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贤王帐中大火，幸好抢救及时，火势没有蔓延开来，但那晚，大火烧灭的，是两个人的过去。

年轻人撇撇嘴，对这种结局不置可否，带着犹自昏睡中的阿女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我站在夜色之中，对着半灭的大火，吹了半夜的风，看着新升的太阳从地平线上，红彤彤地跳了出来。

清晨，贤王的几位将领向我抱拳示意：“昨夜贤王与太后死于大火之中，我们群龙无首，愿向皇都投诚。”

这已经是个是非之地了，我迎着大风拍拍衣袖，回头：“我们走吧。”

骑着战马回到皇都，已经是物是人非，今日城门特地为我们敞开，连日来的战争，终于是迎来了今日，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许久不见的笑容。

护国大将军笑着拱拳相迎那几名将领，之前，他已经收到了他们的降书。

我慢慢从他们的寒暄中脱身，没走几步，就见月霜哭着来扑到我怀里，口齿不清地拉着我。

原来是去我过去应急的屋子，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药味，我没有来由的心一沉，眉跟着皱到了一起。

门被月霜颤抖的双手推开，我看到床榻上，夜声面无人色的小脸，在烟雾缭绕的屋子之中显得特别的飘渺。

“这是怎么了？”

月霜哭着说：“夜声原本在宫中好好呆着地。可是前方将士不足。太后。太后鼓励后宫太监宫女去城上帮忙。结果。结果这丫头被流矢射中。恐怕。恐怕——”

怎么可能？当初我离开时还活蹦乱跳。冲着我撒娇地夜声。怎么可能现在这样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等着勾魂小鬼勾魂？

我不信。我不信。

我轻轻踱到床边。伸手摸着这冰凉地小脸。原本娇艳地脸颊。现在只剩下憔悴地苍白。这毫无生气地人儿。真是那个叽叽喳喳。不知人家忧愁地夜声？

许是我地轻抚扰了她休憩。她睫羽轻动。慢慢睁开了眼睛。露出灰浊地眼珠。吃力地看着我。

待看清我是谁。她眼中光亮一现。一只枯瘦地小手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嘴中结结巴巴地喊着：“小。小姐。姐－”

我抓着她的双手，嗔骂：“你这丫头胆小如鼠，跑去战场做什么！”

“夜，夜声也想学小姐，学小姐一样。”

“傻丫头，等你病好了，我再教你些更有用的东西。”

“更有用的东西啊——”夜声崇拜地看着我，“夜声，夜声一直想要学小姐。”

“恩，那就学我。”

“夜声还要出去看看，出去走走，跟小姐，跟月霜，我们，一起，一起。”夜声说话好多了，大口大口喘着气，幸福地憧憬着。

“恩，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就走，去骑马，去钓鱼去看杂耍，夜声不是最爱看杂耍？到时我给你买好多好多糖。”我说着将夜声抱得更紧些，试着借着自己的体温，温暖越来越冰凉的她。

夜声突然嗤嗤地笑了，抓着我的衣襟说：“小姐，小姐知道为什么夜声，夜声喜欢吃糖？”

“为什么啊——”

“小姐——真笨——，当初——当初第一次见到小姐，是小姐——小姐拿糖哄的我。”

“是啊，那个时候你满身是泥，哭得脸都花了，我还以为，你是个会哭的泥人呢。”

“是，是啊，呵，呵呵。”她浅浅地笑，那么的幸福，嘴里不断念着：“遇到小姐，真好，真好——”

我一直抱着她，直到她声音渐渐轻了，最后连蚊子般的响声都不见了，拉着我衣襟的手无力地垂落。

我可爱的夜声，她是硬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我回来。

我抱着她，捉住她的两只手，握在自己的手心，月霜哭得更加大声。

那一晚，我永远记得那个冰冷毫无人气的温度，那个永远带着笑脸，轻轻闭了眼睛的夜声。

哥是后来到的，到的时候正看到我为夜声换好衣服，梳好妆。

他紧紧地抱住我，不停地说：“哭吧哭吧，卿儿，哭吧，卿儿——”

我平静地抬起脸：“哥，我不伤心，只是有些难过。生死有命，我是知道的，只是一想到以后见不到夜声的身影了，心里发空，犯疼。”

哥哥似乎想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似的抱住我。

我反手回抱着他，想要借此填补心中缺的那一角，却发现那股疼还在，原来，有些人永远不能替代的。

“哥，我们将夜声火化了吧，我要将她的骨灰撒到风中，让风带她四处看看，她一直想要出去看看。”

哥“恩恩”地点着头。

第二日，站在门口等我的是九皇子，他憔悴了不少，眸中有着一抹怜惜，见着我，低低地说：“我听说了，夜声她——”

我怅然地点了点头，不期然地看到了嬷嬷，这才回想起来，犹豫地说：“太后，宾天了——”

“什么！”九皇子身形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怎么可能，我前日还给母后请了安，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说着，九皇子就往皇宫方向跑去，早忘了一旁伺候着的马车，还有随身跟着的几个侍从们。

他跑得踉踉跄跄，腿都有些发抖，我小步追上，握住了他颤抖的双肩：“没有用的，太后是在贤王帐中遇害的，有人半夜潜进营帐放了把火，太后与贤王都困在其中，等救出来的时候，贤王因为护着太后，早没了气，而太后拼了最后的气力，嘱咐我一定要将两件事告知与你。”

“不可能，不可能的。”九皇子痛楚地嘶鸣：“母后还在，还在的。”

“瑞，”我冷冷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前日贤王帐中大火？”

“知道——”

“你难道不知道，贤王军队已向我们投诚？”

九皇子大叫：“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错了，”我残忍地说：“这至少证明，太后去过贤王帐中，就在那晚，而将士之所以投诚，是因为贤王死了，而太后，也死在那一晚。”

九皇子一把抱住了我，将脸埋在我怀中，整个身子抖得像是雨中的落叶，无声地抽泣。

这，就是历史上一代贤后的最终的结局。

接下来数日，九皇子硬是拖着伤心的身子处理朝政。

贤王的军队果如他所言，不久的一个夜里，与皇都中的士兵里应外合，将晋王一举歼灭，现在身为阶下囚的晋王正被软禁在天牢之中，但军情还没有缓解，银凤将军带来的几万人在几个城之外驻扎，虽然并无再战的打算，但我们知道，她是在等裁决晋王的旨意，可这件事，即使有太后的嘱托，也要等皇上回朝再做定夺。

太后宾天，这消息传出的时候，街道上无数人相拥而泣哭泣，就是那些在沙场上骁勇善战的勇士，也忍不住红了眼，谁都知道，太后是为了皇都而死，这个令人尊敬的太后，早就赢得了所有人的敬仰。至于太后葬礼，自然是等皇上回朝再举行盛大的国葬。

外公那些相处多年的战友，许多都在这场战争丧了命，我们将他们与夜声的牌位一起放置在了我们林家的祠堂之中，爹说，这帮义士没有子嗣，自然是要由我们林家日夜供奉下去。外公没有反对，他在祠堂之中站了许久许久……至于其他战士，或牺牲了，或继续拼搏着的，都在期待等皇上回朝，听他一句赞许的话，因为他们将皇都守了下来。

所有人都期待着皇上回朝，终于，在一场大雪过后，9百里加急回报，吾皇凯旋，于近日班师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