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还有一事想不明白，于是问道：“你们怎么确定，我会吃面？”

面摊老板笑了笑，道：“就算你不吃面，还有炒栗子，还有豆腐花，还有熬了许久的鱼粥，总有一样，会让你停步。”

平安无语，这是说他是个吃货的意思吗？但想到前后两次买了那么些冰糖葫芦，又无法反驳，于是岔开话题，问道：“那陈九是个什么样的人？”

面摊老板沉默下来，许久才唏嘘的道：“他是个可怜人。”

平安完全没有想到老板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就他日间所听到的关于陈九的评价，并不怎么正面。尤其是被傅家打压的那几年所表现出来的落魄与颓废，在许多人看来，更像是装给傅家看的。

所以有人说陈九冷酷无情，眼都不眨的就把自己弟兄的命给卖了，让人极为不齿，也让人替那些白白死去的人感到不值。

所以，若说陈九是个枭雄，平安信。但要说陈九可怜，平安怎么也没办法苟同。

但平安也承认，在经历了这么多挫折与挫败后，陈九依然能让如面摊老板这样的人物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可见为人还是不错的。

“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可以去大利赌坊，直接问他。”面摊老板掸了掸围布上的面粉，准备收摊了。

平安点了点头，但心里并没有这样的打算，然后自觉的帮着收拾起桌椅。

面摊老板忽然有些为难，挠了挠头，老实的道：“本来还想收你第二碗面的钱，现在真的不好意思了。”

平安委屈的道：“我本来是不打算吃第二碗的。”

面摊老板无奈的道：“那就算我请你吧。”

平安更委屈了，道：“你们收了我的钱，第一碗面就不该收钱的。”

面摊老板振振有词的道：“要是吃东西不收钱，岂不是引人怀疑？”

平安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也没问你要回啊。”

面摊老板一时语噎，片刻后，感慨的道：“如果不是陈九亲口说的，我真的不信你是会随手把上万两银子送人的人。”

平安幽怨的道：“其实我知道拿不走的。”

面摊老板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对平安拱了拱手，道：“保重。”

“请等等。”平安抬手拦了拦，问道：“我想投店，有哪家可以推荐的？”

面摊老板想了想，道：“如果是价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个建议。但如果是指陈九能够照拂的话，那就没有。”

平安的表情有些意外。看来他想多了，还以为陈九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面摊老板又看懂了他的想法，笑道：“你看他像做老实生意的人吗？”

平安想了想，摊手道：“好吧，确实不像。”

面摊老板笑着给平安指了指路，道：“你从这个巷口进去，走到底，再左转，就可以看到悦来客栈。他家的价钱还算公道，房间也干净。”

平安道了谢，然后与面摊老板分别，依照指点找到了位于东城区柳新街中段的悦来客栈。

就像面摊老板介绍的一样，这家客栈的价钱公道，房间干净，服务也殷勤麻利，许多往来的客商都喜欢住在这里。所以今晚只剩一间房，还是最好最贵的那间。

听到房费，平安已经不是感到肉痛，而是觉得有把刀在割他的心，一刀又一刀。

但他还是住了下来，甚至直接付了三天的房费。

因为陈九说过，如果有麻烦，可以去大利赌坊。

在平安看来，没有钱也是种麻烦。特别讨厌的那种。

所以他决定明天抽个时间去大利赌坊解决这个麻烦。

……

平安在房间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然后写了三封信，折好后顺手揣进怀里，又出门了。

这时已月上中天，整座城市除了烟花之地，都很安静。

平安把双手拢在袖子里，不疾不徐的行在阴影中，悄无声息。

他按照白天打听到的信息和看到的情况，先去了城东的贵福号货场，推算了许久，才借助风力远远的将一封信从门下边的缝隙送进了货场。

接下来又去了城北的吉祥酒庄，同样送去第二封信。

然后去了城南的福元号匠造坊，送去随后一封信。

再然后，去了城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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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停在一处转角的阴影里，远远看着城守府大门。

紧闭的朱门前，六名挎刀持枪的军士呈雁行列队，个个身姿笔直，用气势与姿态宣告着：生人勿近。

府内还有巡逻的步声不时穿插，严密如军营。

平安静静的倾听着，直至摸清巡逻的规律，才借助‘破晓’钉入墙面为支点，无声无息的翻上围墙，跃入城守府前庭的一侧。

一队巡逻的军士正好走过，平安直接从墙根走了出来，就这样平静的跟了上去。

然而这些军士竟无人察觉。

道崖子其实并没有教过平安如何跟踪与潜行，也没有做过相应的训练。

在平安的另一个视界里，有许多纷乱的灰色线条，代表着一道道风，有自然的风，有被牵引而来的风，有走动带起的风，有摆臂激起的风，也有被撞散的风，甚至还有呼出的气。

这些线条就像杂乱的麻线，毫无规律可言，又相互影响，可谓瞬息万变。

然而平安却总能在准确的时间以准确的步子切入风的间隙，仿佛随风而行，又似融入了风里，不漏丝毫气息。

平安也不知道这个视界是什么，它不像是算力，至少不是老头儿教的算力，但又是自学习算力后开始出现。对他而言，却比算力更实用。起码对精神的消耗没有那么大，而且一目了然。

就这样，平安如影子一般，一路随行，绕过了议事厅，走过了廊桥水榭，穿过了花园，最后来到隐于建筑群深处的万卷楼。

这座两层的小楼，既是藏书阁，也是书房。

此时一楼的书房里点着蜡烛，将一个人影映在窗上。

平安站在门前想了片刻，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深处的书桌后，坐着一个人，正捧着一卷书津津有味的看着，听到推门声，头也不抬的道：“来了。”

这是打招呼的语气，而不是询问。听这意思，似乎等了很久了。

事实上，桌前的确还放了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