃开那里。我是......至少之前是,精英猎人,对麻醉,枪的抗性比普通猎人强,我赶在麻醉,枪生效前突出重围,逃离了猎团总部。但是,在总部外围还有一批荷枪实弹的守卫。其实,按理来说,对于已经丧失了自我的我而言,应该是去求死的,但是,不知为何,身体的本能反应依然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活下去,这可能是上帝的意思吧。我凭着经验向一个新手直奔过去。新手就是新手,他吓得一抖,朝我开了一枪,只打到了肺,没有毙命。就是这里,”培因指了指他的右胸口,“实际上突然受到剧创的人体不会在第一时间感到疼痛的。当时我只觉得胸口一麻,半边身体失去了知觉,但常年战斗养成的习惯让我没有丝毫的停顿,我直挺挺地把他撞开了。周围人立刻抬起枪打算阻止我逃逸。我早就不觉得恐惧了,其实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我甚至隐隐的希望他们开枪,帮我从活着的这个念头中解脱出来。但是猎首出现在大门口,他大喝一声,要他们不要杀开枪,于是,我还是逃了出来,来到这里。可能我还对他们有用吧,毕竟是煞费苦心培养出来的实验品,呵......”培因又是一笑。

司源额头冒汗,忐忑不已,整个人几乎脱力般的发抖,“那沾了你的血的血族有没有恢复的可能呢?”

“呵,”培因笑了一下,“你要知道,我伤的可是灵魂,而且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我有这样的能力。能不能恢复,我哪知道。”

“什么叫你最近才发现你的能力?”

“啊,你一直在人类地盘上,还不知道吧。我出现幻觉后不是经常有白大褂来抽我的血吗,美其名曰化验,实际上猎团把它们收集了起来,经过处理后装进高压罐里,在与血族作战时用无人,机低空雾化喷洒。通过呼吸,血雾颗粒会进入血族体内。听一个猎友说,他们最近在红海边打了一仗,用了一种新型武器,猎团势如破竹,无坚不摧。血族只有几千人迎战,节节败退。不到两周猎团的战线就推进到了刚果盆地附近,占领了近半的非洲。最后因为我的血用完了,加之补给跟不上,这才暂时歇战的。”

难怪和北冥在过境的时候那么艰险,原来那时候人类就已经密谋突袭了!司源上前,一把揪起培因的衣领,也不顾上面危险的血污,把他上半身悬空提起,怒不可遏地看着他。但是培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副懒散无所谓的样子,不带感情地说:“呵,年轻人,果然是单纯啊......我既不是人,又不是猎人,甚至没有自我立场,最多是个武器而已。如果你是要审判我,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早点让我摆脱这个见鬼的世界。可是,也算是我的一厢情愿吧,我还是希望你明白,去评判一件事是对的,还是错的,有什么意义呢,说到底不过是你在乎什么,你希望它怎么样,然后那就是对的,仅此而已。你这种停留在浅表的思想和行为是救不了任何人的。”

确实,在道德上这跟培因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就连猎人本身都没有做错,各有各的立场,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平日里这种观念司源没少想过,但是,当涉及到自身,谁又能真正做到客观且宽容呢?

培因的伤口因为身体姿势的改变又迸裂开来,血水自创口处冒出,汩汩下流,血腥涩苦之气扑鼻而来,司源愈发烦躁。

“看你活得还挺带劲儿的,劝你还是不要离我太近。我倒是无所谓,你要是不小心粘上点我的血,白白折寿,我为你可惜啊。”培因勾唇又笑,看不到一点吃痛的神色。

“哦?那你觉得我就应该放过你,是吗?”司源特意把尾音拉高以示嘲讽,嘴上虽不退让,但手上到底还是松了劲儿。

“你说这话有什么意义呢?是希望我跪地求饶还是希望我躺平了求你杀?”

“......”司源紧了紧揪住他衣领的手指,又猛然松手。培因悬空的上半身立刻下落,狠狠撞上身下的硬纸壳“床”,伤口溢血更甚。

司源看着,无法下手杀他。一方面是因为他嘴里可能存在的其他情报,另一方面是因为知晓他本质上的无辜。道德感与个人立场的冲突让她处于矛盾之中。这个男人是必须要死的,但,但至少现在,用不着自己动手......司源如是想着,扭头便走。

“呵,到底是人类变来的,终究脱不掉秉性啊......”培因在背后跟着长叹一声。

“你什么意思!”已经一脚迈出了门的司源恼怒回头。

“你是不是既不想杀我又不想让我构成威胁?呵,人就是这样,总是无法做出舍弃,总想要十全十美的法子。就是不能理解凡事要付出代价的道理,真是......可悲至极......”

“你别忘了,我是血族,别把我和人类相提并论!”

“好——好——,你血族你高级......”培因露出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把脸转到墙壁那一侧。

司源负气,再次转身。培因又突然背对她出声:“不过呢,双全法我倒是有一个。”

司源闻言也顾不得面子,刹住脚步。

“不要在意那么多,什么血族、猎人、战争,都别管了,任它们自生自灭去。根本没必要把天下大任扛在肩上不是吗?”培因话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哦?就像你现在这样?”

“我这样?我什么样呢?”培因转过脸来。

“你这样......超脱......”司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没有因为被利用而感到恼怒;恢复复又抛弃人的感情;在乎的人也已经死了......所以你摆脱了一切不是吗?再不会因为外界的事而感到痛苦,没有责任和良心。即使是现在死掉,你也无所谓,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其他人的命自然就更不会在乎了,还谈什么天下大任呢!”

“是的,我不在乎,我一点也不在乎。生寄死归,死而死矣。对我而言,存在,除了活着和死掉,真的是空无一物了。你也像我这样吗?不是吧。生和死,这两样东西的存在对你自身而言,到底有什么价值呢?呵......我还以为血族这样长命百岁的怪物早就把生命视为身外之物了呢。也许......你们过于习惯于活着的状态了,过于习惯单纯看着其他的短命生物死亡,自己从不参与,到头来反而更怕死了呢,哈哈......”

“我不是怕死,我......”司源语塞,几乎顾不上恼怒。

“嗯?你不怕死,那是什么呢?”培因穷追不舍。

“......”

“哎,算了,你这种年轻又愚蠢的废物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见解来。”培因又背转过去,“呐,我说了,猎团的血用完了,他们肯定在找我,我不敢保证我在中了麻醉,枪并挨了一颗子弹的情况下还能逃得不留痕迹......”

司源心下一惊,第一个想到的是北冥。刚刚在大坝北冥暴露身份后,有几个人类先跑了,尽管是救了他们,但人性是不可以轻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