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帆单位要修集资房了，错层式，位置在宁阳的生态示范区内，单位的人都是有一套住房的，就把还在图纸上的新房叫做二房，开玩笑都说二房二房的。白一帆回家后脱了皮鞋换上拖鞋，很嚣张地往沙上一倒，朝阿妖气派地竖竖手指头，嗨，给我倒杯水来。
白一帆到单位没要到住房，住着老婆单位的福利房，阿妖又当了副科长，白一帆的气焰就给阿妖比下去了。上次亦卓的爷爷奶奶来看他们，住了一个月，白一帆睡了一个月沙，趁父母把亦卓**去玩，就要跟阿妖来那事，阿妖却说，呸，自己想办法解决。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白一帆第一个打算就是要搞一间书房。这几乎是中国知识分子与生俱来的梦想，看书还在其次，主要表明男人除了婚姻，还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还有比油盐酱醋更脱的精神品味。
如果把婚姻比做围城，那书房可以算是租界，以后和阿妖吵架，自己就躲进租界不出来，像鲁迅说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白一帆得意地笑出声来。阿妖摸摸白一帆的额头，说，没烧吧?白―一帆拨开阿妖的手，没有，正常得很。阿妖说，那是提你当副科长了?又没有提拔，怎么这么牛了?白一帆翻身起来说，嘿，我们单位马上就要修集资房了，一百六十平方，你就等着当我的家属吧你。
阿妖听了也很高兴，马上又愁说，四室两厅，错层式，我们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白一帆说，可以办按揭，没钱借钱也要买。两个人都认识到他们必须多挣钱。阿妖说，你当初是考头几名进单位的，都几年了，你们领导一点儿都没考虑过你?你以后不要一下班就往家里跑，你看现在哪个有本事的男人是一下班就回家的，人家都有应酬。什么时候你也有应酬了，就出息了。
以前敲定分房方案比修房子还难。要先考虑在职的，又要照顾离退休的，很难做到皆大欢喜。，上次就是一个老干部因为楼层不满意，在主任办公室说激动了，“咚”一声就倒下去，脑溢血。现在好，采用价格杠杆，楼层好价格上浮，楼层孬价格下浮，矛盾迎刃而解。
办公室主任兴奋地在各楼层喊，抓阄了!到会议室抓阄了!白一帆到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排起了长队，唐主任因为开会不能参加抓阄，让司机小孟代抓，小孟抓阄前搓了搓手，说把手气搓出来。第一张先给唐主任摸，谁知掏出来一看是个七楼，小孟说算了算了，这张算我的，我再给唐主任摸。没想到摸了个一楼，顶天立地，旁边的人哄笑起来，说小孟你没把手气搓出来，把脚气搓出来了。
轮到白一帆了，他心里有点紧张，买房产是大宗投资，这一摸他跟阿妖就是有产阶级了，白一帆闭眼在心里说，但愿我这一下去摸个好的。后面的人不耐烦地催，白一帆咬了咬牙伸手摸起来，不敢看，在手心里握热了，才打开来，别人说，好好，你手气好，摸到三楼，朝向也好。
白一帆回办公室便打电话跟阿妖报告抓阄的结果，阿妖也夸他手气好。钟立春抓的是六楼，另一个抓的是七楼，只有白一帆和吴明国一个抓了三楼，一个抓了四楼。钟立春的母亲有类风湿关节炎，去医院看病得背上背下，现在住的二楼就是当初分房子时照顾他的，这次摸了个六楼，就是买了也没法住，除非等到他母亲去世以后再搬进去。
可钟立春想让他老妈住几年错层式享享福，便在办公室挨个问，有没有楼层低想换楼层高的，谁想换?有没有想换的?白一帆在钟立春背后压低嗓门说，有。钟立春忙问，谁?白一帆低沉有力地回答，雷锋。大家笑成一片。
接下来大家又议论几个主任谁抓的好，谁抓的孬。他们说的时候白一帆忽然就愣了一下，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心里拱了一下，一个想法在下午四点一刻左右冒了出来。白一帆明白了自己潜意识的想法后，脊背刷地冒了一层汗，但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很活跃，固执地在脑子里生了根，挥之不去，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具体。
白一帆想拿自己的好楼层去换唐主任的坏楼层。
司机小孟抓阄的时候白一帆看得很清楚，抓了两次，手气都很臭。一次七楼，一次一楼。想想看，唐主任，单位的一把手，亲**板决定修房的领导，住在一楼或者七楼。确实很不公平。问题是关于这次抓阄是党组会上决定的，为了体现公开公平公正，还跟党风廉政挂上了钩。白一帆不知道领导买的房子何止这一处，还以为小孟抓阄是大家都看见的，连暗箱操作补救一下的可能都没有。
想到这里，白一帆拿定主意，把自己的三楼换给唐主任，决心一下，心跳立刻比平时快了许多。
有生以来，白一帆还没有这样直接**地去讨好过哪个人，尤其是一个对自己压根儿就没有一丝好感的人。毕竟，白一帆家世代书香门第，讲究的是宁静致远，淡泊明志，堂堂正正，无欲则刚。可年龄不饶人，他已经三十八，已经等不起了，郝建中在他这个年龄早当县委书记了，如果三十八岁前连副科长都当不上，那他在别人眼里岂不真的成了窝囊废物?
白一帆现提拔跟工作有关系，但关系不是很大。他工作是认真的，还在辛苦地读mpa，可就因为有文人的骄傲清高，不爱接近领导，去找唐为民要房子时态度不好，差点拍桌子，再加上锤子笔筒等荒唐事件，领导对自己就有了成见。改变成见也不是容易的事，从收室回到综合科后，没有出入唐为民办公室的方便了，也就没有跟唐主任接触的机会了。工作上的事钟立春和吴明国直接跟唐为民汇报，轮不到白一帆。
吴明国因为跟他年龄只差两岁，很忌讳白一帆越过他直接找唐为民。唐为民喜欢打麻将，可他又进不了那个陪领导的小圈子，现在终于有了天赐的机遇。迈进唐主任的办公室是很小的一步，可对白一帆来说，却又是有深刻意义的一大步，白一帆还没有进唐为民的办公室，心就嗵嗵地跳了起来。
白一帆看见有人进了唐主任办公室，只好躲进厕所，装作方便蹲在厕所里想怎么开口跟唐主任说。办公室副主任进来方便，问，你怎么跑我们四楼上厕所?白一帆撒谎说，三楼厕所下水道堵了。办公室副主任分管后勤，出来便去三楼查看，回来问白一帆，你怎么乱说，三楼厕所不是好好的吗?又开玩笑说，还没屙完?没屙的把肠子屙出来算了。
好容易到了下班时间，白一帆硬着头皮，鼓起勇气走进唐主任办公室，唐为民正接电话，因为唐主任没有叫他坐，白一帆就一直站着，终于等到唐主任接完电话，白一帆嗫嚅着把换房的事说了，唐为民还没表态，手机又响了，唐为民接手机接了好几分钟，白一帆站得身体都僵硬了。
唐为民刚打完电话吴明国进来了，用儿子在老子面前撒娇的口气说，唐主任，我想住高点儿，把你的七楼换给我嘛。唐为民说，我是一楼。吴明国说，一楼更好，我就想要一楼，跟我换一下嘛。唐为民收拾自己的公文包走出办公室，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说，不用，已经有人跟我换了。
吴明国眼光在白一帆脸上扫了一下，白――帆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