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将门虎男
作者:青梅怀袖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30

自去年春天太子旧疾复发晕倒筵席后,有近半年的时间一直在调养,没有在任何场合露面。而大皇女因代天子行祭礼,又新得封地,在朝中的声望更加高涨几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梁修竹去了宏林馆。在那里与被各地府尹举荐来的士子们吟诗作对探讨了一个多月的学问后,得到了由皇上亲自殿试的机会。

其实她原本可以找位朝中要员替她举荐。有梁无射这块金字招牌在,谁不卖几分面子?大可不必去走宏林馆这条路,直接便可以参加殿试。但梁修竹却并没有这么做。

有人问起时,她只是浅浅一笑:“若我真有才具,这便是一次切磋技艺的好机会;若我落选,则是学识不足,还得继续苦攻才是。”

这番话一传出去,有人夸她心志高洁只愿以真才实干出仕致官的,也有人认为,她不过是故做清高罢了。一时间纵说纷纭。好在梁修竹在皇都中素来是有口皆碑的才女,这场小小的争执很快便没了下文。

梁修竹对这一切毫不在意,恍若未知,推掉所有应酬,只为准备殿试。只在收到宏林馆中一些士子拜访的信函时,才会放下书本,欣然赴约。

而每次回府后,梁无射与她母女二人往往会在厅中长谈个把时辰。至于谈了些什么,却没有人知道——下人都被打发到远处,即便有那忠心的怕主子渴了饿了唤不到人,想要悄悄在附近打转候着。但厅中门窗敞开,内外一览无余,实在不是表忠心的好时候。

殿试当日,皇上亲自出题,由宏林馆被选擢出的士子们一一作答。既毕,皇上龙心大悦,言道今年人才济济,实是天佑华国。

待皇榜一放,果然,今年殿试点取之人数,为近十年来之最。而殿试之前便已扬名皇都的梁修竹,不负众望地得了榜首。皇上更赞其文思敏捷,进退有度。由是名声更振。

——若是细心的人,便会发现,同榜的几名平民士子中,颇有几位是与梁修竹走得极近的,相互诗词唱酬,游赏饮赋。交情匪浅。

正当梁修竹风风光光受了赏,眼看不日便要紫绶加身之时,忽然又传出了新闻。

梁修竹辞却了皇上所指的在皇都九卿处的正六品职位,自动请缨,往靠近边境的先阳去做一名小小县尹。

此言一出,朝中大哗。先前说梁修竹故作姿态以沽清高之名的人,不由不重新审视起这女子来。但想来想去,也只有一句“梁大人持身自好,教女若此,也是理所当然”能勉强解释梁修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而要自请外放。

而就在皇上点头下旨,梁修竹拿到任令打点行李准备上路时,又再次爆出了新闻。

这次的主角,却是梁家的小公子,梁嘉楠。

原来,这位梁家小公子眼见其姊如此行事,十分感佩,便提出要与姐姐一道去往边陲,辅助姐姐,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

这下子,皇都可真炸开了锅。那段时日,梁无射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拉着她絮絮说着她是多么的好福气多么的教子有方,不单教出一个品行高洁学富五车的女儿,连男孩儿也是须眉不让巾帼,行事大有乃母之风。

梁无射脸上笑着,嘴里谢着,心里却在想,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乃母之风?我哪一点像那个成日舌灿莲花口说三千里脚下不提步的小孩儿?

传言里被捧到天上去的梁嘉楠心里也有些打鼓。要求同去的话是他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的,当时只是想有外人在的话,就算被梁无射一口回绝也方便耍娇撒赖,还有回旋余地。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听着别人口中与他全无相似之处的所谓“将门虎男”,他自己也是黑线不已。偷眼看看面色不善的梁无射,更觉得这件事是没有指望了。

但梁嘉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起程的日子到来时,梁无射忽然对他说了一堆鼓励的话,然后告诉他,你可以和你姐姐一起去。

简直是喜从天降啊,梁嘉楠当场喜极而泣,恨不得泪奔而出绕城三匝。至于后面梁无射说的两个凡是(凡是姐姐的话,就一定要听;凡是姐姐反对的,就一定要跟着反对),他也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自从姬扬走掉之后,梁嘉楠一直闲居在家。每每问起自己什么时候再回宫去,得到的总是梁无射的训斥。渐渐地他也不再问起。想起姬扬曾说过的男子想要入仕就得凭真本事,梁嘉楠决定,另换一条出路。

因为原本就没从小皇子那边得到过什么好处(梁嘉楠拒绝承认是自己能力不足不能在有限的条件中创造无限的奇迹),这个决定下得十分痛快。决心一定,梁嘉楠当即开始调整战略部署。将空手套白狼用个人魅力征服权臣以达成其不可告人的野心(梁嘉楠抗议:分明是感化!作者你写这么暖昧是什么意思?告诉你劳资卖艺不卖身!),转化为靠实力一步步上位,其间收服小弟、利用职务之便传播男尊女卑的伟大思想,最后形成内有实力干将、外有狂热信徒紧密团结在梁嘉楠为中心的中央周围,立志为打倒女权事业奋斗终身,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生命若息,尚有子子孙孙无穷遗也。发扬艰苦朴素努力奋斗的精神,最终的目标是,天~下~大~同~唯~男~独~尊~

沉浸在美好憧憬之中的梁嘉楠,喜孜孜将计划书折起,藏到箱子底下,然后飘着脚步打点行李去了。

他并不知道,在得知梁无射的决定后,梁修竹当即便去询问母亲。

“为什么要这么做?”梁无射反问道,“修竹,嘉儿现在待在家里做什么?”

“养病。”

“若是病养好了呢?”

梁修竹若有所悟:“那便得回宫,继续做小皇子的伴读。”她沉吟片刻,迟疑着问道,“母亲,您不想小弟入宫?”

梁无射反问她:“你想吗?”

梁修竹立即摇头:“不想。”入宫不过两个月,还是待在与皇女争斗并无关系的小皇子身边,却已悄悄便遭了暗算。若是再遇上谁——

“可不是。”梁无射微不可察地叹道,“女人家的事,男孩儿来掺合什么,早早脱身才是正经。”

“那您也不必让他跟我到那边吃苦。”

“若不如此,我怎向皇上交待?”梁无射迟疑着,放低了声音,“我知你素来有分寸,这些事也只说与你听:即使事情都看得明白,行事也不若青年时那般决断。她……已经老了。”

虽未明指这位“她”是谁,但能让梁无射用如此审慎的语气说话之人,不再做第二人想。梁修竹当即心领神会:“但这和小弟有什么关系?”

“嘉儿是她为小皇子亲点的伴读。这边借病拖一时可以,却拖不得一世。我虽算个功臣,但毕竟是‘臣’。若君主有命,怎敢不从?要是日后为此事起了争执,依她现在的性子,或许……或许我就会被就此发落吧。”梁无射低声说着,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苦涩。

梁修竹听得震惊:“母亲,皇上少年登基,平边振威,除弊安民,勤政二十余年,得有我华国今日之盛世,怎么会如您所说那般?”

沉默片刻,梁无射长叹道:“自古以来,有多少帝王能一世清明呢?咱们现在还是小心为上。修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嘉儿日后便靠你保全了。”

听到母亲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深深的惘然,不知为何,梁修忽然觉得双眼发热。

少时她曾听母亲多次讲过皇上是多么威严仁慈,明察果决的君主,神情语气都带着掩不住的崇敬与敬仰,还曾惹得莫之问不快。当时小小的梁修竹心中便有了这样的志向:要像母亲一样,追随这位君主,好好为国家出力。

然而岁月如刀。转眼,她刚来得及长大,还未曾施展抱负,昔日英明的君主,便已悄悄换了模样。

好在还有新君可以期待。

带着几分怀思,挥却几分迷茫,梁修竹沉声应道:“母亲放心,小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定然护得他此生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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