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修
作者:风行指尖      更新:2019-10-18 13:44      字数:4083

夜已入半,长安城街道早已经打更,路上空无一人,清冷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上,月光被云层挡住了一半,忽明忽暗的,让人昏昏欲睡。

而此时,皇宫里却才刚刚开始一出大戏。

萧冉在熟睡中被人急匆匆的推醒,她黑着脸忍着气爬起来,看到的却是整个椒房殿宫女们的慌张表情。

“皇后娘娘,娘娘···安王带人围宫了!”

如同夜半一声惊雷,萧冉的瞌睡瞬间被吓得一点儿不剩,后背的汗冷飕飕的立起,宛如还在上一世的噩梦当中一般。

萧冉慌张的站起来,有点不知今夕何日之感,“你···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安王带着一队精兵现在在卿安宫门口···”

“那太子呢?太子去哪里了?”萧冉脑中迅速闪过血泊中自己的侄子,心脏一下子被抓紧,急匆匆的问道。

“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在前殿等您···”

话还未说完,萧冉将桂枝披在肩膀上的衣服一拢,脚上只穿着布袜便跑了出去,一旁的桂枝只能紧忙的跟上。

萧冉心中很慌,如同自己一直以来猜想的那样,命运在跟着这一世的选择发生变动,随着自己的每个决定站位的变化,一切的事情也在跟随着变化。

上一世的道路早已经改变,剩下的只有措手不及的遇神杀神。

前殿里的小太子周丘含有点坐立不安,外面的宫女太监的低声议论他早已经听见。他垂着腿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双脚几乎悬空,小小的两个肉手撑在椅子两旁,脸上是跟年龄相反的严肃。

即使年幼,他也明白自己的位置有多少人惦记着,安王拉拢朝臣多年,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这次深夜闯宫,必是已经知道了父皇的去世,想要胁遗诏废幼帝自称。

梁将军还没有回朝,宫中禁卫又难以抵挡安王的三千精兵,如果真的对上···

几乎是一眨眼的事情,眼前如同一道疾风闪过,一个温热的怀抱将周丘含从凳子上拉扯下来,紧紧的搂在了怀中,让他微微一愣。

是熟悉的香味。

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假装嫌弃的推推萧冉的胳膊,“喂,你还要抱孤多长时间?”

周丘含耳尖微红,皱着眉,一副颇多无奈的模样,萧冉慢慢放开双手,将小太子放回地上。

而抬头看清萧冉的模样之后,周丘含有点惊讶。萧冉的衣服不像平日里的那般齐整,白色的睡衣外面只罩着一件红色的外袍,凌乱的青丝飘散在肩胛,额上些微的汗珠露着晶莹的色泽,一看就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模样,连脚上也只穿着布袜。

她紧张的看着周丘含,温热的手抚摸在他的脸颊上,似乎确认了他无事才微微放下心,轻喘一口气出来。

“你···怎么了?”

周丘含有点被吓到,她这幅模样,似乎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萧冉收敛了方才的慌张,刚才一瞬间,没有想到的是,她脑子里竟然闪过的是上一世血泊中的太子,真是魔怔了。眼角看向身旁紧跟而来的桂枝,脚下穿着鞋,她心里闪过一丝思量。

“你听我说,”萧冉低下头,扶着小太子的肩膀,神色郑重,“你记住,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门,跟紧了桂枝,如果···有什么事情变动,切记不要出来!你跟着桂枝从书房后的地道跑出去,马上出宫!远离长安,明白吗!”

一连串的话让周丘含脑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他似乎有点被吓到了,慌张的眨眨眼。

“你···你要干什么?”

萧冉没回答小太子的问题,叹了口气,眼神郑重的向身旁的桂枝行了一个鞠躬礼。

“桂枝,我知道你对姐姐忠心耿耿,我唯一信任的只有你。太子,就交给你了。”

桂枝眼神轻颤,不禁向后倒退了一步。这语气,太像是前皇后病前托孤的样子,让她内心轻颤。

还没来得及询问原因,萧冉转身出了门,将两个人关在了屋中。慌张的桂枝和小太子急忙的跑到门前,才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而萧冉刚才所说的地道,就在他们的屋中书房的佛像后面,这件事情,也只有桂枝和萧冉知道。

小太子慌了,发了疯一般的拍打着门。

“放肆,你给孤把门打开!你要做什么?孤不许你去!”

萧冉的想法很容易猜到,安王围宫必是已经猜到了父皇去世,只要确认属实,那太后、摄政王包括他都将担上欺瞒朝臣的罪责,他今□□宫改诏也就是顺理成章,而萧冉、太子身为皇后和下一任皇帝,必是第一个用来开刀封嘴的人。

她让自己走,意思就是要只身挡住安王。门后的太子急了,眼眶微红的拍打着门,声音急切。

他本来并不想轻易对任何人投放出感情的。从出生开始,父皇母后便疾病缠身,很少跟他接触过,周围的人要么敬而生畏,要么多有所求。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也挺好,身处高位,本就应该学着适应,尽管孤独,尽管寂寞,都是应得的。

母后去世,父皇也相继去世,身边的一个个亲人接二连三的离开,仿佛世间只有他一个人。

原本以为,太子就应该是这样的,高处不胜寒是常理。可偏偏,萧冉出现了。她以平等的角度闯进他的世界,关心他的膳食点滴,操心他的学业委屈,分享他的恐惧茫然,让他渐渐适应,知道了,太子原来也可以这样生活,高处也未必全是严寒。

然而现在,她也要离去吗?

就像自己失去的父皇和母后一样?

小太子仓惶的转身,看向书房的佛像,这一次,他不想要再失去任何人了。

门前的萧冉轻呼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夜色微凉,风徐徐的吹动衣袍,沙沙作响。再次睁开,眼中已经恢复了上一世的淡定和高傲,不论如何,该面对的人终究要面对,哪怕装腔作势,也不能轻易求饶。

她轻抚衣袖,红唇轻启,“整理容仪,起驾,卿安宫。”

“是。”

其实,如果单就摄政王的实力地位而言,安王是丝毫不必畏惧的,但是如果论人脉的广博度,萧冉却不敢看轻安王,他绝对是一个优秀的强大的对手,够得上摄政王和萧冉两个人全力一搏。

上一世,尽管自己不是他团队中的核心位置,但是却也知道,他身后有着一个极其强悍的军师。

谋士秦素,心思缜密,为万人所不及。

况且,安王的身份之所以特殊,还是因为他手中拥有着一个先帝的空白遗诏。

据传是因为先帝立遗诏时因为愧疚而给的,它相当于安王的一份免死金牌,上可替君主立诏自封(在没有遗诏的情况下),下可去掉一般的罪过,权利不可谓不大。如果正面对上,你还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萧冉快步走向卿安宫,脑中闪过前世的各个画面。上一世皇帝去世是在一周之后,因此那时梁将军已经赶了回来,即使是安王掌握了皇帝已经去世的证据,也已经为时已晚,天下大定。一封遗诏推为先皇之命,谁也说不上不对,他无法去更改,但是目前不一样。

这个时候梁将军还没有回来,宫内只有不到一千的禁卫,和此时安王的三千精卫比起来简直就是螳臂当车,何况他在城外还有驻扎军(虽然此时还没人知道)。

卿安殿前,禁卫军首领站在汉白玉的大理石台阶上,手握着腰间的剑柄,脸颊上是密密的汗珠。

“安王,你这是什么意思?”禁卫军首领斥声道。

“没什么意思,多日未见皇兄,心生思念,故想要深夜一探,有何不可?”

“放肆!你未经传述,擅自带领侍卫持械夜闯卿安宫,实乃大罪!”

安王笑了笑,夜色中五官隐隐泛光,月光照射在白皙的脸颊上,是一如既往温文尔雅的笑容,他拿起手上的谕旨,向上一扬。

“先皇谕旨在此,可夜探任何地方,怎么,小将想要违抗?”

禁卫军们咬牙怒视,涨红了脸,但是对上了安王的手中的谕旨,也只能单膝跪地。地位悬殊,气势上首先就输了一大半。

但是他们仍然坚实的挡在殿前,死守命令。因为,摄政王说过了,不论谁来,不得入内。

比起安王,他们更怕摄政王。

安王一步步逼近,手持先帝谕旨,内心也更加确定,禁卫军们如此严防死守,实非寻常,看来一定如同秦素所说的那样,就在近日,先皇必然已经去世!

一方步步紧逼,一方步步后退,卿安宫门口的气氛已经紧绷到了高潮。

“皇后娘娘到。”

身后的太监一句唱诺,殿前的禁卫军们不禁都松下了一口气。安王却有点诧异,他扭身看向来人,眼中是意外的惊讶。

他想到了很多人会来阻止,甚至都想好了如何抵抗的托词,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会是她。

“皇后娘娘千岁。”

众人低头行礼,安王也只能乖乖跟上,抬起头再看向萧冉的一瞬间,安王有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人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容貌依旧,一如十几日前看到的那般,娇艳欲滴。气质上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变化,也许是皇后的华服压在她细嫩的肩膀上,周遭少去了很多的浮躁,变得格外沉稳,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久居高位的气息,雍容华贵。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跨越了时光与岁月的熟悉,让人移不开眼。

“都起身吧。”萧冉轻声说道,打断了安王的微愣。“安王,你这是做什么。”

萧冉转身面对着他,表情冷静,目光像是聚集在安王身上,又像是穿越了他的身体,看向他身后的某人。双眸清澈间没有任何情绪,却看起来高贵而傲气,浑然不像十几日前还追着她各种幻想今后未来的小女孩,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满满的尽是成熟的举止。

安王愣了过来,翩然一笑,恍如平日里。夜间的花朵香气扑鼻,让人腻的厌烦,“皇后娘娘,还请恳请臣弟探视卿安宫,臣弟思念皇兄已久,希望今日能见到皇兄一面。”

安王身后的秦素一身黑衣,隐藏在月色里,他戴着黑色的纱帽,压低了自己的帽檐,将脸遮盖的一点都不漏,只一双眼暗暗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偶尔遇到萧冉的视线划过,赶忙低下头。

萧冉看着安王身后的人,眼波流转,没等对方说完,扑哧一笑,这明晃晃的嗤笑让安王一瞬间愣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他在萧冉身上看到这种表情,用在自己身上。

“皇后娘娘笑什么?”

“我笑,安王把我看得太天真了些。如果你是真的有心看皇帝,为何不白日里来?偏偏要等着这大晚上的,带着这么多精兵过来?知道的,说是安王至孝情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安王殿下要逼宫谋反呢。”

萧冉声音如琴声般清脆,香气如兰的嘴唇轻启,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都颤了几颤。

安王微微皱眉,似乎是不太适应如此张扬对立的萧冉,右手的食指轻抚在了拇指的玉扳指上,微微摩挲。

萧冉看见他的动作,眼皮一颤,她熟悉这个动作,前世见过多次,这是安王自己可能都没怎么注意到的一个小习惯。

这说明,他烦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