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流泪的家书
作者:捶纸移条      更新:2020-01-25 05:03      字数:4225

053“夜壶,”当天晚上,我对马夜壶说。“能借我一点钱吗。”

“你干吗。”马夜壶说,“昨天我不是跟包工头说了给你预支了五十元钱吗?”

“那钱我买东西用光了。”我说。

马夜壶看了看我的洗漱用品:“还差什么?”

“我不差什么了,我想去看看裘老头。”于是,我把昨天发生的事给他讲了,最后说。“他的手擦伤了,我想去看看他,他不是有个儿子吗。我两手空空的,怎好意思。”

马夜壶一拍我的肩膀,表示赞许。“行,我是没钱了,不过我可以帮你借钱。多少?”

“少也得五十。”

马夜壶找了同寝室的小李借了五十块钱,交到我的手上。

我拿着钱,怎么算都觉得少了点儿,给裘老头买点营养品,给他儿子买点玩具糖果什么的。这份量似乎薄了点。

没办法,人家夜壶还是向人借的钱。以后发了工资再补。

我买了瓶老年钙片,又买了十瓶小容量的酸奶及一些小吃,就来到了走道尽头的那个房间。裘老头老夫妻俩就住在那里。

一进门,裘老头就招呼我坐,我说明来意后,他更是客气得让我无所适从。

“小孔,你看你。还卖什么东西,真是。”

“今天上午这事你是为我滑了一跤的。”当时,裘老头滑到了第二台,幸好他反应快,抓住横着的钢管。人才没掉下去。我也吓了一身冷汗。

“这点小事,没什么。”裘老头说,“这算啥事。我年轻的时候从我老家三楼跳下去,都没事。这算啥事。”

我虽然有点儿怀疑裘老头是不是在吹牛,但像这等老人家,也只得顺着他了。“那当然。”我说,“看你身板,硬得很呢。嘿嘿。”

我把礼物放在裘老头床前的一张小桌子上。桌子上的碗筷还没有收走,“吃过没有?”裘老头问。

“早就吃过了。”我说。

这时,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大娘带着一个四五岁上下的小男孩进来。

“快把这些收拾了。去买点花生米回来。”裘老头对他的老婆说。而后又对他的小儿子叫道:“来,金子,叫叔叔。”

“叔叔!”一声脆脆的嫩稚的声音叫了过来。

“哎。”我应着。抱起小男孩,说实话,这小男孩确实逗人喜欢。“他叫金子?”我问。“是黄金的金吗?”

“对,就是那个金字。”裘老头说。“我们这辈子发不了财。下一辈干脆就硬给他镀上金。看会不会时来运转。”

裘老头的想法有点意想天开。镀金又有何用哉。心里是这么想,可话不能这么说。“我看这娃儿天生就有一幅富贵相,今后一定要发大财。”

“呵呵呵……”裘老头笑的合不拢嘴了。

这人就是这样,不要以为裘老头是个傻子,被我一句话说的信以为真了。明知这是假话,但听起来就是舒服,人总归有幻想的,有了幻想才有生活的动力。此间,裘老头的老婆买了花生米和一些卤菜回来。

“来来来。我们喝一杯。”裘老头说着从床下面的一个角落里拿出一个酒瓶子。“这是我泡的药酒,这里面有好几种上好的药,喝了对身体有好处的。”

“我不会喝酒的。”我故意这样说。

“不喝也得喝点,少喝点,这酒不醉人的,我们虽然年龄相差大,但我和你很有缘,我就把你当我的小兄弟一样。来,小兄弟,喝一杯。”

“我真的不会喝酒。”我坚持。

这裘老头的热情,哪能容我望而却步。硬是把我拉上了桌子。

其实我真的是不会喝酒的。只是在华峰那里混来混去的,不喝点酒不行,搞来搞去我也就二两左右的酒量,这裘老头在酒方面可是专家。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我会喝一点。那劲头就不要说了,没有把我灌个烂醉如泥,怎能了却他对我这个小兄弟的热情。

当我第二天醒来,我都记不起昨晚我是怎么回到寝室的。听马夜壶说是裘老头把我背回来的。想想这老头,真是忘年交的不二人选。我想起来。可怎么也起不来,一不留神,一个喷嚏冲爆而出。不容置疑,我感冒了。

我当天没上班,又向马夜壶借了钱,买了感冒药。下午没事的时候,我到附近的公园去转转。花花草草,玉栏石雕。我看着一尊半裸的美女石人像发了神。触景生情,心不由己地想起了刘兰。出来这么几天,苦不堪言的经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直难。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当初,我为什么就要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刘兰已经是别人心目中的娇小美人了,还想拥有刘梅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姨子。

后边传来一阵哭声,打断了我蒸蒸日上的万千思绪。我转身一看,没看着人。听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从一排杉树后面传来的。

我顺着那排树走过去。一个老头在那里哭哭啼啼。当我看清他的面目时,我大吃一惊,那不就是裘老头吗?

054“裘大爷!”我不自禁地叫了一声。这裘老头这么大年纪,一般的事情是不足以让他的老泪纵横的。我情不自禁中倍感惊讶。

那个裘老头一看见我,陡然一惊,连忙用手擦干眼泪,像做了坏事一样躲避着我惊奇的目光。

我走了过去,看着裘老头有些心慌失措的样子,我更是好奇。“你到底怎么了?”我问。

“没没……没什么。”裘老头说。看他那个神情,无疑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情境。

“还没什么?”我说,“像你这样年龄的人是不会轻易哭的。究竟有什么事,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我深信裘老头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对于这个比我大很多的一个外乡老头,经过昨天那事,我默定,把他当成朋友了,他遇到困难,我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真的没什么。”裘老头说,“小孔,怎么没上班?”

我正想回答我感冒了没上班。可他手中的一张纸条改变了我要对他说的话:“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问。

那老头突然一惊,一抽手,把那张纸条像个小孩子藏东西一样往背后一塞。而后又觉得这样不妥,将纸条又从背后拿过来,看似从容却显慌乱地将纸条折好,放进上衣口袋里。

看着裘大爷,我知道他是不肯轻易说出他伤心的事情的,也许这是他难以启齿的家事,我既然把他看成是朋友。作为一个朋友,我有责任帮助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年纪大了,本来身体抵抗力就差。如果与肉体同生共死的精神也受到了伤害,那他这个已经就亏了老本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还有那个未上户口的他的小儿子咋办?这些问题心心相连到我的神经上,让我对这个才认识不到几天的一个老头,责任与时俱增。昨天,要不是他抓住我,那掉下去的可不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三角拔子了。不过,人家都是我父辈的人,我总不能强行要他说出他的伤心事,我得迂回婉转让他自己说出来。

“裘大爷。”我煞有介事地望了望白云飘飘的天空。“裘金那娃娃真的好乖啊。”我的意思很简单,想用他最爱的小儿子来刺激他对生活充满无穷无尽的想往,让他的心情愉快起来。不过话得慢慢的说,得让他逐步逐步的消化他刚才的不愉快。

可哪里知道,我刚一说完这话,那裘老头竟“哇”地哭出声来。把我吓了一跳,“你是干什么啊?”我问。

老头没回答我,只是一个劲的哭,淋漓尽致地突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年人版本。

我没再去安慰他,我不知底细,像刚才那样,歪打正着触戳到他那根最弱的神经,再就是此时无论如何我怎么劝他,也都是白费心机。这种劝解只能拜托时间去顺便完成。

我推着老头的肩膀,意于叫他到别的地方去。那老头虽然是伤心到了巅峰。但未完全忘记我的存在,所以我一推他,他也就跟着我移动脚步。

本来我比他的年纪小,但现在这个样子,却像是我比他的年纪大一样,动作和表情里无不充溢着安抚,将裘老头从那排树后信步推引到了刚才我立足遐思的,那个少女雕像面前。当我又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那雕像的时候,我突然有了安慰裘老头的思路。别以为我在那个半裸的少女身上找到了什么妙招。其实我就是故伎重演,拿自己和老婆刘兰分道扬镳的事,让他觉得自己的那点儿苦比鸿毛还轻。

我虽然从没在意过雷锋精神,但这种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雷锋精神,此时此刻我不得不套用一下。经过先前长江大桥上那一幕,这样的雷锋精神还卓有成效。裘老头有恩于我,牺牲一下自己被老婆弹劾那不光彩的事,也是颇为值得。

“裘大爷,别哭了。”我说,“你看看那个雕像。”

裘老头情到浓处,大有废寝忘食之势,岂是我一句不关痛痒的话就能改变的。

“她就是我的老婆。”我的声音有些大,而且还有些悲壮凄婉。

一个雕像是我的老婆,裘老头果然睁开泪眼,看着那个雕像。

“她就像我的老婆,而且我现在的老婆也跟她一样,对我来说已经毫无生命可言了,也就像是一尊雕像一样永远定型在我的心里。在以后的生活中变化不了什么姿势。”

裘老头看着我,有些莫明其妙。不过,我这几句在他听来似懂非懂的开场白,吊起了他的胃口。每个人都有窥探别人隐秘的高尚爱好,老年人也不例外。

我见我的“雷锋精神”正起了药效,就趁热打铁地把我那故事,和托着那个故事的“盘盘”一起端出来让裘老头“吃饱喝足”|,让同情心在他的心里起到消炎镇痛的作用。不过,我心上的炎症却有了发展趋形,我不怕,我年轻,抵抗力强。

我讲完了故事,裘老头眨了眨眼睛,看着因为心上的炎症而有些情绪低落的我。

我不语,裘老头有裘老头他们那个年代的思想,他们认为改正了就是个好人。他不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道理,也不知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样的箴言。

看我低沉不语,裘老头更是怜悯之心大发,像刚才我用手推他走那样把他的手搭在了我肩上,一股暖流吹拂过我那片伤心太平洋。

我的伤疤是结茧的老伤疤,短痛一下就什么都没有了。反过来我到担心起裘老头刚才的那事来,我理了理头绪,找出了关键的两点,一是那张纸,二是他的儿子,纸和儿子,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关联?我在脑袋里将这两个词的概念发散,用各种扣榫把他们连接起来,可是都不能见缝插针地找到理由。

干脆直接问。我想,如果不把老头的心结打开,即使我用我的故事让他移情别念,但大有可能旧病复发,治标不治本,有什么用。看裘老头的情绪比刚才稳定许多,我便问道:“裘大爷。你刚才到底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助你。”

裘老头面色阴暗,不过这次他成功地把握住了自己的情绪。“也没有什么。”裘老头说,“我家里还有一个双目失眠的母亲,不是么,刚才收到信说,母亲又病了。”

“哦,”我脑子里展现着那张纸条,原来是写的信。有点事情我想不通就问了出来。“都什么年代了,还写信?”

“那是我的一个亲戚写过来的。不怕你笑话,年纪大点的都兴写信,老家穷,用电话的少。”

我又一次恍然大悟。“那这跟你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吗?”裘老头有些犹疑不定,似乎有难言之处,不一瞬,他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小孔,你不是说裘金那娃娃乖吗。我干脆把他拿给你,给你做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