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调查组的工作作风可谓雷厉风行，第三天，由省纪委、组织部组成的五人联合调查组便抵达了西楚市，西楚市也派出纪委和市委组织部的两名主要负责人参与调查，农历腊月二十四日下午，联合调查组一行七人抵达了旧丰县。

联合调查组的组长是省纪检监察室处长吴莫高，副组长是组织部干部处处长肖毅清，两人都四十岁左右，不苟言笑，且精明能干，他们入驻旧丰宾馆，半小时后，调查组立刻在旧丰宾馆会议室召开了第一次会议，除了郝德政已经退居二线，韩子林自杀外，旧丰县的其他七名县委常委都出席了会议，李国龄既是县委书记，同时他也暂时兼任纪委书记，他是今天会议主角。

会议开始，先由组长吴莫高通报了韩子林的自杀情况，“这次坠楼事件发生在上班高峰时段，在人流量最密集的市中心，距离省委省政府不足五百米，韩子林的自杀在升州市乃至全省都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说到这里，吴莫高严肃地看了旧丰县的几位常委一眼，道：“有人反映韩子林是因贪污受贿而畏罪自杀，顾书记对此十分震怒，责成我们纪委和组织部组成联合调查组来旧丰县查清问题，请你们向全县的干部群众传达，我们有坚定地决心，无论此案涉及到谁，我们都会一查到底，既不会偏袒姑息，也不会随便冤枉，不查清问题绝不离开，调查从明天正式开始，我们将设立举报电话和信箱，欢迎全县干部群众来监督，当然，还是那句老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说到这里，吴莫高对李国龄道：“李书记，我们希望今晚的电视新闻播放我们的通告，你们能配合吗？”

“没问题！”

李国龄连忙介绍宣传部长陈建安，“这是我们县委宣传部的陈建安部长，宣传工作将由他来配合调查组。”

陈建安站起身点了点头，李国龄又介绍曾铭权道：“这是旧丰县的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曾铭权同志，他也会配合调查组的工作。”

王森在一旁一言不发，虽然调查组说得很清楚，是因为韩子林贪污受贿才来查问题，但他隐隐感觉到，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有点扩大化的迹象，令他心中惊疑不已，不过市长冯信哲已经告诉了他，调查组的主攻方向可能是丰西公路的修建，从韩子林受贿案作为突破口，从而查清修建丰西公路中的所有问题，这次调查组来的背景就是下半年省里即将修建贯穿全省的两条高速公路，以丰西公路案来作为儆示。

王森略略放心下来，修建丰西公路中他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郝德政，他主管工业和交通，幸亏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收郝德政的上供。

当天晚上七点半，新闻联播结束后，旧丰电视台便停止了一切电视转播，以全文播放的形式向全县发布了联合调查组的通告，俨如一颗巨型炸弹在旧丰县爆炸了，人人都在谈论此事，有人欢欣鼓舞，有人心中惶惶，晚上八点钟开始，已经有人来到旧丰宾馆，将早已写好的举报信投进了刚刚设立的举报信箱。

调查组入驻旧丰宾馆，杨恒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他和一帮体工大队的年轻人一同收看了调查组的通告，大家群情激昂，纷纷预测这次落马官员的名单。

这时，杨恒的BP震动了，他看了看，是本县的电话，他一路小跑来到了传达室，拨通了电话。

“杨恒，是我，温如玉，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电话里温如玉的声音很低，语气很焦急。

“你说吧！什么事情。”

“你旁边方便吗？”

“我就在体工大队的传达室里，旁边是侯大爷，没问题。”

“那好，我告诉你，韩方写了一封检举信，要检举李书记。”

“什么？”杨恒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知道？”

“你就别问了，这件事绝对是真的，赶紧想办法吧！我估计韩方已经把信给调查组了。”

杨恒的电话慢慢滑下，心中乱成一团。

“喂！喂！杨恒，你怎么了？”

杨恒连忙拿起电话道：“我没事，谢谢你的报信。”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有人告诉了我。”

“是上次的同一个人吗？”

“是的，杨恒，你就别问了，情况紧急，举报信里好像还涉及到你的招干问题，你赶紧想办法吧！”

“我知道了。”

杨恒挂上了电话，他呆立片刻，立刻拨通了李国龄家的电话。

“李书记，情况紧急。”

．．．．．．

第二天一早，杨恒便被调查组的人请到旧丰宾馆协助调查，调查组在宾馆包下了三楼的一半，共十六个房间，同时县公安局抽调了三十几名干警担任警戒保卫工作，杨恒被请到了302室等候通传。

昨天晚上，杨恒和李国龄研究了紧急对策，虽然不知道举报信的内容，但李国龄凭着自己的从政经验和对韩方的了解，他们在一夜之间，解决了五个隐患，就不知道能不能对应上，不过，刚才杨恒在大厅见到韩子林的妻子姚正红，他便知道，至少有两个隐患都解决了。

307房间内烟雾腾腾，几名调查成员正在开会讨论李国龄的问题，李国龄居然被自己的秘书实名举报了，这着实让调查组组长吴莫高预想不到，举报人韩方已经被保护起来，不过这个韩方举报的问题不多，只有三个，看得出李国龄平时非常小心，他的专职秘书居然也只能找出他三个问题，这确实也是难能可贵了。

吴莫高抽了一口烟，对众人道：“我刚才已经向纪委蓝书记汇报了，蓝书记的态度很明确，这次不管涉及到什么人，都决不姑息，所以对李国龄的举报我准备作为一号案来处理，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吴处长，如果李国龄没有任何问题呢？”副组长肖毅清问道。

“没有问题是最好，顾书记不是指示过吗？我们不仅要挖出蛀虫，也要发现廉洁奉公的好同志。”

吴莫高将烟头掐灭，道：“开始吧！先查第一个问题，小张，你去把韩子林的妻子请来。”

片刻，姚正红被带了进来，她已经过了最痛苦的时刻，情绪虽然还很低落，但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坐下来一声不吭，吴莫高看了她一眼道：“我们的政策刚才已经给你讲过了，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争取得到最好的结果。”

“我知道.”

“那好，我问你，有人检举县委李书记曾在韩子林、也就是你丈夫案发后，到你们家里去了两次，有这回事吗？”

“有！”

“那他们谈了什么？姚女士，这事关你丈夫最后的定性问题，希望你能真实而慎重地回答。”

“哎！人已经死了，我还有什么不能说呢？李书记是来过我们家两次，第一次我不在场，但老韩告诉我，李书记是来审问他在丰西公路上的问题，态度很严厉，老韩怕得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我在场，李书记是劝老韩赶在没有立案前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当时我肯求李书记看在老韩跟他多年的份上帮他一把，李书记却说，让他去自首就是在帮他。”

“就这么多吗？”吴莫高问道。

“是的，他来的时间都很短，我记得很清楚。”

吴莫高和肖毅清对望一眼，便点点头道：“那好吧！你签个字，等一会儿我们核实没有问题，你就可以回去了。”

姚正红点点头走了，肖毅清笑道：“其实和我想的一样，这个案子已经捅到市里去了，他怎么能保得住？而且受贿数额不大，坦白并能退清赃款的话，最多也就是三年，李国龄的做法是合情合理的，我认为这一条举报信不属实。”

吴莫高道：“再等一等证据吧！李国龄为什么要让已经带病的韩子林去省城开会，必须要把这个原因弄清楚。”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调查人员的声音，“报告，证据我已经提到。”

“进来！”

调查人员拎着一个包进来了，他先取出一份李国龄的指示道：“这是李国龄给县公安局的批示，我从公安局的卷宗里取到。”

批示的内容很简单，要求公安机关趁韩子林去省城开会，人不在县里的机会，彻底查清他的问题，这和李国龄本人的描述一样，让韩子林去省城开会，目的是为了调开他查问题，吴莫高仔细看了看这张便条，上面还有曾铭权的批示。

“人证物证俱全，第一条检举基本不属实，可以放过。”

这时，调查人员从包里取出一本帐簿和一只塑料袋道：“这是从县纪委的上缴库房拿到的。”

韩方检举李国龄的第二条是去年装修旧丰宾馆时，一个广东的装修承包商给李国龄的妻子送了两公斤的黄金首饰，李国龄没有上缴，但是调查到的情况却和李国龄自述一致，已经在去年七月上缴给纪委了，并登了帐，吴莫高翻开帐簿，帐簿中记载的上缴记录稀稀疏疏，大多是烟酒之类，而且记帐比较随意，好几条中间都有空白栏，吴莫高眉头一皱，这些空白栏显然是留给临时补救用，不过这不是旧丰县的特例，几乎他查的每一个地方都是这样。

他果然在帐本上找到了记录，而是塑料袋里正是李国龄上缴的两公斤黄金首饰，李国龄夜也承认他上缴的时间晚了半个月，这是因为他需要做通妻子的思想工作。

吴莫高没有说什么，提笔把第二条检举也划了。

肖毅清看了他一眼，他忽然感觉到吴莫高也有人性的一面。

“下面是第三条，小张，把当事人杨恒请来。”

吴莫高毫无表情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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