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绿波香露
作者:周云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068

吴子矜性子颇是倔强,童姥越是施压,他越是不忿,如何肯就范。一时激愤之下,运起丹田中剑气,鼓荡奇经八脉,他先前内伤未愈,此刻锐利无匹的剑气再出,更是伤上加伤,只不过剧痛之下,身上奇痒竟是稍稍收敛。吴子矜双目赤红,大喝一声,右手长剑舞动,一式“牧野四方”护住身子冲将出去。这两日的苦心琢磨,令他剑术大进,这招比之两日前已是大相径庭。童姥竟是无法窥出他明显的破绽,若是要强行击败对手,势必再度耗费内力,估念自己身上伤势颇重,童姥便未再出手,心道:“由你去罢,熬不住了,你自然便会回来。”

吴子矜万万没料到自己这次脱身得这般容易,推开石门,长长的甬道通往前方。吴子矜但觉后颈上又有些刺痒,忐忑下拔足飞奔。这二里来长的秘道中原有不少机关暗器,只是此刻灵鹫宫无外敌入侵,童姥又刚刚闭关,尚未打开总机括。吴子矜一路出了暗道,竟是毫发无损。那假山之下甬道尽头装有机关,吴子矜甫至,假山已是自行滑开,满天星斗立时入目。

时值夏末,这天山顶上早已暑气尽消,夜风轻送,吴子矜透体生凉,疼痛稍止,奇痒复炽。这等苦楚便是铁打的人儿也万万不能消受,吴子矜心绪大乱,足步踉跄之下,早已不辨东西,只是胡乱闯去。看玉兔西坠,似乎已是到了后半夜,花园中万籁俱寂,诸女早已安歇,哪里料到居然有人敢在灵鹫宫中乱闯。

眼前一亮,吴子矜已是闯入了一处回廊。灵鹫宫中处处镶珠嵌玉,将四处照得透亮,比之皇宫更是富丽堂皇。光华入目,吴子矜忽地心绪一清,这灵鹫宫中高手如云,端得不可小觑,自己切莫叫她们发现了才好。

微机四伏之下,吴子矜背上奇痒竟似小了许多,过了两道画廊,蓦地前方有人低喝道:“什么人?”听来乃是女子口音。吴子矜心头一惊,不假思索,足下用力,疾掠而前。

眼前金刃劈风,不知有多少人袭来。吴子矜这数日来苦思剑术,大有进益,此刻突受袭击,胸中所学立时显现出来,长剑自面前劈下,“铮铮”两声,将两柄长剑一齐荡开,跟着探身而入,剑尖抖出两朵剑花,正中两名来袭女子穴道。吴子矜虽对那童姥恨之入骨,面对这豆蔻女子却终是不忍下杀手。他以剑尖刺穴,内力透入制敌,对方衣裳却丝毫无损,耳边有人低声赞道:“好剑术!”听口音竟是男子。

吴子矜万万料不到这灵鹫宫中居然另有男子存在,方自一愣,鼻尖嗅得一丝腥臭,心知不妙,匆忙中一个“铁板桥”,双足牢钉地上,仰身便倒。一柄绿幽幽的鬼头刀疾掠而过,在空中打了个盘旋,忽地下劈。吴子矜早已横剑相架,却是迎了个空。血腥味传来,吴子矜方才发觉,那人竟是一刀斩下了两女的人头。他出手极快,两女又穴道受制,竟是来不及惨呼出声。吴子矜大是震动,抬眼看去,那手持鬼头刀之人是个长臂长腿的黑衣人,面色黝黑,竟是瞧不出年龄。吴子矜怒道:“你……你干么下这么重的手?”那黑衣人冷冷道:“尊驾剑术虽高,却是妇人之仁得紧。你我既是一路,便莫争执,免得惊动了那帮贱婢。”

吴子矜听他口气,竟是偷偷潜上峰来,看来却是童姥的死敌。只是此人实在心狠手辣,适才若不是自己机警,只怕也被他一刀杀了,却是不可不防。那黑衣人四下打量,道:“是这里了,这两个贱婢原来是看守。”伸臂轻轻推开左手一扇门,闪身钻了进去。吴子矜好奇心大起,也跟着入内,匆忙间抬头看见门楣上镌着“沁芳轩”三字。

这沁芳轩原来却是个药室,满屋子药香扑鼻而来,四下木架上皆是瓶瓶罐罐。那黑衣人穿梭其间,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忽地他眼睛一亮,大喜道:“找到了!”探手自架上取下一个绿瓶。吴子矜见那架上一排有三个小瓶,那黑衣人伸手取了第二瓶,又来拿第三瓶。吴子矜心中一动,忽地伸手将那小瓶拿在手中,见瓶上字条写着“镇痒丸”三个字,瓶中有数十粒豆大的药丸。

那黑衣人怒道:“这个兄弟有用,还请尊驾割爱。”吴子矜将那小瓶收入怀中,道:“难道你也被种了‘生死符’?”此话便似一个霹雳,那黑衣人目露凶光,喝道:“你怎么知道?”挥刀斜劈而来。吴子矜长剑斜掠,将来刀粘出外门。二人左掌相交,“啪”的一声对了一掌。两下内力交锋,二人均是身子一震,齐齐向后跌开。那黑衣人原想施展毒掌功夫,但吴子矜的剑气便有若一把锋利的小刀,在他掌心戳了一下,疼痛不堪,这毒哪里逼得出去?

吴子矜亦觉对方内力深厚,心惊下凝聚内力,暗暗防备。蓦地背后“大椎穴”上奇痒难当,双肩、双足穴道亦一起发作,再也凝聚不住真气,暗叫糟糕。“生死符”发作要连续九九八十一天,吴子矜原本今日疼痒已过,再次发作乃是明日的午时,只是他适才多番动用真气,激发了童姥所种的“生死符”内力,竟是提前发作。此刻吴子矜四肢酸软,聚不得真气,那黑衣人只需轻轻一刀,他便要去见阎王。

岂料这一刀却是迟迟不到,吴子矜睁目望去,却见那黑衣人也佝偻成了一团,原来他的生死符也发作了。二人对视一眼,心意相同,忙挣扎着各自取出一粒“镇痒丸”服下,药力一时未曾行开,二人目视对方,心下都在揣测对方身份,缘何也中了这歹毒暗器。

顿饭工夫过去,奇痒消去,二人长身立起。先前二人还大打出手,势同水火,此刻却是同病相怜,立生同仇敌忾之感。那黑衣人扬起蒲扇大的大手,重重拍打了吴子矜肩膀两下:“兄弟原来和哥哥我一样,先前我倒是误会了。”二人热络起来,互通姓名,那黑衣人道:“哥哥我姓乌,兄弟们都唤我做乌老大。吴兄弟,你的武功可俊得很哪,哥哥的绿波香露刀只怕还不是你的对手。”

原来乌老大乃是灵鹫宫下辖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主之一,群豪散布天南地北,都受了童姥“生死符”所胁,每年仗着“镇痒丸”压制,方才无虞。这乌老大论武功、心智,都是群豪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哪里甘心如此受制,自然无时无刻不在想脱身的法子。他如此桀骜不驯,自是灵鹫宫极力打压的对象,今年的镇痒丸便给得比往年少了,如此一来,乌老大所受的煎熬可想而知。

今年三月初三正是群豪上贡的日子,乌老大并未在当值名单中,只是听回来的兄弟道,当日在缥缈峰上并未听到童姥的声音,似乎她并不在山上。乌老大心生侥幸,行险独自潜上山来。说来也是运气,童姥年初与李秋水恶斗一场,身受重伤,独自在后山闭关疗伤,众人进贡时未曾遇上,而乌老大上山暗探时,她却已带着宫中高手下山去寻李秋水的晦气,这么一来,倒让乌老大数度进出缥缈峰,如入无人之境。乌老大首次上峰时尚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接连着三次安全无虞,却是令他胆子大了许多。

这数次的搜索,却是所得有限。从诸侍女的口中,他并未打听到生死符解药的下落,无奈之下,唯有将目标转向只能治标的“镇痒丸”。

“什么?你说那老贼婆回来了?”乌老大犹如晴天霹雳,面上立时变色,腿肚子也不自禁微微发抖。吴子矜知此人武功极高,对童姥却是如此畏惧,受他情绪所及,也不禁暗自心生惧意,当下道:“乌兄,那童姥眼下虽是受了伤,但合你我二人之力,仍远不是她的敌手。我逃出来时辰已久,若是叫那老贼婆生疑,再追将出来,那时可是万劫不复。”乌老大连连点头道:“是是,兄弟说的是,我们还是快快下山去罢。”

二人潜出沁芳轩,偷偷溜下山去。灵鹫宫承平日久,哪里料到会有人在腹地杀人,二人直到过了百丈涧,方才远远见到山顶灯火大亮,人影潼潼,想是发觉了两女的尸首。

下得山来,天色已经发亮。童姥积威远甚,二人不敢在山下停留,越野而走。乌老大江湖经验丰富,领着吴子矜避开各处城镇要津,向南兜了老大个圈子,方再度往西。童姥将吴子矜当作了李秋水的人,追兵一路往西夏而去,浑没料到乌老大带吴子矜去的方向却是川西。