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益仁，临江地区革委会的副主任，排名不算靠前，也不算特别靠后，已经快六十岁了，到了这个岁数，再往上升几乎已经没了可能，更何况中央正有意推动干部年轻化。对于他来讲能够顺顺当当站好最后一班岗也就心满意足了，如果退休前还能捞到个正厅级别养老当然是最好不过的，或正因为如此，多少显得有些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不能算是开拓进取型的人物，至少也不会胡乱出什么幺蛾子，办什么事都四平八稳，滴水不漏，领导用起来放心。

郝益仁对于眼下要做的工作实在是觉得打心眼里腻歪。对于他来说最担心的就是出个什么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根据以往的经验，即便是好事，有时候也会变成坏事，而坏事却从不会变成好事，有些事虽然看上去不错，也不能就说是坏事，但却绝对是麻烦事。可就在不久之前，第二修造厂的龚永健却捅了个大篓子出来，修造厂虽然也按照计划生产了农具，却多少显得有些阳奉阴违了，工人们的生产热情空前高涨这原本应该算是件好事，可他们却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生产佛龛上，现在虽然已经不是破四旧的年代了，生产农具的修造厂去生产佛龛总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更不要说堂堂国营单位居然要和一个个体户搞在一起，好在的是修造厂这一次干得漂亮，不但摆脱了困境，还把生产的佛龛卖到了日本，据说还有一些卖去了南朝鲜，这且不管，关键还是他们为国家创造了宝贵的外汇，即便之前有什么不满，这时候也很难再去说他们什么。当然，这件事原本和郝益仁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要头疼也是别人的事，可那个叫佐藤清的日本商人偏偏到临江来了，人家可是带着大笔订单来的，总不能再把人家撵回去，好吃好喝好招待的，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天呀，那家伙居然又回来了，而且这一次更离谱，他要见的不是修造厂那个副科级厂长龚永健，而是一个叫张卲伟的，根本没听说临江市有这么一号人物，好不容易才刚清楚原来是之前和龚永健搞在一块儿的那个个体户。自己到底是陪着还是不陪着，不陪着，这伙就该是自己的，总不能丢给别人，何况再怎么这也是带着大笔订单的国际友人，也不能让人挑了理不是，可要是陪着，再怎么自己也是副厅级的干部，和一个个体户凑到依靠，别人可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就不提了，自己心里也觉得腻歪。

龚永健心里同样觉得好奇。佐藤清与张卲伟之间签了合同没有错，张卲伟与修造二厂也签了合同同样没有错，然而不管怎么说，修造二厂生产的否还是大部分直接卖给了佐藤清，比较而言自己这边的生意要大得多，佐藤清即便是要找也是更多的要找自己才对。现在想想，当初张卲伟提醒说签了那份用来保险的合同自己将来一定会后悔的，现在想想还真是的，一个佛龛就差了700多块钱，一整年下来可是要将近100万的，现在看过去，有不少事后诸葛亮都笑话自己当初实在太傻了，白白让出了这么大一笔生意，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可又有谁能像当初的张卲伟那样一眼便看出这钱中的利润，大胆得近乎赌徒式的投入才能让他有今天的成就，要知道这种木工产品一寸才不过一块来钱，张卲伟当初给出的报价已经让所有的人都感到难以置信了，还能指望他出多高的价钱呢？那些家伙现在跳出来嘲笑自己，也不知他们当初是在干什么。

“怎么样，能猜到那个小日本是来干什么的吗？”地区革委会的小会议室里，孙国盛小声问着，他还是第一次走进革委会大院，有些紧张。龚永健侧着耳朵听着，相对而言郝益仁对这些是不怎么感兴趣的，只希望不要有太多让人头疼的麻烦事，王英原本也可以坐在这里的，最终还是留在了隔壁，郝副主任自己可能没什么感觉，不过一位副厅级的高官给人的压力还是很不小的。

“大概吧，总是**不离十的。”张卲伟的声音不大，屋子里的每个人却都听得很清楚，“如果真的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那个叫佐藤的也不会这么快就巴巴的亲自跑过来，再怎么说他也要算一家不大不小的贸易公司的老板，而且自大跟咱们做买卖来，公司也该是蒸蒸日上的，他犯不着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还记得芬城公司吗？我看一准是赚了大钱的，那个小日本是巴巴的跑过来报喜的，指不定将来咱们还要合伙做什么生意。”

“真要是那样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也许是有些激动，孙国盛的声音稍稍大了些。郝益仁瞪了这边一眼，他倒也不是埋怨孙国盛说话声音大了，只是他觉得在这种场合下，两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在那边嘀嘀咕咕，实在有些不成体统，也显得有失礼貌。关于芬城公司，收集上来的材料上有介绍，张卲伟居然在日本注册了一家公司，实在是有些胆大包天了，只是作为既成事实，郝益仁他们倒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一家新注册的公司，资本金也没多少，还能这么快便有什么惊人的成就，材料上有交代张卲伟才不过17周岁，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敢说，典型的吹牛不上税，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龚永健心里倒是一惊。如果说去羊城之前他对于张卲伟赚钱的本事多少还有一些保留的话，现在的他可是已经完全信服的了。张卲伟刚刚那番话郝益仁可以当笑话听听也就过去了，龚永健却绝对不会，他也要算是聪明人了，去还是想不出那样一家小公司，不做生产，也不做贸易，到底是要靠什么来赚钱的。不过在经历了佛龛生意的洗礼后，他自认为也应该对大多数事情见怪不怪了，只希望张卲伟能像以往那样给人们带来惊喜。

众人都还在暗自揣测，门一推，佐藤清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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