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里的日子倒也不见得太难熬，至少张?伟是这么认为的，辛苦了那么久，只当是来渡个假好了――虽然这里绝不能算是个度假的好地方。有关于张?伟与邢主任的关系近段时间里被传的沸沸扬扬，仅此一点他便不需要太担心什么，很多时甚至不需要开口，自然会有人提前便打理得妥妥当当，也未必就会比在革委会招待所里的情况更糟，依然每天都有会客时间，还可以以传递包裹的形式带进来一些吃的喝的，烟酒当然是不被允许的，不过对于张?伟来说也无所谓了。甚至与在革委会招待所时相比，来见张?伟的人还要更多一些，而不会只有一个郝爱国而已。马处长甚至怀疑自己这么搞是不是有些失算了，毕竟在革委会招待所时一切都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人家就是敢于明目张胆的跟他阳奉阴违，多少也都还有那么一个限度，现在却似乎已经是无所顾忌了，毕竟他马处长再怎么牛，拘留所里的事总不是他有办法可以直接插手的，顶多也就是把人叫过来听他发几句牢骚。

而在另一方面，邢智启惊喜的发现随着事情的发展，他本人在临江地区的威望倒是比之前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提高。到底也很简单，临江地区的底子总归是比较薄的，经不起大的折腾，工作组要查的是投机倒把的坏分子，可问题却并非那么简单，毕竟那些事也不是张?伟他们少数的几个人就做得了的，这样一来涉及到的企业不知有多少，涉及到的个人又不知有多少，邢智启要算是外来户，感受还没有那么深，可革委会领导班子里的其他成员可就很难受了。那些涉及到的企业里有多少是他们曾经工作过的，而涉及到的个人里又有多少曾经是他们的老朋友，老战友，老部下，要不要保他们，又该怎么保，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了。要是事情闹大了，就好像前些年那样子，自己十有八九也会脱不了干系，虽然事情会演变那一步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然而对于经历过那个年代人来说始终都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这且不论，如果当初的那些老部下们被搞得一个个不说也像张?伟他们那样锒铛入狱，只是灰头土脸的，对于他们的威信也都是个不小的打击，之后还会有谁会来当他们的心腹，又有谁肯踏踏实实跟着他们干。可以说马处长的所作所为得罪的可不只是身为外来户的邢智启，对于革委会班子里的坐地户们得罪得似乎还要更厉害些，只是人家毕竟还是代表着省里，在完全撕破脸前也还不能把他怎么样。不过有些事可以暂时放一放，有些事却已经是火上放了，其中最让人感到压力的莫过于年轻人们的就业问题。又有一批知青从生产建设兵团或是农村回来了，年纪小的也有20出头，岁数大的30好几的也有不少，那些有关系有门子的当然用不着为工作的事情发愁，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够在各街道小厂里找到一份临时工都已经很不容易了，所有的人都只能等分配，可岗位却只有那么多，差不多每次开会就业问题都是一个重中之重的议题，差不多每次都是一拍桌子瞪眼睛大声嚷嚷这样的形式不欢而散，起初或许还没什么，现在人们已经开始怀念起过年前的那段美好时光，那时候，临江地区哪来的什么就业问题，就连去外地开会，身为临江的干部胸脯也能听得比别人高些。有了这种想法，能够公然跟工作组搞不合作态度的邢智启威望自然是节节攀升。

对于邢智启来说，只是如此还是远远不够的，他现在最关心的当然还是无线电三厂的合资项目，不管工作组的态度如何，省里领导毕竟没有正式下文件把这个项目否决掉，合资这种事，在平川省还很新鲜，在外省却并非没有先例，临江地区为此做了大量工作，未来的前景也相当看好，甚至还可以作为一个良好的示范性工程来抓，怎么可以仅凭着工作组的一句话，说给否决掉就给否决掉了呢？且不说这里还牵扯到外方，搞不好就是一次不大不小的外交事件，单是临江地区作为前期准备的那些投资，难道就当是买个教训就这么算了？就算邢智启完全不考虑自己的政绩问题，心里总归也还是憋着一口气的。

再说回到拘留所里。就连张?伟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和那个犯了伤害罪的周红旗成了朋友。原本似乎是没有这个必要的，张?伟现在自己的块儿也练得蛮壮的，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弱不禁风，何况他现在还颇受优待，他能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根本没有人会欺负他。不过交朋友就是这样，就好像两个人谈恋爱一样，并不是说原本应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就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何况周红旗的人品还是不错的，与那些一般的街头小混混并不一样。

“别再混了，没什么前途的。出去了，好好找一份工作，正正经经的踏实下来才好。你也有28了，跟我大哥同岁，再过几年，等你混不动了，怎么办。”张?伟倒是忍住没有提，再过几年就该是严打了，周红旗继续这样下去，怕是躲不过的。

“不混又能怎样，别说我现在进过局子，就是从前，想找份工作又谈何容易，别以为外边发生些什么就只有你知道，我也听说了，现在外边找工作更难了。谁会要我这种关进来过的呢？要不然你把你在日本的工厂迁到国内来，我去给你干活算了，哥哥我别的没有，力气还是有些的，想来你也亏不了我。”周红旗开玩笑道，言语中却透着苦涩，多年的知青生涯让他吃够了苦头，回到城里原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结果在街头晃荡，偶尔了还能打点短工，不过那样的机会也并不多，父母为自己操碎了心，媳妇更是想都不用想的，原本还以为再等等总会有机会的，现在却完全绝望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除了继续在街头当个小混混还能干什么。

“那可未必办不到呀！只看有没有心了。”张?伟同样半开玩笑的说着，不过就看怎么停了，如果你认为那不是句玩笑话，那就真的不是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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