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妖孽
作者:洪寅      更新:2019-09-11 01:15      字数:4242

杨家武堂分前后院,前院便是刚才那一处道场以及杨家的大殿祠堂,而后院属于住宅区,乃是早先杨家嫡系一脉的安居之地,虽不如新宅的宽敞开阔,但是老式的阁楼建筑跟宅院风格,还是让这里更有几分世家沉淀的底蕴在内。

杨旭轻车熟路的穿过后院走廊,来到一处内宅小亭,因为是入冬时节,所以庭院四周并不见一丝绿意,显得萧索清冷。仔细留意之下亭轩内有一个人影,确切的说是一个落座在轮椅之上的身影。轮椅倒是现代工业生产的轮椅,而且看起来还是极为高档的那种,显得与旁边的古风盎然的环境格格不入,而因为那人背对着杨旭,一时也看不清楚具体的身姿样貌。

杨旭修为超凡,身手更是轻灵敏捷,一身轻便的练功服更是没带起一丝风声,此时他像是有意掩盖动静一般,轻手轻脚的朝亭子靠近,难得显露出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那一份俏皮。只是他一脚刚踏上庭轩台阶,一个清澈空灵的声音便在耳旁响起。

“小旭,你回来啦。”

轮椅上的人没有回头,大概是这个对常人来说轻而易举的的举动对她而言会显得有些费力。

“姐你的耳朵真灵光,这样都瞒不过你。”杨旭无奈一挠鼻梁,跨步来到跟前,对轮椅上的人展颜笑道。

“身体不好的人感官当然要灵敏一点啊,不然岂不是真的一无是处了。”

轮椅上是一个气韵独特的女子,年纪二十五六的样子,与杨旭等人武人大冬天一袭薄衫就足以的情况不同,她的体质确实显得相对柔弱,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差上一些,所以身上穿着厚厚的绒衫来抵御寒冷,头上更是戴着一顶洁白的绒帽,遮到了她额间细眉的位置。

然而就算是一身厚厚的绒衫,照样遮掩不了她消瘦的身形,露出来的皮肤也是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感,只有帽檐下伸展出来的发丝显得乌亮且有光泽,足以羡煞大部分爱惜头发的女生,而且大概是长时间没有修剪的缘故,她一头黑发几乎已经有了垂到了腰际的长度,此时被她收拢在身前盖着棉毯的膝盖上,倒并不显凌乱。

这女子不仅气韵独特,消瘦的脸颊同样不能掩盖她清丽的五官,反而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不过那恬静安稳的气质,确实在让杨旭称呼的那一声‘姐’并不显突兀。

“微微姐你身体不好怎么不好好呆在屋里,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办。若不是刚才跟莲婶打听过,我都不知道你一个人跑这里来了呢。”

杨旭很是担心的问道。不过他这话也道露出了一个事实,就是他口中的这个微微姐确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影视小说当中那种看起来病怏怏实则身怀绝世神功,吹口气都能取人性命的高人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没有一副好的体质连日常的活动都显困难,更别说练就一身高超武艺了。

“我只是身子弱些,又不是残障人氏,整日坐在轮椅上已经够乏味的了,难道真的要守在屋子里等发霉啊。”微微姐面带微笑朝自己这个弟弟小小埋怨了一句,接着道:“我已经跟莲婶打过招呼了,过会儿觉得冷了会自己回去的,姐还不至于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黎叔都说你的身体状况适合静养,不宜多动,姐你可不能跟以前一样逞强,非要自己起身活动,再又损了元气该怎么办!?”

杨旭带着小小的警告口吻叮嘱道,他口中的黎叔是镇上的一位老中医,也是杨家武学的门人之一,而那位莲婶便是黎叔的发妻,两人年过中旬却至今膝下无子,平日里几乎是将杨旭这个微微姐当成了亲生闺女一样照顾,不惜每日往返于小镇与山坳之间。

“知道啦,你这小家伙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向老爷子靠拢了。”微微姐取笑了杨旭一声后才歉然道:“就是在屋里呆得久了这才出来透透气四处看看,也费不了多少气力。”

“这倒也是,整天呆在屋里着实有些憋闷,老宅屋里又没个暖气什么的。”杨旭说着人已经习惯性的站到了轮椅后面,双手扶上了椅子的推把:“看得乏了吗?”

“嗯。”

女子微微点头,杨旭已经轻轻推动轮椅,推着她走出亭子,在后宅院内漫起步来。

“你今年的寒假回家早了一些呢,不会是在学校里翘课了吧。”微微姐任由杨旭推着,开口跟小弟说着一些闲话。

“不是翘课,不过学校里确实出现了一些意外的状况,所以提前放了假。”杨旭简略的答道。

微微姐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想细究这一点,也不问那意外的状况是什么,只是轻笑着说道:“这个假期也是一个人回来?什么时候带上一个女朋友回家,也让姐姐我评价一下你的眼光,我想大伯母应该也是满心期待呢。”

“哪跟哪啊,”杨旭有些哭笑不得:“我才多大年纪,现在还是学业要紧。”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杨旭心里难免冒出了某个女孩的身影,好在微微姐背对着他,并没有看出他脸上心虚表情。

“也是呢,你真要带个女朋友回来,咱们镇上的那些小姑娘还不知道要哭晕多少个。”微微姐说道。

杨旭抿抿嘴,一时没有接话,他知道自己这个堂姐其实并不是对这些八卦有兴趣,只不过是想通过这样的话题让自己显得更有人情味罢了,一个人‘与世隔绝’太久,难免会丧失了一些普通人,或者说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思维跟情绪。

穿过走廊,来到令一处向阳的小院落下,杨旭才又开口说道:“女朋友是没带的,不过这一次还真不是一个人回来,带了一个朋友,眼下正在前院接受老爷子的考教呢。”

微微姐听言明显一愣,杨旭的朋友其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毕竟以她这个弟弟的才气样貌吸引再多的同龄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她准确的抓住的其中重点,就是杨旭这个朋友竟然已经跟老爷子见上了面,并且还在接受什么考教,这就说明他不只是杨旭一个普通的朋友跟同学,至少会是跟他们杨家的本业是有一定关系的人。

微微姐眨了下眼睛,没有细问,她基本上已经将弟弟的这个朋友当成是一个习武出身的同龄人,以杨旭的秉性,会跟这样的同道中人结交成友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是你带回来的朋友,怎么好将人家丢下不管自己跑到后院来了。你不是不知道老爷子的脾气,要是为难了你那位朋友该证明办,多失礼数啊。”微微姐轻声责备了弟弟一句。

“没事的,我相信他应付得来,我呆在一旁反而碍了手脚。”杨旭笑道:“我反倒是担心老爷子要是得寸进尺的话,说不好还会碰一鼻子灰呢。”

微微姐听言反手轻轻拍了一下弟弟的手背,像是在责怪他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的祖父,不过心下也讶异杨旭对他这个朋友的信心,似乎并不觉得那人会吃了什么亏。

“你这么着急跑后院来,不单单是为了让你这个朋友放手施为吧,还有什么原因,直接跟姐说好了。”微微姐一眼看透自己这个弟弟,开口逼问道。

“被微微姐看出来了,”杨旭挠了挠头,如实答道:“是我妈让我来接你下山的,说是想姐你了,希望你能回家住几天。”

微微姐听言脸上没什么变化,或者说是心里早有预料,语气平淡的说道:“大伯母有心了,我也理解她的心意。不过,马上就到祭祖之日了吧……”

“嗯。”杨旭点头。

“到时候家里就不会冷清了,也不差我一个,有我在的话说不定还会碍手碍脚的。”微微姐侧头看着杨旭,笑道:“你知道的,我并不擅长跟别人打交道,住家里反而会给人添麻烦。”

杨旭心里莫名的有些心疼,但是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更没有去指正微微姐这句话中的语误——既然是家里,打交道的人又怎么被她称为了‘别人’?

杨旭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心结,而且是既欣慰又惋惜的那种。在他们这一辈的同龄人当中,自己很荣幸是那个可以和微微姐说得上话的人,但其实也是唯一一个。他欣慰的是自己立场,惋惜的却是这个堂姐。

不知不觉已经晨阳高挂,日光映照之下,山坳间仿佛也多了几分生气。

从后院出来之后,果然只有杨旭一人的身影,或许是早有几分预料,所以没能将微微姐劝下山他也没有表现出太过遗憾。

返回前院校场之时,明显陈默与那位叫杨笙的旁系族叔已经过完了招,好在杨旭看双方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以判断出老爷子对陈默的这一番考教并没有惹出什么太大的风波,应该是很平和的结束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个名为杨笙的武师乃是一位擅长形意拳的大师,功力深厚技艺娴熟,距离宗师风范也差不太远,他大大方方的为陈默演示完一套形意拳绝学之后,两人便交上了手。或者说交手也不恰当,因为陈默只需在对方的手下撑过十招便足以。

事实上陈默一开始表现得也不算惊艳,只是通过自己身体的反应力跟灵活性躲避开了杨笙的几式拳招。直到最后关口眼看拿不下沉默后,杨笙心里也是有些不忿,于是修为全开想要在第十招一举建功,却不料陈默陡然一记顺步崩拳使出,与杨笙来了一次正面角力,不仅将这位形意拳大师的拳势崩解,更是隐隐在角力上占了一些上风。

如此一来,之前的十招之约陈默算是轻松接下了,双方也是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过招,但是包括老爷子在内的在场武人都不免心存惊讶。不但因为眼前这年轻人不仗任何技巧仅靠身体素质跟反应就撑过杨笙前面那几个招式,更因为最后他现学现卖使出的那一记形意拳拳招。

在场的武师都是眼光不俗的高手,所以他们并不怀疑陈默行外人的身份,只因他那一招顺步崩拳压根谈不上什么火候,但是偏偏就是这么一招临时拷贝的形意拳技艺,就已经将杨笙这个形意拳大师逼退开来,等于是落了半招的下风,这如何不让这些武师们感到惊讶。

尤其老爷子更是看得出,陈默最后这一拳并不完全靠的是蛮力取胜,他虽然没有拿捏到形意拳的精髓火候,但是已经基本掌握了其中的拳理技巧。这还只是让他看一眼拳招的演示而已,如果换成手把手的悉心教导,难不成这年轻人当真要一步登天晋入武学大师的境界?

“如何?陈默可还入得老爷子的法眼?”杨旭上前对老人家见了一礼,然后径直开口问道。

老爷子现在已经对他所说的‘天生武者’一话信了八九分,但是看到杨旭一副比自己有了这般成就还骄傲的脸色,老爷子也没对这个宝贝孙儿有给上什么好脸色:“我老人家说过怀疑你的眼光吗?既然这年轻人完成了约定的条件,先前所说的承诺当然算数。”

说完后老爷子又双眼一瞪,道:“还有,你回了武堂不跟着做早课往后院跑个什么劲,今天不许出山了,给我把落下的功课补齐了再说。”

杨旭悻悻的应承,不敢再有什么逾越了师门礼数的话。

老爷子训斥完他的首席弟子之后,转而有对陈默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同旭儿一起修行吧,老夫既然已经开了口就绝对不会藏私,只要你能领悟得来,我这不争气的小子学什么我就教你什么。”

旁边的几个武师听言面面相窥,如果杨旭还算是不争气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一把年纪的亲传弟子又算什么?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已经这么妖孽了吗,说好的末法时代呢?

一旁的陈默则学着那些武师的样子,朝老爷子执了一个弟子礼,道:“多谢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