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加代喃喃道：“喂奶政策……”

“不错，公主能够理解这个谎言对后世的影响了吧。”徐胆点了点头：“即使这个会议本不存在，即使上面说的这些会议精神统统是谎言，毕竟有人这么想过了，这种思想必然影响后世。后世的雷克萨经过痛苦寻觅后，发现人类这个族群的不稳定性实在太强，如果放任各种思想、科技，特别是军事科技在人群中流传，不仅难以在物质上保证人类越来越大的索取贪欲，而且无法控制暴力自毁行为，于是用特殊的模拟系统保护了全人类。雷克萨的保护政策与这种‘喂奶政策’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出发点不太一样，供给的物质水准也远远高于那个罢了。我和野田敦习惯用‘温室政策’来给雷克萨的手段定性，这种政策比起喂奶政策来说，应该是一种全面的进步，但本质上区别不大。”

“你们适才说的，我得好好消化几天，现在头有些晕。”安平加代摇了摇手，但心中还是有些怀疑徐胆和野田敦是否联起手来晃点自己，于是又问：“可是雷克萨既然拥有天神一般的影响力，难道真的可以完全不介入世界就可以发挥影响力吗？”

徐胆向野田敦看了一眼，耸了耸肩说：“雷克萨其实在自己一手创造的模拟世界里有另外一种形式的体现，是一些超级公司，在许多地方拥有特权。模拟系统内的政府是服务型小政府，商业公司掌握的权力本身就很大，因此模拟系统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些超级公司在商业、人事、科技、执法方面的特权，因此天天在电视上看着它们的广告，却不知道其内幕。”

安平加代回想了一下当年看过的无数电视广告，张大了口说：“公司？难道是神罗制药？”

野田敦微微一笑：“神罗制药只是雷克萨的冰山一角而已。一个最最普通的社会人，出生时会受到阳光医院的照顾，生病时从神罗制药得到药品，父母从小就会在泰山人寿帮他购买人身保险，给他在中百银行开户办卡，天天看的是明日传媒的电视节目……这些公司的背后，都有雷克萨的影子。”

安平加代满面狐疑地问：“雷克萨能有那么多的人力精力花在这些方面？”

“不，绝大多数这种公司的职员都是模拟系统的普通人，他们不知道核心机密，只是忠于职守地在工作中默默收集着社会面的种种情报，通过网络系统传递到公司的少数雷克萨高级干部手中。雷克萨就以这样的方式完美地渗入了自己制造的模拟系统的各个角落，数百年如一日地默默监控着人类的一举一动，保持着人类这个种群的延续和发展。”

安平加代听到后面已经有些神思恍惚了，并没有很用心地听野田敦究竟在说什么。她忽然问：“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徐胆说：“我们属于未出师的培训中学员，还没有分配工作岗位。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我们应该会被送到总部设在欧洲的Umbrella保安公司去，那个公司为全世界提供保安服务，实际上是雷克萨的执行部门。”

“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安平加代连说了三个“明白了”，长吁了一口气，开始陷入沉思和沉默之中。徐胆候了好一会见她还没反应，便主动提示道：“夜已经深了，公主是否回去休息先？”

他连问了几声，安平加代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听了如此多骇人听闻的内幕，小公主年幼的心灵不免感觉到心里交瘁，何况时候的确已经不早了，习惯了早睡的她不由连打了几个哈欠，可还是坚定地睁大了眼睛说：“你们两个不得起花样心思避实就虚，企图提前逃跑！”

“还怎么避实就虚啊！”野田敦捶胸顿足道：“主子，奴婢们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向你报告内情，却换了这等评价，呜呜～～”

“刚才所说的只是雷克萨影响世界的内幕，与天界交往的内幕经过呢？”安平加代悠然道：“别以为用些大话蒙蔽我就可以侥幸过关！雷克萨如真有你们所说般强大到包容世界，那与天界交往时的种种丑态又如何解释？”

二人一起张大了口问：“丑态？”

这倒也怪不得徐胆和野田敦。二人来到天界执行任务本就是非正规的，来了之后只遇到过一次洋人同伴，此后接触的都是天界人，大家又都尽力与洋人保持距离，从不多话，因此对于雷克萨洋人在天界出的历史洋相内幕一无所知。见二人茫然，安平加代冷笑不已，捡了几则著名的笑话说给二人。这些笑话在天界人的眼中看来颇为匪夷所思，有些更是大逆不道，不过徐胆和野田敦听在耳中并不是很有感触，甚至有些反感——毕竟是天界人拿来编排洋人的故事，其中难免添油加醋。其实大半都是礼节方面的误会，被渲染之后额外显得洋人粗鄙无礼，其外就是些贬低洋人胆小怕死，只是仗恃洋枪犀利，真正遇到大场面时屁滚尿流的故事了。

安平加代连讲了五个笑话后，见二人脸色不好看，终于停住了口，问：“怎么，难道你们觉得不好听？”

野田敦嘟囔着说：“公主，你到天宫殿去觐见时，人家如果说你是什么‘斯兰高原上下来的满身羊膻气的土包子乡巴佬’，你也能高兴得起来么？”

安平加代这才觉得似乎有些过火，但又不愿意承认，于是翻了翻白眼说：“什么跟什么啊，两个大男人还耍小心眼？算了，不说那些土包子乡巴佬一类的话了，你们觉得这合理吗？”

野田敦一言不发，安平加代又重复了一遍，正在出神的徐胆才回过神来，连忙说：“不知公主觉得哪里不合理？我觉得，嗯嗯，啊啊，哦哦哦，全都入情入理！详细的请野田敦来补充。”

“分明是在走神！”安平加代恶狠狠地叫道：“我不想再重复一遍，问的就是你，别向胖子身上推！雷克萨为什么会来到天界，为什么来到天界后会闹出如此多的笑话？”

野田敦打哈哈说：“乡巴佬进城是会闹很多笑话的。”

“闭嘴，你的名字不是叫‘蹲’么？蹲一边去！”安平加代瞪着徐胆说：“本公主问你的话，你竟敢走神，立即给我回答！”

徐胆略想了一下，说：“那公主认为雷克萨来到天界后要怎样做才是正常的？”

安平加代轻哼了一声，说：“依我看来，雷克萨那样的组织来到天界，正常的行为有这么几个。嗯，其一呢，屠村灭国，奸淫掳掠，血洗四方！”

徐胆苦笑道：“那是把雷克萨描述成传说中的幻魔了。人间好歹从二十世纪开始就进入了文明时代，对无抵抗能力的平民实施屠杀被公认为反人类罪行，雷克萨怎么可能那么做？又有什么理由那么做？”

“理由？没有理由可以寻找理由嘛。”安平加代意气风发地说：“比如就是看不惯天界，于是杀杀杀……”

徐胆连连摇头道：“换一个，换一个，在这一点上学生与恩师理念差异过大，实在没什么好谈的。”

“其二嘛，扶植傀儡，发展科技，炮制超级军队，征服天界！”安平加代说：“这个怎么样？依我看来，这才是你们真正最应该做的。可雷克萨不但不这么做，居然还以佣兵身份归属于灵牙伽罗等郡，帮助他们为虎作伥，真是莫明其妙！”

徐胆苦笑了起来：“这么做听起来确实有点意思，但是公主，说句不好听的话，雷克萨人就算吃饱了没事干闲得每根指头都痒也不会想到征服天界的。”

“为什么？”

徐胆反问道：“公主，本郡北部有一些原始状态的游牧蛮族部落，听说最原始的土蛮部，连帐篷都没有，人都住在冰洞里，全家老小盖一床大毛毯，不讲亲疏之分，兄妹甚至父母子女之间可以任意交媾繁衍，跟畜生无异，他们的部族太弱小，只能在大部族看不起的破落草原游牧，又位处北国边陲，忽然降临的寒风大雪顷刻间就能毁掉他们的全部家产，就算老天开眼，他们一家辛苦一年的所得也顶不过夜叉城妓院里的一个普通妓女一夜得到的赏钱，可是这样吗？”

安平加代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不沾边的话，听了后不由满面通红，啐道：“放肆，你没大没小的说这些干什么？”

徐胆面色一沉，严肃地说：“公主，你是见识过人间内幕的天界第一人，我们交谈时，是否应该把那些地位尊卑一类的东西撇到一边？你年纪虽小，我和野田敦却都认为你是了不起的人，很有见识。希望你在心目中不要把我们俩真正当作什么下人，平等论交，那样我们才能有现在的倾心之谈和以后的亲密合作。

安平加代想了一想，忿忿不平地说：“也罢也罢，可你那么严肃干什么？说得好像我犯了多大的错似的。以后不那么叫你们就是了，可你刚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徐胆满意地笑了笑，说：“敢问公主，如果有一天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土蛮部的一个冰洞之中，成为了他们的一分子，你会如何？”

“立即自杀。”安平加代斩钉截铁地说：“割腕，上吊，抹脖子，什么都行，那种日子一刻也过不下去，不能想象。”

看着她坚毅的目光，徐胆和野田敦不由呆了一呆，二人对视了一下，不出声地交流了“这丫头是认真的”的感想。徐胆感觉自己把话题引得偏了，就使个眼色让野田敦上。野田敦心领神会，咳嗽了一声，说：“公主不必认真，随便设想一下而已，那样的事是万万不会发生的。嗯嗯，那我们这么来讲：如果万一哪天安平王不幸大行，公主接过家主郡守之位，会亲自带兵去征服土蛮部吗？”

“别开玩笑了。”安平加代瞪了瞪眼：“光是想一想就让我觉得恶心，那些蛮子不来惹我最好，我就当他们不存在——杀他们还嫌脏了我的手！”

徐胆拊掌笑道：“那就对了，天界之于雷克萨，不会比土蛮之于公主好到哪里去。”

安平加代闻言大怒，本想高声叫喊着大大发作一回，可看到徐胆笑容后的坚定目光，气势顿时便焉了下去。她怏怏地思索了好一会，抬头问：“真的会是那样吗？”

野田敦用充满同情的口气说：“虽然很残酷，但差不到哪里去的。”

安平加代没精打采地说：“那如果你们是发现天界的雷克萨掌权者，会如何做？”

“无视就最好了。”徐胆说：“依我看来，天界虽然是难得的稳定片界之一，但与雷克萨的主营业务无关，雷克萨没有必要花过多的心思在天界上。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让天界人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也许千年之后才会与雷克萨有交集，可能吧？”

野田敦答道：“有可能，但片界互动理论……”

“那个未经理论证实，不能作数！”

野田敦连连摇手说：“大胆，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给你抓一副包管治病的汉方药，你给我说出理论来？”

“你又来了，肯定又要去抓那些《汉方药全书》里未能涉及的吧，卑鄙下流淫贱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