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眼，又是新一天。

一屋子的漆黑。

我迟地眨了眨眼，动了动手指，双腿虽然动弹不得，但我知道，我现在分毫未损地躺在这里，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我死了吗？

这里我看不见自己，也见不到别人，说不定已经躺在了世界的尽头，或许已经不在人间。

如此想到，我愈安然地双手交叠，闭上双眼，耐心地等待牛头马面，勾魂使者领着我去投胎。若是遇上那孟婆端的忘川水，我一定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喝光，忘了这世的恩恩怨怨，忘了这世的情情爱爱。下辈子再也不愿意做人，男人，女人，都是红尘之人，倒不如学那小鱼一尾潜在水中，无忧无虑。

但是很快的，我就知道自了，错的一塌糊涂。

正前方突然来声响，我惑地睁开眼，是使者来了吗？那方门户大开，大片阳光倾泻而入，一道倩影袅娜走来。

“你……”

我才刚出声，那人受惊似的跳了来，在桌子慌忙放下托盘，急急地退了下去用力将门关紧。

我颇为无奈地听着门口来地锁链声。苦笑。皇上。你要这么囚禁我吗？

早在光洒入地那一霎那。我已经看清了。这哪里是地狱。分明还是我现在暂住地阁楼。只是四边地窗户已经牢牢封死。被黑色地幕布遮盖地严严实实。连门也放过。恐怕平时是紧紧上了锁。不到送饭地时候是绝不会打开地吧。

我苦笑。笑自己怎么还着。怎么还能睁开眼？他不是应该恨我我。将我投掷天牢。给我个狠狠地教训。甚至在那晚就应该赐我一死。让我消失在他地生命之中。而不是如现在一般。只是将我锁在这不见天日地阁楼之中。

或许他不怪我。或许他发现了异常。或许他怕杀了我引起不满许他想借我引引出星官。或许他舍不得我……

有无数种可能。只是我已经心灰意冷。猜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自己可以为自己选择一种结局。

我再次闭上了眼睛，安然地躺在床上。

桌上的饭菜孤零零地发着诱人的香味漫在凝滞的空气中。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原本应该喜气洋洋的端乾宫，此时却因为皇上的龙颜不悦而人心惶惶。

单公公挥挥手侍女太监撤下御膳，这已经是今天第三回了，可惜皇上还是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昨个从女官那回来之后，皇上下令放了那批侍卫立即要众人着手将阁楼所有的门窗隙缝封死，并用黑色的厚帘子遮住了所有的光辉，故意将阁楼做成了个死楼，除了送餐时间，绝不让任何人入内。

只是这样，好吗—

单公公看着皇上自从那时候起他的眉头就皱到现在，神色阴沉不说光是昨夜坐了一晚，今个早膳午膳都分文又未动样的状况真是令人堪忧，他可是天下人的皇上啊。

单公公将目光投向同样在左右伺候着的欧统领起来，如今能让皇上听几句话的，恐怕剩下的就只有他了。

欧统领自昨夜起也没有见得休息，今天精神倒是不错，接到单公公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一番考量。

且不说昨夜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单是皇上这样的作为，林卿晏熬不熬得过这几天就是个问题。恐怕至今为止，皇上还是没有想过要她的命，否则早在昨夜，就可以隐秘地处置了她。

现在，皇上要的，或许只是个台阶，毕竟昨夜闹的那么僵。

欧统领向前一步，抱拳跪膝道：“皇上，今个一大早嬷嬷就在端乾殿门后候着，等候皇上召见。”

皇上一听，脸色更为阴，拍着桌子大喝：“全给朕滚开，今日朕谁也见。”

龙颜大怒，震慑四方，所有太监宫女诚惶诚恐，一字跪开。

皇上一甩袖，坐起身来进了内殿。单公公连忙跟上前伺候，欧统领却是向外走去。

嬷嬷正守在端乾宫外，今早知道女官出了事，被锁住阁楼的时候，她也顾不得穿好衣服，就来殿前等候，现在全身冻得瑟瑟发抖，却始终不愿离去。

见了里面出来的欧统领，嬷嬷心中一喜，想要迎上去，岂知脚站了这么些时候，早就冻僵了，不动不知道，一动，脚上就如同百虫蛀咬一般酸疼，险些摔倒，幸好欧统领看着不对劲，赶紧上来扶住了嬷嬷，这才免了这‘血光之灾’。

嬷嬷抓着欧统领的衣服不放，也顾不得这个时候双脚酸疼难忍，一味地念叨：“帮帮

帮帮女官啊……”

“嬷嬷，”欧统领扶着嬷嬷在一旁坐下，看着嬷嬷说道：“这事出得莫名其妙，皇上现在还在气头上，嬷嬷还是不要见皇上为妙。”

“见不着皇上，女官可是要怎么办，当初，当初可是太后亲自将她交给我照顾，如今，如今……”说着，嬷嬷的眼眶已经湿润了，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明明昨夜还好好的，我们一起过的年，怎么才一觉的功夫，就，就……”嬷嬷抹着泪说下去了。

平日里都是自己在女官身边照料，如今她行动不便，这一人要在这密封的房间里怎么过啊，一想到这个，嬷嬷的心理就开始泛酸，泪落得更急。

“嬷嬷，别哭，现在是哭的时候。”

“那我还能做什—么—啊—”嬷嬷边哭喊着一边捶着自己的大腿，从没有想这个时候觉得自己的渺小，没了主子帮衬，奴才做的再好，也还是奴才。

“倒也不是如，”欧统领正色说道：“知道事情的始末总比我们胡闹一通来得好。”

嬷嬷抬眼迟疑地看着他：“你要帮们——”

“我，欠她一回。”

“难得，难得。”嬷嬷连连点头，知道女官是不在意这些报不报恩的事，但这个时候有了欧统领的帮助，就像黑暗中突然给了你一束光的时候一般难能可贵，更何况是一直不涉足后宫之争的欧统领，嬷嬷在后宫呆着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嬷嬷，老实同我说，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嬷嬷也是一脸的茫然：“夜很是平常，我们吃完晚餐，我就推着女官回了房间，然后就同平常一样为女官梳洗，等女官上了床，才关的门，同往常一样啊。”

“那为什么房间内一盏灯都没亮，连个值夜的人都没？”那夜黑灯瞎火，里面竟然连个宫女都没，实在是不正常。

“那是女官说得，昨晚不正是除夕，女官说是要放大家一夜的假，不必陪着她孤零零地守夜，所以就连守夜的灯都没有点。”

这倒是象她会做的事，欧统领有些不明白，这一夜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啊，况且自己始终陪在皇上身边。没见有何异常啊。

正这么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还记起了当初皇上入堂的时候喊了一声“是谁”。

那时候自己正跟在皇上身后，若是皇上那时候看到了什么人，而自己很有可能因为角度问题没有看到。若是那个人恰好又是个男人，那么，一切看起来反常的事情就都解释得通了——

他怀疑地看着眼前仍在抽泣的嬷嬷，这件事上，嬷嬷是否知情，或是帮忙隐瞒什么？

所以他开口说道：“嬷嬷，有些事，还是说出来的好。”

“这是什么意思？”嬷嬷恍然大悟：“难道你以为我骗你不成？”

“那晚我听的皇上喊房间有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嬷嬷斩钉截铁地看着欧统领：“且不说我跟从太后数十年，从写着皇上长大，绝不可能欺瞒皇上，就是女官的品行，也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再说那夜我临走时看得明明白白，那里分明只有女官一人，除非，除非……”

嬷嬷大骇，脸色发白，身子抖动如风中落叶，叫道：“一定是他，一定是那怪兽，一定是那怪兽。”

“怪兽，什么怪兽，哪来的怪兽！”

嬷嬷抱住自己的头，类似哭泣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就这么一把扑了过来，其余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了对了，一定是这个，”嬷嬷的目光触及颈间的红绳，像是捉到了救法宝一样，紧紧地握在手心：“一定是这个桃木保佑了我，那怪兽害我不成，才会想着去害女官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嬷嬷拉住了欧统领的手，泪流满面：“我知道这听起来实在是骇人听闻，但请相信我，我真的，我真的看到了求求你告诉皇上，告诉皇上……”

“嬷嬷，你冷静点，就算这样也无事于补。没有证据，皇上是不会相信，还会以为这是你们的狡辩而更加反感。”

“那，那就请你将这个交给女官，”嬷嬷一把扯下桃木，放到欧统领的手中：“就让这桃木好好保佑女官，妖魔鬼乱，来找我这老婆子就是了，何必，何必为难一个姑娘家家啊——”

欧统领看着手中这小物件，目光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