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作者:嫣离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681

一行人被迫就近寻了个农户人家停下,由方宁先行下车打点,许了那农家一些银两,因此那家的男人已经躲了出去,家里只留下两个年轻媳妇子,欢欢喜喜地接了钱,忙将两间还算能住人的屋子收拾地干干净净,又烧水煮茶,给了大点的孩子两吊钱,叫他出去卖酒割肉款待贵客。

容兰和欣怡将樊音安顿在屋里躺下,又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她只是疲累过度,又忧心忡忡,因此身体一时不支,开了几副滋补的药就走了,方晏南坐在外头托着腮想心思,连两个丫头到了跟前都不曾察觉。

“少爷,如今咱们可怎么说?樊姑娘也怪可怜见的,要不咱们带她回去吧?”

欣怡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容兰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快休胡闹,你没听见樊姑娘说么,她亲生老娘给她许下的亲事,她就这么逃了,难道还在理么?这事我们少爷不能搀和,只怕要惹祸上身啊。”

“既然如此,少爷方才做什么又由着咱们带她回来?”

“傻丫头,钱塘人家谁不知道樊姑娘从小跟着余家老太太,就当余家小姐一样那么养大的,如今她衣衫不整地跟一群老粗臭男人在一处,少爷要是不管,这丢的是谁家的体面?外头人嚼起蛆来,只怕余家脱不得干系,那余家可还有三位未出阁的小姐呢,没得白白给带累了。再说了,樊姑娘哭得这么可怜,话也说不周全,要不是我们深知余家是个最讲道理的诗礼大族,任谁听了,不都会觉着是余家以势压人迫害她了么?”

容兰说着说着眉头也拧了起来,打写这位樊姑娘温柔和气,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没想到狠心行事起来这么有手段,因此她这番话本说得极重,与她素来为人行事敦厚温文,万事与人留一线的作风大相径庭,欣怡本能地想反驳她,可细细一想又觉得她说得没错,只得转过头去求助地看向方晏南。

“少爷,那樊姑娘怎么办?”

方晏南赞许地看着容兰点了点道:“要不太太怎么这么看重你呢,你果真是个有主意的。如今我们安置下她,也算保全了余家的名声,但若说带她回去,那确实万万不能。欣怡,你叫老陈修书一封给余家大夫人送去,就说咱们在路上遇见了樊姑娘,因她急病在身诸事不便,我们只得将她就近送往杜家求助,请她拿个主意,或禀告老太太或全由她做主,再将人接回吧。”

“是,奴婢就去。”

欣怡见方晏南面色发沉,也便不敢再与他玩笑,忙转身出去找人,没看这位少年素来和气,对她们也向来尊重,从没说话一句半句重话,但太太的规矩却是最重的,她们自打进了方家皆由太太身边的妈妈嫂子们TIAO教,私底下玩笑归玩笑,正礼上却是半点也不敢错的。

这里容兰体贴地给方晏南倒了杯热茶,又缓声劝道:“少爷心里不痛快,且出去走动走动散散也好。樊姑娘到底是个大姑娘,虽如今行事出格些,说到底只怕还是一片痴心呢,只是这心思未免太过歹毒了些,余家白养活着她,她倒现成地给人家添堵。要是我们不赶着扶她上车,那番哭哭啼啼只怕全要做给一大帮子大老粗看去了,回去在那茶馆酒馆里那么一学,她自己是完了,连带着余家也……唉,只说这世人的心,未免也太贪了。”

方晏南听着倒好笑起来,忍不住打趣她:“鬼丫头,你既这么厌恶她,方才又是谁陪着淌眼抹泪来着?”

容兰被他嗔得脸上一红,忙一低头道:“奴婢能算个什么人,不过是方家的奴才罢了,这樊姑娘将来如何,却是不好说的。太太既然把奴婢给了少爷,奴婢少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与少爷知道,这位樊姑娘,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大的主意,偏生平日里又做得极委屈和气,不是奴婢心黑,奴婢看着她,就是个睚眦必报心思很重的人,何苦来哉得罪她?少不得附和附和。”

“我说呢,容兰姐姐向来除了太太眼里是没旁人的,今日怎么倒对樊姑娘多加照拂了,原来是怕得罪她。你也实在太小心了,我告诉你一句话,她再是什么人,都与咱们不相干,是福气也好,祸水也罢,都殃及不了咱们家,你且放心看着吧。不过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我如今算是信了。那一位自小与她在一处,偏生却是个最守规矩的,如今要凭白被她带累,岂不委屈?此时你说给欣怡方宁知道,回去不许同太太提起。”

“是了,少爷放心吧。”

容兰知道他心里担心方太太知道此事,会连带着对念锦不喜欢,说起来她们这位少爷是天底下最好说话的人,万事都由着她们,可若当真心里认定了一个理,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这趟他自己亲口求的太太说下了余家大姑娘,可见心思虔诚,只怕这樊姑娘是白费一番苦心了。

这里欣怡走到外头寻着了同来的老管事老陈,将方晏南的交代细细说了,老陈听了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

“都说少爷越发稳健了,我原是不信的,这趟跟着出来办差,才发现他竟这样了得了,可见这几年在京里不是白待的。既然他能想到这一层,只怕泉州分铺的岳老二也待不住了,可惜了他跟着老爷东奔西走了十几年,临老好容易混上个管事,如今却一时糊涂,把自己七八辈子的老脸全给弄丢了。”

欣怡听着这话一脑子浆糊,忙拉住他细问,老陈摇了摇头道:“姑娘常年在里头奉承,哪里知道他们外头斗得那叫一个厉害!岳老二的堂弟在咱们钱塘的铺子里头当差,与陈礼两个人就是死对头,眼睛都看着前头那个大掌柜的位子呢,如今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叫陈礼吃亏坍台,他如何不干?可惜他原以为不过是顺水推舟,必百无一失的,但如今我这老眼昏花都能看出来,只怕少爷心里也有些分数了。”

“这话越发说得远了,此事与陈礼陈管事何干?”

“姑娘竟不知道?那樊姑娘就是说给了陈礼的兄弟陈伦啊!”

“啊?”

欣怡听了这话方才恍然大悟,她为人向来耿直,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如今深觉被那几个蠢人给作弄了,静心想想,一个大姑娘家就这么指名道姓的找了来要寻他家年轻公子,以岳老二的阅历,难道就看不出这事不大妥当?要是打发一两个妥当人,雇一辆严严实实的马车将人悄悄送来也便罢了,再者他也是有家室在泉州的,叫他家里的女人先安置了樊音能有多难?偏生这么大张旗鼓地一路追了来,是怕别人都瞎了聋了不知道吗?

这个混账东西,这事要真给他们如了意,那陈礼自然是失了面子,难道方家就体面了?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方家厚薪重赏地供着他们,他们倒把如意算盘打到主子身上了!当下一盆火似的冲进去寻了容兰,三言两语把话说了,立刻就要去寻那岳老二的晦气。

还是容兰谨慎,拉着她缓缓劝了半日才把这烈炭似的人给安抚下来,横竖外头的事自有少爷做主,若是少爷不理论,她们再寻个时机叫太太知道就是了,何必毛毛躁躁叫人笑话。

果然等他们回了家不过三五日,泉州分铺就收到了钱塘的信,以体恤岳老二年纪大了,家里老母又无人照顾为由叫他走人,自然也赏了些银两,却再无别话。众人都知道是大少爷的意思,心里虽嘀咕但也不敢多言,只有岳老二心里最明白这是为什么,本就行了亏心之事,哪里还敢辩驳,乖乖领了遣散费便自去了,此是后话。

这里杜家人见方晏南不过半天功夫就去而复返,不免惊讶,但杜太太一世精明,听完了方晏南的请求后便了然点头。

“方公子大可放心,既然是余家的贵亲,我们理当照应,就让樊姑娘安心在我们这里住着,等余家的人来接吧。”

可笑樊音安心地坐在花厅吃茶等候,只等着方晏南办完了事就带她同回,盘算着只待回了钱塘,她再到方太太跟前去求一求,这一路多少双眼睛看着,她人都跟着回了,方家要是想不认,就不怕被外头的人戳脊梁骨说他们仗势欺负弱女么?

如意算盘越想心里越得意,谁知等着等着,不知不觉便日暮西山,手边的茶也不知换过几次了,方晏南仍旧不见人影,连她身边的容兰和欣怡两位姐姐也一个不见,不由有些不耐烦起来。

这时又有个小丫头子走来为她添茶,她忙拉住她甜甜一笑道:“这位姑娘且慢,劳驾到前头去寻一寻方公子身边的欣怡姑娘,问问我们何时启程可好?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再不走,只怕又要在贵府叨扰一夜。”

那丫头听了这话顿时一愣,才要回话,却见她们太太扶着一个丫鬟的手从从容容地走了过来,忙屈膝一礼避了出去,这里杜太太走上前拉起樊音的手笑得一脸诚意。

“好姑娘,怪道我们大姑娘喜欢,常写信回来夸你,瞧瞧这俏生生的模样,可真俊呢!你快休发愁,方家少爷既将你托给了我们,我们自然把你当家里的姑娘一样疼爱,听说你正病着,那且去歇一歇吧,客房都是现成的,你只管安心住下,等余家的人来接吧。”

一番话说得樊音傻了眼,愣了半晌仍不死心地问方公子在哪里,杜太太哪里理她,只装糊涂听不懂她说什么,还是她身边的丫鬟似笑非笑道:“方公子赶着回去完婚,自然是归心似箭的,前脚将姑娘送过来,后脚便赶着走了。姑娘还是好生将养身子,泉州到钱塘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舟车颠簸总是难免,姑娘若不好生保养,万一赶不上去吃方余两家的喜酒,那岂不可惜?听说余家大姑娘同樊姑娘你情同姐妹,从型是极好的呢!”

樊音被她夹枪带棒地堵得够呛,本来就一路上奔波确实累得慌,逃婚离家已是她破釜沉舟之举,原以为万无一失必成的,没想到才寻着了他的人,便被他转手丢给了杜家,一下子便慌慌张张地失了主心骨,兼之又惊又气又怕,竟当真就此恹恹地一病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