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六章 四方流民南迁渡
作者:素衣瑶琴      更新:2019-11-26 23:17      字数:4072

这些日子的秣陵倍显忙碌,中原的硝烟弥漫和瘟疫肆虐,致使大半的难民往南迁徙。他们都是从司隶徒步远涉,途径兖州内乱的曹操治地,再过豫州袁术所属的九江。最终能安然到达的,十者只剩其一。

如今的兖州,曹操刚刚平定陈留叛乱,斩杀了陈留太守张邈与其弟张超。此役,济北相鲍信为救曹操不幸阵亡。张邈、鲍信与曹操同为当年伐董联盟的一员,在自家的治地都享有一定的威望和势力,地位斐然。在曹操被董卓大将徐荣大败那段最潦倒的年岁里,他二人不相嫌弃,先后带着大军前来投奔,可谓对曹操有雪中送炭的救济恩情,因此曹操待这二位极为尊敬优渥。

袁绍与张邈有旧怨,曾暗中示意曹操,希望离间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曹操不为所动,结果反而与张邈更加亲近了,由此可见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有多铁。

这次曹操借报父仇的名义远征徐州,可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最为信任的兄弟张邈会在背后捅刀子。陈留是曹操的根基,张邈作为陈留太守,掌握了曹氏大半兵力,又暗通吕布陈宫,很快侵占了整个兖州。曹操闻之怒不可遏,急忙班师还以雷霆一击。

张邈品性纯善,为人侠义,年少成名而被世人尊敬,是为【八厨】之一。可他也仅仅如此罢了,张邈坐守兖州之利,拥据数万甲士,却偏偏被远征归来的曹孟德疲师逐一击破,可见有多废物。当然,这也是汉末以来的一种广泛现象,掌权者若非皇戚世家,也必定是头顶盛名的清雅文士。前者亵职枉法,祸害百姓;后者坐而论道,空谈虚论。苍生不可谓不深受其害!

张邈一死,吕布独木难支,退守濮阳避而不战,适逢蝗旱,曹操罢兵休整,两相对峙陷入了僵局。

如果说今时的兖州是一片乱局,烽火不止,那淮扬的袁术可就安逸多了。自得了庐江,长江以北的扬州境地悉为袁氏霸占,袁术自以为地广兵足,是为诸侯之最,因此愈发骄纵淫奢,每日只管酒池作乐,弃民生疾苦而不闻不问。

秣陵。

孙策高立阁楼,倚栏远眺。

四通八达的城阙街道,人来人往,吆喝、谈笑之声悠悠传来,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公瑾,你看——”孙策挥臂遥指。

周瑜踏前一步,顺着兄长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一对白手夫妻正牵着髫手女儿,在商贩小道上晃晃悠悠地观逛着。夫妻背着沉重的行囊,背影佝偻,一脸疲惫,想来是刚从遥远的地方跋山涉水逃荒到这儿。可从他二人一脸洋溢的笑容中,丝毫感觉不到悲哀痛苦的情绪。小女儿夹在爹娘之间,牵着二老的手掌,蹦跳地东张西望。她每一开口,身旁父母的笑容也愈灿烂一分。

“冰糖葫芦!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喽!”嘹亮的叫卖声,带着无穷的诱惑力。

“爹、娘,我要吃这个!”小女孩儿黝黑的手指头死定定地随着擦身而过的小贩迁移,又蹦又跳起来。

“小姑娘,要买一串么!”小贩从草棍上取下一串冰糖葫芦,递到小女孩儿跟前。

小姑娘乌亮的眼珠里带着希冀的彩光,重重的一点小脑袋。

“好好!爹给你买!”老父亲殷切地从胸口衣襟里摸出一缕五铢钱,用粗糙的食指划数出两枚来。

这段时日秣陵来了不少外地人,这些流民大多是穷苦出身,身无分文,到了这里,也只能以物易物,大家各取所需。世道混乱,孙策初到秣陵,也是大力提倡物物交易,以保持市场的流动活络。现在看来,令行之后的反响还不错!

可这种临时的政策有它极大的弊端,行商买卖,若是一方看中了愿意买,可他却拿不出卖家所需求的物品,那这好事可就要吹了。所以那些倚商为生的本地小贩,往往忙碌了一天而未得开张也是常有的事。在他们眼里,再急切的必需品,也抵不上万能的大汉五铢钱来得实在。

这不,小贩瞧见老丈作势取钱,不由两眼精光,毫不在意地咧开了缺牙少齿的嘴唇。看来还是位土财主啊!下一刻,待他定目再看时,却立马变了脸色。

“老丈,您这是‘无文钱呐’!”小贩反复观摩了数遍,又将这两文钱放在掌心颠了颠,当即反手推还回去,语气透着不善。

“这——”老父亲木讷,侧头瞧着小女儿手中攥着已然少了一颗山楂的冰糖葫芦,两腮鼓鼓,缀着晶莹糖渍的嘴角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面对父亲宠溺的目光,小女孩儿水灵灵的眼珠子转了又转,回以莞尔一笑,显得格外心满意足。

“这铜钱虽是字迹模糊,重量轻些,可也是当初朝廷亲自铸造发行的,并非我们这些老百姓私自伪造的啊。”老丈为难,“若是您觉得亏了,我这再多补付两文,您看可好?”

“两文钱?”小贩哂笑,“这是多付两文钱就能解决的事儿么?假钱便是假钱,您老就是将怀里所有的盘缠都给了我,也抵不上一个真子儿!这般,看你这老头也算老实,且把背着的包裹打开,让我拣些有用的去,这事便算作罢,如何?”说着,小贩伸手便欲抢下老者的包裹。

“你敢!”老汉白眉倒竖,恶目瞪来,“你一个做生意的小商贩,怎生这般不讲道理!说抢就抢!老夫我一家老小千辛万苦跑来秣陵,是听说这里治明民朴,还有没有王法讲的了?”

不愧是出身高贵,老汉那一刻的赫赫霸气,的确将跟前的小贩给震慑住了。可这是哪儿啊,是山重水渊的秣陵啊!即使天皇老子来了,也得乖乖折腰求口粮吃。

小贩底气足了,脊梁不由挺得笔直:“王法?大家伙快来瞧瞧,这老头要跟咱们讲王法!”

随着小贩的一声吆喝,那些早已心存好奇的四面男女老少纷纷围拢了过来,对着这一家三口指指点点。

小贩冷笑,一个外乡人无亲无故的,也敢在此地逞威耍横。老子在此行商买卖这么多年,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面对人山人海的陌生面孔,他们一个个面色不善,恶意横生,小女孩儿哇地一声便嚎啕大哭不止。

楼阁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孙策,眉头微蹙。

身后的周公瑾看得清清楚楚,眉眼示意副手赵搫近前,附耳嘱托了几句。

赵搫拱手,一甩戎装转身疾风箭步而去。

再说现场卖糖葫芦的小贩仗着人多势众,招五喝六地大声叫嚷着,盛气凌人。而那些从一开始便将事情原委看得明明白白的路人,和许多逃荒而来的外地陌路人,则选择维护老丈一家,笑脸打着圆场。

人来人往的主街道,须臾已是人满为患。到别说,秣陵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既然你这老头没钱,也没什么值钱的宝物抵账,不如就将这小女儿抵押给我,勉强为我做个牵竹执杖的小杂役啦!”小贩桀笑,夺手便要去牵那泫然欲泣的小女儿。

“竖子何敢!”但见一人横空而出,动如闪电,单臂生生擒住小贩作祟的右臂。小贩咬牙切齿,好似使出了吃奶得劲,一条胳膊却是仍旧半分不得进退。

小贩抬头,只见一位面容白净的男子横亘身前,长丝散漫,青衣蔽体,一身穿着朴实无华,却兀自透露出一股英气,好似那暗藏的明珠、在鞘的利剑,令人情不自禁多看上几眼。

“你又是哪儿蹦跶出来的,敢管老子的闲事?”小贩嘴里不甘示弱,眼神警惕地瞥向男子搭在腰际剑柄上的左手。

“既是闲事,如何管不得!”男子收手捋须,眉目尽是笑意。他动作儒雅自然,裹挟着清淡沁鼻的熏香,令人心驰神醉。

“好个猖狂的小子!”小贩冷笑,眼神往左右一扫,凛冽的杀机一闪而没,“逞一时口快的见过不少,有没有能耐,还得手底下见真功夫!”

人群中呼啸站出来三人,一个拿菜刀的肥胖厨子,一个举扁担的精瘦挑夫,最后一个是挥舞铁锤的健硕铁匠。

男子淡然环视,心下暗忖:“此子有胆闹市逞凶,定是有所倚托,想来这些便是他的同伙了!”

那三人见这青年居然还笑得出来,互使了眼色,凶光毕露,各举拿手的武器合围扑杀上去。他们面目狰狞,手持致命的利器,若真是挨了一记,免不了血溅当场。四周的百姓一阵骚乱,伴着尖叫声,顿时作鸟兽散。

第一个逼近的是铁匠的乌黑铁锤,黑影当头而来,原本静止伫立的男子眉头一扬,身子矫捷腾挪飘忽,轻轻松松便躲开了。铁匠舍力一击扑了空,受惯性驱使猛栽了个跟头,硕躯摇晃未及站稳。男子身形鬼魅而至,左手成掌只轻轻一拍,已失平衡的铁匠痛呼一声,便以一种极其怪诞的姿势翻到在地,带起一阵烟土。

“好功夫!”楼阁上孙策不由眼前一亮,拍手赞叹。

再说男子击退了铁匠,后边厨子、挑夫同时赶至,菜刀、扁担合成一张网,直奔他的命门。男子面色一正,左突右闪,每每避开要害,终只能打成平手。

“一招一式严丝合缝,居然是两个练家子!”男子心下暗惊。

先前的铁匠看着魁梧,却空有一身蛮力,遇上略通武艺的自然能够轻易击退。可观此二人模样弱不禁风,菜刀、扁担再平常不过的农具,竟是使得赫赫生风、劈啪作响,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舞刀弄棒本非其所长,男子的额头已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即便如此危急关头,他也不曾拔出腰间的佩剑,两条宽大的青衣袖口上下纷飞,慌乱中又带着飘逸。

剑——器之君子者也!

君子常以名剑傍身,而不恃剑行祸。君子佩剑,是为了辟除邪祟,震慑宵小,更是为了彰显自己正直、忠勇的品行,是那些恃才傲物者对身份地位的追求与象征。

原来,这男子也不过是一个愚昧认死理的穷酸书生罢了!

“都干什么!”远远的威喝,赵搫脚踩金靴,身披银甲,一手拨开人群,率众而入。

“是军爷来了!”围观的群众窃窃私语,自觉避出条小道。

当官的来了?

这边厨子、挑夫本就心虚,一听惊动官府,攻势不自觉缓和了许多,原先密集如暴雨的配合不慎露出了破绽。

“好机会!”男子目**光,双掌蜷握成拳,疾如闪电般破空而去。这是一双能够劈山碎石的铁拳,如今实实地打在肉体凡胎的二人身上,又如何挨得住?就在他二人倒地的瞬间,早已按捺不住的始作俑者小贩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手中匕首寒芒一闪,咋呼向男子刺去。

男子眼观六路,那一抹刺目的寒光,早在小贩掏出匕首的时候便已发觉。

“去!”男子冲天一脚,照着他的正脸招呼。

小贩眼前一黑,惨叫一声便倒飞出去,轰隆屁股着地那一刻,只觉得脸上同是火辣辣地疼。

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小贩仰起脖子,正对上俯身打量他的武官的英气面孔。

赵搫剑眉虎目,面无表情却不怒自威。

“嘿嘿~”小贩只是一个劲地傻笑,配合着鼻孔滋滋湍涌的乌血,狼狈而又尴尬。

恩,还有那么一点滑稽。

“走吧!”身处高出的孙策潇洒地一甩两鬓垂发,笑顾周瑜,“这出戏结束了,是该我们上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