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先听的有些入神。

从二人谈话的口气判断，他们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并且都是地方政府相当级别的官员，一位是河北西路的提点刑狱使，一位是某州的知州。

这个知州大人会不会就是登州的知州呢？

现任的河北西路提点刑狱使又是谁呢？

张越先看了看身边两个殷勤侍侯的女孩子，显然是多余的累赘，就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两个女妓见这个年轻的客人如此对待她们，大感意外，只好汕汕地小步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扭动雪白的**挑动男人的**。

两个女妓出门没多久，一个伙计悄悄溜了进来，低声问张越先有什么其他的吩咐。

张越先说了句“把我的伴当叫进来”。

不一会儿，严致尧轻轻推开房门，快步走到张越先近前。

张越先接过他递给的香皂，小声吩咐道：“隔壁两个客人什么来路，去打探一下。”

严致尧走后，张越先站起身坐到木桶旁的高凳上，边往身上打香皂边继续听他们的谈话。

“亏的为兄走脱的早，如果现在还在真定府，恐怕已经成了金虏刀下冤鬼……”

“难道……真定府已经被金人攻占了不成？”

“你听为兄给你讲吧。”

宋神宗熙宁六年，河北路分置为河北东、西二路，西路治真定府，下辖真定府、定州、邢州、赵州、相州、怀州、卫州、名州、深州、磁州、祁州、保州、安肃军、永宁军、广信军、顺安军。如果此人为河北西路提点刑狱使的话，其办公地点应该在路治所真定府不差了。

这个姓刘号彦游的前官员继续讲诉着他的遭遇。

“金虏此次犯边，显然有备而来。他们分成东、西两路大军，西路军由左副元帅完颜粘罕为统帅，主力由云中出，继续攻打太原；东路军由右副元帅完颜斡离不为统帅，自平州出南下……”

（云中，就是今天的山西省大同市，平州，就是今天的河北省卢龙县。）

“竟然如此……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得到相关的消息呢……”

“老弟，你我均为文人，于武事向来不那么关心，况且，你的登州距离真定不下三千里路，朝廷也不向下送边报，你不知道前面的消息也属自然了。那斡离不自八月十四日出兵，先是攻打我朝重点部兵的雄州。高阳关路安抚使黄潜善闻听前线吃紧，急忙又增派五千禁军号称五万支援雄州……”

到此，大家可能看的有些糊涂了：这里怎么又出来个高阳关路呢？

原来啊，因为军事需要，宋庭对边境地区的安抚司路进行了调整。如河北地区行政上属河北东、西二路，但设置了河北四路安抚司：高阳关、大名府、真定府、中山府。安抚使司安抚使，俗称帅司，负责一路军事，一般由路治所在的知府、知州兼任。高阳关路下辖军事州军有：沧州（今河北沧州市附近）、冀州（今河北冀州市）、河间府（今河北河间市）、莫州（今河北任丘市莫州镇）、雄州（今河北雄县）、霸州（今河北霸州市）、恩州（今河北清河县西北）、永静军、清州（今河北青县）、信安军（今河北霸州市信安镇）、保定军（今河北文安县新镇）。

“雄州有大宋精锐禁军三万，号称十五万，而金虏东路军总共兵力也不过十五万，攻打雄州的金虏是原辽降将耶律铎，手下的金兵只有五千，以三万对阵五千，并且还有五千援军从河间府星夜驰援，防守雄州应该没有问题吧，可事实却不是这样！”

宋庭自金军第一次入侵回撤后，也对河北宋金边境地区的防务进行了加强。位于防金第一道防线的雄州、广信军、保州均增派了精锐的禁军驻防。如雄州驻军为十五万，广信军驻军五万，保州驻军五万，中山府驻军三万，河北第一道防线总兵力为二十八万，说宋朝廷不饬武备是有些冤枉了。

可是，雄州驻军实际兵力仅为三万，与号称的十五万相差甚远，难道宋朝廷不知道个中差误吗？宋朝廷还真的不知道。不但不知道，还按照十五万驻军的实额放军饷，那另外的十二万阕额军饷到哪里去了呢？

宋军的**无能就由此显露出来了。阕额的军饷都进了安抚使司一干高级官员的腰包，并且，就是实额的那些禁军军饷也不能按时放。宋朝实施的是募兵制度，当兵的都是下层百姓和充军配的罪犯，凡是当兵的人，除了部分效用外，其余的都要在脸上刺字！丝毫无人格可言。“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句俗语就是从宋朝传下来的，可见，当兵这种职业在宋朝是何等的低下！

没有充足的粮饷，职业又是如此的低下，加之百年来和平安定的环境，军队训练几乎荒废，甚至有些宋骑兵军士都不敢骑马。宋朝军队的战斗力如何能高呢？

“雄州不会那么快失守吧？”

“本来呢，雄州不应该那么快就失守的。后来分析形势，金虏东路军主力主要目标是立刻攻取宋军第一道防线的重点保州，然后直趋井径，因为井径那个地方有河东、河北两路宣抚使种师道率领的机动兵团二十万人，这个两河地区唯一的机动兵团主要是为东援真定、西援太原的策应，不消灭这个机动兵团，金虏两路侵宋大军就有所顾忌，不能塌实地继续围攻太原，更不能安稳地进攻真定……”

太原、真定、中山三镇是大宋黄河以北的中坚支柱，只有依托三镇才能重建雁门、三关防线，不守三镇，宋朝的最后防线黄河就难以确保了。

“金虏只是派遣了原来辽国降将耶律铎带领五千骑兵至雄州附近牵制雄州大军，只要雄州守军不去支援保州，耶律铎是不会主动进攻雄州的。但雄州守军接到保州急报，还不得不去支援。而要支援保州，就必须先击败城下的金军。先前，广信军三千禁军（号称五万）被金虏汉军都统高六、董才击溃，广信军失守，金虏主力直趋保州，雄州守军统制解宝珍后悔当初没有支援广信军，以至于广信军失守。其实呢，解宝珍没有支援广信军也有他的道理，毕竟，广信军和保州在军事上并不属于高阳关路管辖，而是归属中山府路安抚司管辖……”

到这个关头，宋庭依然分路防守边境防线，而不是统一指挥，把防守边境第一道防线的指挥权交到一个司令部手里，于是防守、进攻以及支援的部队无所适从，贻误战机，最后导致全线崩溃。

“那么，解宝珍还是出兵支援了吗？”

“是啊，解宝珍了解到城下的金军只有五千人，认为可以轻易击败辽国降将耶律铎，然后乘胜立刻驰援保州，一战可定形势，谁诚想，人算不如天算，解宝珍带着三万人马出城列阵，还没等排兵布阵停当，耶律铎的重装骑兵一部就由侧翼突袭过来，顿时我军队型大乱，人马践踏、士兵狼奔，死伤无数，三万禁军一下子被击溃，解宝珍也在乱军中阵亡，雄州城内无有一兵一卒，于是，雄州城就被耶律铎占领了。这是八月十九日生的事情，距离金虏出兵不过五天时间。”

一阵沉默。

张越先听得目瞪口呆，此时，四周死般沉寂，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过了一会，隔壁的对话又开始了。

“彦游兄，我可有些……”

“老弟害怕了吗？你在远离前线三千里的地方听我说说，就害怕到如此，为兄身处险境，怕的更是无以复加啊！”

“害怕么……倒不至于，就是，没有想到，我大宋几十万精锐禁军，怎么可能如此不堪一击呢？后来呢？种老经略的部队又如何了？”

“种帅手下禁军号称二十万，其实不过区区四万人而已，况且，种帅由于先前其弟种师中率军驰援太原兵败身亡，种帅因此大病，直至金军前来，仍然没有痊愈。虽然他身兼两河宣抚，但前线指挥作战的几位统制根本不听从他的调动，而是听从枢密院的遥控指挥……不败，怎么能不败……”

“又败了？难道种老经略也阵亡不成？”

“那到没有，种帅当时根本不在井弪前线，那四万精兵被斡离不击溃后，种帅见大势已去，带病返回朝廷，建议当今南下邓州出巡……而九月三日，太原府也在粘罕的猛攻下，在坚守了二百四十多天后，终于陷落了。”

张越先轻轻叹了口气：太原终于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