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会水一声不吭地领了任务。其实往年的各种招商节会，政府直接安排参加就行了，市委这边根本就不用管。可张灵光却把很多事揽到自己怀里。肖会水并不觉得自己的权力被人分割了，倒觉得轻松，心里暗暗发笑。肖会水明明看出来是张灵光有意这样安排，但他却不能说什么。为这种事大动干戈，肖会水觉得掉价，说不定正好落得个口实：肖会水不支持市委工作。

张灵光把所有工作都安排妥当后，打电话把汪良叫到办公室。

从现在开始，张灵光需要做的有两项工作：一是加快旧城区改造的步伐，为自己树碑；二是凝聚一批基层的人气，为他助威。旧城区改造工程无论如何要在入冬前竣工，一刻也不能等。凝聚人气的事情，他要从现在就开始。等肖会水一走，他就去各县区转一圈，让老百姓感受到张灵光是新乐市不可或缺的好官、清官。

汪良敲门进来后，神情呆滞地看着张灵光，一句话也不说。

“小汪，事情就那么个事情，情况就那么个情况，不要悲伤了，人死不能复生！”张灵光也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缓缓地说来。看汪良脸上没一点反应，他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汪良跟前，拉他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继续语重心长地说，“小汪，事情都过去了，放下包袱，轻装上阵，这一摊子工作还等着你干呢！”

汪良只是不住地点头，两眼呆滞地盯着张灵光。

张灵光看汪良受到的刺激挺大，人有些傻了，马上笑着说：“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等我名正言顺了，马上提你当办公室副主任，你看怎么样？”

“谢谢领导关照，我现在就想当个好爸爸！”汪良冷冷地笑了笑，一阵阵悲痛袭上心头。为什么权力让有些人兴奋，却又让另一些人悲伤？如果是在前天，张灵光这话肯定会让汪良欣喜若狂。可今天，他似乎没有一点点兴奋和激动，只有对九泉之下亡妻的愧疚。他现在才明白过来，他出生是为了父母，上学是为了自己，工作是为了家庭，结婚是为了生子，当官是为了妻子。现在连妻子都没了，他当官还有什么意义？

张灵光惊奇地看了汪良一眼，似乎眼前的汪良不是上次截在楼梯口上要官的那个汪良，这让张灵光很是纳闷。他停了停说：“小汪啊，看来你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我记的有人说过‘工作是医治伤痛的良药’。那你好好工作，慢慢就好了！你先去吧！”

张灵光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设想在汪良身上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本来想通过给汪良许诺，来达到让汪良对自己服服帖帖的目的，可现在失败了。没关系，凭自己的能力，一定会让人民群众得到实惠后兴高采烈地颂扬自己的。

张灵光马上叫来秘书长万一，要他安排一下，准备下周到各县区调研。特别是要看看各县区的低收入家庭及孤寡残疾人，顺便再开个科级以上干部大会。

肖会水组团出发的第二天，张灵光就匆匆忙忙下县区搞慰问。

东州区区委书记马万全是市委常委，曾经是廖海荣的铁杆心腹。现在廖海荣成那样了，他马上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张灵光的身上。张灵光虽然没有肖会水正直，但却很会做官，会走上层路线。这不，一看张灵光主持市委工作，第二天就到府上拜访。临走时给张灵光留下了一张银行卡。张灵光只是笑笑，并不拒绝，心里想：“真是老马识途啊！”

这次下县调研，他特意让马万全也陪同。他觉得阵容越大越好，万一秘书长草拟的名单，他只划掉了蒋思成的名字说：“蒋市长很忙，旧城区改造工程开工迫在眉睫，这个时候怎么能离开？”

万一秘书长点头称是。

张灵光出发时，满满当当地拉了一车大米和面粉，并提前通知各县区委准备一些慰问金。第一站就是新南县，新南县委书记冯东阳过去跟廖海荣和肖会水的关系都处得不远不近，很有分寸。

车子还未到新南地界，张灵光远远就看见冯东阳的迎接车队已经恭候在那儿。他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欢迎张书记来我县检查指导工作！”车子还未停稳，冯东阳把县长远远地抛在后面，蹿上去抓住了车门把手，然后轻轻地拉开车门，满脸笑容。

“来这么多人干啥？我又不是钦差大臣，让老百姓看见了多不好！”张灵光并没有要从车里下来的意思，仍四平八稳地坐着，一脸的愠色。

“呵呵！礼节性的，礼节性的！”冯东阳的热脸蹭了个冷屁股，原先的兴致被张灵光冷飕飕的一句话给封杀了，心里感觉很不舒服，可他还是极不自然地满脸挤出笑容，但抓着车门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赶快走！”张灵光说完就把车门拉了回来，“快开车！”

司机愣了一下，马上又开动了车子。

冯东阳愣在那儿，看着疾驰而去的车子，半天脑子里没反应过来究竟是哪儿出了岔子。

冯东阳马上小跑着返回到自己的车前，看县长和其他人都还站在车旁边，满脸怒气地说：“站什么站？还不赶快上车！”

冯东阳令司机快开，抢到张灵光车子前面去。冯东阳看着窗外，反复琢磨着刚才的情景，总觉得有些蹊跷。张灵光是一个好大喜功、爱面子、讲排场的人，而今天的反常却让他有些纳闷，是排场还不够大，还是要当市委一把手了，故意表现出来的低调？作秀!

张灵光出了气之后，心里舒畅多了。这些年，冯东阳总是对他不冷不热的，除了逢年过节礼节性的大拜年外，平日里似乎离他较远。廖海荣到省里后，他听下面人说，冯东阳倾向于肖会水出任新乐市委书记。这让张灵光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官场上打拼，首先要能制伏住人。制伏人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是施恩；另一种是施威。恩威并用，让他对你服服帖帖，然后为我所用。这就是官场能力，至于学历、资历、才力，都无关紧要。这是张灵光给冯东阳上的第一课。

当然，张灵光知道肖会水从新南出来，这个人又是个感性大于理性的人，所以内心里肯定向着新南县，自然冯东阳会跟随他。但这次调研，他要扭转乾坤。

张灵光的车子到县委大楼旁停了几秒钟，他让万一秘书长打电话告诉冯东阳直接到慰问点去。

所到之处，张灵光都受到了群众的热烈欢迎。他抓住被慰问群众的手亲切地问长问短，并关心地询问着收成及孩子上学的事情。最后他把500元现金递到对方手里，说：“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会让乡亲们受苦。只要我张灵光在，你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红火！”张灵光的慷慨陈词，博得围观老百姓的阵阵掌声。

张灵光认真听取了当地农民一套又一套的赞词，满足地笑着。

张灵光这次慰问的覆盖面比春节慰问还要广。他要通过这次大范围、高密度的慰问，改变他在老百姓心目中的位置，从而把肖会水从老百姓的视线中淡出。

转了整整一天，张灵光已经觉得很累了。回到花园大酒店，张灵光故意跟冯东阳说：“冯书记，我看我们还是早点赶回新乐吧！”说完后又看看万一。

“哎！这怎么能行呢？张书记如果觉得哪儿不周，您批评我都行，但今天说什么也得给新南县30万人民一个面子。您要是这样走了，新南的老百姓都不会答应！”冯东阳一听张灵光的话，马上急了。

虽然冯东阳打心眼里佩服肖会水，但现在的事情哪有什么规律可循？万一张灵光到时候“主持”转任“方丈”了，那他冯东阳还不知要到哪座山上去唱山歌呢！所以冯东阳无论如何也要留住张灵光。留住了张灵光，就是留住了自己的位置。

张灵光坐在沙发上微微闭着眼睛。

“张书记，要不我们就成全冯书记一次吧!”万一秘书长看着张灵光说道。

“行，听万秘书长的！”张灵光睁开眼睛，笑笑。

“感谢首长不走之恩！书记先稍作休息。”冯东阳脸上乐开了花，感激地看了一眼万一，又看着张灵光，看他还有什么安排。

“东阳啊，新南这些年发展得不错，马上要赶上东州区了，都是你开拓创新、敢创敢干的结果！”张灵光像一位长者，用手把头发向后捋了又捋。他要先给冯东阳一脚，然后再把他扶起来。这样，冯东阳才能记住他、感谢他。

“承蒙书记夸奖，工作还有差距。我们新南县委一班人一定紧密团结在您的周围，一心一意把经济建设搞上去，为您顺利过渡献礼！”冯东阳文绉绉的像是在背台词。

“哈哈！东阳除了工作出色，这嘴巴也越来越会说了！等顺了，也该给你一个更大的舞台去展现了！”张灵光微微眯起眼睛，用余光看着冯东阳。

“感谢张书记，能近距离地跟随您工作，那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荣幸！”冯东阳一听张灵光的话，明摆着这是给自己下一步的安排许诺。他浑身舒畅地回应着，刚才所有的不快，这会儿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晚上四大班子主要领导都参加了接待。张灵光看起来特别有兴致，喝了很多酒，讲了很多话，话语里透露出自己下一步成为主政新乐的一把手后的初步设想。他的话让所有在座的县级干部都想入非非，觉得能抓住张灵光这根稻草，自己的官道一定会顺风顺水。

宴会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久，大家互相敬完酒，张灵光就发话了：“东阳书记，我看大家都尽兴了，要不，你发表个重要讲话，我们就休息？”

冯东阳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手表，时针刚指到11点。他明白张灵光这会儿结束宴会的用意，马上站起身，抓起一只酒杯，脸上洋溢着喜悦，说：“呵呵，张书记在，哪有什么讲话！我们听您的！我代表新南县四大班子，感谢张书记亲临新南县慰问指导。完了之后，我们要以张书记的讲话精神为契机，不断改变工作作风，深入基层，体察民情，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需，让张书记的百姓情缘在新南成为干部们的一面旗帜，永远飘扬！”

冯东阳说完后，大家都鼓掌。张灵光也轻轻地拍拍手，满意地看着冯东阳笑着。

到了房间，冯东阳知道张灵光“好麻”，就提议打会儿麻将。可张灵光却说：“东阳，我今天身上困得难受，坐也坐不住，麻将就算了！”

冯东阳马上明白了张灵光的意思。走出房间，县委办公室主任就在走廊里候着。冯东阳在主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主任就走了。

冯东阳又到万一的房间以及其他陪同人员的房间里转了一圈，顺便把准备好的新南特色产品：南山玉制笔筒，每人送了一件。然后就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张灵光睡得很晚了才起来。冯东阳在房间门口等了快半个小时了，才听见张灵光房间里有响动，但又不敢敲门。正为难，张灵光把门打开了。冯东阳马上问道：”书记昨晚睡得还好吧？”

“好，好！”张灵光精神头很足，脸上的表情也显得不同昨日，一脸喜气，“快进来！”

吃过早点，张灵光就要走了。上车前，张灵光转过身，笑着对冯东阳说：“东阳工作做得很扎实，我很满意！”

冯东阳站在那儿，不知道张灵光是在肯定自己新南县的工作扎实，还是在肯定昨晚为他服务的俄罗斯女孩扎实？但无论怎样，冯东阳的心里都很高兴!

张灵光在全市最偏远的方城县的一户农民家，正要把慰问金递向男主人的时候，突然感觉地下发出隆隆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阵轻微的晃动。

“地震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快跑！”所有人都慌乱地跑到了门外，向四处张望着。

等张灵光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500元人民币已经撒落到地面上了。男主人正趴在地上焦急地捡着。张灵光转过身，发现其他人已经向屋外跑去。

看到此情此景，张灵光心里感到格外害怕。看来，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人都是自顾自，决不是平日里向你山盟海誓的那样：为领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灵光也疾步走到院外，看到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站在马路上嚷闹着，小孩子都奔走相告：“地震了！地震了！”

张灵光迅速钻进了自己的车子里，再也没有出来。他相信，地震再次发生的时候，待在车里要比待在外面安全多了。即使地面裂开大口子，也不至于把车掉进去。这样想着，张灵光心里稍稍平静了些，隔着降下去的窗玻璃说：“万秘书长，马上给蒋思成打电话，问明情况！”

于是，万一掏出手机给蒋思成打电话。

没过十分钟，蒋思成回过电话，说：“张书记，地震局刚刚报告，东州区发生地震，震级为4.5级，震中在东州区王家坝乡。应该不会造成大的损失。”

“现在怎么办？”张灵光一听震中在东州区，心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位子还没坐稳，老天就开始摇动了。这万一要是再有个一差二错的，他是不是也会有廖海荣那样的结果。他骂自己不应该让肖会水去参加广交会，平时这些事情都是由肖会水处置，现在自己突然遇到这种情况，张灵光心里一急没了主意。

“马上启动地震应急预案！”蒋思成干脆地说。

“对啊！那你就接替肖会水，全权负责，马上组织抢险救灾！随时向我汇报！”蒋思成话一出口，张灵光才反应过来。政府曾经成立过这么一个组织机构，怎么自己一时半会儿就没想起来呢？最后，他还是以一个市委书记的口吻命令着蒋思成。

“好的！”蒋思成说完正准备挂电话，听见电话里还在说话，马上又听。

张灵光说：“问问地震局，还有没有更大的余震。”

“这个不好说，你们先不要乱走动，在原地安全的地方待一会儿，看情况！”蒋思成笑笑。心想，如果地震局什么事情都弄清楚了，人类还害怕地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