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倦与萧让用罢早点，二人相携前往鬼市。北宋的汴梁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走在路上，可以看见有人骑着蒙古的矮马、西藏的牦牛、长白山的梅花鹿或者非洲的鸵鸟招摇过市；能听见北京人说-你妈、四川人说龟儿子、浙江人说娘西屁、广东人说丢老母，还有西洋人说FUCKYOU；能闻见波斯的羊骚、印度的狐臭，还有爪哇的香港脚。汴梁城的商店里，摆满了从世界各地运来的的奇货异物，既有西洋的自鸣钟，也有国产的报时仪；既有东瀛扶桑和高丽国来的新式自动车，也有成都人按照传统工艺制造的木牛流马；
方知倦随萧让走街串巷目不暇接，不一时来到了鬼市的一家古玩店，店上黑底金漆的牌匾书写三字‘真趣阁’。二人刚步入店门，便听见两人操着不标准的中原腔，夹带着几句听不懂的外文争吵，一人头裹白巾四旬上下，一人顶戴绿帽二十多岁，看长相都是高鼻深眸，显非我族类。
只听那头裹白巾的中年人道：“我首妊在东京收古玩十余载，没见过你这么耍赖的，既卖出的东西如何强要。”那顶戴绿帽的年轻人面红耳赤急道：“我的主，你欺我不懂古玩，我拿的明明是官瓷，你说是钧瓷只给了我二两银子，你也太黑了，还我还我，不卖了。”
那首妊道：“什么？官瓷。你不想要命我还怕被杀头呢，当今圣上的官窑出的玩意，根本不会流到市上，你从哪搞来的，偷的。”那年轻人愣了下旋又叫道：“不管是什么来路，我不卖了。”说着跳起向首妊身后的博古架冲去。首妊冷笑道：“想明抢，我看看你这小子手底下有多硬。”
两人说着就在店内动起手来。萧让看了几招对知倦道：“两人都通晓中原武术，只是运气走步与我们大有不同，那年轻人功力稍逊一筹。”果然不几下，戴帽年轻人就落了下风，只见首妊不慌不忙道：“哦，这种的招数，教经胡同的犹太首领把把赛是你何人？”
那年轻人道：“我是犹太会堂艾不提的手下哈昃，天竺鬼儿记清楚了。”说着身躯竟匪夷所思的一晃，下盘犹在首妊的前面，腰马竟似折了一般绕过首妊探臂去取博古架上的瓷瓶，眼看还难取到，这哈昃的手臂竟‘喀嚓’一响暴涨数寸，恰恰够着瓷瓶。
首妊大惊，以身撞向哈昃，竟是拼了全力，哈昃功力逊于首妊，被撞得跌飞出去，手中的瓷瓶却落在方知倦身后，眼看瓷瓶是落地粉碎的命儿，知倦关节反转却把瓶儿抓在手里，哈昃惊看了方知倦一眼，转身跃出店外而走。
首妊站住惊疑不定的看着萧让二人，拱手道：“原来是樊楼的萧楼主大驾莅临，小可失礼了。这位朋友是……？”萧让接过知倦递来的瓷瓶微笑道：“这是我的小兄弟姓方名知倦，首老板把这瓶子收好了。”说着把瓷瓶还与首妊。
首妊忙接过瓷瓶喜道：“多谢这位方兄弟援手，萧楼主今日来小店是否挑选些字画呢？”说着让二人上座，着手下收了瓷瓶奉茶。萧让饮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今个不看字画，想向首老板打听点事儿。”首妊赔笑道：“小可知无不言，楼主请说。”
萧让道：“听说最近鬼市有人出卖一张古琴，首老板是行内翘楚，可有耳闻？”首妊身躯先一震，遂恢复平静道：“这个小可未曾听到，我天竺行对器乐不太懂行，所以一向慎收，楼主若想打听可到隔壁天音坊，当应有所得。”看萧让不语，首妊叉开话题道：“这位方兄弟刚才使的招数分明是我天竺国术瑜珈，我国练此术人虽众多，可象方兄弟这般神技的极为罕见，不想今日竟一下见到两个高手，那个犹太小子险坏了我的瓷器，亏了方兄弟仗义出手，小可真不知该怎样感谢呢？”
萧让把首妊的行止看在眼里，笑道：“首老板不必介怀，不就是一个瓷瓶吗，既然首老板不晓得古琴一事，我二人到别处看看。”说着站起就往外走，知倦自是亦步亦趋。首妊没想到萧让说走就走，忙跟在后面尴尬道：“小可为楼主打听着，有了消息一准去您那回您。”
萧让并不回头，一口气走到远处，方对知倦说：“首妊这小子说谎，他定知道蛇淞琴的消息。”知倦道：“看他行色确实可疑，但大哥何以如此肯定呢？”萧让道：“那瓷瓶乃是实实在在的官瓷，别人尚未可知，当今圣上却送了一只兽耳海棠瓶与师师姑娘，老哥我曾玩赏了多日，所以一入手就知真伪，早先有人报与我古琴曾在首妊的真趣阁出现过，首韧却适口否认，连连说谎，他这古玩店看来大有问题。”
知倦问道：“那官瓷是何物，很贵重吗？”萧让道：“官窑是官办瓷窑，制器专供皇家使用，权臣贵胄也只能望瓷兴叹，可见而不可及。刚才那只叫八棱弦纹瓶，听师师说皇上曾赐于太尉高俅一只八棱弦纹瓶，却不料出现在这鬼市里，还与犹太人掺和上了，有趣有趣。”
知倦道：“小弟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犹太人，他们是何方人氏呢？”萧让解释道：“这个说来话长了，在中亚的布哈拉地区有一支古老的东方犹太社团，他们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布哈拉土地肥沃，盛产粮食和棉麻，犹太人就定居在这里，这些没有返回耶路撒冷的“巴比伦之囚”及其后代甚至没有遭受过罗马人的统治。阿拉伯人向东扩张时占领了布哈拉，于是在一个世纪的岁月里，这里充满了动荡与不安。犹太人倔强的天性流露出来了，为了抵制阿拉伯人和突厥人的迫害，他们开始流散迁徙。一个不少于百人的完整的犹太社团从布哈拉取道丝绸之路进入了中原。”
萧让顿了顿道：“刚才首妊提起的教经胡同的犹太首领把把赛正是我的酒友，所以我知道一些他们的事情。东京汴梁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人口超过百万，为生意往来和企图定居的中亚人多到京城百姓见怪不怪的地步了。都是高鼻深目、满面胡须，人们难分彼此，犹太人也常被混称为波斯人或阿拉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