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一帆考上公务员
作者:萧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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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高中文化的方建华下海经商,给儿子买了钢琴,给李洁买了时装饰,自己开上了奥拓私家车,而堂堂本科生的白一帆却还在文化馆拿着一两百块钱的工资蹉跎岁月,还一事无成,就是阿妖不说,岳父岳母不说,白一帆自己脸上也过不去了。于是,李家老太爷七十岁生日这天,白一帆在饭桌上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他准备报考政府公务员。在这之前,阿妖曾央求父亲帮忙把白一帆调到政府部门,这件事实施起来的难度很大,方建华倒是说,有什么难的,只要肯出血,没有办不了的事。照他的意思只要舍得勾兑,就可以搞定。但老爷子反对这样做,老爷子不想让自己的一世英名毁在不正之风上。白一帆又放不下架子承认自己想让方建华帮忙跳出文化馆,他总觉得同自己的书香门第比起来,方建华多少有点暴的味道。

听到白一帆宣布要报考政府公务员,岳父母的态度比当初方建华下海经商明确多了,他们当即表示赞成,甚至有点喜气洋洋。白一帆的岳母说,好好好,政府部门收入稳定,地位高,福利待遇也好,比文化馆强多了。老岳父也说,年轻人,应该有追求,党政机关更有利于政治上进步。一帆,我看你这几年在文化馆,受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比如说你这个头,我就看不惯,一个大男人,头比李耀的还长,有什么好看的。

一句话说得白一帆红了脸。

面试那天白一帆在走廊上碰到庄雯,庄雯的女儿在文化馆学画,有一回接孩子时想上厕所,正好碰到白一帆在前面走,庄雯追上去问,小姐,请问厕所在哪儿?当时小姐还是很流行的称呼,从15岁到55岁的女人全都被称为“小姐”,不像后来,专指从事暧昧行业的年轻女性。白一帆回头,庄姐才看清面前的不是小姐而是先生。白一帆交的朋友是陈原这种搞艺术的,又在文化馆耳濡目染个性化的生活方式,齐肩的头在脑后束成马尾巴。

庄雯明白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白一帆留长后曾被人从后面叫过阿姨,所以倒不怎么尴尬,指指厕所方向说,照直走,抵拢倒拐就是。因为有了这场误会,以后庄雯碰到白一帆就主动打招呼,让儿子叫叔叔。像验明正身,又有点拨乱反正的意思。

庄雯在白一帆报考的单位当副科长,听说白一帆是来面试的,把他叫到一边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认真地说,小白,赶紧去把你的头剪掉,这是政府机关,不是文联美协,要给主考留下一个好印象,你懂吗?第一印象很重要。白一帆明白庄姐的话没错,阿妖也是这样说的,老丈人也多次批评过他的头不男不女,是资产阶级自由化。但白一帆对家里人的忠言逆反,偏要张扬个性。现在进了市政府的大门,白一帆就现这儿的人看上去特别正经,很少那种尖嘴猴腮的。事关前途,白一帆从善如流,半个小时后回来,已经是朝气蓬勃争取进步的革命青年形象了。

那时考公务员还不像现在这么难,研究申论行测的人远不如现在多。据主考人员后来透露,白一帆的笔试相当不错,在全市一百多个报考者中得了第一名。但是答辩的时候他过于自信了,讲起话来敏捷果断,好像比考官还懂得多,甚至还打手势。因此主考人员的印象是他不够谦虚。在领导面前你只能是内敛的,恭敬的,需要加强学习的,怎么自己倒像个领导一样纵横捭阉,指指点点呢?所以考核的领导决定压他一压,白一帆因此才屈居第三。不过,白一帆总算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公务员,到了市府大院里,被分到综合科。

综合科连白一帆一共五个人,科长钟立春,副科长吴明国,另一个副科长就是庄雯。综合科正副科长三个,只有一个小王是办事员,还是从下属单位借调来的。白一帆一去就碰上市里搞创卫打扫卫生,钟立春让他跟小王一起清资料,清了两天。白一帆累出几身臭汗,觉得自己顺利通过了新进单位的第一个考验,知识分子,年轻人,就是怕眼高手低,大事干不了,小事又不干。所以当钟立春让他今后负责资料工作时,白一帆很吃惊,他以为自己是重点大学的本科生,应该是参与决策制定大政方针的,没想到钟立春让他管资料。

副科长吴明国只比白一帆大两岁,因为是副科长,就把白一帆叫小白,这么一叫,就确立了对白一帆的领导地位。新进单位,白一帆有很多新鲜感受,每天回家都要对阿妖说体会。元旦节这天上班,白一帆看见楼道上的小黑板上写着通知:请单位副科长以上中层干部五点钟在楼下集合去蓝月亮大酒店参加活动。第二天早上,单位副科长以上的干部都戴了顶黑呢帽子,流行的式样。白一帆心直口快地问,老钟,为什么我们没有帽子?我们就不冷吗?

钟立春听得一愣,觉得白一帆太不谦虚,心想我当科长时你还不知在哪儿上小学呢,老钟也是你叫的吗?但又没有文件规定说一定得称呼职务,大家都很懂事,尊重领导嘛,这是机关公务员要的素质。所以白一帆喊钟立春老钟时,钟立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白一帆是跟自己说话。钟立春当然不能因为白一帆喊了他老钟就批评他,钟立春只是很严肃地说,小白,你才来就想要帽子,工作都还没干就想要帽子,思想很成问题啊。这话本来是玩笑,但钟立春不擅长开玩笑,所以白一帆脸一下红了。

原来行政机关对于帽子这个词是很敏感的,提到帽子就有特定的含义;你说帽子,人家就会认为你是在影射别人的提拔或者为自己要官。这天综合科的人和另两个科的人一起吃饭,请了一把手唐主任和副主任俞敬。人早到齐了,单等两个主任。唐主任和俞主任在宁阳饭店陪省上的客人,要先在那边坐一会儿才过来。小姐上了凉菜,促销酒水的小姐问了几次喝什么,几个科长同时说,你急什么,人都还没来。上空着的坐位是留给唐主任和俞主任的,白一帆在心里幽默说,我们都不是人,只有主任才是人。

一会儿唐主任俞主任领着司机进来了,大家都站起来跟两个主任打招呼,白一帆正在看陈原的中文传呼,错过了站起来表示礼貌,唐为民伸手按按空气,示意大家也坐,这时白一帆就没法站起来了。

唐主任一来,就成了中心,大家的身子和脸都朝着唐主任,做出倾听的姿态。本来唐主任进来之前大家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这时就变成了唐主任说,俞主任敲边鼓,大家捧场附和,脸上的表情随唐主任的话题变化,一会儿好奇不解,满脸惊诧,一会儿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唐主任讲了一个笑话,就在他进来之前刚有人讲过的,却都装作从来没有听说过一样笑得不可开交,项目科的王淑芳还“卟”地呛了一口茶。

白一帆看见周围的人脸上笑得这么灿烂,忽然想起《红楼梦》里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送给贾政看的那颗子母珠。母珠往盘里一放,其他的小珠就滴溜溜地滚到母珠身边,聚成一团把母珠抬高,别处的小珠儿一颗不剩,都粘在大珠上,越抱越紧,越抬越高。白一帆想起这个典故,觉得单位里下属对领导的态度很像是子母珠,领导就是母珠。白一帆新到单位,这样的场合还是第一次。本以为自己新到单位,别人肯定会向自己敬酒表示欢迎,就做好准备一醉方休,不醉无归。白一帆有四、五两的酒量,谅也不会怕谁。

这里各科的正副科长站起来先给唐主任敬酒,唐主任胃不好,只喝果汁,让下属也随意,白的红的甚至饮料都可以,但下属们都说,唐主任,我们是懂规矩的,领导随意我干了。敬完唐主任后,各科的科长又敬副主任俞敬,然后又相互敬,没谁敬白一帆,白一帆每次都是被动地举举杯子。白一帆的下坐的是女胡科长,白一帆不懂机关单位,开会吃饭该坐在哪个位置,都跟梁山泊好汉排坐次’样有讲究,白一帆进单位的时间短,未谙其中奥妙,一不小心,就坐在了胡科长的上。

但他又毕竟进了单位,学会了察言观色,很快就现了自己坐错了,因为别人敬酒都越过他先给胡科长敬,胡科长对他的坐错位子也好像很不高兴,脸上就**了愠怒。白一帆就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背上像有小虫子咬似的麻,浑身都不自在。小姐上菜来了,介绍菜名时白一帆才找到机会说话,白一帆看看左右说,我坐这个位子好像有点不合适。吴明国说,位子不合适?不合适让唐主任给你换一个嘛。其他人笑道,小白你才来就嫌位子不合适?就想换位子?胡科长也趁机说,小白,你还得学点规矩,不懂规矩不行。

白一帆现“位子”这个词跟帽子一样也很敏感,就像今天晚上,每个人都清楚自己应该坐在什么位置,他坐错了,就感觉不自在。白一帆因为想着这些事情,就没想起给唐主任和几个科长敬酒,好在别人的兴趣也不在他身上。小关是跟白一帆一起考进机关的,成绩在他之下,酒量却在他之上。见科长们都敬过了,便站起来,从唐主任开始依次轮流敬酒。白一帆没想到小关敢单挑,这一来不敢小看他。

小关敬酒很有诚意,每次都站起来离了座,还说,我新来,什么都不懂,请领导多帮助,领导随意,小关干了。小关打完一圈,就不行了,冲到厕所去呕吐。因为小关喝酒喝得吐了,大家对小关的印象很好,觉得他人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