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雷霆大怒(二)
作者:朱丹御笔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897

斯是时,无言沉默的李修远与徐辉祖两人已走到距离天香酒楼不远处。

此时天香酒楼前的大街上早已被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水泄不通,人流包围圈中留出一片空地,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兵器相击之声,并夹杂着几声狂笑和娇喝。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是交由余侍卫全权处置比较妥当。”徐辉祖低声说道。

朱高煦与皇帝是一家人,若皇帝此时出现,就算朱高煦犯了天大的错,只要不是谋逆造反的弑君之罪,李修远都拿他没办法,除非李修远决定现在就跟燕王撕破脸皮。

李修远本就没打算出面,堂堂一国之君,贸然出现在集市之中,在外人眼里,终究是有失国体的,要是被那些御史知道了。恐怕还得被参劾一通。

何况李修远在得知朱高煦的身份后,就产生了要借余月滢之手,将错就错让朱高煦好好享受一通皮肉之苦的想法。

“我乃燕王府郡王朱高煦,尔等究竟是何人?若不束手就擒,小心本郡王砍了你们脑袋。”徐辉祖领着李修远上了天香酒楼对面的另一家酒楼上,刚走到包厢房的窗户边,恰好听到正与余月滢打斗的朱高煦急怒攻心的怒喝声。

李修远眯眼望去,但见余月滢与朱高煦剑来刀往,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道道耀眼白光,仿佛划破了空气,如同后世酒吧里的霓虹灯般,不停闪烁着投落在围观诸人的身上。

余月滢身法敏捷轻灵,犹如蜻蜓点水,上下翻飞跳跃自如,一手剑法更是使得出神入化,如彩桥横空,弧状虹霓,招招逼其要害,几达身与剑合,剑与神合的忘我之境。

反观朱高煦,却是要悲惨许多。他本就已经喝高,大脑被酒精麻痹,身体与思维始终不合拍,加之其虽通武艺,但与余月滢这等武林高手相较,终究还是差了好几个档次。身上的华服衣袍已被余月滢的利剑挑破多处。脑门上的冠带也被挑走,一眼望去,整个人大汗淋淋,脸色涨红,双目暴突,披头散发的,状若一只被砍了尾巴的疯狗吧。

朱高煦此时的心情可谓糟糕透顶,刚刚骑马耍乐一通,还没来得及回到酒楼里,突然蹦出一个相貌极其标致的小妞半路拦截自己,自己的随从眨眼间便被那小妞带来的数人制服在地。

以朱高煦的暴烈凶狠的脾性,哪容得了他人在自己头上拉屎,哪怕自己处境敌众我寡,他也照样当惩杀了上去,连平时口花花沾点便宜的习惯都省了。

可是一和这小妞交上收之后,朱高煦就知道自己遇到高手了,转身想逃走,却被对方如网布般的剑招死死包围住了每条退路,直逼得他险象环生,窘迫不已。

朱高煦从小到大何时吃过这种亏,心中急怒交加。眼看自己就要被擒住,当下怒骂不止,连自己的身份也表露了出来,妄图能震慑住对方。可惜他不知道他的对手是连李修远都拿她没办法的余月滢。

当初李修远可以用‘诛九族’要挟她,是因为皇帝至高无上,根本没有容她反抗的余地,如今她是奉了大明王朝最高统治者李修远的命令缉拿眼前这个人的,她还哪管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要照着吩咐拿下就是,反正再怎么着,也没人的权利能大的过皇帝。

“啊!”余月滢剑花一抖,手中利剑便如灵蛇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朱高煦的前胸上,朱高煦受此重击,只觉胸中气血翻涌,闷哼一声,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悬空砸向酒楼里去。

“拿下。”余月滢看也没看酒楼里混乱的众人一眼,直接对着身旁待命的侍卫吩咐道。

“慢着!”侍卫领了命,正待进楼拿人,陡然听到楼上一声厉喝响起,接着酒楼里便传来一阵噔噔噔的凌乱脚步声。

“余首领……”那侍卫看着正从酒楼里摇摇晃晃走出来的胖子,神色骤然一变,急忙附耳低声说道,“是燕王府世子。”

此前他还不相信被余月滢痛殴的青年是燕王府的郡王爷,要知燕王府可是在天高皇帝远的北平,怎么可能会跑到京城来。但此刻看到朱高炽出现,他立马就相信了,心中顿时懊恼不已。

“拿了。”余月滢毫不理会那侍卫的劝告,冷若如霜的俏脸一寒,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可是……”侍卫面有难色。还想再劝几句,但转头一想,他便闭上嘴巴,抬手招呼身后三名兄弟一起到酒楼里捉拿朱高煦。他态度之所以会转变如此之快,只因他响起皇帝对这余首领的恩宠可谓无人能比,当初余首领在乾清宫前丝毫不给太后和皇后留情面,皇帝都没有怪罪,更何况今天大家还是奉了皇帝旨意前来缉拿郡王朱高煦的。

这么一想,那侍卫心中放心了不少,躬身向朱高炽行了一礼,便径自带人进了天香酒楼。

“放肆。”朱高炽见眼前这班人居然如此无视自己这个燕王府的世子,还一意孤行的坚持要拿下自己朱高煦,简直就是对燕王府赤.裸.裸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饶是朱高炽脾气再好,也绝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尔等是什么人?”

朱高炽终归是燕王府的世子,见过世面不少,看这群人虽然是便衣打扮,但从其敏捷的身手和令行禁止训练有素来看,显然不是普通人,甚至很可能还是宫里的人,要不然在明知自己身份的情况下,断然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朱高炽不是余月滢的目标。对于他的问话,余月滢自然没有任何回答的兴趣,兀自双手抱剑在胸,侧身望着街道,一副对朱高炽不屑一顾的模样。

“你……”朱高炽强忍着胸腔里的怒气,试图让自己保持平静,但余月滢的态度实在让他难以忍受,再顾不得所谓的儒雅士子形象,怒发冲冠,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张开你们的狗眼看看。堂堂燕王府的郡王岂是尔等说抓便可抓的?尔等谁要敢再踏进半步,本王就砍了你们脑袋。”

“这……”陈南,也就是先前那名侍卫,被朱高炽如此一番威胁,心中立时又生了几分怯意,看看面无表情的余月滢,再瞅瞅因怒气而脸色涨红的朱高炽,几乎要哭出来了。

站在天香酒楼对面包箱里的徐辉祖见此剑拔弩张的状况,不由有些着急的对李修远说道:“陛下,让微臣出面处置吧。”

“不,此刻你我二人谁都不宜出面,徐爱卿就在这里安心看戏吧。”熟知余月滢脾性的李修远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安慰道。

“微臣遵旨。”见皇帝一脸淡定从容之色,徐辉祖忐忑的心也放下不少,恭声答了一句,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天香酒楼的状况。

“拿了。”果然不出李修远所料,余月滢对于朱高炽的危险熟视无睹,面不改色的从口中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

“尔敢?”朱高炽气急败坏道。虽说自己与朱高煦历来对彼此都不感冒,但好歹是亲生兄弟,此番进京更是身负重任,若朱高煦真被抓走,可就不是私人问题了,而是整个燕王府都要蒙羞。

“拿下。”陈南脑子里天人交战,数度挣扎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脸色一板,中气十足的高喝一声,“若有阻挠者,杀无赦。”

陈南这一声厉喝犹如一针强心剂,给在场十余名与他先前心态相同的侍卫涨了不少底气。

当下众人不再搭理怒火中烧的朱高炽,虎视眈眈的将朱高炽与几名随从包围其中,剩余几人则窜入酒楼中,将几近昏迷的朱高煦抬了出来。

“反了,反了。你……你们……你们简直无法无天,本王今日就告诉你们,不管尔等是什么人,定诛尔等九族。”朱高炽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怒不可遏的大声骂道。

余月滢等人对朱高炽的威胁置若罔闻,抬着朱高煦当场潇洒离去,直气的朱高炽急怒攻心,差点晕厥过去。

“好戏结束了,走吧,今晚有的徐爱卿忙了。”李修远看了看尚未回过神来的徐辉祖,轻笑一声,说道。

“微臣今晚恐怕不得安生矣。”皇帝还有心情调侃,他徐辉祖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整张脸愁得跟被霜打了的茄子般。

朱高煦被抓走,朱高炽必然会找自己这个国公爷的舅舅想办法。可是他与皇帝本就是同谋,哪有办法能把朱高煦弄出来,即便有,他也绝不会把朱高煦弄出来,说不得明天还得在朝堂之上黑着脸跟皇帝公然对干。

这可真不是一件什么好差事。徐辉祖满脸愁容,无奈的望着笑而不语的皇帝,千言万语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复杂心情。真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谁叫扣留王子的计划是自己提出来的呢。

果然,徐辉祖与皇帝一同在闹市中随意逛了逛,分道扬镳之后刚刚回府,一身肥肉的朱高炽在已在王府大厅里侯着了,瞧他满面怒容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怒气不减反增。

“咦,高炽怎来京师了?”徐辉祖一脸惊讶之色的看着朱高炽。

“外孙高炽见过舅父。”朱高炽的性子要比朱高煦稳的多,见徐辉祖回府,尽管因朱高煦一事而怒火中烧,但还是强自压着心头火气,拱手闷声问好。

“你不是在北平吗?怎的突然来京城了,来之前也不先派人报个信,我好叫人去接你。”徐辉祖略带着责怪的语气责问道。

“谢舅父厚爱。此次进京,实因皇祖父驾崩之际,父王谨遵皇祖父之命卫戍边疆,以致无法侍奉御前左右,乃至皇祖父葬身孝陵,亦不得见天颜。父王得闻噩耗,悲痛万分,终日以泪洗面,米水未进,时刻扪心忏悔彼时未曾尽孝,枉为人子。然皇祖父曾有遗诏,诸王未有陛下宣召,不得进京。因此半月前,父王命高炽及二弟高煦一同进京,悼念皇祖父,以慰皇祖父在天之灵,以弥人子人孙想念之苦。”徐辉祖亲切的态度让朱高炽心里好受了些,同时亦将此次进京的目的说了出来,只是在提起朱高煦名字时,原本已平复的怒气又在脸上隐约浮现。

“先帝驾崩,万民悲恸。燕王血脉相连,其痛益甚。高炽回转北平之时,代舅父向燕王问好节哀。”徐辉祖对朱高炽方才所说的那一通什么燕王忏悔枉为人子之类的冠冕之词不由嗤之以鼻。拿来糊弄别人可以,想要忽悠他就免了。

他虽与燕王相交不深,但其个性也算略知大概。无情本是帝王家,他朱棣要真那么孝顺,当初就不会率着兵马跑到淮安去了。不过无论徐辉祖心里如何想,表面功夫总是少不了要做一做的。

“高炽代父王谢过舅父体念之情。”高炽颔首拱手谢道。

“都是一家人,何须客气。你母亲可安好?”徐辉祖一脸关切之意的询问道。眼下时局,他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妹,本来他还想将妹妹接回京城,奈何妹妹与燕王朱棣情深意重,他自觉没可能能分开他们。

“母妃身体安好,劳舅父牵挂了。”高炽虽然身材肥胖,但说起话来却显得彬彬有礼,这样一种形象和语言极不搭调的模样,总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瞧你说的什么话。对了,你不是说高煦也来了吗?怎的不见他人影?”徐辉祖笑骂一声,尔后东张西望瞧了一下,一脸诧异之色的询问道。

“唉。”话题又扯到了朱高煦身上,朱高炽肥手一拍桌子,满脸不岔道,“现在这京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与二弟在那天香酒楼上喝酒喝的好好的,突然不知从哪窜出来一群野蛮无理之徒,二话不说就将二弟打的鼻青脸肿,然后还把二弟捆绑走了,连字号都不曾亮出来。高炽久不在京城,一时间找不出那行凶作恶之人,又唯恐二弟性命不保,是以才急忙向舅父搬救兵来了。”朱高炽义愤填膺说道。

徐辉祖听着朱高炽气愤难平煞有其事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心里顿时暗骂这厮不厚道,满嘴瞎话胡编乱造,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要不是自己亲眼目睹了全过程,恐怕也得被他给忽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