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苫的房，雪白的墙，屋里挂着**的像......

当年，柏林唱着这只歌，随着父母搬进这里。

当时屋脊上的瓦红的如盛开的攀枝花，墙黄的似丰收在握的黄花地。

然而此刻，房子同父亲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老去，像母亲一样，再怎么打扮也掩饰不住岁月的啃噬、风雨的剥离。

在这老房子里，他可以随意在空中摘取一串童真的笑，在哪个角落掏出一把少年时光，在某个犄角旮旯撞上一片青春的影子......

然而，这里住不长了。这里要盖购物中心和别墅区。中午吃饭时，他在电视上看到这方面的新闻。

几年过去，乌山电视台还是那个大舌头小子做首席播音员，他说：“随着代市长周佛海一声令下，小吃街西面的钉子户被连根拔起。这距本市消灭平房的伟大战略目标，还有一步之遥......”

“周佛海，那不是大汉奸......”柏林惊呀地摇头嘟囔。

柏林看着电视里被挖掘机的大铲子，一下下敲击的那个孤岛样残存的二层楼有些面熟，便指着电视问母亲：“妈，我咋看那房子那么面熟？这是谁家的房来？说拆就拆了，这汉奸市长有点魄力。”

“屁！电视里没风，煸不着舌头，随便放屁！”老太太啐一口，饭粒子喷了一桌子，愤愤地嚷嚷：“真是吹牛皮不上税，就可劲吹！那不是冷宝光的房子嘛，一栋楼都扒了，就他不搬，同开发公司耗了一年多，到底赔了他十八万五。那些先搬的把肠子都悔青了。”

柏林想起来了，那是他铁哥们冷宝光的房子，怪不得看着面熟。他迷惑不解地指着电视问道：“不对啊，电视上不是说，是市长周佛海一声令下，拔掉的钉子户吗？”

“听电视放屁！那是捡大粪的摇晃粪叉子――吓唬拉屎的。杀鸡给猴子看，目的是吓唬咱们这一片的人，少跟他们提条件，当谁是傻逼似的！”柏富贵重重地放下酒杯。

柏林疑惑：“至于吗？拆旧盖新是造福于民、美化环境的好事，弄那虚假干吗？”

“挂着驴头卖马肉，谁知道造福哪个王八蛋。昨下午给的钱，我们几个老婆子都看见了。不信你回头找宝光问问，那是你朋友，他不会跟你说假话。”老太太气哼哼地说。

电视里那个大舌头又说：“本市正在为加入中等城市，做最后一搏......”

“放他娘的狗臭屁！假话、空话、鬼话！把咱这片房子一扒，盖上高楼大厦，老毛子、洋鬼子就像抢孝帽子一样，开上飞机跑来撒钱......”老爷子狠狠地喝酒，冲着电视一个劲运气。

“夯机一响，黄金万两。工程一动，红包猛送......”老太太气呼呼念起顺口溜。

柏林脑子一转，乐了。明白父母亲为何怨气冲天了。这“汉奸”市长不是为民着想，他们是在为自已捞政迹，并趁机吃回扣敛财。蛋大的一个市，三几个鸟人，不如内地一个县的人多，收入不及南方一个村镇，加入中等城市如何，不加入又如何？当吃当喝？除去对市长书记大人向上爬有利，对老百姓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把所有的钱都用在玩花活上，杀鸡取卵，对今后的发展有百害而无一利，难怪老人们怨气冲天。

柏林把电视关掉，对父母说：“冷尿热屁穷撒谎！跟我们这些人犯的一个病，跟他们生那个闲气干啥？不值！把自已气个好歹的，还得打针吃药，自已受罪了还得自已报销。不值！”

老太太挥舞筷子，愤愤不平地说：“他们***更能撒谎撂屁！守着骆驼不说马。”

老爷子凶巴巴地喝口酒，咂嘴吐气，连连摇头摆手，气哼哼地嚷嚷：“他们呀，还不如你们呢。你们是猪八戒啃猪蹄子――自吃自。吹好吹坏与别人无关。他们是吃老百姓喝老百姓，吃饱喝足嘴巴一抹，便开始脖子上拴绳子――扯蛋！狗戴嚼子――胡勒！”

嘀嘀，柏林的牛皮包里的手机响，把老夫妻吓一跳，老太太慌忙问：“儿子，啥鸟叫？”

柏林笑不可抑地把手机取出来，摇晃着给老太太和老爷子看：“就是这只鸟。这是手提电话。爸妈，回头我给您二老把电话装上，以后无论我再走多远，你们就可以打电话给这只鸟，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我。”

柏林说笑着接电话，听见吕同宾大笑道：“你干什么呢？是不是在喝早茶？啥时回来？快想死你了！既然混好了，债也还了，就回来看看，免得老人悬心，哥们牵挂！再说了，衣锦还乡也不是坏事。你啥时候回来......”

柏林同吕同宾是乡友。

有口号曰：一班同过学的，一同扛过枪的，一拨下过乡的，一起嫖过娼的，一伙分过赃的，一屋坐过牢的，为六大铁。

柏林与吕同宾就是铁哥们，比跟爹妈老婆还磁实。跟爹妈和组织不能说的话，他们之间全流通。

爹妈再亲，你也不能说：爸妈，我最近搞了一个破鞋，盖帽了。

老头老太太不抽你大耳刮子，也得拎着鞋追你半条街。这话跟哥们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大吹特吹。

柏林在股市刚翻身置办大哥大后，就慌忙通知吕同宾。从此他的电话里，便时不时地就充满吕洞宾的声音：你啥时回来？想你想得都快想不起来。我最近弄两瓶五二年的汾酒，没打开就闻着香......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见了不喝酒的人，柏林是吃冰坨屙冰块――没话（化）。交的朋友自然多是喜好杯中物的人。吕同宾当然也是此道中人。有事没事便用酒话骚扰他。

此刻接到吕同宾的电话，柏林心里一阵滚烫，忍不住大笑道：“既然这么想我，那就来家喝酒吧。我正跟我们老太太、老爷子喝着呢，也不差你一双筷子，一瓶酒......”

“真的？”吕同宾欢叫起来：“这扯不扯！我在省城开会呢，闲的蛋疼，就跟你扯扯犊子。想不到你回家了。我还得开好几天会呢。等着，我一回来就打电话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