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酣斗虎拔尾救妪
作者:素衣瑶琴      更新:2019-11-26 23:15      字数:4829

三月,正是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早春时节。

春风拂面,说不出的舒心,令人心情愉悦。

“陈叔,我们到哪儿了?”孙策乘马轻踏,转头问陈端。

陈端年长,在外游历多年,见识非凡,问他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陈端抚须沉吟片刻,方道:“公子,我等所在正是鄱阳,如端记忆不差,前方不远处便是乐干县了!以现在的速度,我们大约再需四十日方能到达长沙境内。”

乐干县,因处乐水干道而命名。

涓涓细流的余水,蜿蜒的伸向远方,直达天际。正是这一处河流,养活了乐干县上下数千人口,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吃用农商,无处不在,不可或缺。

孙策一怔,继而苦笑。

他们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逶迤而行,既游览了春日的绮丽风景,又不耽误行程,倒也悠哉。

“公子可还是在思念母亲?!”陈端侧头突兀地问道。

孙策愕然。

陈端见他如此表情,一笑:“一方是母亲,一方是父亲,人生难免抉择,只要自己觉得对,又何必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孙策惭愧,心志遂定。

“只是……”陈端口气一转,话语吞吐,沉吟不决。

孙策一笑,道:“陈叔乃伯符长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陈端点头:“日前我观公子姨娘陈夫人对公子的行为,呵护备至更甚亲子,恨不能爱若己身。而公子向来与陈氏母子不和,陈氏明知而故作不知,在下担心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博取公子与令尊的同情,做此假象,换取将军的信任,继而谋夺继嗣。其人心智之深,隐忍之毒,不可谓不阴险。”观孙策脸色渐变,陈端视若不见,继续说道:“公子,这是您家中私事,作为臣子端本不该过问,可我也是一片忠心,公子虽文武双全,却毕竟年幼单纯,仁义心善,公子可以当没听见,端却不得不说。”

“汝焉敢如此!”孙策早换了一副脸色,剑眉飞扬,瞠目而怒,以手指着陈端,呵斥道:“我孙家以米肉供奉你,我父亲信任你让我跟随你左右学为人处世,你却在我耳边颠倒黑白,青蝇点璧,当真认为我不敢杀你吗?!”说罢半抽腰间问天长剑。宋谦等人连忙来求情,打圆场,孙策方作罢。

“呛”然拔出宝剑,孙策以剑指天,朗声道:“今次暂且饶过,再有下次,定斩不赦。日后再有人在我耳边煽风点火,一言陷人,先问过我手中之剑!”

年已不惑的陈端,当着众人的面被一名年仅十二岁的孩子不留情面的训斥,却没有丝毫轻慢不屑。在场的诸人,无一不是面色恭谨惭愧,垂头卑颜。

陈端唯唯诺诺。心中暗叹,说出来,让孙策知晓,他的目的便达到了,恶人就让我陈端来做吧。

陈氏,挡杖板,缝长衣,想来依然历历在目。孙策不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更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恩将仇报的事,他现在做不出来,以后也绝不会。即使当真如陈端所说,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谋取她们母子二人更好的生存,不得已伪装利用自己,那也是人之常情。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总有不顺心的事,世人眼中的自己,终究是被世俗牢笼束缚的那个虚伪,伪装成另一个自己。谁又能活出真正的自我、洒脱自在呢?

感情可以欺骗,如果这就是欺骗的话,孙策也心甘情愿。醉生梦死,总比胆战心惊的过活,来得轻松快活。不管如何,口蜜腹剑总胜过穷凶极恶。暗中刀剑,为琐屑而用尽心机,太累了,也不是孙策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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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因为陈端事件,大家各有心思,一时沉默不语。

“公子快看!”骑一匹膘马打头的宋谦一声惊呼,终于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座山丘上,一名老妪跌坐一旁,抖索无助,在她的身前,赫然是一只长达数尺的大虫。毛发雪白,张口猩红,獠牙毕露,竟是传说中百年不遇的凶兽白虎!孙策众人也只是听古书上描写过。

众人见了,无不骇然失色。孙策救人心切,当先纵马奔驰而去,待众人反应过来,暗道不妙,纷纷策马追赶。

白虎腾扑,老妪闭目待毙。

千钧一发之际,孙策挺枪提槊,那白虎空中打了个圈,再次跌落地上。

老妪等了片刻,不见疼痛。缓缓睁开眼睛,却见一名勇士持枪跃马正与凶悍的白虎对峙,心中稍定。

“阿婆放心,有我孙策在,这畜生伤不得您!”孙策对着老妪一笑,即让众人护着她先退出去。

老妪听此人声音稚嫩,再一细看,竟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孩童,刚放下的心口又是一紧,既感动又担忧。

白虎呲牙毕露,也不理会被人救走的老妪,只围着白马银枪的孙策打转。虎目凶厉,吼声震天,只要眼前的猎物有一个失误,它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将他撕碎扯烂。

目光对峙,孙策不惧,不代表座下的白马不害怕。白虎凶恶,吼叫不断,马匹受惊,连声嘶鸣。孙策安抚无力,白马只跳跃打转,惊惧不安。

正当此时,白虎腾空扑来,一爪掀开挡在身前软弱无力的长枪。长枪丢手,孙策躲闪不及,轰然坠马。

“策哥儿!”宋谦等人见此,无不骇然,失声惊呼,便要执兵器来帮忙。

“都别动!”孙策大喝一声。他年少无畏,正是血气方刚、好斗逞勇的年纪,又怎么愿意让别人来救自己。

听到孙策的命令,众人互相对望,一时手足无措。孙策的性格,他们也是了解的。现在上去,不仅救不到人,说不定还会引起更大的灾祸。

坐骑受惊逃跑,武器被击飞。孙策赤手空拳,也不后退,张开胳膊围着那凶猛的白虎不断的打圈,蓄势待发。

白虎来扑,孙策迅捷地闪躲开,回身一个矫健的身姿翻身上了白虎的宽背。龙有逆鳞,触者必死!被一个小毛孩子骑在身上,这神兽白虎怎能不怒,山中之王怎能甘休。白虎奋力回首转圈来咬而不得,又上蹿下跳,只求摆脱背上的臭虫。

可孙策亦非常人,七岁习武,骑射俱佳。常年与马打交道的他,什么马没见过,也亲身驯化过不少野驹烈马。小有心得的他,对付这只白虎,也算顺心应手。

紧紧攥住白虎的脖子,匍匐在它的背上,以防止脱手飞出去。虎尾如鞭,不时的甩动,打在孙策的后背上,力量不轻,疼的他龇牙咧嘴,叫苦不迭。白虎暴走,高空骤降,麻痹的双臂骤然松开。孙策惊骇,冷汗直流,半身在空中摆动,腰部发力,只凭着双腿的力量,咬牙坚持。等回过神来,十指并用,再次狠狠地攥住白虎密长的毛发。被白虎拖着,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坠地,孙策肚内已是翻江倒海、五脏颠倒,恨不能全吐出来。

终于,一头撞在石块上面,浑身瘀伤酸疼的孙策长呼一口气,颓然地松开了手。白虎脱身,如龙入渊,跳得更欢,提起前爪再次向孙策猛扑。孙策已是强弩之末,有心躲闪却动弹不得。巨爪袭来,光芒刺目。身后的宋谦叫喊着来救却远远不及,众人不忍不禁闭上了双眼。

重达数百斤的大虫压在身上,孙策呐喊一声,呲牙瞪目,猿臂探出,生生将白虎的獠牙巨颚撑住。近在咫尺,口如绞机,腥臭扑鼻,那一合之力便能切肉断骨的巨口,此刻,却怎么也合不上。

注视身下那看似孱弱的少年,一双亮若明星的双目精光时现,夺魂摄魄,白虎不禁竟有了怯意。

孙策伺机,翻身提臀,手脚并用。郁郁葱葱长满花草的斜坡,一人一虎就这么团成一团翻滚了下去。

山坡势陡,滚不能止。天昏地暗,孙策只觉得头晕目眩,呕吐之感,尤甚刚才。

“扑通”一声,却是不知不觉掉进了水里,正是山坡旁的那条乐水。

流水潺潺,冰凉刺骨,瞬间袭遍全身。孙策只觉得一阵舒爽,负感全无。他自幼生活在多山多水的江东之地,常与玩伴下水嬉戏捕鱼,水性极佳。如今入水,自是如鱼得水。

孙策接连在河中浮面潜水,或手游,或脚蹬,姿态干脆华美,稍一用力便出现在数丈之外。一同掉落下来的白虎,虽体大笨重,借着毛发的轻浮,也能保持不下沉。

等孙策回过神来,那白虎已经凭借水流的冲击,到了水边。站在岸上,白虎兀自打了几个喷嚏,摇头晃身,将冷水悉数甩掉。

孙策哪里肯放过这大好良机,一个潜泳,眨眼便到了白虎身后。健臂轻舒,紧握白虎的长尾向后一扯。白虎吃力,怒吼一声,犹自挣扎。虎吼震天,不远处林中,万鸟扑腾着翅膀惊飞远去。

蛇有七寸,而老虎的七寸,正是它的尾巴。尾巴的作用,在于平衡身体与头的重量,不至于摔倒。尾巴被抓,有心折首去咬,又忌惮再次落水,可怜不可一世的白虎,进退两难,当真虎落平阳被犬欺。

尖锐的爪子深入泥土,身体却还是抑制不住的缓缓向后倒退,划出一道道狰狞而不甘的爪痕。

垂首低吟,**不止,哪还有先前的半分威风。五次三番的被一个小毛孩子戏弄侮辱,一直尊临万兽的老虎,终究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扑通落水,白虎立马四爪齐用,扑腾不已。

孙策又骑又拽,竟似玩弄小儿布偶般,随意戏弄落水的白虎。连吃了几口水,不知是体力疲惫渐乏,或是心死放弃,白虎躺在乐水河流中渐渐没了动静。

孙策松手,高他一头的大虫,随着潺潺河流,一沉一浮的,终于随波远去。

一旁的众人,早被眼前发生的场景惊呆了。

年仅十二的孙策,居然只凭一人之力,骑虎背,拽虎尾,屈服斗败了食人啖骨的老虎。比之声名远播、江东猛虎的其父孙坚,竟丝毫也不逊色。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待得孙策上岸,颜笑嘻嘻的看着陈端等人。一干人疾步上前上下仔细打量,确定孙策无恙,心中方定。

“身体如何?腿呢?头呢?”陈端又是探脉又是抚额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孙策豪迈,朗声大笑:“吾身壮斗牛,曲曲一只白虎岂能就伤得了。不尽兴,不尽兴,再得十只,或可称意!”

众人大笑,还能这样开玩笑,看来是真的没事。陈端也被孙策的年少轻狂气得哭笑不得。之前与孙策闹的不欢,也消散殆尽。若说谁最关心孙策,除了孙策父母,非他陈端莫属。寄宿孙家数十载,多受孙氏恩惠,方得再生。他一介文弱书生,饱受儒家仁义教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他是看着孙策长大的,膝下无子女,早把孙策视作己出,呵护备至。如果他与孙策二人只能存其一,他会当即舍身活孙策,毫不犹豫!

那老妇人来到孙策面前,哭泪磕头拜谢救命之恩。孙策连忙扶起,憨憨地一抚后脑勺,只说这是分内的事,谁人见了都会出手相助的。

正当此时。

“呵呵!姐姐,你来啊,快来追我啊!”银铃的笑声,犹如天籁之音,幽幽飘来,孙策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清澈的溪流边,两个如花豆蔻女子,一个螓首蛾眉,明眸皓齿;一个凤目婴肥,粉妆玉琢。一个白纱翩跹,彩带飘扬;一个紫衣罗裙,淡雅清冷。气质相异,却无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众人眼前一亮,好一对绝色双娇!

原来,早在此前,这两名女孩便在乐水下游戏水游玩。要说古代的女子礼教甚严,是不能随意出门、在外抛头露面的。更何况如今兵荒马乱,如此美眷佳人,说不得就被什么心存不良的人掳了去,他的家人倒也放心。也难怪,十二、三岁,正是叛逆、好奇的年纪。女孩儿从未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乘家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也未可知。

正是此刻,那发出欢笑声的女孩儿**着脚踝在浅水岸边狼狈奔跑,身后不远处,年岁稍长的被称为“姐姐”的女孩一手提裙角也浅笑着追逐。没一会儿,两人便各自一方互相捧水泼洒,当真似仙女下凡、戏水人间。水珠纷飞,阳光折射下,芙蓉玉面,波光粼粼,交相辉映。笑靥如花,莺声燕语,好一幅仙女戏水图!

此情此景,陈端忆起了《诗经》里的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更情不自禁地轻声吟诵了出来,用在此处,恰得其妙。

正自感叹,偶一瞥身侧的孙策,却见他身体僵硬,双目无光,好似入了魔,只直愣愣地盯着那两名女孩看,连叫几声也不见反应。众人哄堂大笑,孙策当即尴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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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姐姐,那边有个美男子正在偷瞧你哩!”年小的妹妹打趣地以目示意。姐姐回头瞥了一眼,连忙又快速地转回来,轻啐了一口,面色微红。

那边孙策正被众人笑得无地自容,却听孙瑜唯恐天下不乱地低声叫嚷:“快看,那两位美女过来了!”

不说还好,孙策抬头来瞧,目光相对,更是面红耳赤,神情忸怩,用四个字来形容,便是手足无措。从未见过今日孙策的众人,更是瞠目结舌,一时竟也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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