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夺位之谋
作者:周云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00

“师兄,退位的事情,思虑好了么?”此话一出,屋外二人心神大震,虚竹更是张口欲言,吴子矜情急下右掌斜削,一股劲风贯入虚竹口中,令他生生停住话语。吴子矜作个眼色,按下心来听去。

但听得一人怒道:“玄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逼方丈退位,难道不顾少林戒律了么?”先前那人笑道:“玄寂师兄,你虽执掌戒律院,位高权重,但总高不过方丈吧?玄慈师兄尚未说话,你又焉知他不愿自行让位于我?”

屋内立时话语纷纷,争辩不已。吴子矜侧耳听去,大约屋内有十数人说话,个个中气颇足,显都是高手。吴子矜大局未明,不敢稍动,示意虚竹噤声,方再度听去。虚竹虽老实淳厚,此刻也觉出了不妙,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好在年前玄澄大师传给他的无名图谱练来好似颇有神效,此刻他呼吸似断还续,屋内众人居然觉察不出来。吴子矜一心听屋内声音,也没多留意。

众人纷扰之际,一个声音缓缓道:“众位师弟少安毋躁。”话音并不高亢,然声声入耳,似一缕清泉流过心田。众人皆道:“愿听方丈师兄教诲。”

玄慈道:“小兄执掌少林,算来已有二十多年。每日战战兢兢,唯恐千年威名一朝丧。这些年来,武功无甚进境,佛学却也搁下了。玄观师弟若是愿意接我手上这份担子,小兄正是求之不得。”此话一出,众人大惊,纷纷叫道:“师兄!万万不可。”中或夹杂着玄观得意的笑声。

“只是……”玄慈又道:“老衲一生,虽着力匡扶少林,造福江湖,却因见识短浅,兼且一丝邪念未除,犯下了两件错事。”他此刻娓娓道来,语音丝毫不乱,似乎在叙说别人之事。众僧心知他尚有话要说,便不再纷扰。

玄慈道:“第一件事么,已经快三十年了。这件事关系到武林中几个大人物的声誉,老衲万万不敢泄漏。至于这第二件事,却是我私德有亏。”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只有玄观面露讥笑,似乎胸有成竹。

“玄观师弟,你三年前带艺投师,持的是大宋皇帝的圣旨,旨上言明乃是作官家的替身,是也不是?”历代礼僧的皇帝大都有此举,派遣心腹之人前去寺庙代己出家,以示礼佛虔诚之意。玄观得意道:“自然,若非借了大宋官家的名义,你怎会将我列入‘玄’字辈,成为最年轻的三十五代弟子。”

玄慈缓缓点头道:“你既是皇帝替身,老衲自然不敢列你为晚辈。当日老衲出手试探,发觉你身怀武功,本是颇费思量,大宋皇家寺庙乃是汴梁的大相国寺。便是要代皇上出家,在那里剃度便是,怎地远赴少林寺?”众僧包括屋外二人心中都是道了个“是”字。

玄慈道:“后来老衲却是明白了,大相国寺虽然地位尊崇,远在我少林之上,但武林中却以我少林为尊。皇上派遣高手前来少林,想必是为了本门七十二项绝技。虽说出家人不问世事,但我少林在大宋辖境内,我等自然也是大宋子民。皇上要振兴武学,训练士卒,整治边防,慢说是遣人来学,便是下旨要我等献出藏经阁中典籍,老衲也定会双手奉上。”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众僧皆是合掌道:“阿弥陀佛!”

玄慈道:“是以老衲并不禁止师弟行为,你愿入藏经阁读书便了,愿结交晚辈子弟也罢。想不到三年来你在寺内倒是凝聚了一股不小的势力。”玄观笑道:“那是自然。要做少林方丈,手下没有心腹哪成?”

玄慈长叹一声,道:“我少林自唐太宗时起,便有僧兵出山为国效力,你诸般结纳,我只当是挑选僧兵,原不愿干涉,只是如今我才发觉,你虽是皇帝遣来,只怕这个皇帝却不是大宋的皇帝!”

此话一出,众皆大惊,玄痛、玄难、玄寂等人纷立而起,截指喝问。玄观却是冷笑道:“方丈大师此话怎讲?”玄慈道:“月前老衲的一个俗家弟子在汴梁见玄观师弟与西夏国征东将军赫连铁树一行相处甚欢,似乎乃是旧识。老衲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却也有些猜忌。直到前日师弟居然知晓了老衲那件亏德错事,并以此逼迫老衲退位,老衲方才警觉。师弟只怕是西夏人罢?”

玄观嘿嘿笑道:“我若是西夏人,怎会有大宋皇帝出家替身的荣誉?”玄难不屑道:“当今皇帝年幼,朝政尽在高太后之手。高太后虽朝政清明,人以为女中尧舜,但对外却是软弱得紧,辽夏但有所逼,无不应允,阁下要取得一纸诏书,却也不见得难。”

“哈哈!”玄观忽地仰头大笑:“玄慈老儿,我原知你不会轻易就范。你道我只有威胁你一途么?”玄寂冷冷道:“我知你以强敌入侵为名,将寺内武僧尽数派遣至前殿外围,只是此处你却是孤家寡人,我等以十敌一,难道便奈何不了你么?”

“以十敌一?嘿嘿!”“呃!阿嚏,你使毒……”屋里传来数声扑通之声,显是发生了变故。

“嘿嘿,事已至此,老子便不隐瞒了,西夏人算什么,我乃大辽国皇帝座下卫军统领耶律明,如今明白了么?”玄慈长叹一声道:“老衲又猜错了,原来你却是辽人。”

耶律明狞笑道:“这悲酥清风的滋味不错罢?老子以七十二项绝艺副本的代价,方才引得那赫连铁树遣人飞骑回国取来这唯一的一瓶,果然效力非凡。”吴子矜心头一震,不仅是重新听到那“悲酥清风”之名,更是心底那深藏的倩影又冉冉升起……

恍惚间听得玄难厉声道:“你便是杀了我等又如何?外面众武僧至少还有三分之二乃是忠心护寺之人,断然不能让你得逞!”耶律明冷冷道:“我先前并不愿毁去宝刹,只是想掌控其为我大辽效力而已。如今你等相逼,便怪不得我了。眼下我大辽一千弓箭手已潜在寺外,只需我一声令下,到时万箭齐发,再附上硫磺柴火,管你什么武僧,什么高人,都给我葬身火海。”

玄慈惊道:“什么?这里乃是大宋腹地,你等,你等怎地有法子,有法子……”耶律明道:“有法子偷入,是么?我这一千人都是驻扎在南京的汉人,习俗打扮与你宋人并无什么不同之处,你们这些宋人如何认得出来?”他所说的大辽南京便是幽州,即今日的北京,其时幽燕十六州在契丹手中百年,其地汉人早已心归辽国,并不视己为南人,而其骑射功夫亦不在契丹人之下。

众僧面面相觑,心丧若死。玄寂身为戒律院首座,向来疾恶如仇,更是破口大骂,早将出家人的那份淡定抛去了九霄云外。耶律明虽也在寺内做了三年和尚,毕竟没那份禅心,闻言大怒道:“今日便拿你这个死秃驴开刀!”伸手自僧袍中取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插向玄寂顶门。

蓦地“咣”的一声,紧闭的大门霍然而开,一个身影扑将过来,眼前寒光闪动,耶律明但觉手腕一痛,已被来人一剑刺中,匕首当啷坠地。来人身着僧袍,面蒙湿巾,手中长剑光芒闪动,再度挥来,正是吴子矜。

耶律明一时不备,但他毕竟有一身武功,大惊下忙不迭挫身后退。吴子矜深恨此人歹毒,手中长剑一紧,疾追而去。四下聒噪声渐起,耶律明大喜道:“我的人攻将过来了!”他心中胆气一壮,立时立定,出掌反击,虽中了吴子矜两剑,却凝立不退。

吴子矜心下焦急,大喝道:“虚竹,快将方丈大师背了去!”虚竹望望满屋子横七竖八躺着的人,愣道:“这个,这个……”吴子矜急道:“救得一个是一个!”虚竹跺了跺脚,伸手拉起了玄慈方丈。看他年纪轻轻,力气却是忒大,一把便将玄慈拽起,背在背上,正要放步飞奔,玄慈却喘气道:“虚竹,不得妄动,老衲要与阖寺共存亡。”虚竹向来视方丈若神明,哪里敢抗命,一时没了主意。

东南方向透出一缕红光,人声鼎沸,耶律明心下大喜,拍出两掌,道:“瞧见没?火起了,小兄弟,你还是弃剑投降罢。”

再斗片刻,已可见到败退来的一群武僧。玄慈忽道:“慧镜,怎么回事?”一个衣衫零落,满面黑灰的僧人道:“启禀方丈,适才忽有来敌以火箭攻寺,我等正在救火之时,却有人突起叛乱,师兄们大半负了重伤,贼人们要攻过来了!”耶律明喜色更甚。

蓦地一声长啸在东南方响起,直若穿云裂石。过不多时,又是一声长啸,声震夜空,居然近了一里。众人面面相觑:莫非又来了什么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