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足有160平方米。郁小惠这儿转转，那儿转转，又跑到卧室的大床上和衣躺了一会儿，郁小惠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浮想联翩……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九点，可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而且也没有因为过了吃饭时间而感觉到饿。她甚至不想离开这儿，想今晚上就一个人静静地睡在这儿，再也看不到魏哲明在自己眼前晃了。她打算拿上洗漱用品就来这儿。

郁小惠每天下班最发愁的事就是回家。今天，当她从“金色阳光家园”回来，就在那上楼的一瞬间，感觉脚步比以往轻快了很多。她真想马上进去，然后拿了自己的日常用品马上转过身离开，永远不再踏进这个家半步。

当郁小惠开门进去时，看到魏哲明正低头抽着烟，烟灰缸里已经扔了好几个烟头，客厅里烟雾缭绕。郁小惠被呛得轻咳了几声，就径直走向卧室。

魏哲明把烟头揉碎到烟灰缸里，起身跟着郁小惠进了卧室。

“跟谁约会去了？”魏哲明冷笑着问道。

郁小惠瞥了一眼魏哲明，一声不吭地收拾着衣柜里的衣服。

“我问你话呢！”魏哲明又向郁小惠走了几步，提高嗓门问。

“你管得着吗？”郁小惠看了一眼有些失态的魏哲明，没好气地回答。

“你是我老婆，我怎么管不着？”魏哲明恶狠狠地把牙咬得吱吱响。

“你约会的时候，告诉过我吗？”郁小惠起身定定地注视着魏哲明。

魏哲明一时无语。

“我那不是公事吗？人家约我，我总不能不去吧!”魏哲明满脸无辜的样子，极力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哦？谈公事就谈得抱到一起昏天黑地的了？”郁小惠寸步不让。

“我错了还不行？”魏哲明觉得自己无理可讲，便改变战略，采用退让法，嬉皮笑脸地说。

“晚了，魏哲明，你把我折腾得还不够啊？”郁小惠郁积在心中的愤怒像打开的闸门，一泻千里，“当初要不是你干那禽兽不如的勾当，我能轻易嫁给你？！你那样，我也认了，没想到你给脸不要脸，蹬鼻子上脸，卑鄙的行径越演越烈，你照照自己，还像个人吗？”

“郁小惠，别以为自己是西天不出的白蘑菇！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天仙下凡，不把别人放在眼里？”魏哲明看到软的不行，就开始耍起无赖来了。

郁小惠心里起伏不定，她强忍着愤怒，把东西都装进了一只大皮箱里。只要过了今天，她就再也不用受这个禽兽的欺负了。她能忍得住！

魏哲明看郁小惠不动声色地收拾着东西，知道她要走，越发地不能压制内心的火暴，声色俱厉地说：“郁小惠，你敢跟我过不去，我魏哲明也不是平处卧的狗，我能把你搞到手，同样能把你搞臭。不信你试试！”

郁小惠原本打算到了明天再走，这会儿，听到魏哲明骂出的没有半点人性的话，她觉得这些日子的夫妻情分已经完全被他无情的话吞没了。她一分钟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提起皮箱就往门外走去。

魏哲明像一条疯狗一样，朝着门吼道：“有本事你就永远别跨进这个家门！”

郁小惠重重地把门甩了回去，蹬蹬地下楼了。

走出楼门口的时候，郁小惠转身抬起头看了看那间亮着灯的房子，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涌出，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她不是留恋，而是对自己今天的结局感到伤心。自己到底怎么了？哪儿犯下了上天不可饶恕的罪行？为什么要让自己走这样一条心痛的路呢？以后的路该怎么去走，郁小惠也不知道。

汪良从省城回来后，心疼了好几天。没想到魏哲明一下子就把自己几乎一个月的工资洗掉了。最后连准备给女儿买的衣服也没有买。都怪自己，为了巴结魏哲明，说什么非要请他坐坐，这可好，他竟把自己的辛苦钱做了“大活儿”。他恨小姐太狠，也恨商家太毒，更恨自己无能。要是自己有能力升迁，就不用求魏哲明了。不求魏哲明不就不会去天都温泉山庄。不去山庄，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他知道魏哲明肯定是做“大活儿”了。可自己那最多算个“小活儿”，可也花了好几百，这比屠宰场还“屠宰场”啊！恨归恨，怨归怨，但只要魏哲明能把自己升副县的事给办成了，即便是再让他逍遥几次也无妨。可从魏哲明的表现来看，从省城回来后从来也没提过怎么去帮他的忙。这样想着，汪良觉得魏哲明是在欺骗自己。

汪良拍拍自己的头，夹个公文包去上班了。

从省城回来后，他就按照张灵光书记的安排，整理了旧城区开工奠基仪式上的整个会务及讲话材料。原来像这些具体性的事务，都是由政府办公室来完成。现在好了，好多本该政府做的事，市委却拦了下来。

汪良跟综合科副科长正商量着分工，李副科长冷不丁说了一句：“刚刚听公安局一朋友说，今天凌晨你前妻跳楼了！”

“什么？你说什么？”汪良的脑子忽地一片空白，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前妻跳楼了！是刚才我公安局的一朋友说的。”李副科长重复道。

汪良脸色煞白，表情凝重，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

“你应该高兴才对，像这种女人，水性杨花，狐狸心肠，走到这一步，活该！”李副科长为汪良打抱不平。

汪良右手托着额头，胳膊支在桌子上，身体慢慢地瘫了下去，最后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办公室的几个人不停地安慰着。

“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一阵手机音乐铃声把汪良从痛苦中惊醒。

“喂，你好，你是汪良吗？”对方急切地问道。

“嗯，我是！”汪良毫无表情地回答。

“我是警察。你前妻从十一楼跳下，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你方便的话请马上到市医院来一趟，她说想见见你！”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汪良犹豫了片刻，他觉得一定是前妻没救了，否则警察也不会给他打电话，而应该给纪大国打。

按理说，现在她已经不是自己的老婆了，也不关自己什么事了。虽然已离婚，不再跟他有法定的关系了，可她永远是孩子的妈妈。尽管她没有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但平日里隔三差五，女儿还能见到自己的妈妈。可现在，如果她走了，女儿就永远没有妈妈了，这对女儿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啊！而对他自己来说，他一直都觉得老婆是一时糊涂作出那样的选择。虽然《离婚证》放在抽屉里，可汪良一直觉得她还是自己的老婆，她还会回来的。当在省城听魏哲明说纪大国被抓的时候，他还心存幻想，觉得老婆又可以回到他的身边了。现在，他无论如何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注良请了假，疾步下楼。没有想到的是，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悔恨自己最后一次对老婆说的话竟是走出民政局大楼后的“保重”两个字，而她留给汪良的却只有飘着淡淡伤感的目光。现在就连这目光也看不到了，只有死一样的沉寂。

老婆的父母亲哭天喊地地跪在汪良的面前，不停地说着悔恨的话。那时候跟汪良离婚，是岳父母举双手赞成的。因为她终于从汪良这片苦海中跳了出来，奔向了富贵奢华的生活。父母亲也可以跟着女儿享受在汪良这儿没有享受到的荣耀。

汪良没有眼泪，只有心痛。他默默地看着老婆年迈的双亲，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他上前扶起他们，说了一些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的话语。

女儿不知被谁从学校接来了，扑进汪良的怀里失声痛哭着。汪良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无尽的痛苦不知从何说起。

外婆把外孙女紧紧地拥在怀里，泣不成声。

“我们对不起你啊！真是老糊涂了！”曾经的老岳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汪良想，也许人什么时候都不能贪图虚荣，只有平平淡淡、健健康康地生活，才是最真实、最充实的生活！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老岳母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汪良一声不吭地看着前妻留给他的遗书：

亲爱的良：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走到今天，全都是我自己酿的苦果，这一切只能由我承担。我是一个坏女人，我本没有资格再这样称呼你，更没有资格做女儿的妈妈。现在想起来，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尽管我知道，作出这样的选择，最对不起的就是所有的亲人们，请你们不要为我伤心。我真的不配你们去伤心！

反省自己，都是我爱慕虚荣、贪图富贵，权力至上的思想让我走到了今天。我真的怀念结婚前后那段时光。那时候我们是那样恩爱，我因为你的勤奋踏实而觉得生活充满了阳光。慢慢地，当别人的丈夫都升了，他们的老婆穿金戴银，而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当我看到同事们一天一个变化时，我就悔恨自己当初的选择。心里想着，如果嫁给某某某，我现在都是局长或县长夫人了。心理的失衡让我失去了对家庭生活原有的激情。

当我选择跟你离婚、嫁给纪大国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又重新抓住了青春的尾巴。我自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女人，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那些日子，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到同事们围着我，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漂亮的衣服的时候，我心里充满了自豪和掩饰不住的满足。可这样的日子似乎并没有持续多久，慢慢地，我感到自己是孤独的。我特别想女儿，常常在学校门口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我只想多看一眼我的女儿。物质条件充足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才感受到真情是那样的弥足珍贵。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纪大国身旁问自己：“我爱他吗？”

当纪大国被抓后，漫无边际的恐惧占据着我的整个心灵。我一次又一次被检察院讯问，感觉整个精神都要崩溃了。今天，检察院的人刚刚走后，我知道纪大国的后半生只有在铁窗里度过了。我已经指望不上他了，可我多想回到你的身边，继续过我们曾经简单、辛苦，但充实快乐的日子！这一切都晚了，回不去了，我没有脸再回到那个我们曾经共同构建起来的家。我走了，带着对所有人的亏欠去另一个世界了。

良，对不起你，对不起女儿，更对不起我的父母！下辈子如果有缘，我还想做你的爱人，过平淡幸福的生活，决不嫌你官小！你还会要我吗？

我走了！我才明白幸福的感觉原来不是用权力、金钱来衡量的，它是内心深处爱的自然升华，是静静的呵护，是关切的目光，是喋喋不休的唠叨……所有的幸福我都放弃了，我只能选择离开你们，只有这样，我才能偿清自己的孽债！

我走了，请保重！

下辈子还爱你的女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汪良已经泪流满面，他自言自语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和女儿一直都等着你回来，我永远不会怪你的，都是我没本事，让你受尽了苦……”说着，汪良狠狠地用手打着自己的脸颊。

泪水滴落在字里行间，眼前又出现了老婆和自己谈恋爱时的情景。她像一只小鸟，依偎在他身旁，表达着对他的爱恋。永远也忘不了，在康乐大草原的那一天，他们追逐戏闹，忘情欢娱，欢声笑语飘荡在蔚蓝色的天际……

官场上打拼，首先要能制伏住人。制伏人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是施恩；一种是施威。恩威并用，才能让他对你服服帖帖，然后为己所用。这就是官场能力。至于学历、资历、才力，都无关紧要。

——张灵光

张灵光坐在办公室，一目十行地看着肖会水留下来的《新乐市保障性住房建设三年规划纲要（方案）》，越看心里越觉得生气，越想越觉得后悔。自己不应该那么痛快地答应他的要求，就是要把他卡一卡，让他肖会水明白现在新乐是谁说了算。此时，张灵光也想不起当时自己怎么就同意了他增加补偿费的条件的？

但有一点张灵光还是很清楚，那就是自己在肖会水面前总感觉缺那么一点点底气。这底气到底从何而来，张灵光没想明白过。面对肖会水的一串串数据、一套套理论，他就觉得自己无以反击，也许这就是他很轻易答应肖会水要求的原因。

张灵光暗暗觉得，肖会水明显比以前强硬得多了。如果再容忍他这样下去，可能自己坐上一把手交椅的希望就渺茫了。虽然肖会水在上面的关系没有他那样硬，肖庆水的退位让肖会水一直以来依靠的一棵大树倒了，但他在群众中的威信却明显比自己强多了。这一点，张灵光还是认识得很准确。但反过来想，如今升官不升官不是老百姓说了算，归根结底还得上面定，所以“拉拢十个百姓，不如巴结一个官员”，这是他张灵光这些年官场打拼的秘诀。

张灵光看肖会水要在三年内拿出5个亿来搞保障性住房建设，觉得这简直是胡闹，想整出个新玩意来出风头？想得天真！张灵光觉得，绝对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他要把所有的钱都放到城市建设上，最主要的是把旧城区改造工程搞成他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这样自己还愁坐不到一把手的交椅？

这样想着，张灵光脸上显出了得意的神色。

“广交会”即将开幕，张灵光强调：“要发展新乐市的经济，必须外引内联，上下齐动。这几年，新乐在这方面有所滑坡。今年，由肖市长亲自组团参加，相信会把好的项目和商机引向我们新乐。当然，这也是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

张灵光说完，看着肖会水呵呵地笑。

这不但是要让肖会水暂时离开新乐，更重要的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这些年，新乐在招商引资方面不是滑坡了，而是每年投资建设的新项目都以25%的速度在增长，可以说是历史以来最好的年份，怎么能说是“滑坡”呢？张灵光不可能连这些最基本的经济指标都不懂吧？肖会水觉得，这是张灵光对他的开火。如果肖会水引不来项目，到时候他就可以以此为靶子在常委会上大讲特讲，最后让肖会水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