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者:萧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801

白一帆考了公务员,却还住着文化馆的一间半房,人家就不干了,催了几次,让白一帆退房,说再不退房就要撬锁。白一帆的继父和母亲也退休了,早就写信来,说春节打算到宁阳来住一段时间,可是白一帆的住房条件,要尽这份孝简直不现实。白一帆被逼急了,跟阿妖商量,阿妖说你刚进单位就要房子,别人会不会说你在向组织伸手。白一帆说,我是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单位的,又是正牌大学毕业,报上天天说要重视人才,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哪有人才连住房都没有的道理。

白一帆听庄雯说新房子还有几套没卖,她楼上就有一套空着。白一帆心想岂有此理,我是单位的职工,领导都有住房我没有住房,领导怎么能住得安心呢。便打了报告向单位要房。白一帆是学中文的,要房的报告写得声泪俱下,苦大仇深,让人觉得不解决他的住房问题简直就是忤逆。

谁知报告送上去后如石沉大海,文化馆这边却苦苦相逼,白一帆急了,便去找唐为民。唐为民正跟人谈工作,白一帆进去后没说让他坐,他自己坐下了。好半天唐为民才谈完,白一帆见唐为民要走,急了,说,唐主任,我找你说点事,占用你五分钟,只要五分钟。唐为民面无表情地等他说,白一帆这时不幸被陶渊明附了体,开口就说,唐主任,我这人是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轻易不开口求人。我一直以为房子的事,领导会主动关心,结果……

唐为民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你是说领导不关心群众?白一帆说,文化馆那边天天催着交房,我现在已经是单位的人了,有房子不给我总说不过去。唐为民说,房子是有两套,但是单位要来一个副主任,得给他留着。白一帆说,那还有一套呢?唐为民说,那一套是三室一厅的,不可能给你。白一帆也知道自己不够格住三室一厅,也没想做美梦,但总得有个立锥之地吧,老婆和孩子总得有个地方安顿吧?单位谁都有住房,总不能单单我没有吧?

单位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口气跟唐为民说过话,唐为民沉下脸看看表说,这些事你找办公室,我不管。白一帆一向是有些书生气的,总觉得领导就应该关心群众,现在他就要被文化馆扫地出门了,单位不管怎么行。急得站起来说,我在文化馆浪费了八年的时间,考进单位就是想好好干一番事的。我天天晚上都看书,从来不喜欢打麻将,但领导总要解决我的具体问题我才能挥作用……白一帆这话的口气好像他是解决了1加1不等于2的歌德巴赫猜想的陈景润。

白一帆潜意识里有非常严重的恃才傲物,总觉得自己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单位,肯定会干出一番事业,单位没有理由不重视自己。谁知唐为民听了白一帆的话很生气,拍了一下桌子说,你说完了没有,我还有工作。要依白一帆的脾气,唐主任拍桌子他也就拍桌子,但白一帆进了单位,思维方式也随之生了变化。领导拍桌子他也拍桌子固然是人生一大快事,但后果不堪设想。白一帆灰溜溜地出了唐为民办公室。

单位的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白一帆跟唐为民拍桌子的事。白一帆并没有拍桌子,别人却盛传他拍了,而且从对他的态度上反映出来,有时候别人正说着什么事,白一帆一去就不说了,马上打住了,好像他得了传染病,跟他说几句话就会被他传染,又像是在说内部机密,他不够级别听。当着唐主任的面,还跟他做出划清界限的样子,说小白这个人,小白这个人,唉……完全是一副不可救药的口气。白一帆就想大家平时肯定是对领导捧惯了,阿谀惯了,一旦他想跟领导平等地对一次话,就弄得好像头上长了反骨以下犯上了。

庄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对白一帆说,你为什么提你不喜欢打麻将,明明知道唐主任最喜欢打麻将,你不该说这话的。白一帆这才知道唐主任为什么生气,回家忍不住就跟阿妖牢骚。

阿妖说,你真是,房子的事我已经跟我们局长说了,又没指望你,你这样跟领导闹得不愉快,对你有什么好处。马上就要让白一帆跟她一起去唐主任家道歉。白一帆说,你敢!你要去了我跟你离婚。老子凭本事堂堂正正做人,我就不信我一个重点大学的本科生,他会不用我。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记恨我,他也没水平当这个领导。

阿妖生气说,我最恨你说这种话了,动不动就说别人没水平,别人没水平别人怎么上去了?你有水平怎么你没上去?这天阿妖回来跟白一帆说,房子的事解决了,我们单位有个科长在爱人单位分了房,我们局长同意把他腾出来的房子给我,两室一厅呢。白一帆听了也高兴,又不免羞愧,厚着脸皮说,看来你陪你们领导打麻将也还是没有白打。阿妖听了瞪白一帆一眼,说,讨厌不讨厌,一说话就牢骚,一帆你这毛病要改,不改你会碰得头破血流的。

房子是立家的基业,安身的根本,白一帆和阿妖惟恐夜长梦多,也顾不得装修,春节放假就赶着把家搬了。表姐白晓来两口子来家恭贺他们的乔迁之喜,还送了一盆花,叫“一帆风顺”。

第八章

白一帆的姑妈白紫是一辈子未曾嫁人的老处*女,不免“蛾眉犹带九秋霜”,而白晓来态度上承袭了白紫的高傲,又有搞舞蹈出身的人那种临水照花的气质,再被罐头厂的鲜活世俗这么一腌渍,添了小妇人的亲和力,越看越有一种妙曼绰约的风度。似乎把阿妖也比下去了。阿妖笑道,你们看看一帆,一见表姐眼就直了,两小眼睛,冒的都是绿光。说得大家都笑。

白晓来是白一帆姑妈白紫的养女,是白家的远房亲戚过继给白紫的,苏轼有词,“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那白紫有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自然是“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便给养女取名白晓来,倒合了从小就来了的寓意。因为白紫始终保持着少女的心态,一应俗事一概不管不问,白晓来只能从院子里的女人们那里杂学旁收,学习持家和为人处世,倒锻炼得早惠早熟。

白紫和李洁家曾住在一个院子,比李洁大四岁的白晓来在一个女人要经历的种种重大事件方面都是李洁姐妹的启蒙老师,在很多关键时刻,比如说第一次来月经,新婚,第一次怀孕,怎样给新生儿洗澡,换尿布,都得到过白晓来的指点传授。李洁姐妹坐月子时,白晓来还送来了打整得干干净净的猪蹄让她们下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