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店里，旧丰电子厂钣金车间主任钱金龙正在和几个技工班长商量示威游行的对策，钱金龙三十出头，身高足有一米八五，他七八年进厂，是有了名的打架狂，把钣金车间一百多号愣头青打得服服帖帖，马厂长就是看中他这一点，三年前他师傅退休后就让他当了钣金车间主任，钱金龙头脑比较简单，而且容易走极端，本来周四男昨晚告诉他发生活费的事情，他非常高兴，但随后马厂长却跑来告诉他，没那么便宜的事情，厂已经被计委接管了，县里准备以一个月三十元的标准，把几年来欠他们的工资一次性付清，然后电子关门清算，剩下的资产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钱金龙勃然大怒，在马千里的挑拨下，他决定带二十几个弟兄来市政府示威游行，给县里施压。

到市里后他们发现满街都是民警，如果他们示威游戏，马上就会被阻止，钱金龙便带着几个班长来这家面馆里商量对策。

“老钱，我建议不要游行了，就等在市政府门口，等当官的车出来，咱们就打横幅，这样效果更好。”

一名班长说出了自己想法，另外几人也表示赞成，“老钱，这是点**术，肯定一点一个准！”

“好！咱们就这样干。”钱金龙拳头狠狠一击手掌，立刻带着几个人离开了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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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市市委市政府位于市中心地带，五八年时在旧国民政府的基础上翻新，基本上都是平房，占地面积很大，整个大院被浓郁的林荫所覆盖。

5点钟以后，西楚市开始进入了下班**，大街上行满了浩浩荡荡的自行车，五点半，市委大院里也下班了，一拨一拨的机关干部骑车从大院里出来，中间偶然夹杂着领导的小车，每个人出大门时，都会好奇地向坐在路牙上的一群人望去，已经有人隐隐猜到他们是来反映情况的，这段时间不断的游行示威把市政府里的人个个弄得如雷达般的敏感。

几个保安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他们正要前去询问，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100和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先后驶了出来，这是市委书记赵斌和副市长张九龄的坐车，他们要赶去西楚宾馆出席一个重要的宴会。

市委书记赵斌70年从部队转业后分到西楚市工作，一步步向上走，三年前从市长升为市委书记，成了西楚市的一把手，赵斌身材很高大，他是内蒙人，家乡辽阔的天空和一望无尽的草原养成他直爽的性格和粗犷的外貌，说粗犷，那是一个好的修饰词语，事实上他冷板的面孔和不留情面的斥责让每一个在他面前汇报工作的下属都会感到战战兢兢，同时这又是一个心细得让人害怕的领导，他的秘书经常给西楚日报社打电话，告诉他们，他的领导又发现了报纸中的多少处错误。

这些天赵斌的心情不好，十天之内一连发生三次工人的示威游行让他心中十分恼火，他不是对游行的工人们恼火，而是对那些国营厂的老总们充满了愤怒，他召开了两次老总座谈会，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谈历史原因造成，都指望着市里拨钱，可要他们拿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却一个个都哑火了，赵斌知道他们不是没有办法，而是不愿意成为得罪人的出头鸟。

‘嘎！’地一声，汽车猛地刹住了，赵斌没有提防，身子重重地撞在前面的椅背上，“小刘，你是怎么开车的！”赵斌有些生气地责怪司机。

“赵书记，你看前面。”司机小刘的口气有些惊慌。

赵斌透过车窗向大门外望去，他顿时愣住了，只见二十几个男子堵住了门口，两边挤满了下班出不去的机关干部，几个保安在拼命疏导，但没有效果，二十几人的手里几乎都拿着标语横幅，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他脸顿时沉了下来，又是来示威的工人。

不过他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情况，这些工人没有闹起来的原因是有人在劝阻他们，一个年轻人在和一个身高足有一米八几的大汉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隐隐可以听见他在大声斥责：“我就是新厂长，有什么不满情绪可以坐下来协商沟通，但你们不能这样随意示威，这是违法的行为。”

这是领导爱听的话，赵斌顿时有了兴趣，他摆了摆手，让司机把车停在一边，他想看一看这个年轻的厂长到底要怎么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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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恒几乎是和钱金龙一起发动，当钱金龙要率人冲击市政府大门时，他及时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杨恒已经感觉到身后两辆车里坐着重要级人物，这将是对他最大的挑战．

谙熟官场密码的杨恒知道，处理示威游行是把双刃剑，处理得不好，他的前途完蛋，可如果处理得好，这反而会成为他仕途生涯中的一个亮点。

杨恒决定赌这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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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金龙万万没有想到新任杨厂长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而且竟是如此年轻，他有些懵住了，茫然地望着不远处向他合掌央求的周四男，不仅是他，所有的工人都被杨恒那一嗓子震住了，“我就是新厂长，有什么不满情绪可以坐下来协商沟通．．．．．．”

就在众人的一愣神中，杨恒抓住了主动，他诚恳地对钱金龙和众人道：“我昨天上任电子厂厂长，跑了一天的路，就是为了使二十万存款解冻，给大家发一点钱，让孩子们能吃上肉，如果你们还有别的要求，可以向我提出来，我们可以协商、可以沟通，可是你们连我的面都没见就跑来了，大家扪心自问，这是我做得不仁义，还是你们做得不厚道？”

这时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市政府大门前堵得水泄不通，市委书记赵斌也从车里出来，站在人群里旁观这场劳资谈判，在他身后的张九龄认出了杨恒，他心中一阵惊讶，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心情复杂地望着杨恒。

钱金龙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认定了县里要牺牲他们工人的利益，无论杨恒怎么说，他也听不进去了，他重重哼一声，“你肯定想先把我们骗回去，当我们是三岁小孩，你说你要给大家发生活费，有什么证据吗？”

“有证据！”

周四男挤了进来，他从公文包里取出几捆大钞，高高举起，“这就是杨厂长从银行取来准备给大家发生活费的钱，可连厂门都没有进就听说你们跑来市里闹事了，我们一路追来，各位老爷们，杨厂长是计委派来给大家解决困难的，当厂长才一天时间啊！你们这样做不是欺负人吗？”

钞票就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许多职工开始动摇了，把准备举起的标语悄悄卷了起来，钱金龙心中也有些困惑了，他迟疑一下道：“可我们听说县里准备用生活费抵工资，一个月三十块钱和大家结清，其他欠的工资就不认帐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杨恒这才明白过来，马千里这一招毒啊！他立刻昂声道：“你们不要听信谣言，真实情况不是这样，厂里一共欠大家一百二十万工资和退休金，这笔钱县委已经同意从厂房地皮的转让收入中支付，但资产清算和厂房地皮的转让需要时间，所以我想办法给大家先弄点生活费，让大家至少有口饭吃，这就是我让大家来厂里领生活费的原因，不是什么和大家结清费用。”

杨恒一席话有理有据，很多职工都意识到是自己鲁莽了，连钱金龙也惭愧地低下了头，赵斌在一旁暗暗点头，他很认可杨恒这种先缓和矛盾、再想办法解决问题的做法，张九龄也欣慰地笑了，这个杨恒，很善于抓住机会嘛！

但杨恒并没有完，他继续高声道：“而且我要告诉大家，破产法里写得清清楚楚，拖欠职工工资和劳动保险要首先在剩余资产中支付，注意！是工资而不是生活费，这是国家的法律，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他这句掷地有声的话顿时激起周围一片鼓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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