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打击让黑正明一下像老了十几岁。双鬓在十几天的时间就依旧灰白一片，脸上完全没有以往的红润，显得格外苍老落寞。

今天是元宵节，一大早起身，黑正明虽然已经早已经对现在的日子彻底没了盼望，可多年早起的习惯还是让他早早的拖着虚弱的身子爬了起来。打开门之后，黑正明就坐在堂前的椅子上不住地咳嗽，这些天来他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可这无比巨大的压力还是把人过中年的身子给压垮了。从做礼拜的那天开始，做大净的时候黑正明就感觉到全身酸软无力，等到黑婉玉拒绝了他让她独自一人离开林州城的建议之后，没了希望的黑正明彻底垮了，并且病的越来越重。

自从那个被孙二狗安插在店里的风五被金羽弄死之后，店里大大小小的事几乎全靠黑正明一个人张罗。这些天接连不断的变故让黑正明也没有心思打理柜台。一些货物杂乱地堆在一旁，甚至连地面和柜台之上都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土。

唉——

黑正明深深地从心底里叹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多少声叹息了。好像除了叹息之外，一切的一切，黑正明都感觉到有一种无法抗逆的无力感。

抓起桌上早已经冻成冰坨的抹布，黑正明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东西已经暂时失去了功能，抓起来就擦起桌子。等到手掌感觉到寒意时才恍然大悟，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随手把冻成一个的抹布丢在一旁，俯身弯腰在桌子底下找到一木盆，向内堂走去。

“岳丈大人在么？小婿来看望你来了！哈哈哈——”

随着一声极其令人厌恶的笑声，孙二狗一身油头粉面的打扮，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衣的汉奸一股嚣张气焰地走进了碧渊阁。

听到这个让黑正明恨不得扒皮拆骨生啮其肉的畜生的声音，黑正明愤怒的全身都在颤抖！枯瘦的手紧抓的木盆也跌落在地，转过身来时，那双毫无生气的双眼也变得熠熠生辉，掩饰不住的怒火好像火山爆一般，喷涌而出。

“你来干嘛？！”黑正明佝偻不堪的身子因为心中那股难以压抑的怒火竟然在一瞬间变得挺拔了许多，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掌攥的紧紧的，双目怒视着一张嚣张无耻笑意的孙二狗。

孙二狗毫不在意黑正明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走向一旁的凳子撩起长袍就要下坐，可一看到凳子上厚厚的那层尘土，皱了皱眉头，没舍得弄脏簇新的长袍，又转了回来，笑嘻嘻地对黑正明道：“老泰山，别那么大火么？咱们过不了多久就成为一家人了。咱的我也是你未过门的女婿不是？你看你这态度！啧啧！”

孙二狗说着，冲着身后那两个穿着黑衣的狗腿子摆摆手，一脸阴险地笑着对黑正明说：“老泰山，别说你这个做女婿的不关照你啊，二月二龙抬头，正好是河野大佐的四十五岁生日。这块上好的和田玉石我就交给你了，你呢，哦，把图样拿过来！”

接过另一个狗腿子手下递过来的图纸递给黑正明，看到黑正明根本没有意图去接，孙二狗冷冷一笑，啪地一下摔到黑正明的怀里。

“老回子！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要不是老子看上你闺女了，你他娘的算哪根葱那头蒜！给你脸那是看你闺女的面子！”

孙二狗暴戾的三角眼神死死盯着黑正明那双怒火熊熊的双眼，伸手抹了一把梳的油光水滑的头，咧着满嘴烟垢黄牙冷哼一声，一指那图纸：“给老子看清楚了！那块玉石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就照着这个样子给我做，不能出一点纰漏！不然，哼哼！老子不单要了你的闺女，还能要了你和你儿子的命！”

黑正明一双愤怒的双目都快红的滴出血来！儿子从离开自己身边拉起队伍跟鬼子干，他这个做老子虽然不想儿子离开，可他也知道儿子做的是对的！也知道儿子黑三走的是条不归路。从那个时候他就狠下心来当从来没生过这个儿子，就当他死了！没想到的是今天竟然为了儿子把闺女给搭进去不说，还被这么个人渣畜生威胁！

黑正明一把抓过胸口处的图纸，五指屈伸之下，顷刻间那张图纸被撕成碎片。信手一挥，洒落一地。

“你个老狗……”孙二狗很是惊讶这黑正明竟然敢这么面对自己还这样做！刚要出声大骂，谁知撕完图纸的黑正明却弯腰抱起柜台边上的一顶门闩冲着他的脑袋就砸了过来。这顶门闩不知是顶着那扇门的，枣木的，虽然不是很粗，但分量极大，这要是被砸中了，估计脑袋非得开瓢不可。

虽然孙二狗仗着年轻身体灵活，可还是被暴怒之下的黑正明给砸中了肩膀，疼的呲牙裂嘴只抽冷气。见到黑正明依然不依不饶的举棍又要再来，赶紧跑开，一面嘶吼着骂那两个站着不动的手下：“你们他娘的都瞎了？！没看到老子被这老东西打么？赶紧给我按住他！”

那连个家伙被骂的低头臊眼地赶紧向黑正明冲了过去。

黑正明毕竟年岁已经大了，再加上这段时间已经被极度的忧虑伤了身子，那里是两个正值壮年的汉奸对手，那根枣木棍轻而易举地就被两人汉奸夺了过去，并且按着一支胳膊被制住了。

“老东西，给脸不要脸！”看到黑正明被摁住，孙二狗揉着被砸的生疼的肩膀走过去，甩开胳膊就要往黑正明脸上扇去。

“不想死你就打！”

就在孙二狗的手掌张开想要下手的当儿，一个冰冷清脆的声音冷冷地传进孙二狗的耳中。

一听这声音孙二狗登时停住了手，笑嘻嘻地站起身，一脸**地看着来的妙人嬉皮笑脸地说道：“哪能呢？！我孙二狗好歹也是留学回来的文明人，再说女婿哪能打自己的老丈人呢，也太不讲究了吧？嘿嘿嘿。”

看到黑婉玉站在门口，那双如黑夜苍穹里璀璨繁星一般闪亮的双眸，那一抹即使不动都包含着万千风情万种的妩媚，孙二狗都看的痴了。只是他的眼神微微下移想要停留在那高高耸起的峰峦时，那只洁白如玉的小手上握着的银色闪亮的小枪，一下把他所有的邪念都驱逐的干干净净，甚至连再看一眼黑婉玉的心都没有了。

“嘿嘿，玉儿，你这是再干嘛？咋的说咱也快成亲了，你这样对我孙二狗还想说下去，可看到黑婉玉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眸煞气浮现，洁白好看的拇指毫不犹豫地扳下扳机，顿时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嬉笑着连连摇手向后退去。

“别别别，我怕你了行了吧姑奶奶！？我走，我走！”

“孙二狗你给我听清楚了！我黑婉玉为了我哥哥是答应嫁给你了，可是我一天不嫁给你，你别想来这里占便宜！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不信的话，你就试试！”黑婉玉死死盯着孙二狗的双眼，那决绝的眼神丝毫没有半点余地留给自己的语气，让孙二狗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看来强抢是不行了。这小娘们看来是玩真的了。眼见已经没戏，孙二狗很是恼火地一挥手，带着两个家伙向门口走去。

黑婉玉松了口气，可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死死地盯着孙二狗的一举一动。

走到门口都迈出脚的孙二狗忽然眉头一皱，随之嬉皮笑脸地又转了回来。

看着黑婉玉的手一紧，孙二狗赶紧冲着她摆摆手，向后退了退才说道：“我孙二狗好歹也算条汉子，答应你的事我也一定办到。不过呢，呵呵，今天我带来的这个活，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孙二狗语气一顿，刚才一脸无赖模样霎时又变得有些严肃起来，看着黑婉玉说道：“实话告诉你说了吧。本来呢，河野余次太君是打算斩草除根的，黑三本来也是要死的。要不是我在其中尽心尽力的看在同乡的面子上一直在周旋，黑三早就死了。你们这个碧渊阁也跟着玩完！这不，前几日河野余次太君被战事弄得很是烦躁，想过个生日乐和一下，就是因为这，我才有了机会帮助黑三说上几句好话，让太君留给他一条命。哼，不过呢，太君也说了，早就听闻碧渊阁是林州县城里的百年老字号了，所出产的玉器那可是件件精美绝伦，只要你们把这件和田玉石按照图片上所绘画的样子雕刻的完美无瑕，让太君在生日宴会上满意了。太君说了，一定会放了黑三一条命，而且还从此不为难你们碧渊阁，保住你们百年老牌子！怎么样？答应了吧？你们没有选择的。”

“你无耻！”黑婉玉气的银牙紧咬，恨不得立马一枪毙了这个畜生，可为了哥哥，她只能任由这个畜生嚣张。

“哼！”

孙二狗习惯性的抹了一把油亮的头，踱着四方步边走便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活一世几十年，我不能来到这个世上亏欠自己吧？哈哈哈，我回头把图纸给你们送来，二月二龙抬头之前，我会亲自来拿的！记得，一定要早点完工！我可等不及了！走！”

一摆手，孙二狗带着两个狗腿子再度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孙二狗头也不回地说道：“黑婉玉，二月二那天我会让大佐放了你哥哥，你也要给我记住了！那天也是咱们两成亲的日子！另外告诉你一件事，趁早死了想要逃跑的心，我会带着你哥哥一起来迎娶你！记住了！”

“砰——”

孙二狗嚣张无比地放下那块和田玉走了，暴怒攻心的黑正明绝望地一棍把柜台一下打成一堆碎片。

“玉儿，你非得让爹死了你才甘心走是么？！那好，把枪给我！我活到这把老骨头了也不在乎多活这几年了，我这就死，死了你也没牵挂了，可以远走高飞！”

黑正明伸手就要抢夺黑婉玉手里的手枪，黑婉玉那里肯让，在黑正明没伸出手之前，已经把枪提前收尽了怀里。

“唉——”

黑正明再怎么样也不会厚着一张老脸去自己女儿怀里抢，深深地叹息一声，转过身躯拖着沉沉的步伐，蹒跚着向后堂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就觉得胸口火烧一般的疼痛，一股无法压抑的东西瞬间顺着喉咙上窜。

噗————

一口污血箭一般从黑正明的口中喷出，随着，黑正明虚弱不堪的身子也歪歪斜斜地靠着墙壁倒了下去。

“爹————”

黑婉玉大惊失色，虽然他知道这段时间爹一直是强撑着，可没想到向来身体很好的他还是出现自己不敢面对的事！

天哪！我该怎么办啊？！金羽，你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啊！难道，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其它？我已经坚持不住了！黑婉玉抱着父亲昏迷的身躯时，心里一直在呼喊。

黑婉玉一直没有答应父亲的要求是因为她已经早做好了打算。自从知道哥哥被鬼子抓住之后。她当时也想着从清真寺里走出林州找到金羽回来帮助自己救哥哥，可是她放心不下留下黑正明一个人在家里。虽然爹当初说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可黑婉玉很清楚自从哥哥走后，爹是怎样思念哥哥的。骨肉亲情岂是这么容易割舍的？因此她这才没有出城，而是选择了留下来照顾父亲。

离开时，黑婉玉特别嘱咐了张小花一定要把自己的话带给金羽。得到张小花的确定之后，黑婉玉这才坦然离开清真寺，即使父亲再怎么求自己，黑婉玉一直坚信，金羽一定会来帮自己的！

只不过黑婉玉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自己的父亲心里承受能力已然到了极限！

“我还要等你多久！小羽——”

抱着父亲沉重的身体，黑婉玉想把老人抱起来背进屋子里，可自己一个女孩家哪有这么大的气力？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泛起，看着父亲嘴角的血渍，黑婉玉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煎熬似的等待，喊出声音，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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