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下午下班回家，海魂衫苏小红的弟弟苏小强，在进居民点的路口堵住他，笑嘻嘻地说：“胡哥，咋回事，躲债还是躲人？咋一去就不回头了？”
胡杨林苦笑：“小强，你不知道。忙，瞎忙，忙的啥都顾不上。”
苏小强摆手笑道：“行了，胡哥，你就别装了！我妈想把你逼走，把我姐嫁给那个他爹当行长的猴子。说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我跟小欢说，是郎财或者说豺狼，还差不多！我姐嫁给他是美女嫁猿猴，一辈子就惨了。不就五千块钱两辆破车子嘛！我爸说了，钱由他和我们凑，车子他买。钱我们都带来了，回头你给我妈送去，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小强，哥谢谢你！这不是钱的事。哥知道，你们家不缺少这五千块钱。这事，往小了说，是逼迫，往大说是羞辱......”胡杨林苦涩地摇头。
苏小强变色道：“胡哥，男子汉大丈夫，就得能伸能屈！我们听说了，你差点儿没喝死，可我姐也没好了，也差点儿没喝死！你喝酒，她喝农药……幸亏药失效了……也算对得起你了。别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不为你，也得为她想想吧？”
胡杨林一震：“她这又是何苦......”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费话了。有什么话，你别跟我说，你还是去跟我姐说吧！走......”丁小强打断胡杨林的喃喃，硬把他架到前院萧呆子家。www。shouda8.com
一进门，胡杨林便看见海魂衫――苏小红，双眼红肿如烂桃，一脸凄凉似残雪，满目幽怨望着他。
胡杨林不由地心如刀绞......
这是她吗？这是她那双眼睛吗？它怎么变成这样了？曾几何时，它一下子就把胡杨林俘虏了......
萧呆子和李凤铃是苏小红的姨父姨母。
当年，李凤铃从四川老家逃婚出来，投奔姐姐李凤琴。
苏家当时正倒霉。李凤琴拒绝收留她。李凤铃走投无路，投黄河渠自杀。
被在五七农场劳动、放水浇地的林子妈救了。领回家，用黑市高价粮养几个月后，介绍给萧呆子。
萧呆子是清华大学的高才生，因为是臭老九，一直讨不到老婆。
林子妈此举，成全两个苦命人。
因此，萧家夫妻，一直视林子妈为恩人，总想找机会报答。
苏小红同胡杨林恋爱，令萧呆子和李凤铃非常欢喜。现在出了这种事，俩人极力想让他们破镜重圆。
正准备酒菜的萧家夫妻，一见胡杨林便欢喜地说：“林子来了？快坐！”
胡杨林意识到，苏家分成两派。[ 小月手打]一派是李凤琴和她大儿子，嫌贫爱富。
一派是海魂衫和弟弟妹妹，捍卫爱情。
苏副市长，从中和稀泥。
苏小强及萧家夫妇此举，无非是让他同海魂衫接续前好。
但他能接下他们的钱，给那个女人送去，然后厚着脸皮娶海魂衫吗？
那样，他一辈子也别想挺起腰杆做人！
胡杨林正思量着，萧家上小学的女儿小萧潇，探头上前，愤愤不平地说：“林子哥，别愁眉苦脸，没啥了不起！你不是常说，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人有的是！等着，我长大嫁给你......”
大家闻声，或面面相觑，或哭笑不得。
李凤铃和苏小强啼笑皆非地轰她说：“去去去！你哪头的？怎么里外不分？这不是火上加油，跟着瞎捣乱吗？！哪凉快，你赶紧上哪呆着去......”
小萧潇被轰走，她的话却提醒胡杨林，决不接受这个施舍！
他被拉上酒桌，酒到杯干，一言不发。从始至终没跟苏小红说一句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胡杨林早就听说过。不过，他对这话充耳不闻。
在他的记忆里，钱就是工资。存款、财产、资本等等，都是上辈子的事，是万恶的旧社会、地主老财和资本家们的事。至少，也是他爷爷奶奶们的事。
金钱财富，似乎跟他没有多大关系。穷光蛋穷日子，才是他熟悉的。
多少年来，大家都差不多。
富裕一些人家的孩子，比起他们这些贫困人家的孩子，不过是一年多吃几根五分钱的牛奶冰棍，一月中多吃一两顿大米饭炒鸡蛋......
包产到户是农民的事。计件工资加奖金是母亲的事。
干计件，他一个月挣过一百零几元的大数。学徒也挣过十八块钱一个月。
反正都交给母亲，跟他似乎没多大关系。
胡杨林关心的是如何干一翻大事业。胡杨林盲目地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他应该去当县长、市长甚至于省长......最次，也得是个名震中外的大作家。
绝对不会干一辈子普工、瓦工甚至于机电工人。那样过一生，是生不如死。
然而那天，那女人的一番话，差点儿要他的命。穷光蛋、穷小子......
女人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一无所有。
怎么办？是继续上班学习，去实现自己为官一世、造福多方的理想，还是设法挣大钱，把钱摔在那女人脸上......
胡杨林对今后道路迷茫徘徊之际,突然发现，对钱没有太大愿望时，脑子里连钱的影子都没有。
可一旦意识到钱的厉害时，到处都是钱的声音，鼓噪如潮......
晚上，进教室后。胡杨林第一次没有直接开始学习，而是跟同学闲聊起来。
这使他注意到，教室里空了很多座位，大约缺少了三分之一的人。
他们都干什么去了？一了解，全都想法子挣大钱去了。
胡杨林跟同学们正闲扯着，马大海一个踉跄进来，被门槛儿差点儿绊个大马趴。
马大海回头望着绊了他一下的门槛儿哀叹：“天啊！怎么是你绊了我一下，我还以为是谁把美元掉地上了。”
教室里一片哄笑，有同学笑问：“马大海，你想钱想疯了吧？”
马大海愁苦地说：“疯没疯。但我宁愿被美元绊摔死，也不愿意被穷困死。你们知道我刚才碰着谁了？校园红花张马列，笑容可掬地向我走来。我以为她要跟我约会，美的我鼻涕泡都出来了。你们猜怎么着？她走到我面前，甜甜地冲我一笑说：‘马大海，电子表，要吗？最新款式，只收你二十五元。’我一听这话，鼻子没气歪。我马大海，堂堂正正的一个男子汉，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只电子表。”
教室里哄堂大笑。胡杨林更是酸涩苦辣，在心里爆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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