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武道上的人来说，‘见识’一下对方的武艺，意思基本上就等于是约战讨教了，也无怪包括老爷子在内的这些杨家门下之人都齐齐变了神色。

武修界发展到今天这个时代，已经不流行艺成之后约战各路高手来成就名声这一江湖套路了，真想打出名声的话，还不如好好包装一下自己然后混进娱乐圈来的省事许多。想要用老传统的方式踩着其他高手上位，保不齐还会有断送前程的风险。

虽然文明社会禁止私擂斗殴以命相搏，但是武人切磋还是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便是签订‘生死状’。当然现在所谓的生死状并不是真的为了可能分出的生死而来考虑，更多的是不管胜负结果如何不可怀恨记心伺机报复的意思。所以一旦有前辈高手不忿年轻人恃才傲物，在交手中施了重手或者给对方留下什么隐伤，那也怨不得人家。

反过来说，如果明知有这样的风险还找上门约战的话，那这年轻人就当真是有点目中无人的意思了，至少是觉得稳操胜券才胆敢这般施为，以至于当老爷子跟几个武师看清陈默的样貌年纪后，脸色其实都不太好看。

“哦？还要请问这位少侠高名大姓？师出几何？”杨老爷子白须一竖，沉声问道。

陈默不知道这老人家缘何问得这般严肃，但也是下意识的应声答道：“陈默。”

“原来是陈家子弟，看来豫北陈家如今也是俊彦辈出，你小小年纪便又这般魄力，当真是难得啊。”老爷子一脸肃容的说道：“年轻人有魄力是好事，却也不怕此行不慎伤了筋骨，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吗？”

陈默一脸茫然，不明白杨家镇一行如何就影响了自己的前程，而且还扯上了什么陈家，难道在武修界的人眼中，姓陈的人只能是来自一个地方吗？

当然陈默不知道，豫北陈家正是与冀南杨家伯仲之间的四大武学世家之一。华夏武修界如今由宋、冯、杨、陈四大家领衔，其中宋、杨、陈三家较为世人所知，也广纳外贤，俨然成了华夏境内习武之人趋之若鹜的三大武学圣地。而据说冯家武学向来一脉单传，鲜有外露，却是成了最神秘的那一个。

这个暂先不提，且说如今这三大家族的关系。

杨家与宋家一向交好这个先前已经说过，两家交往频繁，已然成了互通有无的世交关系。至于陈家，最早也是以陈氏内家拳而闻名，因为杨家武学乃是集百家所长而成，包括其他两大世家的流派武学都有涉及，所以早年更有‘谁料豫北陈家拳，却赖冀南杨家传’这么一句话在武修界流传，以至于陈家人一直对杨家都不怎么待见，毕竟自己流派的武学仰仗别人来发扬光大，怎么看都不算光彩。

当然时代变迁之下，这种思想随着武道的没落慢慢淡化，如今对于豫北陈家，杨家虽谈不上与之关系融洽，但是这些年来彼此其实也是客客气气相安无事，大概只有老一辈人还记得这一层芥蒂。

所以一听陈默的姓氏，杨家老爷子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豫北陈家一脉，更是肃容以待，以为陈家人终于耐不住性子想要来一讨颜面。

陈默还在茫然之际，一旁的杨旭一拍脑袋，暗恼自己这两年已经习惯了普通人的相处方式，一时间竟然忘了武修界的规矩，赶忙开口解释道：“老爷子误会了，陈默其实并不是我们武修界的同道中人，更与那豫北陈家没有什么干系，这一次随孙儿回来，确实就是单纯的想见识我们杨家武学而来的，没有别的意思。”

旁边几个武师听言登时傻眼，面面相窥，老爷子更是对杨旭瞪眼道：“当真不是？”

杨旭尴尬道：“至少在今天之前肯定不是，这一点孙儿可以保证。”

陈默对武学一道的学习掌握能力虽然令杨旭都感到惊讶，但是他现在对武道的所有领悟都还是杨旭一点点灌输给他的。要说陈默是扮猪吃老虎来偷艺的话，以杨旭对自己眼光的自信绝对不会看不出来，所以他确信陈默绝对不是习武之人出身。

谁料听杨旭做完这一番保证后，老爷子不然没有释然，反而连眉头都皱了下来，他一直认为杨旭是同龄人当中极为有分寸的人，便是带外来的朋友回家，一般也是安置在小镇上就足够了，没有特别的原因就绝对不会带到杨家坳这个杨家武学真正的核心所在地。

虽说杨家坳也不禁止外来游客踏足，但是游人所能看到的无非就是山坳里一些老旧的房屋建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杨家的武师是绝不会像街头艺人一样特地为他们展示杨家的武学的。

但如果是自己人引见的话自然就另说，也只有被引见的人才能真正了解到杨家坳存在的意义。只是能获得这份资格的人，除了官家的考察人员外，一般不会是外行的普通人，哪怕是首席弟子杨旭的朋友也不例外。

所以老爷子一时间以为这个宝贝孙子开始变得轻浮了，居然将他们杨家武学当成可以用来博人眼球的事物，打算展示给一个外行人看，也难怪杨老爷子脸色会变得更差。

“旭儿……”

老爷子已经抛开了孙儿返乡带来的那一点欣喜之心，正准备冷下脸来以师傅的身份开口训斥。杨旭却早有预料一般举步上前，附在老爷子耳旁轻声低语了几句。

眼看老爷子的脸色由冷然转为疑惑，接着又变成了惊讶，之后看向陈默的眼神开始透着浓浓的兴致跟好奇。

在几个武师差异的目光下，老爷子开口对杨旭问道：“那么，你的这位……同学，打算如何见识我们杨家的武学？”

“可以的话，孙儿想让陈默这段时间随我一起在老爷子的指导下修行做功课。”杨旭说道。

陈默既不显期盼也没有表现出初为门上客的那种不安跟忐忑，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听着。杨旭所说的是两人决定一起回杨家镇之前商量好的，陈默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周围的那些个武师听完杨旭的话却面露惊讶，重点不在于跟杨旭一起做功课，而是老爷子指点这一点，要知道就算是整个杨家门中，能够让老爷子亲自授课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基本上就是他们这些武师大弟子，而除了杨旭以外，其他的人无一不是入门习武已经有数十年光景。

就在几个武师以为老爷子定然会开口拒绝，或者看在杨旭的面子上另作其他安排的时候，杨老爷子竟欣然应允道：“也罢，既然旭儿你早有安排，就照你说的办好了。”

“孙儿谢谢老爷子。”

虽然早有预料老爷子会答应，但得到首肯后杨旭还是感到极为高兴。

而旁边的那些武师虽然早已把自己当成是杨家人，但是他们并非嫡系，所以也不能左右师傅的决定，劝阻的话也不好说出口。

“我杨氏武学本就是集众家所长而成，自然不会敝帚自珍不肯外露……”老爷子像是宽慰了几个弟子一句，却突然又转口道：“不过，想要我老人家亲自指点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条件，不然你这年轻人说不定会以为杨家武学唾手可得，不过尔尔，也不懂得珍惜……”

老爷子后面这句话是面向陈默说的，意思不言而喻，如果不能满足他所说的条件的话，便是杨旭的面子也不好使。

陈默没有开口，只是学杨旭的的样子朝老人家抱了一个拳礼，意思是洗耳恭听。

“老爷子……”

杨旭见状正要替陈默接话，老爷子却伸手一摆止住了他，开口说道：“原本想要学我杨家武学必然是要入我杨门的，不过旭儿跟我说了你的情况，大概你也不会愿意寄人篱下，如此，只要你能在我门下任何一个弟子手中走过十招，我老人家便答应了。”

陈默听言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几个武师，却唯独没有去看杨旭，想来老人家说说的门下弟子定然是将杨旭排除在外的。而剩下的那些武师当中，最小的也到了不惑之年，属于武者巅峰状态未过之时。年长的有五六十岁出头，不过看起来神采奕奕，同样不能小觑。

“非要如此？”陈默有些意外的问道，他确实没想过要与杨旭的族人动上手。

“必须如此。”

老爷子断然应道，他虽然对这个年轻人并没有选择去求助杨旭的态度感到欣慰，但是开出的条件却一点不松口。

“好。”陈默点头。

杨旭见状欣然一笑也就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其实一听完老爷子的条件之后杨旭就已经没什么顾忌了。如果是其他什么软性条件，比如叫陈默在杨家记个名，或者今后在外挂着杨家头衔什么的，他还真担心陈默可能不会答应。但如果只是跟这些武师过个手，甚至不求输赢只要求撑过十招的话，杨旭却是一点也不替陈默担忧，反倒是还要在心里替这些叔伯打气加个油。

而旁边几个武师听到自家师傅终究还是提出了一些条件，心里也是欣慰平衡了几分，只是见陈默这么爽快的答应，暗敷这年轻人当真是一个不懂武艺的外行人？

陈默虽然言语不多，但是在杨家人面前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倨傲的姿态，反倒是脸上一直带着客气有礼的神色，所以这些个武道前辈倒也不至于对他心怀愤恨，但是自家师傅既然给对方提出了条件，做弟子的自然要主动上前掠阵。而这些武师都已经是武道有成的高手，自有一身沉稳之气，不会像好斗的年轻人那般争先恐后，几人一番眼神交流之后已然有了抉择。

一个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的武师上前一步，朝杨老爷子行了一个弟子礼，说道：“请师傅令，就让弟子出手，试一试这位小兄弟的本领。”

杨老爷子看了这个弟子一眼，点头应允道：“也好，就你来吧，鉴于这年轻人非我同道中人，笙儿你就先演练一下你的拿手武艺，也好让年轻人心里有个底。”

“是，师傅。”弟子开口应承。

杨旭当然对这几个叔伯或者说师弟极为熟悉，见状正要开口与陈默介绍一番，但是看到老爷子兴致盎然的神色时却一下改了主意，主动开口说道：“既然这样，那孙儿就避一下嫌，先去看看微微姐，老爷子可要说话算话，莫要一会回来之后不认账。”

杨老爷子听言眉头一挑，他这个孙儿前半句话说得挺好听，固然有避免在一旁提醒陈默这个同门师弟武艺上破绽的意思，以杨旭现在的修为做到这点也不奇怪，但是后半句虽然说的委婉意思却很明了，那就是他对自己这个同学信心十足，认定他一定会达到老爷子提出的条件，这如何不然老爷子对陈默的兴趣更盛几分。

见杨旭打声招呼后真的离开之后，陈默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他扔下不管，随后也不废话，抱拳对当面的武师道：

“前辈，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