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规矩，每到年节，挑水的三哥们可以休息一天或半天。## shouda8.com.。首发##大年初一休息一天，但必须提前在除夕把各家用水供足。端午、中秋，休息半天，也有的不休息。过节也不过是晚上吃炖肉，或炒盘鸡蛋，喝点烧酒。平常都是每天两顿小米面窝窝头咸菜。从不吃白面。白面贵还是次要的，主要是不顶劲，不扛饿！

这年中秋节，掌柜的照例给大伙儿放半天假。刘三和几个年岁相仿的兄弟，便上街转悠。

到北京三年了，还不知北京啥样。

转悠到一个街口时，刘三的心忽悠一下，吊起来。

他看到马姑娘，坐在街口树下，缝穷呢。

尽管到此时为止，刘三还没见过姑娘的眼睛，但他对她的轮廓已经再熟悉不过了。随便看到她衣服的一角，看个辫稍，就能认出。

一见到姑娘，刘三的心便由不得自己地提升到喉头上，在脖子处噗噗乱跳。

刘三正不知是过去还是不过去时，一个半膘子过去了。

半膘子呲着黑黄的板牙，笑嘻嘻地说：“小细娘，给爷把裤子缝缝。”

姑娘抬头看了半膘子一眼，怯懦地问：“爷的裤子在哪？”

半膘子嘿嘿笑道：“裤子能在哪，自然是在身上。”

姑娘头一低，不再吭气。

半膘子扯扯裤裆坏笑道：“早上练功，把裤裆扯开了。本来应该脱下来叫小细娘给缝缝，可爷没穿裤头。小细娘，你就将就着在爷身上缝缝吧。”

刘三已经情不自禁地走到跟前，眼见得半膘子把破裤裆一扯，将一团黑丛丛的东西，挺到姑娘的眼前。

这时，刘三看见姑娘的眼睛。虽然眼睛迅速闭上了，但刘三还是看清了。

这是一对细长的眼睛，眼毛长长的、绒绒的，包裹着一汪泪水。羞涩而愤怒，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刘三就觉得心上被扎一刀似的，疼痛异常。怒火哄地就窜上了脑门，想都没想，上前抬腿一脚就把那个半膘踹了出去。

半膘子就是混混无赖，是街头巷尾的小流氓。每日里就靠打架斗殴、敲诈勒索、欺负老实人过日子。

平日都横行霸道惯了，再也想不到会挨这么一下。当时像个滚地葫芦，摔倒在地滚出去二丈多远。

半膘子原以为是碰上了哪个衙门的衙役或巡城的兵丁，等趴在地上定睛一看，是个山东小力巴。这火可就大了！顺手从靴筒子里拔出个小攮子，腾空而起，扑向刘三。

此刻，刘三正在看姑娘呢。他寻找了二年之久的那双眼睛，那双比太阳还火热的眼睛，终于坦露在他眼前。那双他寻觅无数次的眼睛，长眉凤目，清亮灵动，毛茸茸的眼皮一挑，便把惊骇、感激、担忧，甚至于还有一分相知，怯怯地传递给他......

“好***！想死哩？！”一声断喝，随行的大哥，刘氏族中的兄长，大“刘三哥”，一脚把那个半膘子又踢了个跟头，翻滚着跌扑出去。

“啊......”姑娘看个清楚，禁不住惊叫出声。

刘三没有回头，一双单眼皮里，只剩下了姑娘干裂的嘴唇。

刘三知道，就凭他们兄弟几个，不动火枪火炮，来个十个二十个人，放不倒他们。

刘三关心的是姑娘，慌急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见为她解围的是刘三，心里早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三可就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姑娘的双唇，确确实实焦裂着无数细小的口子，当时情不自禁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水水囊，捧到姑娘面前，颤抖着嗓门儿说：“你受惊了，喝水吧。”

姑娘不自觉地把那个温乎乎的水囊接过去，拔去塞子，先是抿了一口，然后禁不住地大口喝了起来。

咕噜咕噜的吞水声，和姑娘那种特别受用的样子，甜到刘三的心里，喉头也跟着嚅动起来。不由自主地嚷嚷道：“慢些，慢些，别呛着......”

姑娘俏脸一红，正正式式地望了刘三一眼，又喝了两口水，才停住不喝子。

刘三却又催促道：“你喝你的，俺只不过是怕你呛着。”

这一刻，仿佛是刘三灌满了水，心里、眼眶，到处洋溢着，似乎就要流淌出来。

一个揣了快二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了。那个他特意准备的皮囊，在怀里揣了近两年，终于派上了用场。姑娘到底喝了他亲手打的、亲手泡的、亲手装的甜茶水......

这是什么感觉，是怎么样的心情，怕是只有亲历的人，才能体会得到。

一边的争斗，已经告一段落。那个半膘子又摔了几个跟头后，意识到眼前的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便起了光棍不吃眼前亏的念头。翻身爬起，嚷嚷道：“好小子，你们仗着人多势众，就想欺负爷是吧？没门！有种的小子们，等着别走，等爷我叫人去......”

半膘吆喝着交待着场面话，就要走。刘三大族兄说话：“小子，不是爷们胆怯，实在是只有半天的功夫。这样吧，爷们等到你树影正，若是到时你不来，就怪不得爷们了。”

“好好好......”半膘子叫着号走了。

姑娘害怕了，对刘三说道：“刘三哥，你们快走吧。这马小辫，是这一带有名的难缠货，手下还有一把子人。横行霸道惯了，再也不肯吃半个亏。你们得罪了他，会有麻烦的。趁着他还不知道你们是谁，敢紧走吧！”

照着年岁最大的“刘三哥”的心思，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想走。但山东人所以能在北京站住脚，讲义气抱团，是最根本原因。因此，大哥望着刘三，看他的意思。

刘三乐了，对姑娘说：“别怕！不就是个半膘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凭我们哥们，甭说打，就是站着不动让他抱，他也得有把子力气呀！倒是你，先回去吧。你跟咱们比不了，咱们是灶王爷贴腿肚子上，人走家搬。就是拼不过他们，还可以一走了之。你跟咱们比不得，走吧，走吧。明儿咱要是照常送水，那就是什么事都没有。要是不送水了，说明咱们没弄过他。你也不用再上这地来了，免得再受欺负。黑妮，你送马姑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