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西下落日
作者:德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05

真定府路安抚使李邈是八月四日上任的。先前,李邈是宋朝廷枢密院枢密副承旨,史书上讲“邈优於吏职而拙於应变”,到任真定府路安抚使后,恰逢金军开始对井弪的种师道军动强烈攻击,真定府守军三万不能坐视,于是出兵二万八千前去井弪增援,不料在半路被完颜兀术埋伏包围,全军覆没,此时,真定城里仅剩守军两千。李邈知道金军在击溃种师道后必定前来攻打真定,乃三十四奏告急於朝廷请援,宋朝廷此时已经是无兵可派,无奈之下,急命磁州知州、河北义兵都总管宗泽率河北义兵驰援真定。

宗泽也是最近才出知磁州的。先前,宋朝廷急于与金国议和,中丞陈过庭等列荐,假宗泽为宗正少卿,充和议使。宗泽接到任命后叹曰:“是行不生还矣。”有人问为什么。宗泽回答说:“敌能悔过退师固善,否则安能屈节北庭以辱君命乎。”

后来,朝廷中有人认为宗泽刚方不屈,恐害和议,于是宋钦宗放弃前命,不再派遣他为和议使,命其知磁州。

这时,太原府已经失守,官两河者率托故不行。宗泽慨然说道:“食禄而避难,不可也。”即日单骑就道,从嬴卒十余人。磁州在金军第一次入侵时,遭到毁坏**,人民逃徙,帑廪枵然。宗泽到任后,缮城壁,浚湟池,治器械,募义勇,始为固守不移之计,并上书朝廷言:“邢、洺、磁、赵、相五州各蓄精兵二万人,敌攻一郡则四郡皆应,是一郡之兵常有十万人。”宋钦宗很是欣赏,于是又任命宗泽为河北义兵都总管。

宗泽接到朝廷命他增援真定的命令后,急忙率领两万新招募的义兵星夜赶往真定。到真定外围,遭遇金军阻击。由于这些义兵是新才招募,缺乏战斗经验,加上盔甲军械不齐,虽然奋勇向前,终因实力不济溃败。

真定城在安抚使李邈、兵马都钤辖刘翊奋力坚守二十八天后,不幸陷落。

椐史书记载:知真定李邈城陷之日,金人执见斡离不,使之跪曰:本朝无此使之拜。又云:比肩难当。使之饮,曰:我非臣仆。欲胁而从之,斡离不止之曰:其人高节不可屈致。於是与之伴食同饮。斡离不南寇,欲与偕行,邈辞,於是押至燕山。伪相刘彦宗逼邈不从,邈遂尽削为僧。彦宗憾之,闻於粘罕,命彦宗杀之。邈谈笑赴市至死不改。

对于刘翊,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时公为钤辖,以身率众昼夜搏战城上。先是贼攻北壁,公力拒之。至是贼伪移攻东城,邈复趣公往应之,力攻两日一夕潜移攻具还薄北城,城中不知也。黎明贼忽鼓众凭堞而上,城陷没,公犹率众巷战,麾下稍稍亡去。公顾其弟曰:我大将也,其可受贼戮乎!因策马挺刃溃围欲出,而诸门皆为贼守矣。遂之孙氏园山亭中解条绝ㄕ而死。

李邈、刘翊等不愧为大宋好儿女!

斡离不攻占真定后,分军三万派遣汉军万户董才、辽降将耶律马五攻打河北另一个重镇——中山府。

这个董才是个汉人,祖籍河北相州。当初,金国依前“海上之盟”的约定把燕山等六州交还宋廷后,董才被任命定州兵马钤辖。斡离不第一次南侵,先攻打定州。董才也是率守军拼死抵抗,后城陷落被俘。斡离不一念之差,没有杀掉董才,而是带着他挥军继续南下。此时,原宋燕山留守郭药师也在斡离不军中,极力为侵宋金军出谋划策,并竭力劝说董才为金国效力。董才无奈,只好屈从。这个董才虽然是个武人,但对大宋山川地理异常通晓,郭药师知道董才是个人物,极力劝说斡离不用心招纳之。斡离不为了灭亡宋朝的战略,也是广纳汉人中的贤才,对董才百般礼遇。于是,董才就解除了对金人的疑虑,心甘情愿地为金人服务了。

由于董才的叛降,金军在第二次南侵前仔细研究了进攻战略,制定具体战术进攻路线时,金人对大宋的地理环境了然于胸,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弯路,顺利突破了大宋在河北设立的第一道防线,直趋井弪消灭宋朝在河北、河东唯一的机动兵团种师道军。

由于董才的特殊贡献,金太宗特意赐国姓于董才,并任命其为汉军万户,执金牌。

在金国立国初的几十年内,金朝廷给非女真人赐国姓完颜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渤海人郭药师,另一个就是汉人董才。由此可见,董才、郭药师对金国的贡献非同一般了。

综合各个方面因素看,董才对大宋王朝产生的消极影响不亚于那些一心想与金国媾和的权臣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董才是大宋朝最具威胁的叛臣之一。

完颜兀术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完颜兀术今年才二十四岁,在金军中,象他一样年轻的将领不在少数,比如女真都统乌延蒲鲁浑、女真都统完颜阿鲁补、完颜银术可的儿子完颜毂英等,都是年龄二十出头并在对辽对宋征战中战功显赫的猛将。但是,完颜兀术却不仅仅作战勇猛,并且他独具智谋,尤其喜爱中原的儒家学说。

他已经冲过了娘子关的关口,勒马前望远处渐渐西下的落日,并不时回头挥手与关上驻守的西路军士兵打着招呼。

后面,斡离不等人慢慢往关口走来。

随斡离不赶往平定军城的除了领军万户完颜兀术外,还有元帅左监军完颜挞懒和元帅左都监完颜阇母。

斡离不可没有兀术那样的兴高采烈,他的情绪不是很高。这一切不是缘于公事,而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去年二月,他在率军攻到宋都城汴梁的时候,为了搭救自己的结拜兄弟虚竹,被宋军在脸上划了一刀,虽然虚竹赶往燕山府取来特效药救了他的性命,但事后证明那个宋军的刀上锓淬了烈性的毒药,他身体里至今依然残留着余毒,这些余毒时时侵蚀着他先前十分强壮的身体。他感觉,这些毒素已经侵袭到了自己的腹部,不时地,他的肚子会莫名的剧烈疼痛,每当疼痛袭来的时候,他就狂喝烈酒,以便麻醉自己的身体,减轻疼痛的侵扰。

体内余毒以及无节制的酗酒,使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此时,斡离不也抬头望了望渐渐西下的太阳,他感觉有些冷,就抬手拉了拉脖子上围着的白灰色貂尾,暗自叹了口气,提起缰绳催促坐骑快行。

完颜兀术见后面的马匹逐渐赶了上来,不禁嘿嘿笑了。他笑的很开心,也是自内心的欢笑,笑的没有什么目的,他就是想笑,就是此时有人拿着长刀对着胸膛,他也会这样毫不顾忌地笑。

笑是无声的笑,他回过头,不再看后面追赶上来的二哥和其他高级将领。他的右手执鞭轻轻敲打马匹的鞍躔,马儿理解了主人的意思就走着小碎步同时左右伸嘴揽些略有霜色的蒿草充饥。他的左手却不自觉地回手摸了摸有些痒的左**。

“肉……都烂了……烂得见骨头了……”当他恢复知觉时听到几个人在小声惊呼。

他知道,他还没有死。

他没有看清楚狂风暴雨之中是谁用短刀扎了自己的**那么多下。但他听见了那个行凶者的低吼,他想躲避但船在猛烈摇晃并很快倾覆,他根本躲避不了刀锋也躲避不了凶狠吞噬自己的恶浪。他小的时候喜欢到不远处的那条大江——松花江里逮鱼,于是练就了浪里白条的好水性,但这些水性到了海里根本派不上用场,于是他被那狂风巨浪**着,没有了**的疼痛,有的只是想早些解脱,终于,他解脱了,他失去了知觉。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他曾经想哭,他不甘心完颜兀术会轻易地在这个世界消失。

事实证明,完颜兀术不会轻易从这个世界消失掉。

他被一条高丽巡海军船搭救了起来。仅仅他一个被搭救了,倾覆的那条宋国商船上几百人包括他手下的亲兵以及他二哥想要的康王赵构都随着那天的狂风恶浪消失到大海里了,只能说是消失了,至于会不会被别的什么搭救,那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肉……都烂了……烂得见骨头了……”他没有理会那几个高丽军士的惊呼,他想站起来,但他突然现,自己的左腿没有了知觉,就好象那条腿不是自己的一样,丝毫没有支撑身体的能力而只是软软的当啷着。他的头翁的一下,胸口仿佛被压上了千斤巨石而透不过气——他在心里喊:我不想当瘸子!

事实再一次证明,他没有成为真正的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