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被带进了房间，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在靠窗的小茶几上堆放着二十几封厚厚的检举信，一个工作人员正坐在一旁细心地拆阅。．

另外有一排桌子，桌子后坐着四名调查组的官员，为首是一名瘦高的中年人，穿着夹克，目光严峻，但他的口气却很温和，“你就是计委的小杨吧！请坐。”

杨恒在他们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下，这有点审讯的味道。

“我叫吴莫高，是省纪委的。”

‘吴莫高！’杨恒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他知道的，十年后，这个吴莫高是他所在S省的纪委书记，在一场反贪风暴中，他铁面无私地查出了震惊全国的省交通厅窝案，由此被调升到中纪委，杨恒仔细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个人。

吴莫高感觉到了杨恒的惊疑，他瞥了杨恒一眼，道：“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配合我们调查一件案子，希望你能如实汇报，不要有任何隐瞒。”

“我知道。”

吴莫高打开杨恒的档案，看了看问道：“你是党员？”

“是的，前年六月入党。”

“才十八岁就能入党，这是为什么？”

“我获得了全省散打争霸赛的冠军，再加上我表现积极，所以组织上吸收我入党。”

吴莫高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十八岁入党这不算什么，他知道很多刚进大学的年轻人都入党，甚至高中生也有，他只需要知道一个充分的理由，获得省冠军，这对一个小县来说确实少见，入党提干，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吴莫高的脸色温和起来，其实他已经知道了这就是杨恒被提拔的原因，不过他还要继续问下去，“你是在去年的公开招干中进入计委的，对吧！”

“是的。”

“有人检举你是因为县委李书记的特别安排才被招干录取，是这样吗？”

吴莫高目光锐利地盯着杨恒，杨恒脸上的一丝一毫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杨恒没有说话，半晌，他点了点头，“应该属实。”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旁边的肖毅清目光复杂地看着杨恒，眼中充满了担忧，而吴莫高慢慢坐直着腰，眼睛眯了起来。

“为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

杨恒淡淡地笑了笑，“我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80年被少年武术队的一名老教练看中，进了县少年武术队，后来又练散打，由于我的刻苦训练使我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但我在88年八月的一次车祸中不幸成为植物人，89年七月奇迹般苏醒．．．．．．．”

“这件事我知道的，我在电视上看过。”旁边肖毅清插口道。

吴莫高摆了摆手，对杨恒道：“你继续说下去。”

“我获得了省冠军，按政策退役后应该得到安置，当教练或者进体育局，但我的名额被人顶替了，我只得了一份临时工，直到去年九月，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李书记，他听说我的情况后非常生气，安慰我不要气馁，要相信党，相信组织，很快，县里公开对社会招干，李书记特地面试了我，认为我是个人才，又担心不正之风再次把我挤下去，便给人事局特地打了招呼，希望我能被择优录取，这就是我被招干的内幕。”

吴莫高从档案里找到了杨恒招干时的考试成绩，双满分，党员、全省散打冠军，他点点头，忽然又问道：“你说李书记面试了你，认为你是个人材，我想知道，你除了散打外，还有什么特长？”

杨恒笑了笑，用一口流利的英语道：“我还能说英语，李书记认为我在外贸方面能发挥才能，这算不算特长呢？”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被镇住了，他们面面相视，肖毅清心中一松，对吴莫高笑道：“好像是挺厉害。”

吴莫高眼中充满了兴趣，他也用英语笑着说道：“你的英语是怎么学的？发音很正啊！”

事实上杨恒在2000年时还是大学的体育教师，就在那一年，他作为大学间交流的一部分，去加拿大一所大学任教两年，在那里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当然，杨恒早已经想好了对策，他用英语道：“我早就发现自己有学语言的天赋，便在训练之余自学英语，中间去市里训练了一年，我便利用这个机会去淮海工学院找外教练口语。”

吴莫高只是会说两句而已，杨恒的解释他一大半都听不懂，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一个小县城居然能有英语说得这么流利的人，如果他是李国龄，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启用杨恒。

吴莫高心情愉快地将第三条举报内容划掉，最后在举报信上签署了意见：‘经查，举报内容不符事实，不予采信！’

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封举报信和吴莫高的意见，给李国龄的仕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以了，你签个字就可以回去了。”

杨恒签字离开了房间，吴莫高点了一支烟，对肖毅清笑道：“恭喜你，又发现了一个廉洁奉公的县委书记。”

肖毅清笑道：“其实这个李国龄我们已经观察他很久了，在安县时他的名声就很好，也很有才干，尤其他在保护安县的文化上很有建树，钱部长非常欣赏他这一点，如果他在经济建设上也能有所成就，省里就准备破格提拔他。”

吴莫高呵呵笑了，“那你们要感谢我，今天我可签字了。”

这时，拆阅检举信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他把两封检举信交给吴莫高，“吴处长，你看看这个，一封是检举副县长郝德政，另一封是检举县委组织部副部长马俊友，好像问题很严重。”

．．．．．．．．．

旧丰大酒店距离旧丰宾馆约两里，两栋大楼遥遥相对，在大酒店顶楼的一间包厢里，王森正拿着一副军用望远镜观察旧丰宾馆的情况，但他什么也看不到，几个房间都被厚厚的窗帘遮盖，不过在王森的脑海里却出现了一幕幕精彩的画面，李国龄包庇韩子林，千方百计替他脱罪，在招干中弄虚作假，还写条子给人事局，证据确凿，最关键就是李国龄的老婆居然收受了两公斤黄金，折市价二十四万，就凭这一点，李国龄这个县委书记就难当了。

王森腮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抖了抖，慢慢地放下了望眼镜，眼睛阴冷地眯着，“李国龄，你不是号称清白无瑕吗？这下子我看你怎么收场。”

他转过身，对坐在沙发上的一名男子道：“公司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这个男子约三十岁，是王森的女婿纪晓平，他最早是王森的秘书，86年停薪留职和其他几个衙内建立了丰泰公司，从86年到88年两年间，他们倒买倒卖各种紧俏物资发了大财，尤其是倒卖旧丰烟厂的卷烟，一个车皮就赚百万，最后连从来不闻不问、愚蠢无能的王善庭也分到了五十万。

纪晓平戴一副眼镜，瘦条脸，目光阴戾，和镇定自若的王森相比，纪晓平显得有些紧张，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两年犯下了问题，这一关他们能逃得过吗？

“爸爸，他们会不会查丰泰公司？”

“他们能查出什么问题？你们的帐上留下马脚了吗？”王森瞥了他一眼，反问道。

“帐上没问题，真正的帐我们已经藏好了，而且郝龙也已出国了，电子厂的问题我们都会推到他身上。”

“既然没有问题，你怕什么？”

王森有些不满地道：“你不要担心那些捕风捉影的举报，没有确切证据，调查组也不会采用，关键是自己人要统一口风，只要不被内部攻破，他们调查组就无从查起，你去给他们几个讲一讲，让他们沉住气。”

纪晓平犹豫一下又道：“这几天那家日本公司又和我们联系了，希望能从我们这里大量进生姜，爸爸，你说这个生意我们可以做吗？”

“你说呢？”王森反问他道。

“我们已经收购了两千吨生姜，而且他们开出的价格是每吨一万元，也就是五块一斤，而我们最高收购价不过才七毛钱，这个机会我觉得不能丢掉。”

“愚蠢！”王森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话。

“调查组就在县里坐着，你还要做生意，就生怕他们不知道你们存在吗？告诉所有人，公司无限期放假，等调查组走了再说。”

“好！我现在就去。”

纪晓平走了，王森又举起望眼镜，注视着两里外的宾馆，他喃喃自语道：“查吧！查一场暴风骤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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