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见到梁明其实并没过多久，上次在医院遇见的时候依旧是风度翩翩温柔体贴的成功人士，甚至因为即将为人父的喜悦，精气神都上了一个台阶。今天看到的梁明，一双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下面是金丝眼镜也遮盖不住的黑晕，脸色晦暗又阴沉，胡茬横生，多了一层不修边幅又招人嫌弃的油腻。

“你们有事吗？”凌楠一看这种状态，立刻就联想到了挥刀的王强，这回也学聪明了，先往后退了两步，看好了自己的退路。

“凌楠……何姐……”

王艾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显然有些不甘心，似乎是非常不想提起，然而梁明却抢在了前面：“何芳去了哪里？你告诉我何芳去了哪里？”

凌楠看他问得很急，怕说重了会刺激他，所以选了个比较温和的对话模式：“我不知道啊……何姐走得很突然，并没有和我们告别。”

“你胡说，我不相信！那天你明明是和她一起走的！”

“我真的不知道。”凌楠坚决地摇头，“那天我回家休息了，第二天回到医院才发现她已经出院了。”

“不对，你在骗我！她把这个公仔都留给你了，肯定会告诉你她的去想！”梁明紧紧的攥着那只公仔娃娃的脖子，像是要活生生把它掐断，眼里翻滚的全是行将崩溃的气息。

“你再问我也是不知道啊。她已经把娃娃留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你无权再把它拿走。”凌楠看着那个娃娃愣了愣，忽然皱了眉头，“撇去这个不说，你私自进我办公室拿东西，这合理吗？”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梁明的声音变得嘶哑，“我们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那年去旅游拜佛求子，我在路上买了这个娃娃给她，告诉她无所谓……如果我们一辈子都没有孩子，就把它当作我们的孩子养一辈子！她不是你的！绝对不会是你的！”

“原来你记得那么清楚。”凌楠冷冷的看着他，“既然是你自己掏心掏肺的誓言，怎么偏偏又是你自己先忘了呢？”

梁明一怔，忽然说不出话来。

“凌楠，我们都是成年人，先别意气用事好不好？”王艾抢到前面，一把拽住了凌楠的手，“现在我们有很要紧的事要找她……我们真的很着急，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她。”

凌楠被她拽住的时候无意识的抽了抽手，然后才强迫自己没再抗拒：“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找她？她已经主动退出成全了你们，还找她干什么？”

“梁明的公司出了麻烦，需要一大笔资金来周转。那时候找何姐的父亲融了资，现在项目已经启动了，急需后续资金，何姐的父亲却撤回了投资，这就意味着整个项目都要被搁置。”王艾被她嘲讽了自然是不高兴，然而却为了梁明把气忍了回去，“你不要认为我们现实，感情是感情，事业是事业，这种时候撤资注定是血本无归，不止对梁明的企业会是重大打击，对何姐父亲也会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难怪之前不肯和何姐摊牌也不肯离婚，原来是这个原因。”凌楠想笑，可到底还是没笑出来，“虽然这事情和我没关系，但人非草木，要完完全全区分感情和事业真的不容易。如果我是那个父亲，即使知道这份投资事关重大，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伤害我女儿的人吧？”

梁明的脸色灰败，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推开王艾径直逼了过来：“那些是我们之间的事，恩怨对错都用不着你管，今天你只要把何芳的去向告诉我就够了。”

“她是你的妻子，你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你自己都找不到她，我怎么会知道她的去向？”凌楠又退了一步，“我警告你啊，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你再这么胡搅蛮缠我可要找保安来了。”

梁明攥紧了拳头，骨头握得咯咯作响，眼里再一次冒出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凌楠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要扑上来了，然而他却始终没有真的动手，眼里的凶光慢慢黯淡下去：“她走得太突然了，无论是解释还是道歉都没机会。我去过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甚至厚着脸皮到他爸爸面前被泼了一缸茶水，我还是没能找到她。我知道她没有做流产手术，可我也找不到她去了哪儿，我也是真的在担心她。”

何姐走得突然又决绝，凌楠甚至早就猜想到她不会和这对男女纠缠，然而她连家人都没联系，确实让人担心。

“凌楠，我们确实对不起她，但是什么事都可以摆在台面上来说，没必要这样折磨所有人。”王艾忽然哭了，“我爱梁明，所以我不忍心看见他变成现在这样，一边为事业毁于一旦懊恼，一边为妻子的去向担忧。是我的错，就当全都是我的错吧，只要能把她找回来，我愿意退出，让一切都恢复原状……”

“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了，怎么恢复原状？何姐的去向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她和我联系了，我会转告她的父母。至于你还是别想太多了，你自己也怀着孕呢。”凌楠叹了口气，“事已至此确实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你们就这么过吧，自己造的因，就要承受最后的结果，这才公平。”

凌楠把话说绝了，王艾已经哭得喘不上气，梁明也铁青着脸靠在墙边，狠狠的踩着那一堆烟头。

凌楠本来还想提醒一句那里不允许抽烟，想想他这会儿也听不进去，索性什么也不说了，转身逃离是非之地才是当务之急。

“凌楠！不，凌楠！”梁明忽然从背后赶上来，“你站住！你不许走！”

凌楠感到他靠近了，只觉得一阵恐惧，出于自我保护的条件反射而转过了身，梁明直扑上来，竟然是扼住了她的脖子。

凌楠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拼命往外掰，喉咙里的声音已经被挤成了空气被堵塞的嘶嘶声，连救命也喊不顺畅了。

“何芳去哪儿了？何芳到底在哪！”也许梁明一开始只是想抓住凌楠的肩头逼问，然而她忽然转身刺激了他，再加上她拼命挣扎呼救，表情和动作都令他更加疯狂。

“梁明，你冷静一点，你疯了吗！”王艾也跟着急了，在一边使劲拽他，“你不能这样！你伤了凌楠也无济于事，万一闹出人命你这辈子就完了呀！梁明！”

三个人扭在一起翻来翻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楼梯边上。

“怎么回事？外面在吵什么？”他们在这儿闹腾，会议室那边的人都被惊动了，不少人都跟着涌出来。

梁明好像忽然醒过来似的，手里的力道却已经控制不住，凌楠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后脑向下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凌楠！啊！”王艾下意识的想去拉她，结果自己却没踩实在，跟着一起滚落下去。

凌楠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好像身体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恍恍惚惚的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既痛楚又疲惫，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模模糊糊的辨认出了那个人的轮廓。

……韩骞？

韩骞眼里的怒气仿佛是在燃烧，恍惚之间仿佛一双眼睛都是金色，中间的瞳孔成了一条竖线。

“韩骞……我好像……又看见你变成怪物了……”凌楠断断续续的说完，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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