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贫民区
作者:刑天文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383

白悦走到那穷苦女人跟前,指着郭烈说道:“我家这位公子可是个真正的大善人,最爱帮助穷苦人。有他相助,你就不用再卖孩子了。”说完,她看了看郭烈手中的金牌,冲他眨眼一笑,似乎在说,“怎么样,夏康辉的身份也不错吧,好好利用一样可以扬善惩恶。”

“啊?你说的话……当真?”女人受惯了冷眼恶言,竟不敢相信,“不卖孩子,我也养不活他呀。而且,没有银子,家中生病的婆婆也恐怕要……”

郭烈揣起金牌,正色道:“你不必担心,抱着孩子,带我去你家。若真有大困难,我一肩承担。”

女人看郭烈穿戴普通又满面青肿,不像个稳重正经之人,恐怕也无财力“一肩承担”,于是更不敢听信他的话了,虽然连连道谢,却始终不肯起身带路。

郭烈哭笑不得地瞪了白悦一眼,心说都是你这“易容术”害的,人家都不肯信我。

白悦调皮地一吐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蹲到女人身边,细声细语、入情入理地劝解她。俗话说,只有女人懂女人,这话一点不假,片刻功夫,那女人就站了起来,答应先带他们回家去看看情况。

“别忙,孩子饿坏了,我先去找个奶妈来给孩子喂喂奶。”

白悦从郭烈处要了点银子就匆忙走了。不多时,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回来了。那妇人腰身肥大、胸脯高耸,一看就是做奶妈的好材料。她也不避讳,抱起孩子就扯开了衣领。郭烈可不是四虎,见了鼓胀的胸脯就要往上扑。他脸一红,赶紧背过身去。

那孩子何曾吃过如此饱满的奶,使足了劲儿地吮吸,发出咕叽咕叽咕的响声。

“嘿,这孩子可真是饿得不轻,咬得真带劲儿啊。”

那奶妈把孩子换了个方向,让他吃另一只。又吃了一阵儿,那孩子打了个响亮的奶嗝,心满意足地闭上嘴,睡了。

“怎么样,还成吧?”

奶妈整理好衣服,胸脯一挺,傲然问道。

那女人小心地抱过孩子,感激地说:“你的奶可真好,我这孩子还是头一回吃得这样饱。”

白悦对这奶妈也相当满意,当即决定用这个奶妈了。(逝去手打 shouda8。com)奶妈开出的价钱是每月五钱银子,白悦却还价每月五两,条件是只能喂养这一个孩子,而且须与这母女一同居住,早晚照应。

这奶妈的奶再好,最多就能同时喂养三个孩子,一个月能赚到二三两银子就不错了。五两银子,还供吃供住,那可是相当优厚的条件了。把她高兴得直点头,忙不迭答应下来。白悦先给了她一两银子,让她今天先回家收拾东西,和家里人交待交待,明天早晨再到此处来。那奶妈仔细收了银子,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

郭烈以为这就可以走了,没想到白悦又带着她们去了成衣铺,给那母子俩和家里的婆婆各买了一套像样的衣服,又给郭烈和自己各买了一套丝绸面料的高档衣服。众人纷纷净面,轮番到里间换上新衣。

郭烈还从没穿过这么华美精致的衣服,多少有点不自在,但也不得不承认“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穿上这带云纹刺绣的绸缎衣衫,果然显出几分贵气来,和那夏康辉的身份气质贴近了一些。

再看那穷苦女人,简单梳妆一下之后就和刚才大不相同了。刚才是一副叫花子模样,现在却眉目清秀,朱唇一点,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就是瘦得眼窝和腮帮凹陷下去,有点脱相了。

最后一结账,五套衣服一共是十七两银子。郭烈怀里有硬货,也终于找到了点大富人家的感觉,掏出两个银元宝放到柜台上,吩咐掌柜的不必找了,给那女人和孩子再挑几套衣服凑足二十两即可。

那女人恐怕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白悦包好衣服,替她拿着,让她带路回家去。

一路上,那女人说了自己的身世经历。她叫李玉春,今年刚刚十八岁。在她小的时候,父亲李刚是北方雪郡邮驿司的驿令,收入颇丰,一家人生活富足。后来不知李刚犯了什么事情,突然获罪被贬为平民。李刚的家产尽数被查抄,只好带着全家辗转到入云城投靠世交黄仁。

没想到那姓黄的却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看他大女儿长得漂亮,就找机会霸占了她的身子。李刚一气之下打伤了黄仁,抢回了女儿。没成想黄仁反倒恶人先告状,诬告李刚偷了他家的钱财。衙门定是收了黄仁的贿赂,不听李刚申辩就把他投入大牢,十年来一直没有音信。李刚的妻子为了躲避黄仁的骚扰,带着两个女儿连夜搬了家,然后急火攻心,两个月不到就死了。没过多久,李玉春的姐姐也不知所踪了,她一个小姑娘孤孤单单的无法生活,只好流落街头要饭吃。

十六岁那年,李玉春被一个老太太收留,给儿子做了老婆。李玉春和那男人虽然没有感情,但能够混口饱饭吃也就不错了,况且男人和她婆婆待她也都不错,第二年又生下了儿子,她真的挺满足了。没成想好景不长,孩子刚过完百日,她男人为一个大户人家盖房子时从高出摔下来,当场就死了。那户人家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的,只买了副薄板棺材给她男人发了丧,扔下十两银子了事。李玉春的婆婆老年丧子,心中悲痛,一病不起。十两银子并不算多,给婆婆抓了几次药就所剩不多了,吃喝方面只能省之又省。到了最后,李玉春也积劳成疾,又没钱抓药,恐怕也来日无多了,不得已才抱着孩子上街来卖,想着为孩子找户好人家,让他可以平安长大、衣食无忧。

李玉春说得声泪俱下,数次都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白悦劝她不要说了,免得过于悲伤。她却说,上天派了大救星下凡来就她们娘仨,她一定要把来龙去脉都说出来,让他们做了善事也知道事情的始末。就这样,她一路走一路说,待得说完时,已经来到了入云城中贫民聚居的一片区域。

“真是对不住二位。要不是为了我,二位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脏乱的地方。”李玉春擦干眼泪,歉然道。

“没事儿,比这更脏的地方我也去过。”说话间,郭烈一不留神踩到一坨狗屎。

白悦捏着鼻子冲他做了个鬼脸,灵巧地从两坨狗屎和一摊脏水之间跳过,没踩到一点脏东西。

“前面那个草房就是我家,脏得很,要不我把凳子擦干净搬出来,二位在门口坐坐吧。”终于到家了,李玉春却越发的手足无措,怕狭小脏乱的屋子弄脏了二位恩人的衣服。

“不必麻烦,我们进去就是了。”说着,郭烈率先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小、低矮且昏暗的堂屋,泥土夯就的地面坑坑洼洼,几处土坑里还残留着前几日下雨时漏下来的雨水。提鼻子一问,隐约有那么点药味儿,显然老太太断药已经有日子了。白悦掀开米缸一看,里面连一粒米都没有。

“嘿,你们家可真是连老鼠都不来呀。”郭烈环视了一圈后,不禁叹道。

“谁啊?”东屋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伴随着一连串咳嗽声。

“娘,我今天遇到了两位善人,说要帮助咱们度过难关呢。这不,人家来咱们家了。”李玉春掀帘子进了东屋,把郭烈和白悦请了进去。

老太太一听来了大善人,激动地就要爬起来给郭烈磕头,被郭烈和白悦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二人一商量,觉得李玉春人品不错,如果偷点摸点,或者干脆卖身入青楼,都不至于过得如此贫寒交加。而且,丈夫死了,自己又病了,却时刻想着给婆婆抓药,的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善良女子。这样的女子,的确值得帮助。

最后,二人决定在条件好一些的城区买一间像样点的小院,让她们母子三人尽快搬过去,再请郎中给她们瞧瞧病,争取三五日内就安顿下来。

李玉春本以为他们能施舍几两银子,万万想不到会给自己一家这么大的恩情,激动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临走时,郭烈掏出两个银锭要交给李玉春,却被白悦拦住了。

“不是我舍不得银子,只是担心周围邻居发现你们突然有了银子,起了疑心。我们帮得了一家两家,帮不了十家百家。先给你些散碎银子,足够你们两三日内的花销了。待你们搬到新家之后,再多给些银两,把家什都置办整齐。”说话间,白悦给了李玉春几块散碎银两,然后和郭烈一起离开了。

老太太望着郭烈二人的背影,嗫嚅着说:“他们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贵人?不会一去不返吧?”

“应该不会吧,我看他们说话办事都很认真,不像是来消遣咱们来的。”李玉春攥着手心里的碎银,也是满腹狐疑。

这一夜,李玉春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她总觉着白天的经历就像做梦似的,当真会有人买下一座好好的房屋院落让她们去住?怎么想都不像是真的呀!但那公子的表情语气,却又和那些浮夸纨绔大不相同,透着真挚和诚实,倒像个平常人家的大孩子,应该不会骗她。

堂屋里悉悉索索地响起了一阵声音,随后又悄然消失了。她无声地苦笑着,这种声音她每天晚上都要听见几次,那是老鼠出来觅食却又无功而返的声音。以前丈夫活着的时候,米缸中总还有些粮食,一家人都要想尽办法防着老鼠偷吃。现在可好,请老鼠来转一圈,老鼠都会后悔。

她又想起了自己初入家门的那一天,他站在堂屋里看着自己,挠着后脑勺嘿嘿傻笑,然后从他母亲手里抢过炒勺,十分用力地在灶上烧菜。那天,他烧了六盘菜,每盘菜里都有肉丝,简直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饭。她极力地想维持一个女人贤惠内敛的仪态,但长期的饥饿和营养不良使她看见饭菜比看见爹娘还亲,一会儿工夫就吃掉了半桌子的饭菜,她放下碗筷,摸着好像怀了孕的鼓溜溜的肚皮,满面窘态。他却笑呵呵地说,吃吧吃吧,吃胖些才好看。

那一晚,她吃得很饱,炕被烧得很热。

虽然不是每天都有肉吃,但顿顿都能吃饱,半月功夫,她就如他所愿地吃胖了些。

那一天,他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丈夫,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约,没有鼓乐吹奏如云宾客,只有一对红烛和一方红盖头。但她心里还是很满足,一个失去了全部亲人的孤儿,能够摆脱街头行乞的命运,过上虽不富足却平实安稳的生活,已经算前世积下的德行了。

那一夜,她羞涩、恐慌地闭着眼,感受着他的强壮,他的疯狂和他事后的怜惜。在他的要求下,她半推半就地抚摸着他的身子,她感觉到他皮肤的紧绷和肌肉的坚实,还有他脖颈上油一样的汗水……

李玉春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夜,不知不觉间,东方天际已然现出了鱼肚白。她万般疼爱地轻轻抚摸着孩子并不鼓溜的脸蛋,幽幽叹了一口气,阖上了酸胀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