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很多后来司空见惯的事情在这个时候甚至还根本不存在，例如高考之后要知道是否录取，最直接的方法不是上网或是电话查询，而是要去县革委会看榜。小理

即便是完全不晓得革委会大院在哪儿的人也不会迷路，一来是江左县本身就只有那么大，再者看榜的人是那么多，只要找到人最多的地方，也就找到革委会大院了。鲜艳的大红榜革委会门旁的西墙上，排出去有相当长的距离，即便是如此，依旧是人挤人人挨人的，想挪动一下身子变得十分困难。就在榜单的东边摆了一排的自行车，如果几十年后，也许它们就会被换成是汽车了，对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也就根本没有什么看榜了，没有人看着那些车，不过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人会去偷，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西边，在榜单上。各色人等都有，普通的工人，好不容易进一趟城的农民，正好休假或是要特意请假的士兵，刚刚返城知青，街道上的待业青年，摆小摊的个体户，当然，更不会少了学生，老师……每个人都专心致志的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榜单上，看了又看，生怕漏掉分毫。小理他们中的大部分自然是在寻找自己的名字，有的是在找自己孩子的名字，也有的是在搜寻亲友或是邻居家小孩儿的名字，哥哥总想在榜上看到弟弟，姐姐也生怕遗漏了妹妹的名字，老师们在核计着自己学校考上了几个，不过也并不都是如此，有些老师自己也和自己的学生一起参加了这次考试，他们也许要算最紧张的了，万一学生考上了，自己却名落孙山，今后可怎么见人呀……张卲伟也去了，却一直站在人群之外，完全没有要凑上去的意思——事先已经知道了结果，也就没有了大热的天去和一大群人挤在一起的**，不过他倒是很能理解那些人，前世时参加高考后已经没有了看榜一类的事了，不过那种充满了紧张与担忧，七上八下的心情却一点儿都不会比眼前这些人来得更少。

张红梅费了好大的劲儿，总算是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却是一脸的兴奋：“大哥考上了，大哥考上了，临江师范，整整高了……”

她话还没说完，张建军也挤出了人群，好在他生得虎背熊腰的，比起张红梅要容易得多，也是一脸的兴奋：“红梅，我看见你的名字了，刚擦着分数线，也是临江师范！”

“莫要唬我。小理自己的事自己知道，你也用不找那这个来安慰我。”张红梅多少有些不大高兴，看得出来，对于上大学这件事她也不像之前表现得那样漠不关心，“我自己之前估过分的，再说成绩早就下来了，你也知道的，我还差一些的，听说就是差一分，可能就隔着一千人甚至更多的，我怎么可能考得上。”

“咋？大哥的话都不信了？别的事唬你，这事还能唬你？还不信？你不会自己去看看？那红榜还能自己长腿儿跑了？”

“怎么会？……”张红梅还是去看了，的确是有自己的名字，的确是临江师范，可她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回家的一路上不停地念叨着。小理

张望城和赵淑芬可是非常高兴的，临江师范不能算是顶尖的大学，再怎么也是大学不是，去年高考时整个轴承厂没考出去一个，前年冬天时也是一样，这会考出去了三个，除了林静之外剩下两个都是自家孩子，这可是无上光荣的，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张卲伟这一次没有去考试，要不然以他的成绩应该一准考上才对。让人感到惊奇的倒是那个林静，上学时成绩就不显山不显水的，上了班也是一步步走着下坡路，从县百货最终被发配去长途汽车站守卖零食的小车，旁的人也从没见她表现出过聪明劲儿，那些之前比她成绩好的，被认为比她聪明得多的都没考上，偏就只是她考上了，甚至张家兄妹的分数还要更高。

“没什么好奇怪的。所有人里就数她最勤奋，就是上班时也会偷偷摸摸的看书，为了能尽可能的挤出时间，也不知挨了多少白眼，结果被一级级的下放下来，还老被头儿抓住，成天的挨批，福利什么的也都没有她的份儿，她要考不出去，还有谁能考出去？不说别的，就上回我从她的小车旁边过，就正好看见她们头儿正拿着一本很厚的书敲她脑袋，她也只能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那样站在那边一声不吭的。别人也不是没有偷着看书的，不过那些人看都大都是些小说杂志之类，怎么能和林静比，她能有今天，可真是不容易呀。她要真的考不上，那可真就没天理了。”张卲伟对家里人解释着。

一家人都很高兴，只有张红梅好像失了魂一般，总觉得一切都那样不真实，再过几天录取通知书便会寄到家里，对于她来说这几天简直就是煎熬，不为别的，她总觉是哪里出了错，不然自己怎么会考上，心里充满了担心，害怕自己是空欢喜一场。她很努力的希望自己能平静下来，至少看上去要是那样，可却发现自己很难做到，不停地坐下又站起来，倒上一大杯水，想要放点儿糖，却一连放了两大勺的盐。

“我真的是考上了吗？”张红梅还是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口向家人确认道，也许这个时候有人告诉她刚刚那只是一场梦，其实她根本没考上，反倒能让她的心情平复下来。

“自然是考上了的。”张建军乐呵呵的说道。

“你们听说过高考加分吗？”见张红梅还是没办法平静下来，张卲伟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来，“高考加分中就有一项，就是所谓的海外关系，而且同等条件下还可以优先录取。咱家就是，咱家的那叫个什么来着，对了，归国华侨。有了那些加分，大姐自然就考上了。”

张卲伟突然说了，声音不大，却很显然一下子把全家人都惊着了。每天说有谁去过国外呀，怎么就成归国华侨了？重要的是，有海外关系，什么时候也成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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