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一 旧梦 一
作者:流央花雨      更新:2019-10-16 12:58      字数:5027

沁,常言渗入其里,纳入其中。“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古人皆喜喻红颜为花。契,可扭转一生命运,弊,其欲却与悔等价交换。美人以悔换得一纸契约,最终得其欲,而其悔却伴她深若一世之久。若非有欲,便不曾有悔。此之谓——沁花契。

暮色苍茫,初晨的光洒入天地之间,人间依此添上几分神韵之色。只是素来暗淡的所谓的繁华国都,就算天地一片光鲜亮丽亦蔽不去其乌瘴之气。

人群中一头戴纱帽遮其面目的白衣小促穿梭,身旁跟着一青衣丫鬟,面色惶恐。白衣身姿曼妙,若非纱帽蔽其面目不见定当怀有倾世之貌。青衣不停焦躁打量身旁投以的诧异目光,低声道:“公主,此行过于冒险,若陛下察觉你我定当少不了惩治。”

白衣不停步,青衣只好依旧跟上。“他那番不在乎我怎会有闲心发觉,既是我亡故怕是都不闻丝毫风声。”

“公主,就算不顾上陛下知晓与否,若朝臣知晓想必也会拿公主今日之举大做文章,来日公主在宫中岂不更无威望?”

白衣骤然停下,“青黛,你何时学会管束我的事了?”

“公主,青黛并非……”

“青黛,我知你是为我而言,亦知晓此行之险,只是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除了这条路我别无他选。”话毕,白衣扬长而去,青黛一时间热泪盈眶,不知如何启齿劝阻,遂望却那白衣的背影立于此处仿佛过去一生一世。曾经那个每日以欢笑挂容的女孩早已不复存在,至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李安夏眼角残留一丝不悦之色,只是不稍片刻便被她强制隐去。

许是选定了目的地罢,她信步走上一个茶馆的阁楼,楼下人群喧闹,可自踏上第二层的木板就恍如来到一与世隔绝之地,四下清静得很,除了正对面靠窗对坐的两位中年男子外便无一人。她似是料到几分,正欲快步靠近那一处清静的席位不巧老板娘恰在此刻像是算准时间一般笑吟吟地拦住她的去路。

“哟!这位姑娘瞧着似个素雅之人,可需我为姑娘安排个清静的茶间,给您上一盏好茶?”

李安夏隔着目前的轻纱淡淡望了一眼这屋里唯一的茶席,两位衣着华丽的男子对坐,相敬一杯茶。她微笑,“不必了,我不过是想侧耳听书,既然今日说书的夫子不在,我也无趣逗留。只是听闻这遂安阁的茶飘香千里,那便请老板娘沏上一盏茶包扎好予我,我好带回去请问阿娘尝尝鲜。”老板娘扭捏两分,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喝茶的两位,这才应了声好下楼去。

李安夏借着周围的支柱快步到距两人最近的屏风后,她打量一眼那桌上多出的一个席位,一盏茶正热腾腾的冒出热气,随后细听两人谈话。

“江大人,林某款待不周,委屈大人与林某在这街头柳巷议事。”

“不妨不妨,此处清静,甚是雅致。”

林勖(xù)面色一肃,“江大人,那账录……”

江储文应和从怀中取出一沓纸。“放心,我好生收着。”随后交予林勖。

“江大人做事林某自是不疑,只是你那秉性忠良的江公子却是实在的很。”

江储文面色大变,“哼!莫提我那无用的犬子,整日只知沉迷花街柳巷、无所事事,我好心托人给他办了个督县,他倒好!管起他老子来了!此等废子不要也罢!”

“哎?江大人此言差矣,若非江公子,前几日那刑部尚书便要将那陈年旧日的案子硬扣在大人您身上了。”

“说起此事我便来气,若不是他当年硬拦我不让我将叶贵妃谋出宫去怎么误了时辰?此事也不会在时隔多年的今日被那刑部尚书翻出来,总之他就是不成器,若我江府后业落在他身上,江府上上下下不得通通流落街头行街乞讨?”

林勖无奈微笑摇头,不知如何接下去。良久又道:“江大人,我先将账录仔细收着,别再让刑部的人偷了去,否则这欺君之罪你我可担待不起。您日后也少提及此事。”

“我知晓。”

“哦……还有叶贵妃的案子,大人你也让府上人多留意些,切莫流露出只言片语。”

“知晓知晓,林大人莫操心了。”辗转,目光扫过身旁的空席,“哎?这白公子何事去?为何现在不归?”

“许是有何要紧事耽搁了罢,我们且等等。”林勖又一使眼色,“还有啊……”

江储文会意一拍脑袋,大笑,“啊……白大人!白大人是否?”

李安夏眉间划过一许怒色,握紧了拳头扭头离开,只在下一秒迎面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好在李安夏止住了步子,不然就要撞上去。那男子一袭玄衣,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深邃的眸子似是有些诧异地静望头戴遮面纱帽、一身白衣的李安夏。头发约一半束于发冠,余下随意披散,只是如此却清雅至极,全无半分散漫。李安夏顿觉一股浓郁的复杂香气扑鼻而来,让她的头有些晕眩。那人亦神情专注往她眼处看,却找不到眼瞳所在。时间好似就此静止一般。良久,他方启唇畔,清浅一笑,却像世间所有女子都为他倾倒一致之俊美无双。

“姑娘可有事?”

李安夏摇头,“无碍。”遂提步离去。

临走时回头而望,却见那男子坐到了林、江二人的席位上,她目光一个尖毅,而后下楼离开。

李安夏这刚出茶楼的门,就见青黛哭得梨花带雨的站在门前候着。“公……”她迟疑半分,打量四下的人流立刻改口。“小姐,是青黛不会体会小姐的心情,主母亡去小姐悲痛万分,青黛应该体谅小姐的,是青黛的错。日后无论小姐做什么,哪怕主上怪罪,青黛也定当护在小姐身边。”

李安夏瞧着面前的可人,心里疼了几分。“青黛……”

“小姐,青黛打小就被主母派来服侍小姐,小姐的心事应当理解透彻才是。日后青黛愿与小姐同甘苦、共存亡。只求小姐不要赶青黛走,青黛答应过主母要服侍小姐一生一世的。”

李安夏的眸子黯淡无光,伸手扶她。“我从未说过要赶你走,起来吧。”

“小姐此话当真?”

“当真。”

现世无人可陪她,只一个青黛与她相依为命。李安夏心里凉了几许,有些空荡荡的,这种感觉……不知如何启齿。

“小姐,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我们早先回去吧。”

“老夫人?”

青黛轻声,“太后。”

许是什么敲醒了她。“现是何时?”

“回小姐,是巳时,老夫人寿宴在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小姐还需准备呢。”

李安夏好看的眉头一蹙,回头望了眼遂安阁,似是有什么未完成的事搁着,却还是下定决心离开。

“罢了。回去吧,我们走暗门。”

“是。”

宫城内。

皇宫内少了许多人,除了打扫的下人外皆去往后花园的太后寿宴上忙活去。一袭白衣领着青衣迅速穿过廊道,李安夏匆匆忙忙全然没注意迎面来的人与她的肩撞个正着。

“公主如此急促,方才是去了何地?”李安夏骤然停步。这妖媚的声音她一听便知是何人,她回头假笑。“原来是慕小姐,冲撞了你我很抱歉,但还有要紧事,不多与慕小姐絮叨了,这便告辞了。”

她见李安夏草率道歉,又怒斥了一声。“李安夏!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还有,你方才去了何地?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青黛劝上,“慕小姐您误会了……”

“放肆!什么时候本小姐和公主谈话,还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份了!”

李安夏本不想与她多争执,她这般说青黛心里便不高兴了。“慕清竹,什么时候我的事也轮到你来管束了?今日是皇祖母的寿辰我不与你计较,还有,料想你也是来参加寿宴的,好心提醒你,别因这些小事耽误了你送礼的时辰。”大概是指到点子上,慕清竹这才气得说不出话来,怒气冲冲离去。

“公主,慕小姐她……”

“无事,反正她针对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青黛,快去准备古琴,我去换身衣裳。”

“是。”

游园。

正值立春,宫庭后园自是雅致的很,本清静至极,只因今日的一干人变得人声鼎沸。入席就座的多数后宫的妃嫔、殿前几个王爷及其家属,再者便是皇帝的亲臣,皆属“自家人”罢。

“奇怪,这长明何处去了?前几日说是有好礼赠给哀家的。”坐于正中的太后姚氏一身墨绿色华贵衣饰,头上绕上一个云鬓,虽有些许余纹缠绕眼角,却依旧可辨其惊艳芳姿。

“长明这丫头竟这般不知礼数!难道忘了今日是太后寿辰不成!”李钰一袭帝王服,头戴帝冠,脸上显有几分焦躁。

“哎?孩子终究是孩子,莫不是有何事耽搁了。”

“母后您就是偏袒她,总不能让这么多人等她一个黄毛丫头吧!”

姚氏摇摇头,没再说话。

恰在两人争执时,一曲笛声而起,舞台上几位歌女纷纷退去,只见一袭轻纱自清风而来,随著悦耳鸣笛一个曼妙身姿降下。李安夏一身红衣流仙裙独舞,衬上此刻鼓乐伴奏,广袖开合遮掩其貌,宛若天上仙子坠入凡尘却不染得一丝尘世污垢,依旧如天使般圣洁。舞毕,而后上来的两个侍女为其披上一层白衣,她随即坐于面前的古琴前,纤细修长的玉手如行云流水般在琴上奏出一旷世奇曲,曲中含杂太多纷扰心绪,令人摸不清,探不透。曲亦毕,她提笔于身后推来的屏风上写下一个宽阔大气的“寿”字,随后屈膝行礼示毕。四下人瞧着一阵如痴如醉,一阵如雷鸣般的掌声后就可听一大群人赞不绝口。

“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曲目!母后,您可还喜欢?”方才还怒气冲冲的李钰转变喜笑颜开。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姚氏一时高兴得如同个孩童笑得合不拢嘴,她唤来台上的李安夏。“长明,来,到皇祖母这儿来。”只见她饱经沧桑的手一把握住李安夏的手。“孩子,这花了你不少心血吧。”

“不妨,皇祖母高兴便好。”

“好孩子,好孩子,皇祖母喜欢,你费心了。”她随后从木匣里取出一支金钗递给李安夏,“这个呀,你好生收着,当是皇祖母赏给咱们长明的。”

“谢谢皇祖母,那长明这便入席了。”

“去吧去吧。”

入席就坐后,通过侧席的角度李安夏这才注意到对面坐着的一个人,一身玄衣熟悉的很,正是在茶楼遇见的男子,她倒是忘不了。

“青黛,你可知那是何人?”

青黛朝李安夏目光的方向上望了一眼,随后道:“公主不知晓吧,那正是新上任的左丞相白大人,刚从宜州回来,奴婢听说啊陛下可器重白大人了。”

“白大人?”

“是啊公主,白景白大人,前些日子望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初融公子便是他。”

“就是那个所谓一棋毁一城的初融公子?”

“是啊是啊,据说白大人自小便与师父隐居,不问世事的。不巧那日给身患重病的师父外出采药,这才遇上陆将军攻打司逑国陨都,而后以棋带兵纵得一纸好战术陆将军这才信得,之后便助陆将军一举攻下陨都城。陆将军便让白大人待在身边封其为军师,去宜州后立下战功无数得陛下赏识,再加上陆将军以及其他见识过白大人本事的官员们极力举荐,陛下直接封大人为左丞相。”

李安夏听得入迷,却明白了些什么。方从宜州回来便与江储文、林勖染指,由此看来此人城府够深。她一转神,“青黛,你怎知这么多有关他的讯息?”

青黛脸一红,不好意思挤出这么一句。“白大人不染尘世,拥天下之策,才智过人,又生得这般好容貌,自然不少姑娘为之倾倒。而后便有坊间消息传进宫,下人们纷纷议论,青黛这才……无意中听到一点儿的。”

李安夏瞧这脸红的跟熟透的苹果似的青黛,眉色一展。无意?一点儿?何止……看来是有意打听了许多。她默默捧了一盏茶喝,不知说些什么。

李安夏的脑子有些迷迷糊糊,一卷困意了然袭上心头,索性托着头,支在案上小眯了会儿。青黛见自家公主早已托腮打盹,心里一个惊愕,默默往太后望向李安夏可见的视线上挪了挪。正座上的皇帝和太后这才只顾着说客套话没注意到“失礼”的李安夏。知道自家公主不喜这些“走形式”的东西,但她也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

许是……准备舞艺累着了吧。

清风而过,依稀可观对面玄衣嘴角淡淡勾起了一个笑,恰好目光在她身上索性停了停。

不知宴会举行了多久,好在最后李安夏伺机醒了过来,不然被皇帝发现青黛真不是如何隐瞒。

“公主,回清晖殿吗?”

“回。”

见人已走得差不多,李安夏这才在青黛搀扶下起身离开。还会走多远就有一阵刺痛从脚腕弥漫,她身子一下没支撑住,险些摔着,好在不知何时而来的一个人伸手扶了她一把,她这才站稳脚跟。李安夏恍惚着,只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袭来,她辗转打量白景那张如玉一般俊美无瑕的面庞。

“公主可有事?”

李安夏摇头,却见青黛早已脸红的跟个熟苹果似的。只见他打量一遍她有些畏缩的脚,从怀中拿出一个细颈瓶。“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下官见公主的脚伤得不轻,带回去用些许是会好些。”

她正想拒绝,却暗暗注意到四下人的目光,未散的群臣怕是为了看热闹,尤其是女子,怕是觉得她碰到她们心中的美男子心生不快。李安夏小心接着便匆匆被青黛搀扶离开。“多谢。”

白景望她背影的眼神淡淡的,些许思绪缭绕心头。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